第九章·急凤凰落泪拼一语 三
关平立即蹲下扶起了关凤:“凤儿,摔到哪里没有?”
关凤定定地望着敞开的门口,双手微颤地扯住了关平的衣襟:“大哥,快拦住爹爹,他不能去,他真的不能去!”
关平轻叹一声,不由分说便将关凤抱了起来,重新放到床上:“凤儿,你乖!”
关凤哭得梨花带雨,一直在摇头:“大哥,你相信凤儿好不好,凤儿没有不懂事。快去叫爹爹回来,快啊!”
关平置若罔闻,自顾自地为关凤盖上被子:“大军已发,犹如箭在弦上,父亲乃是大军主帅,岂能朝令夕改?”
关凤见关平无动于衷,便要挣扎着坐起身:“我不管!我一定要把爹爹带回来!”
“胡闹!”关平立即按住了她的双肩,声音和神色均沉了下来,“你这样是扰乱军心,其罪当诛,知不知道?!”
关凤浑身软绵绵的,倔强的挣扎让她气喘连连而愈发无力,她却仍不肯放弃:“他不可以出兵!他不可以去襄樊!他离开了之后,江陵怎么办,荆州会完了的!”
“父亲怎会不知江陵之重要?”关平厉声道,“他已在江陵留下了足够的将士,也做好了部署,何需我们担心?更何况江东和咱们是盟军,虽不会锦上添花,总不能趁火打劫吧?!”
关凤不由轻嘲地一笑:“你未免把江东人想得太简单了!”
关平微一皱眉:“那你又是从何而知,江东的人一定会在父亲离开以后算计江陵?只因父亲得罪了孙权?还是因为大伯的势力越来越大,江东感到了威胁,便有了防备之心?”
“我……”关凤一时语结,双肩被关平紧紧按着,如何也挣脱不开,“总之,我一定要让爹爹回来,我不能让他走!”
关平的眸中火光一闪,神色极为认真:“你可知父亲为什么执意要去攻打襄樊吗?”
不等关凤说话,关平便铮铮地道:“大伯如今成了汉中王,给了父亲最高的封赏,就像糜太守和傅将军说的那样,不服父亲的大有人在。父亲那般骄傲的一个人,自然要做出一番成绩,让世人知道,他配得起那份封赏!否则,大伯若真的因此而落得个‘任人唯亲’的名声,父亲该如何自处?身为父亲的儿女,你怎忍心眼睁睁见他受辱?
“更何况,大伯眼下对父亲虽依然器重,谁知他是否仅因父亲身为江陵守将,而以作安抚?是否因为如今大伯还没有合适的人选,来代替不善与江东交往的父亲,才如此施恩,以求父亲在大伯选出能够代替他的人之前,守稳江陵?大伯与父亲纵然多年兄弟,可如今身份毕竟不同了,一个是王,是正正经经的君,一个是将,是实实在在的臣,他们之间的情分是否数年如一日,也许连父亲都不得而知!
“世人只道父亲骄傲自负,他们如何能知父亲心底的煎熬!他骄傲,是他本性使然,也因他容不得自己的没落!他自负,是因为他不想让世人看穿他的脆弱,他不愿只因恩义,而被大伯留在身边!他是这世间最为骁勇善战的战神,行如野豹,动如猛虎,他的一举一动都能震动天地!他怎能容得青龙偃月刀生锈?他如何舍得那喧嚣恢弘的战场?战争是他唯一能够证明自己的方式,世人纵然不懂他,你怎能与他们一般?!”
关凤怔怔地望着与往常温和极为不同的关平,心知他是真怒了。
她怎会不懂关羽内心的感受,她怎么可能不懂?
这几日之间,她有多理解关羽,她心中的矛盾、难过、委屈和痛苦就有多铭心刻骨。
关平顿了顿,深深一叹:“更重要的是,父亲若无大功,如何换取你的自由身……”
关凤一怔,立即意识到了什么。
立有大功便可获赏,关羽已得了最高的封赏,不宜再有更多,但是他可以大功为资本,在刘备正式提出刘禅与关凤的婚事之前与刘备周旋,刘备不仅会同意关羽的变相拒绝,甚至会给予赐婚!
心神震动间,关凤不断地流泪,不停地摇头,心中难过万分,却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说:“爹爹不能去……爹爹真的不能去……”
闻听此言,关平的眉心蹙得更紧了些,他目光灼灼,低沉的声音中涌现出一丝少有的厉气:“父亲为什么不能去攻打襄樊?这一段时间你到底是怎么了?你究竟有何种理由,为何一直这般阻挠?!你倒是说说看,父亲出兵讨伐有何不妥?你到底在担心些什么?你又知道些什么?!”
关凤到此彻底崩溃,再不顾曾经困扰于心的一切,哭喊着道:“他会死的!爹爹要是出了兵,就会……”
“啪!”倏然一声清脆的响,关凤只觉得双肩一松,脸颊立时火辣辣地一痛,头随之一偏。大脑翁的一声,她呆怔了很久才反应过来方才发生了什么。
房间之中,仅一刹那便沉寂下来。
关平没想到自己竟会有如此反应,怔怔地看了一眼仍有火热感觉的右手,怒气霎时消散——他怎会打她?!
这么多年,父亲疼她爱她,却也对她偶有严厉,可他对她之宠溺,只有过之而无不及,连一句重话都不曾说。而今日,他竟然对她动了手!
瞳中顿现一丝慌乱,他慌张地伸出手,却不敢碰触关凤身上的任何一处,只不停地担心道:“凤儿,大哥不是有意的,痛不痛,痛不痛……”
见关凤泪水滚滚滑落,乖巧摇头,关平不由深沉一叹:“你何以会说出如此不孝的话……”
关凤抽泣着,眸光认真:“可是大哥……我说的都是真的……”
“好了,不要再说了。”关平拿出手帕,小心翼翼地擦了擦关凤脸上的泪痕,柔声道,“好好睡一觉,父亲很快就能凯旋归来了,到时候你可要乖乖的,不许再惹父亲生气了。”
关凤一把拉住了关平的手,急道:“大哥,你相信我,我……”犹豫了一下后,她终是道,“我能够预知未来!”
关平随即一怔。
关凤趁热打铁道:“我知道你现在一定不信我,但是我可以证明给你看。你仔细回想,这么多年,我未卜先知了多少事,且说三年前父亲单刀赴会,你们都担忧不已,只有我一如往昔。你还问我,为什么一点都不担心,还记得我当时是如何回答的吗?”
听到这样怪力乱神的话,关平先是一惊,紧紧地抿了抿唇:“你当时分外肯定地说,父亲绝不会有事,我们该专心为父亲准备一些他爱吃的东西,安心等他回来……”讶然之余,关平还是不愿相信地摇了摇头“这也可以是你的猜测,是你对父亲的信任,证明不了什么的。”
“那么现在你听着,”关凤说着回想起即将发生的历史,心中灵光一闪,“一个月之内,吕蒙一定宣称生病,退出江陵对面的江东守城陆口,返回建业,而后孙权派来守陆口的人将是一个叫做‘陆逊’的男人!大哥只要等待便可知凤儿说的是真是假,若事实印证了凤儿的话,大哥就让凤儿去把爹爹找回来,好不好?”
让关平现在就去寻关羽回来,若有可能,何来方才唇枪舌剑?关凤思来想去,如今唯有此法可行。可惜,她已经失去了最好的时机,一旦关羽到了襄樊,让他回来就更难了,眼下却顾不得那么多了。
见关平神色震动,眼色波动,关凤紧了紧手,急道:“大哥,我只求你相信我。”
关平沉默了良久,似在思索着关凤所说的每一个字是何含义。
他的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他不知道自己明媚灵动的妹妹如何会说出这般惊人的话,他静默地凝视着眼前的少女,想从她的眼中看出一丝心虚,却只望见了如磐石般的坚定。终于,一声沉甸甸的叹息溢出了他的口:“可是,江东并无陆逊这个人啊。”
关凤霎时大惊——这……怎么会?!
关羽攻打襄樊不久,天降大雨,山洪暴发,大水淹了曹操派来救援的于禁七军,围住了樊城。关羽便趁此机会,降于禁,斩庞统,一时间威震华夏!
这时,守在陆口的吴军大都督吕蒙终于行动了。
吕蒙是主张吞刘对曹的人物之一,早有夺取荆州之心,见关羽出兵攻打襄樊,又水淹七军,心知关羽此时必然进退两难。进,则兵力不足,必须从公安和南郡两地调离守军;退,则虎头蛇尾,前功尽弃。而关羽留下的守军,大多守在沿江之处。
关羽毕竟是身经百战的大将,在临行前也做下了极为精密的部署。他在沿江处每隔二三十里便设立一个烽火台,一旦有异状,将士便会点燃狼烟,关羽即便在千里之外也能及时得知,回师援救。此处兵马一旦撤走,江陵将十分空虚,可是战事正酣,关羽怎能甘心就此放弃?
吕蒙便是看准了关羽的不甘,便觉得机会到了,立即向孙权报告了自己的想法。而孙权早已心存不满,见刘备日渐势盛,更觉威胁,便在同意之后让吕蒙赶快付诸行动。吕蒙深知若自己一直在陆口守着,关羽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轻易将守军调走,于是便在向关羽表示友好之后,称病返回了吴都建业。
就在经过芜湖的时候,吕蒙见到了守将陆逊,并在听过了陆逊有关夺取荆州的一番见解之后,深以为陆逊是一个人才,甚至向孙权推荐了陆逊作为镇守陆口的接班人。而陆逊更是不负众望,成功麻痹了关羽,从而导致了后来的大意失荆州和败走麦城。
如果说,最后斩杀关羽和关平的马忠是一把刀,孙权便是那操刀的人,吕蒙则是刀柄,而陆逊正是那刀刃上的锋。
可是此时此刻,关平为什么会说,江东并无陆逊这个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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