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急凤凰落泪拼一语 一
清朗的笑声充斥在关凤耳边,关羽眸光闪亮,仿佛惊世奇功已经大成。
关凤却随即攥紧了双手。她拼命地掩藏下心中的不安和悸动,冷静着自己的心,眉心委屈地一皱,低下头扁嘴问道:“难道爹爹忘记了答应凤儿的事吗?”
关羽随即一怔,眼波一漾,一丝慌乱和矛盾在波纹中汨汨流淌。
关凤目光灼灼地望着关羽,摇着他粗壮的手臂:“爹爹从来都没对凤儿食言过……”
关平连忙上前哄了起来:“凤儿乖。机不可失,你要懂事。”
“可是……”关凤欲言又止。只要一想起若这样下去,会出现什么样的局面,她就觉得胸口窒息般的闷,心像被刀子刺了一般疼。她却无法告诉他们实情。别说他们不会相信,就算信了,她该如何解释她的未卜先知,难道真的告诉他们,她是一缕来自千年以后的孤魂?
心下焦急不已,她却深知自己此时此刻最不能焦急,心急便容易出现错误的决定,焦躁便容易行差踏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于是,她整理了一下心情,继续道:“可是,爹爹都答应凤儿了,会一直陪着凤儿,会亲眼看着凤儿及笄,话犹在耳,爹爹这么快就忘了,凤儿不依!”
“凤儿,”关羽轻抚着关凤的肩膀,柔声道,“爹爹要去做的是正事,非去不可。你放心,爹爹一定会尽快赶回来的……”
不等关羽说完,关凤急道:“此去襄樊,千里之行,且不提兵马众多难以速行,如今仅剩一个月,爹爹还要打仗,怎么可能赶得回来?”说着她轻哼一声,转过身背对关羽,娇声斥道,“爹爹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居然骗凤儿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关羽不禁哭笑不得。这一句话说得他老脸通红,思来想去不知如何是好,他尴尬地轻笑了两声,同时给关平投了一个眼色。
关平立即忍住笑,辩解起来:“凤儿,你哪里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见关凤转头不理,关平赔着笑,无奈摇头:“这如何能说是欺骗呢?父亲只说尽快赶回,可没说一定能赶上你的及笄礼啊。”
“那爹爹答应凤儿的就不作数了吗?”关凤佯怒道。
关平叹道:“凤儿,大事为重,你若一直这样任性,父亲与我自然疼你爱你如珠如宝,毫不在意,但若到了吴言家,就不一定如此了。”
关凤双颊一粉:“我就是任性,他要是嫌我不识大体,就别来娶我!”说着抱住了关羽的胳膊央道,“我不管,我不管,爹爹是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就要算话!”
见关羽的眉心越皱越紧,关平不由沉下了脸色,正经起来:“此番战争对于父亲而言有多重要,难道你真的不明白吗?”
关凤立即反驳道:“可是大伯并没有下令,不是吗?”
关平摇头:“若大伯下令了,父亲大胜,怎还会是令人惊叹的奇功?”
关凤不由有些绝望——听关平如此自信一言,想来他们竟然都以为自己会打胜仗。
她的心底随之浮现出一抹苦笑——胜仗是有的,可是日中则移,月满则亏,物极必反啊!
见他们的神色越发严肃,关凤便知此事的转圜将极为艰难,害怕和焦虑之间,她紧蹙起眉头,黏在关羽身侧:“大伯愿意给爹爹这样的封赏,自然有他的道理和考量,别人若觉得不服,觉得大伯任人唯亲,那也是大伯的事,与爹爹有何干系?”
此一番无赖而娇气的软磨招数,几年以来被关凤屡试不爽。每当她使出这招,关羽就会缴械投降。然而眼下却与往常大不相同——
关羽的神色骤然一凛,眸光一愠之间,手臂一抖便将关凤弹开。他肃然地看着与此同时满脸愕然的女儿,道:“凤儿!自结义以来,我的一生便只为你大伯鞍前马后,他的事便是我的事,你可记住了?”
关凤十分不甘,却还是直直站好,微微点了点头。
关羽随后郑重地道:“还有,这一场仗,我必打也将必胜无疑。我会用这一场胜仗来做你及笄的贺礼。此事已定,你不许不懂事。”
关凤上前一步,扯着关羽的衣袖,楚楚可怜地嗫嚅:“我不要贺礼,我要爹爹……”
关羽的神色这才稍缓,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关凤的头,正了正她发间的白玉山茶簪,声音也从冷硬而有了些许柔和:“爹爹一直都在啊。爹爹只是暂时离开,就像从前一样,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凤儿可不可以像从前一样乖,送爹爹一个锦囊妙计,以保爹爹稳胜呢?”
从前每逢关羽出征,关凤便会按照她所知的历史,将战术和计策写下来,装进一个锦囊中,然后让关羽把那个锦囊戴在身上,不到无计可施之时,绝不能打开——她既在考验着自己所知的历史之真实,也在以一种不伤害关羽自尊的方式,默默地保护着他。
而这么多年,关羽从未在战场上打开过锦囊。
由于关凤还叮嘱过自己,关羽每次战场归来,都会将未开封的锦囊原封不动地还给关凤。虽心中好奇,他却从未自行打开过,所以,他从不知道锦囊中究竟写了些什么。于他而言,女儿的锦囊本是一件无用的东西,可这几度的随身佩戴,竟在不知不觉中养成了一个不可或缺的习惯。那个看似无用的锦囊,到头来竟成了他安心出征的保障。
而一旦他索要了那个锦囊,就说明,他决心已定,再无更改。
心头一颤,关凤咬了咬牙——既然软的不行,那就只好来硬的了。
她没有再说话,而只定定地望着关羽,直直地站着,渐渐面无表情。
关平感觉到了关凤的变化,在她身后不停地对关羽摇头——这丫头第一次这般固执,父亲若现在先服个软,七日之后该出兵则继续出兵,等到打了胜仗回来,凤儿定会和从前的凤儿一样,就算生气,哄几句也就好了。她毕竟还只是个孩子,若父亲和自己都不让着她,这样剑锋相对,岂非伤了亲人感情?
可是关羽明明懂了关平的意思,却异常地坚定,正色与关凤相对。这还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以这般生硬的态度对待关凤。
关平不由一叹——这父女俩骨子里的性子倒真是一路,谁也不肯让着谁。
关凤见到关羽的样子,心里难过得想大哭一场,可她若想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必须坚持下去。她紧咬牙关,泪珠在眼眶中打转,可就是不肯落下。而这样含泪凝望的模样,于关羽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煎熬和折磨?
眼前的明媚容颜,与心中存留已久的那一张脸渐渐重合到一起,关羽的心中满是心疼和痛苦。他多想一直以来乖巧懂事的女儿能够在此时理解自己的用心,再如一只小猫一般扑进自己的怀中。
关凤自然知晓自己此时的模样会对关羽造成怎样的压力和影响,她就是在赌,赌关羽会率先心软,一如既往地宠溺她,对她百依百顺,而改变自己的决定。
气氛顿时凝重了下来。
坚忍卓绝的汉子蹙眉站着,肃然气势决然不退。
娇柔动人的少女则神色淡淡,眸光却灼然非常。
关平与赵氏对视了一眼,只觉得无可奈何,不知所措。
这时,刚刚得知祖父和父亲回家的关樾挣脱了带他玩着的嬷嬷的手,兴冲冲地奔进了书房,直扑关羽而去。却只听见一声低沉的怒吼自眼前松柏之绿的男子口中溢出:“滚开!”
痛苦的矛盾,深刻的心疼,在寸寸坚忍而忍无可忍之后,皆化作了一股怒气,在此刻爆发!
关樾愣了一下,随即哇哇大哭起来。疾奔而上的赵氏紧紧地抱住了儿子,轻声说了一句“告退”之后,就急急转身离开。关平则顿时惊怔在原地——关樾作为幼孙,一向得关羽宠爱,虽不如关凤,却也因品性纯良温吞懂事,而从未受过一句重话。
关凤则在关羽怒吼的同时,浑身一颤。她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暴戾的男子,大脑一片空白——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不过是不希望失去他们而已,为什么一切会变成现在这样?
书房内寂静了半晌,关凤终是抿了抿春,缓缓地跪了下来:“凤儿不孝,惹父亲生气,还请父亲责罚。”
“爹爹”在此时换成了“父亲”,关凤的动作极为僵硬,脊背挺得笔直。她的神情愈见淡然,即便是很是了解的关平,也再从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关平心底默然一叹,笑着上前接了话:“父亲,凤儿已经认错了,您就息怒吧。”
关羽恍若未闻,只静默地凝视着冷漠而孤傲地跪着的女儿,双手缓缓紧握。最终,他什么话都没说,默然迈动了沉重的步伐,无视于温和笑着的关平,经过了双膝跪地的关凤,沉然走出了书房。
关平眉心微蹙,转而去扶关凤起来,却被关凤纤手轻轻一挡。
惊为天人的少女面色沉静地站起,漠然转身,没有人看见在她转身的一刹,一滴晶莹划过了她的脸颊。
当天,关凤将自己锁在闺房里,一步也不曾迈出过。她开始整天整夜地抱着蜷缩的双腿坐在床上,呆呆地坐着,不言不语,不吃不喝,让关平伤透了脑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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