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关凤凰初尝相思意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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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登本来很是愠怒,可跑了几步,又觉得就这么离开,实在欠缺男子的宽容气度,便转而奔了回去,却在回到圆石拱门的时候,立即停下了脚步,躲到了拱门的一边。
他听见了关凤说“得人心者得天下”,还听见了有关百姓何辜的一番阔论,只觉得心中无比震动。后来关凤疾步离开,他只静默望着她的背影,伸出手欲拦,却始终没有叫住她。直到关凤的背影完全消失,他才转身迈过了拱门,见吴言的双手正握着关凤砸来的竹简,一向缓和淡然的神情竟多了几分凝重,连眉心都微微蹙起,不由担心道:“姐夫……”
吴言随即神色一松,收起了竹简:“云荆走了。”
“我知道。”吴登点了点头,“她怎么那么厉害啊?”
吴言的唇角卷出一抹揶揄的笑:“多看书,多观天下事,多想,你就能像她一样了。”
“不要取笑我,我现在比吕蒙都勤奋!”吴登立即挺直了腰板,“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①!”
吴言微一颔首:“她的见识倒是不一般,与当世大观很是不同,只是不知,这些是否真的为百姓所想。若是的话,则说明世间早已因战事颇多而民怨沸腾,我们倒成了帮凶,若不是,她那些一针见血的言论是从何处来的呢?”
“她不是向来口出狂言的嘛,只不过这一次,她说的太……”想了很久,吴登也想不出适当的形容词。吴言见他苦思冥想而不得结果,不由失笑:“这都一个多月了,你见到那位‘虎女’了吗?”
吴登听见这个称呼,竟是一脸不屑的表情:“别提了,咱们在关府外的各处地方也走了不下十遍了,可是这一个多月,愣是没见一个女子从关府大门里走出来。算了,关凤再美还能美得过云荆?我才不稀罕!”
“那当初是谁听见拒婚的消息,就气得不行,非要留下看一眼那个‘虎女’到底是何美貌,竟能获得诸葛大人的诸多赞誉?又是谁一留便是一个多月,不见此女誓不罢休?”
“谁知道他们家会拒婚?我跟着来可不是为了受辱的!关羽那老匹夫竟敢说什么‘虎女安能嫁予犬子’,比我还狂妄!”
“原来你知道自己狂妄。”吴言走到了石桌边坐了下来,举手投足无限优雅,“可是人家勇冠天下,岂是你能比得了的?”
“我已经在改了,跟他可不一样。”吴登干咳了几声,坐到了吴言对面,将声音放低,“再说,我呆了这么久,还不是为了陪你——调查关羽的一切岂是容易的,若非有我陪着你,时常为你排解心中的烦闷,你岂会天天如此愉悦?”
这一点,吴言倒是非常认同:“谦恭纳言,体察下属,这就是你与关羽的不同之处,所以你的大业在后头,而他早晚会毁在那个性子上。”
吴登的双眸顿时一亮:“你想好怎么夺荆州了?”
吴言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一笑:“将来的事,说不准。”
吴登眉心一皱:“你心里明明有计较了。”
“刘备如今已经占了汉中,天下三分已定,可荆州一地,主公占三郡,曹操占领的更多,关羽则只有江陵所在的南郡。”吴言说着自袖中拿出一张丝帛,铺展在石桌之上,竟是一张地图!
他修长的手指随着他淡淡的话语,轻悠地向其中一处一指:“若我是关羽,定会想要攻打襄阳和樊城。”
吴登皱眉:“襄樊本是荆州的统辖治所,却一直在曹操的掌握之中,关羽多年以来只能在江陵治理荆州。而襄樊两地民怨沸腾,早在去年就发动了一次起义,现在刘备又刚刚夺得了汉中,士气正旺,正是关羽出兵的好时机。”
“一旦攻占了襄樊,就能直通汉水上游,既能占据诸多肥沃土地,又能与汉中相连。只不过,江陵对于刘备何其重要,关羽虽骄傲自大,却也未必肯轻易出兵。这时就需要有人帮他下这个决心。”
吴言说着,再度展开了关凤留下的竹简,望着上面的那个大大的“静”字,继续道,“未雨绸缪,循序渐进,静待时机,你和我,都会有出头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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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的关凤,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般,有点失落,很是沉默,这让关羽和关平很是担心。
“难道是因为阿斗一直没回信?”晚膳时分,关羽边吃边看着食不知味的女儿,侧过头低声问道。
关平闻言一怔,将目光从妻子和儿子那里转了回来:“不清楚,妹妹最近总是往外跑,也许是认识了什么朋友,因年纪小闹了别扭?”
关羽皱眉道:“凤儿那个模样,可别认识什么不好的,阿斗又不在她身边……”
关平不由一笑:“这份担心应该给二弟才是,妹妹是什么样的人,父亲还不清楚吗,谁要是敢对她算计什么,还不被她……”
关羽似是想起了什么,呵呵一笑:“这倒也是,不过……”
“不过您还是放不下心,想看看妹妹最近都做了什么。”
父子之间眼色相交,点头微笑间,一个决定在彼此心中意会。
赵氏②转头看了一眼,正逢关平转头看向自己,见丈夫的脸上浮现着一抹趣味的笑意,一抹浅笑绽放在唇边。旁边的关樾吃完了饭,见父母如此,乖巧地退了席,跑到了关羽身边,豆包一般滚到了关羽怀中,小手指着父母,稚声稚气地笑道:“祖父,你看。”
关羽朗朗地笑着,慈爱地摸了摸关樾的头。
关凤则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根本没有反应到父亲和大哥的异样,直到侄子粘到了关羽怀里,童声说话,她才回过神来。她顺着关樾的手指头看过去,眼睛看见的是大哥与大嫂相对而笑的情景,心中所想的却是吴言那张淡然浅笑的脸。
双颊不由微微发烫,关凤又长叹了一声。
自从离开了吴言兄弟所住的私家驿站,关凤就叹息连连。
她时而责怪自己只图口舌痛快,后来又那么任性地离开,丝毫不管吴言的感受;时而疑问自己说出那段话的时候,那大逆不道的样子被吴言看起来,是不是很刻薄和难看;时而烦躁自己日后还怎么去见他们,见了面又该说什么作为开场,才能挽回一点形象,或者免除尴尬。
想着想着又泄气了——他可能完全没放在心上吧?不是因为自己不好,而是他根本不在意。若真是如此,自己想这么多,又有什么用呢?
于是她食不知味,失去了往日的灵动样子。
“姑姑……”关樾听关凤又一声叹息,便粘糊到了她身边,甜甜地笑着,“姑姑叹什么气,跟樾儿说,樾儿逗你开心。”
关凤见侄子一脸真诚双眸晶亮,顿时喜爱到不行——这还是第一个能让关凤不敬而远之的孩子。他自出生起就被关凤看着长大,逗过、哄过、抱过也喂过,相当于她的半个儿子。她从未想过,自己竟也能有接受孩子的那一天,她以为当初单单在刘阿斗身边陪着,同吃同住,就已经是她的极限。
这也许也是一家人的缘故吧,这个家总会给她许多第一次。
关凤微微一笑:“姑姑没有不开心,姑姑只是在想,樾儿要过生辰了,该送什么做礼物呢?”
关樾立即拍起手来:“姑姑要送我什么?”
“樾儿!”赵氏立时皱眉,“不得无礼。”
关樾立即收敛,正正当当地站在关凤身边,再无半点玩乐之行。
关凤不由有点无奈——她这大嫂哪里都好,就是为人冷淡又死板,一直以来恪守本分,还因长嫂如母,规劝过她收敛行径。她虽然不太喜欢这样的人,却知道这大嫂是真的把自己这个小姑放在了心上,也就不计较那么多。
这时,她的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樾儿的生日在七月初七,紧接着就是她八月十五的生日。而今年她将十五岁,按照规矩,是要行及笄礼的,到时关羽作为仅有的主人必须参加,巧的是,那场战争也在八月份!
计上心头,关凤安抚地摸了摸关樾的脸,笑对关羽道:“爹爹,说起樾儿的生辰,您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关羽心念一动,不由失笑,正欲说话,却被关平悄然按住了手:“妹妹,樾儿还这么小就要宴请宾客?不必了,家人聚聚就好了,如果可以,把你二哥叫回来。”
纵然是小动作,也被关凤看了个正着。见大哥的笑容依旧温和,关凤轻哼了一声,楚楚可怜道:“原来你们都是重男轻女之辈,只记得樾儿,全然把我忘了……”说完她还低下了头,双手捂着脸,肩膀一颤一颤,隐约发出抽泣的声音。
赵氏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只将关樾招回了自己的身边,并不做声,关平则一下子愣住了。
关羽随即责怪地看了关平一眼,起身坐到关凤身边,手忙脚乱地哄了起来:“爹爹的凤凰乖,不要哭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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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①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此正是吕蒙之典故。当初孙权规劝吕蒙读书:“你现在官做大了,得看看书充实一下自己了。”吕蒙却回答:“军中事太多,我可能抽不出太多时间读书。”孙权一听这话不乐意了:“你为什么不读书,我又不是让你成一个大博学家!你事再多,能多得过我吗?我从小就读书,学到了很多,你这么聪明一个人,读了书一定比现在更厉害,你为啥不读?想当初光武帝还手不释卷,曹孟德还显摆自己老而好学,你凭啥不读?”吕蒙这才听话。后来,在一向觉得他没文化的鲁肃有一天顺道去看了看他,提到了荆州关羽之事,却不想吕蒙竟像变了个人一般,道理说得条条是到,不禁惊叹:“我说弟弟啊,我从前只觉得你挺有武略的,没想到你现在学识这么渊博了,再也不是当初的吴下阿蒙了。”吕蒙才道:“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看。”最后鲁肃拜见了吕蒙的母亲,从此跟吕蒙正式成为了异姓兄弟;
②赵氏:有一说是这个赵氏是赵云之女,微蓝并未采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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