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关凤凰初尝相思意 一
关凤闻听此言，才发觉方才发生的都是真的，逼自己回过了神后，洒然一笑：“诸葛大人此言差矣。父母于子女，唯有是或不是，生来便注定，何来‘堪当’一说，岂非不孝？凤儿只怕自己不配做爹爹的女儿。”
“小姐所言甚是。”诸葛瑾的神色多了一分郑重，回眸又看了一眼正厅的大门，才终于离开了关府。
“妹妹……”关平眉心微蹙，眸中满是担忧，“你方才为何……”
“凤儿！”关羽在这时走出了正厅，眉眼冷酷。
关凤委屈地低下了头：“女儿知错了。”
见女儿如此可怜之态，关羽的神色柔和了几分：“爹爹明白你在想什么。”
关凤骤然一惊——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在想什么？难道“盟主”给他预测过未来？
却听关羽道：“你是怕，若我这次再拒绝，孙权便会视我为眼中钉，为夺荆州，必除我之后快？”
关凤悄然松了口气，干脆道：“是。孙权前来议亲，自然是想拉拢爹爹，乃怀柔之策。”
“可若我答应了，他便会不夺荆州，不害我了吗？只怕还会利用你来要挟我，或是利用这婚事离间大哥与我的感情。”关羽摇了摇头，“无论我是否拒绝，他早已把我当做肉中之刺，我守在江陵一天，他孙权便恨我一天。既然已是相见分外眼红，何必有此一举？”
“他无非是想不动干戈……”关凤说着意识到了什么，抿紧了唇。
“不动干戈，兵不血刃地夺了荆州？”关羽接着道，眸中突现一抹兴奋和傲然之色，“哪有这样好的事？我关羽便要看看，若真要大动干戈，他孙权没了周瑜，没了鲁肃，就剩一个病秧子的吕蒙，还能奈我何？”
还有陆逊——关凤在心底默默念道。
“再说，凤儿不是刚刚跟爹爹说，不愿意爹爹离开吗？”笑容重归了关羽的脸，“怎么才一会儿的功夫，凤儿就不要爹爹了呢？”
关凤脸一红，忍住忧伤扑进了关羽的怀抱：“爹爹取笑凤儿！”
“我若答应了，既对不住你大伯，更对不住你母亲，也对不住我自己的心。”关羽轻抚着关凤柔软的头发，幽然叹息，“凤儿你放心，爹爹知道你和阿斗的感情。”
关凤立时睁大了双眼：“啊？”
关羽的神情很是认真：“原本爹爹还很担心，不过今日看来，倒也无妨。”
关凤懵了，赶忙从关羽的怀抱中退了出来：“……我，和刘阿斗？”
关平隐忍着笑意道：“阿斗确实到了即将婚配的年龄，今日还给妹妹送来了一封信，不知上面写的是相思还是……”
“大哥！”不等关平说完，关凤顿足道，“你们都想到哪里去了？我跟阿斗什么都没有！”
关羽摇头失笑：“这丫头还知道害羞？那信上整篇的嘘寒问暖的话，是因何而起？”
关凤闻言一怔，随即大惊——刘阿斗算计的……难道是这个？！
猛然想起小时候他睡在自己身边时说过的话，关凤只觉得一切恍如天方夜谭——他居然还记得，还真的那样做了！可是他这样算计，也不知道是否经过了刘备的同意，光知会她们家，难道他还想让她给他提亲？还是……他只是闹着玩？
想来想去，还是玩笑的可能性大些。
关凤正思索着，便听关羽沉声道：“其实，在当初救你回来后，你大伯就说过，要让你做他刘氏未来的当家主母。我那时不同意，怕你受委屈，但看今日阿斗对你那般怜惜，我也就放心了。”
关凤郁闷了——刘阿斗的太子妃不是张飞的长女吗？就算那个太子妃在做了皇后没几年就死了，继室也是张飞次女，怎么原来定下的是她？
来不及解释，关羽已经拍了拍关凤的肩，慈爱地笑着，径自步向书房。
关凤哭笑不得：“大哥……”
关平摆了摆手，边走边笑：“我去看看良辰吉日，也许不久，大伯就要派人来了……”
关凤彻底无言以对。
罢了，与其花时间解释这个，她倒不如想想更重要的事。“虎女安能嫁予犬子”的典故终究发生了，关羽和江东的关系只会愈发紧张，再过不久，孙权就要下定决心夺取荆州了。太平的日子将越来越少，她到底能做点什么，才能改变那一切呢？
阻止刘备做汉中王？人家天高皇帝远的，鞭长莫及也不可能见效。
那么关凤就只能阻止关羽离开江陵了。时间上来讲，大概几个月后，那一场让关羽震惊华夏也一败涂地的战事就要开始了。她只要能让关羽留在江陵，就有可能改变历史。只不过，阻止关羽去打仗，似乎比登天还难。
她不禁有些挫败，转身回房去换回了女儿装。瞥见了那两块正静静地躺在床上的丝帛，她心中愠怒顿起，先用老规矩处理了它们——烧掉，再拿出一张驼色的丝帛，开始给刘阿斗回信。
她写的信向来不讲究，从来都是嘴巴怎么说，笔下就怎么写，向来不畏惧刘阿斗是否笑话。
“刘阿斗，你要是再敢算计我，跟我闹，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你爹爹的决定是他的，又不是你的，你没必要太帮衬，真的。”
写完这一段，关凤撒了气，难过汨汨涌上心头，她再度下笔，习惯性地倾诉了起来。
“如果有一样东西，你一直渴望着得到，却从未拥有，而当你绝望的时候，它又忽然出现在了你的掌心，你会开心还是会难过？它终于属于你了，应该开心的，可是有得必有失，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就会从你的指间溜走，谁都拦不住。而当它离开的时候，你不是会比从未得到还要难过？”
“如果一直不拥有，那也就罢了，可那样东西已经在你的心底生了根，再生生拔去，那该是怎样的一种痛？你是不是也会死都不肯放手？可是就算不肯放手，又有什么用呢，总会有那么多事，明明已经很努力了，却还是无法完成，究竟是真的没办法改变了，还是并未找到最正确的方法？”
关凤从未想过会在刘阿斗那里得到什么答案，就算有也无法及时得到——古代的通信系统本就简陋，寻常信件不得加急，她和刘阿斗每年不下十次通信，已是极限了。
将丝帛叠好放入那个精致的木盒之中，关凤去找了关平：“大哥，回信。”
关平微一皱眉：“这么快？”
见关平眸中仍带着一分暧昧的揶揄之色，关凤哼了一声，道：“不然呢？”
“你写好了就好。”关平见关凤脸色微变，立即拿过了她手中的木盒，悠然叹息了一声，“转眼间，妹妹都长大了，再不是哥哥背后的小女孩了。”
关凤心中一暖：“可我永远都是你妹妹，你这个大哥休想赖掉。”
关平温和一笑，轻柔地摸了摸关凤的头，转身离去。
这般的温情，让关凤沉浸其中无法自拔。这个家给了她太多前世从未感受过的美好，是绝望时的希望，让她好好地活了一场，是灰暗后的曙光，照亮也温暖了她的心房，她不愿失去，不能失去，更不甘失去。它早已在她心间生根发芽，一旦拔去，便将是致命的痛，且永不能结痂。
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放弃，她一定会改变历史，改变关羽的结局，改变整个家的命运！
想法虽坚定了，关凤的内心还是有些积郁，打算出门逛逛。这里的书房不太适合她这一个来自未来的灵魂，散步是她多年以来养成的新习惯。
关府门前是一条无人的长巷，穿过长巷便可见到阡陌街道与闹市。街上熙熙攘攘，很是热闹。正值夏季，天气炎热得很，关凤走了一会儿便浑身都是汗。
她一直匿名出现，所以整座江陵城中，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就是关府里的三小姐。百姓们早已熟悉了她的容貌，反应不如从前一般激烈，记得在她十岁，刚刚可以独自出门的时候，就因被围观而差点回不了家。
可是眼下，却还是有一对男子拦在了关凤身前。
较高者是一位灰衣青年，唇噙浅笑，云淡风轻；较矮者则是一位一身藏蓝的少年，神色张扬而狂傲，在看清关凤容色的同时，瞪大了双眼。
本着谦让的态度，关凤忙向左一移，眼前的两位男子也随即移动，正挡在关凤身前。
关凤微一皱眉，转而向右而去，结果这两位也在同时迈步，又一次挡在了关凤面前。
关凤心中一愠，抬眸直视，却只望见一双波澜不惊中夹着一抹无奈的瞳和一张愠怒而不可置信的脸。不愿惹事，她在他们站定之后，重新向左，刚绕过他们向前迈两步，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怒吼：“你站住！”
她毫不理会，继续前行，只觉身侧一阵风扬起，抬眸间便又一次看见了那一袭藏蓝。
“我让你站住！”对面的藏蓝少年拦在关凤身前，双目炯炯地看着她，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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