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虎女安能嫁予犬子 二
吴言微微一怔,郑重地凝视着关凤略见哀悯的眼神,等着她说下去。
关凤继续道:“那些掌权者告诉麾下幕僚的话,恐怕都是如你所说的那样吧。许一个美好的未来当做拼搏的目标,以天下百姓安居乐业为己任,大公无私而仁义贤德,可是真正做到的人,能有多少呢?那不过是掌权者用来掩藏自己野心的借口,从权者为了实现抱负而寻找的理由,无论说得多么冠冕堂皇,百姓都永远不会是受益的那一方。”
“而那些因此而拜将封侯的人,还会以为,自己是为了天下百姓浴血拼命,那些奖赏和荣誉本就是他们该得的,百姓感谢他们还来不及。自欺欺人,不觉得可笑吗?”关凤不由轻笑了一声,“他们难道真的不清楚失去亲人的痛苦和悲愤吗?仅仅是为了他们的野心和抱负,就要有无数的人因此而客死他乡,甚至尸骨无存。死者何辜?死者的亲人们何辜?
“战争所能带来的,只有死亡和眼泪。”
吴言的笑容凝结在唇角,眸光的涟漪间满是震动——他何曾听过百姓的心声?他想要说什么,却发现自己无可辩驳。那么他要做的,到底是对是错呢?
关凤将自己内心郁结的想法以另一种方式说了出来,顿觉舒畅了不少,抬眸见吴言一言不发的思索模样,不由心中一凛。方才她只图个痛快,却忘了掩盖自己超越当代人的见识和新奇的见解,这并没有什么,她早在渐渐长大的过程中就开始一点一点展露自己的不同之处,不再费尽心思禁锢自己的自由,可那都是在相熟的人面前,出门在外,她仍乖觉许多。
今日竟会对身侧的秀逸男子说了那么多心里话,毫不掩饰自己的真实,这让关凤很是惊讶——难道自己对他……真的有别的意思?
那这位俊雅的秀逸青年呢,可也对她……
想着想着,关凤双颊微烫。
这时吴言道:“你说的那些似乎很有道理,可是我始终觉得,唯今之计,只有以战止战。如你所言,他们已经掌握了那么多权力,怎会轻易放弃争取更大的权力?只看谁能笑到最后罢了。无论如何,天下一统是如今停止战争的唯一办法。”
关凤的心微微一凉,只道当今的男子,果然都是一个想法。
其实,她又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不过是不愿让关羽也成为缔造天下一统的炮灰罢了。
方才的甜蜜心情顿时荡然无存,关凤忽然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只道天色不早,便离开了这吴言两兄弟客居的私家驿站。
关凤与吴家兄弟相识在一个多月前的一天,那一天发生了很多事。
因为那天还是胡氏的忌日,关凤便早早地起床,跟随关羽、关平和赵氏,带着关平七岁的儿子关樾,向这一位慈和的养母进行了一番郑重的祭拜。二哥关兴在胡氏死后不久,便与张飞的长子张苞义结金兰,去往刘备身边做事,此前刚修过一封家书,以表思念之情。
待她祭拜归来至关府门口,便见一个小厮急急地直奔自己而来:“三小姐请留步!”
见这小厮有些面生,关凤转头看了看家人,也未见到任何相熟的意思,不禁一怔:“你是……”
“小的奉公子之命,来给小姐送信。”小厮恭谨地用双手将一个巴掌大的小木盒呈上。
关羽和关平皆是一怔。前者盯着那雕刻着山茶花的精美小木盒,眸含愠怒,心想是哪里来的登徒子,竟敢见自家姑娘美貌就如此大胆。后者则眼波含着一抹好奇而戏谑的笑意,温和地一言不发。
赵氏眉心一皱,道了一句“媳妇先行告退”,就拉着儿子走进了府。
关凤则惊讶的很,自以为这么多年结识的适龄男子极少,怎会忽然出现这样的桃花?
小厮见关凤迟迟不接,笑道:“小姐看了便知我家公子是谁。”
“荒唐!”关羽怒道,随后便要上前捏碎那精致的小木盒。
关凤和关平立即拦住了自家爹爹。
“爹爹,看一下没什么的,我总要知道对方是谁嘛。”关凤陪着笑,连忙打开了木盒,生怕关羽动手,伤了这生平第一个桃花的心。
木盒中有一张叠得整整齐齐方方正正的丝帛,关凤将木盒递给身边的关平,将丝帛展开在眼前,随即“扑哧”一笑:“爹爹,是阿斗!”
关羽的神情这才平复下来,他有些尴尬地松了松筋骨,留下一句“进府也能看”,就迈过了自家的大门。关平则暧昧地“嗯”了一声,带着小厮走入了府。剩下关凤一个人站在门外,只觉得莫名其妙。
她没有进门,展帛看这娟秀如女子所写的字体同时,纳闷不已——这小子自懂事以来,便与她写信交流日常生活与心得,一年不下十次,次次都是秘密进行的,怎么这次忽然光明正大起来?
这些年与刘阿斗通信,关凤原本只是敷衍,渐渐地也认真起来,把这信当做一种倾诉的渠道,总是用一些云里雾里的话来表达自己的心事,刘阿斗虽猜不完全,却知道她所担心的是关羽,为此她感到了无限的自卑和叹息——她是因着灵魂的不同,在所见所闻上有了很大的超越而思维超前,才会被他人看作聪明人,而刘阿斗是在真正的生死存亡之中经历,在这世间最为精密的权谋和心计之间耳熏目染,他所拥有的是真材实料。
——那他将来怎么会变成那个样子呢?
刘阿斗的信中说了很多关心的话,又是嘘寒又是问暖,搞得关凤十分困惑。凭她多年以来对他的了解,这多半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他一定在算计她!
丝帛的尽头竟是他临摹关凤的字体所写出来的一段话,与上面的之乎者也极为不符,口语化许多。关凤在看见那些话的时候,神色却凝重起来。
“这么多年你总是问我,到底是为什么,我会从不经事的年纪起,就一直黏着你。单是黏着也就罢了,在你被坏人掳走后归来,生病的时候,我为什么总会去陪着你,连晚上都要睡在你身边。我对谁都满腹猜疑,在信任之前永远都在不停地试探,为什么单单让云叔和你例外?云叔不过是比其他人单纯忠义了些,而你却是不一样的。难道我不说,慧黠如你,就真的不明白吗?”
“只因为,唯有你,会这样对我。”
“小时候,你虽然对我照顾有加,我却感受得到,你是不喜欢我的。你看着我的眼神总是冷漠而疏离的,有那么一丝不屑,还带着那么一股无奈,可尽管如此,你却还是会对我好,给我掖被子。不论是敷衍还是什么,我却可以确定,你绝对不会弃我不管。而他们,表面对我疼爱而恭敬,可一到生死关头,却会毫不犹豫地,亲手抛下我。”
信在这里就完全结束了。关凤看完了后恍惚了一阵,心像被什么揪着,紧得自己不由有些窒息——她对他确实跟赵云对他的意味是不一样的,可也没有他想的那般美好吧?
猛地想起这些话都是他用自己的字体写的,万一让别人看见了,岂不是什么想法都可能出现?她连忙从腰间拿出自学武以来就随身携带的七星刀,将这一段给截了下来,折折叠叠放入了袖口中。
思索着刘阿斗此等做为的目的,关凤已经回到了自家府院。
“妹妹!”关平温和一笑,便走到关凤面前,将小木盒递给了她,“父亲说,让你回来后去书房里找他。”
关凤颔首:“那个小厮……”
关平笑意渐深:“放心,我已经将他安顿好了,你随时都可以回信,让他欢欢喜喜地带回去。”
自从知道了这封信是刘阿斗送来的,爹爹和大哥就变得很不对劲。一进书房的门,便见到关羽眉眼含笑地望着自己,关凤愈发觉得浑身不自在。
她正欲开口问,便听关羽道:“阿斗都给你写了些什么?”
关凤忽觉自己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家人看着自己的眼神都是有色的,心中顿时涌上几分愠怒。她坦荡地将截后剩下的丝帛放到了关羽面前,用眼色告诉他,随便你怎么看。
关羽不由轻笑,伸手拿起丝帛抖了抖,便交还给了关凤,眸中的笑意更浓了。
关凤皱眉:“看完了?”
关羽颔首:“看完了。”
关凤秀眉一挑:“有想法?”
关羽立时肃容:“没,没有。”
关凤点了点头:“那爹爹找女儿何事?”
关羽这下完全严肃了起来:“我教你的那些‘云盟’暗语,可都会了?”
这些年,关羽不仅教关凤练武,还将云盟的诸多事务一一教予了关凤。到这一年,关凤只剩下云盟暗语还未涉及了。
关凤也敛了容:“都会了,只是有一点凤儿不懂。”
“哪一点?”关羽微一眯眼。
“九州暗语的权力是不是太大了些?只要有一个人在一处发出九州暗语,当地所有的云盟中人都要听其号令,立下遗书后随其出生入死,不论结果如何。万一有人不怀好意,又得知了这句暗语,岂不是害了云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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