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试探
日光柔和,暖风轻轻拂过,卷起一地落叶。
市集之上,一男一女并肩行过青石拱桥。
男子相貌并不出众,衣着也略显朴素简单,然眉眼间却透出一股正气,步履之间也颇为有力,一看便知此人习武多年。
一旁的少女则要年轻许多,乍一看面容稚嫩似孩童,细细观之却又别有一番味道,原本就清秀空灵的身形被身旁高大的男子衬得愈加小巧可人,整个人虽不及成熟女子那般高挑出众,气势却与男子不相上下。
二人行到一处,倒是颇为引人注目。
桥头柳树下,一老妇吆喝道:“冰糖葫芦!刚做好的冰糖葫芦!”
珈玥眼睛亮了亮,上前问道:“这怎么卖?”
老妇答道:“两枚铜板。”
珈玥掏出铜板递给老妇:“来两串。”
“好嘞。”老妇和善地笑,取下两串递给珈玥。
珈玥转身,拿出一串给身旁的人:“大人可要尝尝?”
宋宴摇摇头。
珈玥不再劝,收回手自顾自吃起来。
见她这样,宋宴不由挑眉道:“姑娘说的查案,就是逛集市?”
自从上次在客栈二人约定合作后,已过去了将近四日,原以为她真有什么法子能够快速破案,然而这几天里,却只见她成日游山玩水,胡吃海喝,今天去山野乡村游玩,明日又去集市逛街散心,全然不提查案的事,每当他提及一星半点关于命案的事,她就神秘一笑,叫他要有耐心。
果不其然,听见宋宴的疑问,珈玥浅笑,嘴里咬着颗山楂,含糊不清道:“大人放心,这事慢慢来,不急。”
宋宴看她被酸地直皱眉,不知为何嘴里竟也开始泛酸,但听见这十分耳熟的敷衍,仍是忍不住再次提醒她:“时日越久,那凶手越有机会再次下手,尽早破案,以防更多无辜之人被害。”
这话他已说了无数遍,珈玥听得不胜其烦,只好回头看着他:“今晚,大人想的,很快就能实现。”
宋宴淡淡道:“今晚?姑娘何来的自信,宋某这些天陪着姑娘四处游玩,并未见姑娘有何举动。”
这人嘲讽起别人来真是不动声色。珈玥意味深长看他一眼,亦淡淡道:“有人暗地里查探追踪,又何需我亲自出手?”
宋宴勾了勾唇:“姑娘何出此言,难道还有其他人也对这桩命案上心不成?”
珈玥回过头往前走:“大人应当比我更清楚才是,何必问我?”
宋宴看着那道背影,眼睛眯了眯,末了一言不发跟了上去。
翼州四季如春,景色秀丽,此地的春茶颇为出名,珈玥早有耳闻,今日得空出来,自然是要尝上一尝。
本想着拉个人问一问,转头却见身旁就有个现成的本地人,还是个翼州州府大人,何必去问旁人?
珈玥微微偏头:“大人从小在此地长大?”
宋宴道:“生于翼地,长于重州。”
珈玥又问:“那大人对翼州可还算熟悉?”
宋宴想了想:“这是自然,身为一方官府,对于自己所管辖之范围必然要做到十分了解。”顿了顿,看向珈玥,“姑娘有事不妨直说。”
不过随便问了几句就能知道她别有用心,和聪明的人在一起还真是无所遮掩。
珈玥笑:“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想问问大人可知道何处的茶水好,翼州的春茶向来名贵,我在溯州便听过其大名,此番来到这里,当然是要慕名品尝一下了。”
宋宴抬眼:“溯州?”
珈玥漫不经心应了一声。
宋宴微微侧头看过去,白裙的少女面色莹润,侧脸轮廓秀丽柔和,长睫映着日光,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就这么短短看了一会儿,宋宴收回目光,看似无意问道:“溯州远在西南之地,路途遥远,姑娘不远千里来到翼州,只怕不只是单纯为茶叶而来吧。”
与此人谈话真是半点不得省心。珈玥想着,只觉往后要少说话为妙,便随口搪塞道:“我生性自由,心愿便是走遍五湖四海,别说不远千里,便是不远万里,只要我想去,今生就必定得去。”
宋宴道:“姑娘年纪不大,志向却广阔,宋某自愧不如。”
年纪不大?珈玥暗自发笑,若真按照年纪,她叫他一声孙儿都不为过。
眼看二人所谈偏离方向,珈玥及时调止,道:“大人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宋宴往前看了看:“姑娘放心,不远就有一处好茶馆。”
二人路过长街,得见诸多茶庄立在两旁,宋宴却目视前方,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最后,不知转了几个弯,穿过几个路口,来到一处狭窄低矮的巷子,两人一前一后穿进去,从巷口出来时,却见一条弯弯小河淌过,河边高高柳树下用木桩子搭了座简单的茅草亭,两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在里面忙活着。
珈玥一边走一边道:“想不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大人也知道。”说罢笑了笑,“大人果真对翼州十分熟悉。”
宋宴目不斜视道:“姑娘这是夸奖?”
珈玥轻笑:“大人听不出来?”
宋宴瞧了瞧她,没说话,领着珈玥进到那茅草亭中。
见得来人,老伯老妇纷纷出来迎接,却见宋宴从袖中掏出一截吊坠,上面挂了个银白的长命锁,二位老人一见,喜意立马浮上脸庞。
老伯道:“原来是小公子来了,快坐快坐,真是太久没有见到小公子了。”眼睛一转,看见紧跟身后的珈玥,问道,“这位姑娘是?”
宋宴找了个靠河边的木桌坐下,闻言看向珈玥,想了想,似乎是在思考用什么样的措辞,良久,唇边浮现一丝似有若无地笑,随意道:“府里新来的丫鬟。”
那老伯见珈玥相貌出众,又穿着得体,行为举止皆端庄大方,不似穷人家的姑娘,哪里会相信,“小公子说笑了,这么好的一个姑娘,怎么会是丫鬟呢。”
竟还知道开玩笑来捉弄她,倒是和初见时那气势逼人的州府大人有了很大变化。珈玥倒也不解释,反而顺着宋宴的话道:“老伯客气,小女子的确是新来的丫鬟,能够有幸服侍小公子,是小女的福分。”
语气五分真诚五分羞赧,那老伯开茶馆做生意,早已精明得很,怎会听不出来这番话里的意思?遂大笑道:“小老儿明白了,明白了!”话毕便催着一旁的老妇道,“老婆子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将今年新摘的春茶泡一壶来,再上些糕点,给小公子和这位姑娘好好尝尝!”
老妇笑道:“好好好,二位稍等,马上就来!”
珈玥有礼:“谢谢阿婆阿公。”
见她嘴这样甜,两位老人更是高兴:“不客气,姑娘快坐!”
珈玥笑意不减,慢慢踱着步子走到宋宴对面坐下,不大一会儿便见那老妇端着好几碟糕点上来了,珈玥立即走过去将食盘接过来:“阿婆快忙,这种事我来便好。”
老妇笑道:“麻烦姑娘了,姑娘可稳当些。”
珈玥点点头,转身走到桌边将食盘放到桌上,再一碟一碟拿出来摆在宋宴面前,轻笑道:“这里的茶点倒是很精致,小公子慢用。”
宋宴倚着亭边栏杆,慢悠悠抬眼看她:“演得不错。”
珈玥委身坐下,闻言道:“小公子是在夸奖小女?”
宋宴夹起一块绿糕,声音没什么情绪:“再叫一声小公子就把你扔到外边的河里去。”
好个霸道的人。珈玥正想回驳,却见他的手忽地转了一个方向,方才夹起的那块糕点轻巧地落在了她面前的碟子里。
珈玥看着他,又将目光落到那块糕点上。
宋宴放下筷子:“这是罗茶所制,别处没有。”
珈玥尝了一口,淡淡的苦涩和淡淡的香甜交织包裹住齿舌,既有茶叶的清香,又有面粉的绵糯口感,倒不算多么美味,却很独特,的确是一般地方吃不到的味道。
珈玥故意道:“多谢小公子。”
宋宴方才好了一点的面色瞬间又冷了下来。
此女伶牙俐齿且毫不饶人,在她面前总也讨不了好,若不是因着……
宋宴思量半刻,忽地唇边又浮现一丝笑意,眼睛看着对面正认真吃糕的少女,脸上笑意越来越浓,忽然兴致大好,幽幽道:“丫鬟当得还挺有觉悟,宋某府上还真缺个侍女,我看姑娘就很合适。”
珈玥不为所动:“我一向笨手笨脚不擅长服侍人,只怕大人消受不起。”
宋宴轻轻挑眉:“无妨,既是姑娘,宋某自当耐心教导。”
不知此人为何又突然来了兴致与她斗嘴。珈玥浅笑:“那就先谢过大人了。”
宋宴道:“不客气。”话毕勾唇笑了笑。
这样就高兴了?
珈玥啼笑皆非。真是幼稚。
等了不多时,心念已久的茶水终于泡好,老伯稳稳呈上来,只叫二人慢用,便自觉退到一旁忙活去了。
宋宴伸手倒茶,先递给珈玥一杯,再给自己斟上。
幽幽茶香浮出来,闻的人精神也好了不少。
珈玥细细品尝一口,回味无穷,由衷赞叹:“翼州果然产好茶,这味,他乡怕是难喝到。”
宋宴看她:“姑娘像是走了许多地方似的?”
珈玥道:“早前便告诉过大人,我是个游历凡尘的捉妖人,去过许多地方,也就不足为奇。”
宋宴收回目光,低头看着手中的茶杯,没说话。
二人一时安静下来。
河边流水不停,春风不息,对岸的孩童举着泥人你追我赶,好不热闹。
珈玥想了想,问道:“大人与那两位阿公阿婆是熟识?”
宋宴转着茶杯,目光放在亭外,“姑娘又想打听什么?”
珈玥道:“也没什么,只是有些奇怪罢了。”
宋宴道:“奇怪?哪里奇怪。”
珈玥看了看亭外劳作的两位老人,“他们称大人为小公子,可见大人从小便与他们认识,但我们先前方从巷子里出来时,两位老人却并未表现出十分惊喜的模样,反而生疏得很,就像是在迎接普通的客人而已。”言毕将目光移到宋宴身上,笑道,“直到大人您拿出那把长命锁后,两位老人才恍然知道您是谁,这就奇怪了,既是熟人,又何以靠一件物什相认?”
宋宴道:“所以,姑娘以为?”
珈玥将他上下来回打量一遍:“我以为,大人莫不是戴着□□,未以真面目示人吧?”
宋宴闻言却并未有异常神色,反而些许惋惜道:“还以为姑娘冰雪聪明。”
珈玥挑眉:“哦?看来是我猜错。”
宋宴坦然,眉目含着笑:“姑娘若是不信,尽管来试探便是,看看能不能从宋某脸上撕下什么面具来。”
珈玥看着他,没动。
宋宴拿起茶杯轻轻嘬一口,笑道:“个中缘由,姑娘若是真想知道,只怕早晚也瞒不住,毕竟姑娘的来头,恐怕也不小。”
又来试探,此人真是深不可测。
珈玥不以为然:“大人既不愿说,我也不是那么想知道。”
宋宴道:“今晚,姑娘想知道的,都能实现。”
珈玥道:“却是同我来卖关子了,不过我想知道的,只怕大人未必会全告诉我。”
宋宴道:“姑娘若没有隐瞒,宋某自当诚心。”
珈玥道:“诚心二字太贵重,大人以后还是少说为妙。”
眼见两人的对话又要开始回到最初的剑拔弩张,宋宴浅笑,适时打住:“姑娘说得是。”
珈玥抬眼,细细品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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