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蓝狐
弦月高挂天边，朦朦胧胧，月头隐约浮过一片淡淡烟云。
深林山丘下，一座茅草屋静静矗立，隐约传来婴儿的啼哭声。
不大一会儿，门被打开，里面出来一个身穿淡青长衫的男人，端着木盆，正就着溪水清洗婴儿的尿布。
便听得婴儿哭声渐涨，男人无奈，只好放下手中的事匆匆行到屋内。
忽然响起两道敲门声。
“请问……有人在吗？”温柔的男子声线。
这夜半时分，又是偏远山林，鲜少有人经过此地。男人抱着婴孩立在门前，没有立即开门，只低声询问道：“谁啊？”
便听门外道：“小生是从外地进京赶考的，千里迢迢来到翼州，路过这里，想来讨碗稀粥，不知兄台可否行个方便？”
男人弯腰从门缝里往外看了看，果见这人一身书生打扮，背上背着一个书箧，不像坏人，便腾出一只手将门打开了。
门一开，男人便觉眼前一亮。
这书生面相生得极美，面若冠玉，唇红齿白，眉目皆十分清秀，尤其那双眼睛，好似含了一汪清泉，唇边噙着淡淡的笑意，一眼看过去简直比许多女子都还要柔美。
见得门已打开，书生甚为感激，当即拱手作揖道：“多谢兄台好心接济！”
门外就是溪流桃树，红花绿草，映着天际那一抹胧月，越发衬得这书生气质飘然，整个场面俨然一副月下书生投宿画。
男人在心中大大惊艳一番，立即侧身往一旁让了让，“快请进快请进，夜晚寒凉，小兄弟穿得这样单薄，当心感染风寒。”
书生走进屋内，笑道：“真是太谢谢您，这林中偏僻，少有住户，小生实在饥饿交迫，不得已才来叨扰兄台，对不住了。”
男人关上门，将怀中的婴孩放在榻上，忙去西侧的灶台掀锅，可巧正剩了不少粥，便找了大碗盛了个满满当当递给书生，“小兄弟不必客气，我见小兄弟气质不凡，定不是那穷凶极恶之人，这方圆百里只我一家猎户，小兄弟再走远些，便只能投宿于荒野了。”
书生接过粥碗，闻言笑道：“可见与兄台相逢，便是天意了。”
他说这话时微微垂头，眼角眉梢尽是浓浓的喜悦与感激，长睫下的美目映着桌上飘摇的烛火，发出忽闪忽闪的亮泽。那端着碗的手臂白皙细弱，手指纤长而皮肤白嫩，低头轻笑时，生生透出女子才有的娇羞来。
男人看得喉头一阵干燥，忍不住把目光直勾勾定在书生身上，愣是怎么也移不开眼。
似乎察觉到男人的视线，书生抬头，眼眸天真，“……兄台？”
被那眼神看得心跳加快，男人感到面上有些发烫，匆匆收回目光将门打开，“小兄弟慢用，我家小儿的布子还没洗，稍后再来招待小兄弟。”说罢大步跨出门外。
书生看着男人慌乱行出门去，神色平静，慢慢喝起粥来。
屋外，男人方走到溪边，却感到夜风忽然大作，发出令人惊悚的“呼呼”风声，想着将将停止哭闹的婴孩，男人担心孩子再被惊吓，遂三两下洗净布子端着木盆回到屋内。
门打开，却见那书生已将白粥饮尽，外衫不知何时褪去，先前绾发的布缎也解下，一头青丝柔顺披散，正斜坐在榻上，怀中的婴儿睡得正熟，丝毫没有被屋外狂吹的寒风给吵醒。
男人被书生这模样再次倾倒，眼睛来回打量，却也不忘低声感激道：“多谢小兄弟。”
书生浅笑，侧头看过来时露出一小片脖颈，那皮肤白皙而莹润，“兄台客气，小生见窗外风大得很，恐这孩子被惊吓，便抱起来哄一哄。”
男人走上前去察看，孩子果然睡得香甜，一抬头，正对上那双潭水般的眸子，笑意连连，男人只觉脑中一阵“嗡嗡”声响，眼前也开始天旋地转，待到这一阵晕眩过去，却见二人不知何时已双双滚上床榻，那书生正躺在他身下，衣衫凌乱不堪，露出纤瘦的锁骨和大片雪白的胸膛，面色绯若桃花，细嫩的手臂轻轻抬起勾住男人的脖子，原本就温柔的声线此刻听来更是令人难以拒绝。
“……兄台”
“兄台……快……”
男人早已饥渴难耐，此刻这副香艳场面更是大大激起心中的邪念，再也难以忍受，半截身子飞快俯下去，将那双手按压在枕边，头凑到书生的脸旁，冲那薄唇狠狠肆虐起来。
书生亦大胆回应，双腿缠上男人的腰间，不知何时挣脱开来的手轻轻抚上男人的脸，意乱情迷道：“兄台这双眼睛，生得真是好看。”
男人只顾胡乱撕扯那书生的衣裳，闻言喘息着轻笑道：“小兄弟喜欢，拿去便是。”
书生抱住上面的人，四目相对时，两人的眼珠忽然一同发出蓝光。
“兄台此话当真？不是骗我？”
男人早已丧失神志：“我喜欢你还来不及，怎会骗你？”
眼中杀意骤现，细若无骨的手指曲成爪状，瞬间长出尖锐的长指甲，泛着冰冷的蓝光，猛然朝男人的眼睛挖去！
男人未曾察觉，仍忘情动作，眼见眼珠便要被挖出之际，只听“砰”地一声，茅屋门被人一脚踢开，男人一惊，扭头，细长的指甲在眉边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血顺势喷涌而出。
男人惨叫一声，慌张跌落在地，下意识回头一看，哪里还有什么美艳书生！
床榻上，衣不蔽体的青年一头蓝发无风自动，先前温润如玉的面容此刻已经妖化，竟长了四只眼睛！身后也露出几条长满蓝毛的尾巴！
那狰狞的表情，怪异的嚎叫，浑身黑雾缭绕的皮肤，分明就是一只活生生的狐妖！
男人惊吓过度，两眼一翻，瞬间昏死过去。
眼看东西就要到手，竟在这关键时刻被破坏，蓝狐大怒，直直朝门口的人用力扑过去！
珈玥轻点足尖，飞身落到屋外的空地，那蓝狐气极，当即凝气挥掌，下了狠手，大团的蓝光破风而出，直冲珈玥脑门。
就这点小伎俩。珈玥冷笑，危急之下不避反迎，单手上前与那蓝狐对抗，红蓝光华相遇，发出刺眼的光芒，珈玥趁机再一用力，蓝狐抵挡不住，当即便被大力震开。
忍不住吐出一口温热的血，蓝狐红了眼，呲牙咧嘴道：“又是你这女流！穷追不舍屡屡坏我好事！看我今日不好好收拾你！”
珈玥道：“你挖人眼害人命，恶事做绝，天理不容！今日我就替老天爷收了你！”
蓝狐眸中含火：“便看你这小女娃有没有那本事！”
言毕摇身一变，化作狐狸原身，四只眼睛恶狠狠瞪着珈玥，仰天长啸一声便向珈玥飞去。
许久不曾捉妖，今日正好活动活动筋骨。珈玥并未使出多大气力，但见对方如何攻击，她便以比对方大一点点的力量反击回去，两人你攻我守，一时半刻难见分晓。
她这玩耍的行径令蓝狐甚感屈辱，奈何力量悬殊之大，怎么也无法逃脱出来，气得蓝狐渐渐招式虚浮不按路数来，到最后直接对着珈玥又咬又啃以泄心头之愤。
与人交战，武力不输是一方面，计谋用对也很重要。这畜生不会动脑子，和人打架哪容易嬴，何况对手还是个资质和资历都不错的神女，自然如何也讨不了好。
不过小有几百年修炼的妖如何敌得过天上的仙？
珈玥逗完一阵觉得差不多该收手了，便双掌用力将那蓝狐击倒，又将两手合十，再分开时，手中便多了不少红色丝线，轻轻一挥，那丝线便极有灵性地飞向蓝狐。
红线看似柔软，贴到身上却力大无穷，眨眼的功夫便将蓝狐捆了个五花大绑，任他怎么挣扎也无法逃脱。
成功抓住这四瞳狐妖，珈玥又施了牢固的结界，这才真正收手，喜笑颜开。
月色下，被红线牢牢捆住的蓝狐狂躁不已，不断扭动身体妄想脱离束缚，然那红线却不知是何方神物，越是挣扎，越是紧缩，挤的五脏六腑都撕心裂肺的疼。
珈玥走上前去，“省点力气吧，你挣不开的，就算你死了，我这红线都不会断。”
蓝狐朝她怒吼一声，依旧继续着挣扎的动作。
珈玥细细观之，这才发现这蓝狐生得很是好看，蓝毛的狐狸本就珍稀，四瞳更是闻所未闻，除却此刻太过凶恶之外，若是平日里温和些，想必还是头挺可爱的狐狸。
眼见那一身漂亮的毛皮快要被血染红，珈玥再次提醒道：“再不停下命就没了，到那时去了阴曹地府，可别跟阎王爷说我没提醒过你。”
应是尝到苦头，蓝狐闻言果然停下动作，四目冷冷看着珈玥。
不太想和一头畜生说话，珈玥抬手，结界里的狐狸立即化作人形，又回到先前那书生干净无害的模样，只是衣衫太过破烂，发丝也十分凌乱，身上遍布着深深浅浅的伤痕，唇边印着还未干涸的血痕，看起来略有些狼狈。
即便是这副模样，也仍旧美得惊心动魄。
珈玥看了看他，似是觉得可惜，垂下眼摇了摇头，手掌轻轻一划，凭空变出一方木桌和两张木椅。
随意挑了张坐下，珈玥靠着椅背，不知在对谁道：“既来了又躲着做什么，大人看够了？”
一阵沉寂后，果见不远处的一棵树后走出一个人，一贯清淡的素色衣袍，一贯挺直的身形和从容稳健的步伐，面容是常年见惯了大风大浪而形成的波澜不惊。
宋宴微微笑道：“姑娘好身手，宋某佩服。”
珈玥看着他：“还自称宋某？”顿了顿，偏头道，“既如此，我也就还顺着你，还称你一声大人，不过此事我们且暂时搁置，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要办，毕竟归你这宋大人管的命案可得要个交待。”
宋宴走到她旁边，却没坐，只道：“看来姑娘比我想象中的要聪明，只是……”
珈玥斜眼。
宋宴接着道：“只是反应慢了点。”
珈玥冷哼：“大人得意的太早。”
宋宴看着那被封住的蓝狐，挑眉道：“姑娘打算如何处置此物？”
如何处置？珈玥也抬眼望去。
心中想起之前卿和在客栈说的那一番话，珈玥对那蓝狐道：“近段日子为了找你可是费了我不少神，如今被我拿下已是定局，你快些交待交待，为何已有四瞳却还要杀人夺眼？”
那蓝狐虽被擒，却不屈不挠，闻言冷道：“真是多管闲事！今次落在你这小女娃手里算我倒霉，你少装腔作势来训诫我，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倒是挺有骨气。
珈玥思考：这狐妖本就有四眼，按理说并不需要再多几双眼睛，如果他自己不需要，却仍要夺眼，那只可能是一个原因。
思及此处，珈玥笑道：“想死可没那么容易，你费尽心机杀了这么多人只是想要一双眼睛而已，不见你停手恐怕是没找到最好的那个，你死了，这眼睛却换谁来找？”
本是故意出言试探，却见那蓝狐一下白了脸，眉头深锁，神情瞬间沉重起来。
珈玥暗喜，看来是被自己猜中了。
两人对峙，乃是一场无形的较量，全看谁的心理强，珈玥说完这一番话便闭口不言，只看那蓝狐脸色变幻莫测。
良久，那蓝狐终于开口道：“玩心计终是玩不过你们女子，既然落到你手里，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你只怕也不是看起来那么年幼，想必不是什么寻常修仙人，若能帮助我，我一定对你感激不尽。”
果然有隐情。
珈玥道：“只要你坦白交待罪行，如若有我帮得上的地方，我自然不会推辞。”
蓝狐叹口气道：“我本是灵狐一族，在娘胎里就是一只蓝毛的狐狸，阿娘将我生出来时才发现并不只是怀了我一人，原来还有个同胞妹妹。”顿了顿又道，“我刚生出来时，阿爹阿娘都十分欢喜，见我又是蓝毛又是四瞳，天下地下，怕就只有我这一只，却没想到我生出来不久，阿娘腹痛又诞下一只小狐狸崽，却是只皮毛都没有的皱巴巴的小狐狸，更离奇的是，这小狐狸崽竟然没有眼睛。”
听到此处，珈玥明白了：“你胞妹的眼睛却是长到你脸上去了。”
蓝狐痛心道：“正是，但不仅仅是一双眼睛这么简单。我们灵狐一族出生时自带灵环护体，全靠这个灵环吸收天地灵力修炼，但胞妹却没有，这灵环也被早在腹中的我给抢了过来，所以才变异成一头蓝狐，而胞妹，却落了个天生残缺魂灵缺失的下场，若不是阿爹阿娘拿自身修为护着，早已离开人世。”
珈玥细细听来，方才得知这蓝狐所作所为事出有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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