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话
这几个月在《猫教授》剧组的拍摄工作可谓一波三折，好在终于还是不负众望地收工了。
临别前，剧组决定再像第一天一样办一场聚会。
陈景本想拒绝，却拗不过固执的何之大作家，和所有人一样，被半强迫地参加了。
大清早，陈景刚从睡梦中迷迷糊糊地醒来之际，就听到了隔壁叮叮当当的声音。她揉着发酸的太阳穴敲开周彩琳的门，一眼就看到她露脐的运动装。
略过她兴奋的神色，陈景张望了一眼她身后的窗外，银装素裹，枯木还未逢春。
“小周你这是……逢春了？”
“唉，说什么啊陈姐，今天不是咱剧组聚会嘛，何大作家和导演包了个健身房，”她低下头悄咪咪地凑到她耳边，“虽然健身房是很奇怪啦，但是既然去了，我就得好好利用机会。得抓住赵云庭。”
陈景斜靠在门框，抱着手看着周彩琳蹦跳的模样，不禁笑了笑。
“你什么时候看上那小伙的？”
周彩琳猛地转过头，头发一甩，笑容灿烂。
“头一天呐，他组织的那场不正经的表白。”
“得，原来你喜欢调皮捣蛋的。”陈景笑她，“看来你自己也是个幼稚鬼啊！”
“陈姐你又损我！”她耸了耸鼻尖表达她的不满，随即挺了挺颇为丰满的胸膛，“哪儿幼稚了！成熟着呢！”
陈景被她逗得快要绷不住自己的表情了，心里早已笑趴下。
“成熟成熟，魅力无穷。”
真好，当年她追人的时候，那架势比起她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宛若一头盯着猎物的猛兽，一用力就扑了上去。结果？结果是啃了几□□肉就被猎物群的尖角顶破了喉咙，险些丧命。此后，再不敢追逐。
“小心，别感冒了。肚脐容易受凉。”
陈景背身离去。
回到房间，她出神地看着自己收拾妥当的行李箱和空荡荡的房间。初来这里的时候，这里无一处不是灰尘，开门的瞬间那扑面而来的尘土飞扬呛得她眼疼。
说实在的，她不喜欢这几个月的经历，倘若不来，她就不会碰到黄萱，更不会遇上楚臣。
意识到自己的心绪，她舒展了一下自己拧在一起的眉眼，做出一副轻松的姿态，心里哼起了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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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到健身房的时候外头天空雾蒙蒙的，仿佛蒙着一层纱看着世界。
陈景抬头看着招牌上几个亮白的字眼，按了按酸痛的太阳穴。
聚会来健身房，也亏得他们想得出来。
自动门一开，何之就穿着简薄的运动装出来迎接他们。她披着一头大波浪，艳丽的红唇挂着肆意的笑容。寒风顺着门吹到她身上，她也不为所动，只是招呼他们赶快进来。
“这儿有几层啊？”周彩琳四处张望了一下，眼里尽是好奇。
“五层。”
“这么多……”
“有很多馆，篮球馆，游泳馆，都有。”
“……简直是活的体育中心。”
招待他们的店员温和地笑了笑。
跟着众人来到篮球馆，偌大的场地已经坐了许多人。
陈景一眼便看到了靠墙站着的周齐明，他正双手抱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中间隔了长长的距离。
两人对望了片刻，陈景别过脸去，坐到了篮球架下，仰头喝水。
“带泳衣了吗？”
陈景耳边响起一个耳熟的声音。她浑身一僵，转过头看到笑得夸张的黄萱。
黄萱穿着一身蓝色的运动服，站在她身后俯视着毫无血色的陈景。
见她不理会，黄萱坐到她身边，随手点了根烟，动作老练地抽了起来，半晌眼神迷离地吐出一团眼圈。
“听说杀青聚会在健身房，有泳池，你们的张大小姐就把我叫来了，”话到嘴边，她顿了顿，嗤嗤一笑，“毕竟我是奥运冠军的女朋友。”
黄萱睨了一眼冷漠的陈景。
见她没反应，黄萱耸了耸肩，手臂搭在膝盖上，不以为意。
“你们的张大小姐可真有意思。自从知道我和你……我认识你，就每天问这问那的。”
张以清入圈的第一个采访是付鑫联系木府让黄萱做的。黄萱有调查每一个她采访的艺人的习惯，对张以清也不例外。她看着周张陈三人之间那层淡如云烟的关系，还是敏锐地察觉了什么。这叫女人的第六感。
见到张以清之后她更加笃定了。女人之间相见如故不难，相见就有敌意也不难。
她讪讪一笑，有意无意地说了自己和陈景认识。
“黄记者，我们的杀青会有泳池，如果你有时间，不如一展你游泳运动员的身手，我定向导演求个泳池的活动。”张以清保持着温和表情和她提议的时候，她一点也不惊讶，欣然接受。
陈景垂眸，抿嘴一笑，眼底有不屑一顾的淡漠。
“那你可千万游好点，别拂了你家奥运冠军的面子。”
看着场内人越来越聚集，何之拍了拍手，招呼大家走近一点。
“几个月了，小宝贝们，我们终于杀青了。先谢谢小宝贝们的付出，既然付出了，就得开心。今天谁要是不放开了玩！谁就是和咱剧组过不去！帅哥美女们，冬天也要有点激情好不好！泳衣穿起来，比基尼穿起来，身材秀出来！”
周彩琳挽着陈景蹦蹦跳跳，浑然未觉陈景的僵硬。
“陈景。”
她回身望去，是周齐明站在她身后，手上拿着看似是剧本的书面物。
“过来，陪我试戏。”
他微微一笑，眼里有流光闪过，轻摇了摇手中的剧本，面若明月。
不论他的提议有多无厘头，在此时此刻，对她来说，是救星。
何之恰好路过，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陈景渐渐恢复血色的脸，手指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
两个人上楼到了羽毛球馆，因为包场的缘故，此时这里正空无一人。
接过周齐明递来的剧本，上面是《穷山恶水》里的几场戏。
仔仔细细回忆了一下这几场戏在剧中的作用，她淡定如斯地点了点头。
“林付彦？”林付彦是这部剧的男主角。
他摇了摇头，轻声回应：“东方晋。”
陈景吃惊地抬起头。
东方晋是反派男二，一个很极端的人。他的出场次数远远不及男主角，她以为他定会选择最核心的角色。
“合上嘴。”
她下意识听话地合上了。
不做多的解释，他示意她来饰演和东方晋有一世纠葛的女人。
第一场戏撇开打酱油的男主角外，是东方晋调戏苏原，苏原怒目相对的场面。
陈景清了清嗓，一本正经地打算开始她人生中第一次演戏的经历。
她先是做出一副焦急的模样客串了苏府上的家仆。
扯着一副嗓子，她手上有拘谨的动作：“小姐！小姐！门外那狗贼又来了！”
下一秒她面上神色一转，做出一副高傲不屑的态度。
“叫那狗贼滚回他的老窝，不然我打得他再不敢下山！”
“呵，哪家的小姐口气这么大——”周齐明款步走近，面上挂着邪魅肆意的笑容，“原来是草菅人命的苏家大小姐！不得了。”
他走路的时候，甚是好看。徐徐渐进的步子富有气势，虽然没有着一身白袍长靴，可裤腿轻摆的模样像极了一位趾高气昂的白衣公子迎风而来。
只见陈景别过脸，而他却嚣张地把手搭上她的下巴，轻轻摩挲着她的颈部，动作过火。
怒目回瞪，陈景打掉周齐明的手，大声一吼：“少在那血口喷人！”
后者低眉浅笑了一番，眼里是决然的冷意。
“杀人偿命，大小姐不如一命抵一命去还了你欠我那妹子的一条命。”
“狗贼的命，呵。作恶多端，应当如此。”
周齐明卷起剧本当做折扇大手一挥抵在她的下颚，嗓音中透着危险：“人人惜命，并无贵贱。”
“哈哈，巧了，本小姐也惜命。就是死，也绝不是在你这狗贼手下！”实在不会打戏的陈景只是伸出手比划了几番，手斜劈在周齐明的肩上，另一边眼珠子转悠盯着剧本寻找下一句话。
管内一片寂静，良久都没有人说话。
陈景抬起头，眨了眨眼。
“下一句是你呀。”
周齐明保持着东方晋邪气的笑意，只是褪去了方才换身散发出的怒气，换上了一身温和气。
“恩。”他轻轻握住陈景搁在他肩上的手掌，缓缓放下，“换下一场戏吧。”
“额……好。”
两人画风陡然一转。
周齐明靠在墙边单膝跪地，手搭在膝盖上，面孔向上，闭着眼，一片颓然。
“东方。”
陈景的声音有止不住的颤抖。
“恩，阿原。”
“我以前说过，坏人死有余辜。你说，人人惜命，并无贵贱。”
周齐明闭着眼扬起一边的唇角，满是戏谑。
“我这算是死有余辜？”
陈景停顿了很久，压着自己颤栗的嗓音。
“你可曾惜命过？”
他扶着墙站起身来，看着陈景的背影，踉跄着用手圈住陈景的颈项，人靠在她肩上，闭着眼喘气。
“想着娶你的那天。”那大约是他唯一惜命的时候，且觉得这一生实是短暂。
陈景闭上眼，胸中憋着一口长长的气，不知不觉入戏。仿佛此时窗外正事穷山恶水，霞晖映着凄凄此地。
“你……”
“我知道，等不到了。”他打断她。
她嗓音微微哽咽，手握着剧本的力度渐渐增强，几乎要捏碎。
“恩。几时行刑？”
“明日午时。”
居中此时苏原应该眼角有泪，可陈景毕竟不是专业演员，一时憋不出泪花。但她面上的表情却丝毫不松懈，她用力展开一丝牵强的笑，嘲笑他。
“笑什么？”他在她耳边低喃。
“笑你小人，笑你是个狗贼。”
“恩，”他轻轻笑了，“到最后你也还是这么刻薄。”
她顿了顿：“笑你胆小如鼠，笑你为什么不强取豪夺把我娶回去了。”
周齐明一愣，把剧本扔到地上，另一只手臂也圈住她，紧紧拥住。
“看来是我还不够坏心眼。”
戏演到这里，陈景已切实感到自己憋着的那口气快要冲出胸膛，也许下一秒就要忍不住泛起泪花。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动。
偌大的羽毛球馆空空荡荡，虽开着暖气，却还是有丝冰凉。
“师哥。”一声清亮温柔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张以清穿着一身白色运动衣，配上短裙，清丽可人。
她弯腰捡起地上摊开的剧本，随手翻过几页，语调平平：“你们这是在？”
回过神来的陈景呼出长长的一口气，被刚才的自己吓到。她是不是应该夸赞周齐明演技惊人，不知不觉就把人拉进了戏里。
“在试戏。”周齐明感觉怀中人的用力，松开手，双手放回裤口袋。
“师哥你不演林付彦？”张以清走到两人之间，吃惊地开口。
“恩。”
“为什么？”
“对啊，为什么？戏份差很多。”陈景也应景一问。
“东方讨喜。”
张以清听闻一笑：“东方可是反派啊，虽然开头就是个没什么作为的贼，可后来那是十恶不赦，哪里讨喜了？师哥你说笑吧。”
“恩，说笑。”周齐明不以为意，接过陈景递来的另一份剧本。
张以清转念一想，嬉笑：“师哥想试戏的时候找我练吧，正巧我也想。”
周齐明睨了她一眼，语气淡若云烟：“恩，以后吧。”
“诶呀呀。”高跟鞋的声音突然起来，伴随着众人的嬉笑怒骂。
何之打头踩着高跟鞋，迈着风骚的步伐。
“你们三个小年轻缩这儿干什么呢！”她指了指身后许多已换上泳衣的人，有些披着浴巾，有些娇羞地遮遮掩掩，有些调戏着身边关系好的同性，“我们要去泳池了，所有人都得参加。没泳衣is！五层有卖，费用我报销。不会游也给我换了泳衣到泳池边上站着走秀！宝贝儿们，gogogo！”
看着何之蹦跳的身影，陈景背起包沉默着。
“陈景，你带泳衣了吗？”张以清挽起她的臂弯问她。
“没有，没打算游。”
张以清眼中一闪，随即开口：“那我们一起去买件吧，不游也换上吧，气氛好。”
被她推着前进，陈景自知躲不过这环，攥着包的手紧了紧，舒了舒眉头，调整了表情，笑颜相对，和张以清往五层走去。
“师哥你也没带吧，一块儿来！”张以清转过身边后退边笑着冲周齐明挥手。
周齐明蹙了蹙眉，跟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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