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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兰陵入阵曲 中


二人在屏风后对坐,宇文邕面色凝重,稍显迟疑问道,“安歌这伤,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即墨言依然面无表情,从刚刚看到安歌的伤口时便冷着脸,仿佛心里藏着一股极大的怒火,“显而易见,她有危险了”

        “谁会害她?”,说起来寿宴过后宇文护即便对安歌依然不信任也不会如此冲动派杀手,然除了宇文护外,还有谁会害安歌性命?

        即墨言想了一会,缓缓道,“不瞒陛下说,早在建康和长安时,安歌就受到过奸人所害,我们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凶手”

        宇文邕狠狠拍向桌子,“未央宫内,天子脚下,不要命了吗!”

        即墨言轻声道,“陛下莫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安歌心中怕是早有打算,不如等她伤好再计较不迟”

        宇文邕自知刚才太冲动,缓了心绪慢慢道,“今日有劳你了,安歌这里不太平,今夜你就守在这里吧”

        即墨言吃了一惊,不可置信地看着宇文邕,嫔妃殿中,怎可留有侍卫?

        宇文邕惨笑一声,“嫔妃宫中留有侍卫,总会留人口舌,你且小心在周围即可,朕从前答应过她,如果有机会,可赐她宫中侍卫之权,但到底不能允诺她,只是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即墨言全身一僵,心下已十分明了。

        一直忙活到天亮,宇文邕见安歌已无大碍又碍于国事只好离去,宫人上上下下也忙着各自的事情,只有苏衍和月瑛守在床前不肯离去,月瑛看苏衍困极了的模样,轻声劝道,“苏姬,忙了一夜,回去休息吧,安嫔这里有奴婢呢”

        苏衍强打了精神摇摇头,“我要看着姐姐醒才肯走”

        “安嫔要醒还得一阵呢,苏姬的心意安嫔自是明白,苏姬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吧,等安嫔醒了,奴婢派人回苏姬就是”

        苏衍想了想,也觉自己在这里碍手碍脚的起不了什么作用,又想着安歌醒了总要人照顾,那时自己再来不迟,于是便带着晚晴回去了。

        月瑛一直观察着安歌的神情,生怕安歌出一点意味,外面的月盈也怕安歌醒后想吃东西,一碗粥做了一遍又一遍,热了一回又一回,突然,窗户被推开,一个黑色的人影闪过,月瑛惊得一回头,即墨言却已经站在房中,月瑛认得他,斥道,“大胆!安嫔房间,怎容你自由出入?!”

        即墨言沉着脸,反手关上门,一步一步走近安歌,“我奉陛下之命,调查安嫔遇刺一事”

        月瑛心里有鬼,也不敢再说些什么,只见即墨言竟然大胆坐到安歌床前,摇了摇她,“该醒了!”

        安歌果然缓缓睁开眼,强笑道,“你就不能让我多睡会儿?”

        月瑛欣喜道,“安嫔,您醒了?身子可有不适?奴婢去唤御医!”

        “月瑛你站住!”,安歌轻声叫住了月瑛,笑道,“我没事了,不必麻烦御医,这儿有一个现成的呢”

        月瑛疑惑地看着即墨言,虽昨晚多亏了他,但毕竟是个侍卫,擅自给妃嫔看病,于理不合,再遭闲话岂不是不好?

        即墨言冷哼一声,“这丫头倒是忠仆,肯为你撒谎”

        月瑛心下一惊,却见安歌像个无事人,这才明白,原来二人早就认识,低下了头不再说话。安歌疲惫地眨了眨眼睛,“我就知道瞒不过你的眼睛”

        “你疯了?再深一点,足以要了你的命!”,即墨言心下气极,恨不得痛骂安歌一番,但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骂些什么了。

        安歌淡淡笑着,不过这笑容着实惨了些,“我许久未见你了,实在担心你,也不知你过得好不好,从小到大,我们两个何时分开过这么久?”

        月瑛在一旁听得冷汗直流,心乱如麻,怎么……怎么……难不成安嫔与这侍卫有私情不成?!

        即墨言避过了安歌的眼睛,继续埋怨道,“也不用想出这么个笨法子来!你的命就这么不值钱?你安歌向来不做无把握的事,进了这未央宫,怎么一天比一天冲动愚蠢起来!”

        “并不是没有把握,至少有七分把握,你看,我还没死,你不也坐在这里了吗”

        即墨言虽面上冷着,话上怨着,但安歌生病受伤,他有哪次不心疼不着急,看安歌的样子却也是怎么也骂不动了,只好替她掖了掖被角,“你总是糟蹋自己,自作聪明,算了,事到如今我也说不得你什么,好好休息吧,给你用的是极好的药,估计不出半月就能下地走动了”

        安歌微微笑了,“知道了,下次——”

        “别再提下次了,你的保证,我已经信不过了!”

        即墨言不能在屋内久待,说完一甩袖子便冷哼一声走了出去,而站在一旁的月瑛冷汗早已打湿了衣裳,安歌看了看她,笑问,“你以为他是谁?”

        月瑛支支吾吾,“安嫔的事,奴婢不敢妄加揣测”

        安歌又笑了,“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是青梅竹马”

        月瑛更加吃惊,表情都不对劲了,安歌看着她,实在好笑,“不逗你了,他从小跟着我做事,是我极信任之人”

        月瑛闻此,理通了些思绪,“所以安嫔此举,是为了将他召进殿中吗?那想必您与他的事,陛下也该知道吧”

        安歌对月瑛的聪敏感到很欣慰,点了点头,月瑛也松了口气,“可吓死奴婢了,这种事情,安嫔也该早告诉奴婢,奴婢的魂都要吓没了”

        安歌向她招了招手,“你过来看看,我伤口疼得厉害”

        闻此,月瑛赶紧坐到床边来,替安歌察看伤势,安歌看了看她,笑道,“从前,我身边也有一个极忠的丫头叫珠儿,只是你要比她聪明,且识大体”

        月瑛确认伤势没事,又帮安歌穿好了衣服,淡淡笑着,“安嫔谬赞了,奴婢只是认真做好分内之事罢了”

        “你不必自谦,身边有你,我安心许多”

        即墨言白天不好现身,只能等夜深了才来偷偷看上安歌一眼,安歌曾笑他天生练武的材料,又有这么一身好武艺,如今竟然用在了这种地方,可真是大材小用,自傲如即墨言居然有一天会落得墙角老鼠一般的境地。

        把自己比作老鼠?即墨言差点没拔剑。

        安歌养伤的期间,贞嫔也来过一次,送来了许多养伤的稀物,即墨言看着盒子里摆放着的人参,啧啧叹气,“这种好东西,我可从未消受过,也怪我天生没这个福气,可是你……这些好东西,给你用也是可惜了”

        安歌抬腿踹了他一脚,不料牵扯到肩上的伤,疼得呲牙咧嘴,那也没忘了骂两句,“好,我是俗人,用不起这些东西,就你金贵,等明日啊,全都熬成补药端给你!”

        即墨言赶紧摇头,“算了算了,我可吃不惯这些补药,倒是你,大病初愈,气虚身热,元气亏虚,也别吃这些大补之物,放着看看就是了”

        安歌点头。

        安歌养了大半月,刺客也找了大半月,只是一直没有任何结果,生怕传出去皇家没了面子,于是也就找了个替死鬼,简简单单把这事了了,为此安歌还自责了几天,毕竟因为她又无辜害了一条人命,不过这种事,她在建康干得多了,乱世之中,想要活命,得先有本事。

        休养了这么久,安歌的伤势也好多了,虽天气冷,但也不愿在屋里憋着,反而偶尔到院子里坐坐,晒晒太阳。再说起一事,即墨言告诉她,他在宫中收了一名小徒弟,今年刚入宫的,十四岁,也是个天生练武的好材料,即墨言向来是惜才的,一下狠心收了他做徒弟,也算后继有人。

        这阵子,大周正忙着远征齐国一事,宇文护忙得不可开交,宇文邕也因此更闲了,其实宇文邕每日都很闲,不过在宣室殿看看书下下棋摆弄摆弄玉器,不过这不代表他不了解朝中事情,他们的一举一动,宇文邕不仅知道,而且了解得清清楚楚,但碍于宇文护在,那些买官卖官强取豪夺之事他只能睁一只眼闭一睁眼就是了。

        不过安歌养伤的这几天,宇文邕却没来看望过一眼,安歌左思右想,唯一的可能就只有宇文邕还在为林非烟一事赌气,安歌这样想着,暗自摇摇头,嫌弃宇文邕不大度。

        这日,安歌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见月盈拿着那几盒人参频频叹气,安歌笑她,“好好的,叹气做什么?”

        月盈嘟着嘴,“这人参放到平常人家,是吃都吃不起的,姐姐你倒只放在这里,着实可惜了”

        安歌笑道,“我身子虚,吃不得那东西,你要是心疼,拿着你补补也好”

        月盈赶紧摇头,把人参收了起来,“我哪有福气吃这样的好东西,平日我是不大懂规矩,安姐姐也不计较,但该懂的规矩,我还是懂的”

        “什么好东西,也给朕尝尝!”

        人未到,声先至,安歌听到宇文邕的声音,也没想着问安,反而撇了撇嘴转身回了屋子。宇文邕走到院内,却没见着安歌,只看到月盈拿着披风跟在后面的样子,宇文邕哭笑不得地摇摇头,走进屋内,“真是惯着你了,单凭见朕不问安这一条,朕就能治你罪!”

        月盈俯身道安,宇文邕挥挥手让她下去。

        安歌还是爱搭不理的模样,“身上有伤未好,恐不能给陛下问安了,还请陛下您多见谅!”

        宇文邕坐在她不远处,笑道,“朕哪里得罪你了?”

        安歌扭过头,“您是天子,九五之尊,怎么可能得罪我小小女子,您可别打趣我了,到时候冷落了我,不再来这昭阳殿了,我的日子过是不过了?”

        宇文邕大笑道,“安嫔大度识体,提醒朕在这后宫中要雨露均占,朕觉得十分有理,所以这几日都在忙李氏清妍的事情”

        李清妍?安歌心下一震,扭过头质问他,“身为君王,应身系百姓,身系江山,你却贪恋女色,成何体统!”

        “从前朕心系你一人,你教朕要雨露均占,如今朕做到了,你却指责朕贪恋女色,你到底要朕怎么办?嗯?”

        宇文邕这话说得极为温柔,安歌有那么一瞬间动容而又茫然,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偏过了头。宇文邕眼中燃着火,一把拉住安歌将她揽入怀中,安歌这回……竟未挣扎。

        “安歌,你喜欢过一个人吗?”

        安歌没有答复,她的喜欢,她的心,早就给了一个不可能的人,然后那人用了十七年慢慢将她的心她的喜欢,碾压,揉碎,如果喜欢是一场战争,那么她输得很惨,溃不成军。

        “你与朕相识,也有好几年了,朕不瞒你,当初将你接进宫里来并不是为了所谓的平后宫之势,你也知道,其实我们什么都做不了,这种感觉就像被人绑住手脚,一点都动弹不得,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朕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有多久,但朕就是想时时刻刻看着你,朕知道,朕很自私”

        不知道为什么,这番话竟像是弹动了安歌心中的一根弦,那根弦一直深埋在心底,从未有人碰过,平白惹得安歌想哭,不过安歌忍住了,也没有推开宇文邕,而是轻声问道,“帝王之爱,我懂,当初来这里是我自己的选择,无论结果如何,都是我自己的责任,于你无关,即便我黄沙埋骨在这未央宫里,也是我心甘”

        宇文邕把着安歌的肩膀,让她抬起头看着自己,“你终会喜欢一个人的,也终要嫁人的,那么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朕?”

        安歌轻笑道,“我已经嫁人了,早在我踏入这未央宫时,我的身上就已经挂上了你的名字——”

        “朕要的是你一句喜欢!”

        安歌顿了顿,声音清冷如山上清泉,双眸闪动,“您要的那句喜欢,现在的我给不了”

        宇文邕像是被一块铁石压住了心口,半晌之后,他才慢慢松开了手,叹了口气,“好,朕不急,朕等着,等你给得了的那一天!”

        十月初十,宇文邕授给宇文护斧钺,十三日,又亲自到沙苑慰劳军队,北周征召府兵二十四军,禁卫兵以及隶属巴蜀等地的军队,再加上归附的胡人等,全军二十万人,发兵齐国。

        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如果此次攻打齐国获胜,宇文护将立一大功,朝政军权再加上赫赫战功,宇文邕在大周该立于何地?但大周此次倾巢出动,如若铩羽而归,又该损失多少兵将,想要恢复元气,又需几年?

        无论胜利或者失败,对于宇文邕都没有好处。

        再说那日宇文邕离开昭阳殿后,第二日李清妍便被封为中媛,赐居曲台殿。

        不过令安歌惊奇的是,李清妍竟然没有趾高气扬地到处炫耀,而是乖乖待在她的曲台殿,安安分分,老老实实,也许她知道后宫中的尊卑礼仪,也知道她如今的处境惹不起任何一个人,若是真的这样倒好,给安歌省去了很多麻烦。

        要知道,在这后宫里,能忍一分则忍一分,需要忍三分的时候千万别只忍两分,来日方长,不必逞一时之利。

        宇文邕要十九日才能回朝,安歌闲的实在无聊,又想着也该去贞嫔那里问候问候,于是挑了一个艳阳天,带着几匹绫罗绸缎,去了兰林殿。

        贞嫔自然是欣喜,她心里一味地认为安嫔是自己人,在宇文护寿宴上虽风头太盛,但事后宇文护却对安嫔有少许赞赏之意,贞嫔的宠爱已不胜从前,其实她能从宇文邕那里得到的消息已经愈来愈少,如今宇文邕有独宠安歌的意思,安歌又明确表示了自己的立场,宇文护自然也不在乎宫里多一个自己人。

        为了自己的地位,贞嫔还是要和安歌好好相处的,“妹妹来了,怎么也不提前来通知一声”

        安歌笑道,“多日未到姐姐这来坐一坐了,前几日又大病了一场,这几日方好些,便来了,姐姐不是不欢迎我吧?”

        贞嫔赶紧拉着安歌坐下,命人奉茶,“怎么会,如今在这宫中,也就你我姐妹二人能说个体己话,我还天天盼着你来,妹妹伤可好些了?”

        “好多了,在宫里养了大半月,每天无数的汤药往下灌,也怪难受的,近来能走动了,免不了到处多逛逛”

        贞嫔稍皱眉头,“近来天冷了,妹妹身子不好倒少走动,病才好,若是又受了风,身子可吃不消”

        安歌点头笑着,“我知道,姐姐你要多注意身体,陛下走前往我宫中送了几匹绸缎,看那颜色和姐姐极配,今日特地拿了些送给姐姐”

        贞嫔倒没客气,命人收了,笑道,“亏得妹妹还想着我……”,贞嫔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悲凉,安歌看得真切,安歌明白,自从她们四人一年前入宫后,贞嫔的宠爱就大不如前了,后宫这种地方向来是新人笑旧人哭的地方,若摆着四位新人,宇文邕仍对贞嫔念念不舍倒有些故意,所以,像贞嫔,也只能“夜曼曼其若岁兮,怀郁郁其不可再更”。

        不过安歌却不想安慰贞嫔什么,且不说贞嫔的心思,即便与宇文邕有多年感念之情,这种感情中有几分真几分假?既无心,何必伤怀?

        十九日,宇文邕回朝,赖在安歌这里很多天,一笔一划地教安歌写字,说是这么说,但其实就是自己随便写上几个字,然后再随便扔给安歌,让她一练就是一天。但这么折腾也是有效果的,至少安歌的字变得漂亮了些,不像之前横不像横竖不像竖的,不过宇文邕整日倒是心不在焉的,安歌知道,他在担心。

        前线那里隔几日便会传来战况,比如军队已抵达潼关,尉迟迥率十万精兵为前锋,进发洛阳,再比如宇文护进屯弘农,尉迟迥包围洛阳,齐王宇文宪同同州刺史达奚武等人驻军邙山。

        十二月,长安落了雪,大军已出发两月有余,宇文邕的心一直都在千里之外的战场之上,洛阳是齐国重镇,如果洛阳陷落,齐国政权将直接受到威胁,想必宇文护一定会先攻洛阳。十几万大军围困洛阳,周国军队筑土山挖地道,却是三十天也没有攻下洛阳,齐国国主高湛急召援兵,宇文护也命切断河阳道路,阻止齐国援军。

        这场仗打的旷日持久,大周与突厥联合几十万大军,按道理攻下洛阳并非难事,但打仗这个东西,总是瞬息万变,世事难料。

        邙山之战,安歌又从前线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高长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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