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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吾乡山阴县 上


然而,就当安歌一只脚刚刚踏进茶坊,却听一声惊诧,“安歌?!”

        安歌闻声抬头,只见一个虽未着妆却十分清秀的女子款款站在自己面前,眼神中充满了惊讶,那女子走过来握住安歌的手,无比激动,“安歌,真的是你,这些日子你都去哪儿了,可让我好找!”

        安歌一愣,不知所措地看着她,那女子看出端倪,担心道,“安歌,你怎么了?我是颜兮啊,王颜兮”

        这时林春走上前来揽过安歌冲那女子嚷嚷,“你是谁?要对我姐姐做什么?”

        “你姐姐?”,王颜兮疑惑地问,“她是你姐姐?怎么可能?她明明就是安歌”

        还未等林春再说话,王颜兮又急道,“这里人多,不方便说话,还请两位随我到内间吧”

        王颜兮看着眼前人,她万分确定这就是她认识的安歌,否则世上怎么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从相貌到身段完全一样,只是见安歌的眼神举止,又仿佛像另一个人一样,无论如何,她都要查个明白。

        林春见此人执拗,无法只好带着安歌随她前去。

        “安歌到底怎么了?”,王颜兮首先发问。

        林春拉着安歌的手,答道,“你别着急,让我先问问你,你是真的认识我姐姐吗?”

        “那是自然!我与安歌在长安相识,虽相识时间不久,但情谊深厚,我怎么会认错?”

        然而林春却不敢轻易说出事实,她怕当日安歌掉入水中是遭仇人所害,所以虽急于帮安歌寻亲,却必得小心谨慎,不然,安歌恐怕要再遭遇一次生死劫难。

        安歌眨眨眼睛,“相识不久但情谊深厚?不知我与姑娘是怎样相识的?”

        王颜兮急急忙忙地将她与安歌从第一天相识到现在为止记得的大事小事全部说道了一遍,甚至她也能说出安歌手臂上似梅花的疤痕和胸前的胎记。

        安歌听得懵懵的,从王颜兮的话语到她的神情,安歌有些迟疑,淡淡一笑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我也没办法证明什么事情,我只能说现在的我忘记了过去的一切,甚至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既然你说你与我情谊深厚,我信姑娘,但——能不能麻烦你把你所知道的都告诉我”

        王颜兮吃了一惊,“什么?!失忆?!怎么可能!”

        安歌点点头,“不瞒姑娘,确实如此”

        王颜兮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保持这样的表情好一会儿才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还是宁愿相信……你可能是安歌失散多年的亲妹妹”

        安歌愣了愣,扑哧笑出了声,“吓到你了吗?很抱歉”

        王颜兮摆摆手,“没有没有,你叫安歌,从建康来,不过你说你的家乡是山阴,你并没有告诉我你的父母是谁,你也是刚来长安不久的,只是你身边有个寸步不离的侍卫叫即墨言,他待你极好,除了这些,剩下的我一无所知”

        安歌有些失望,原本她以为能在王颜兮这里寻找到一些记忆,可是脑海中除了空白别无其他,之前十几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自己又是为何掉入水中,是失足还是被害?安歌突然觉得头痛欲裂,不愿再想,只是听到即墨言三个字,仿佛触动了安歌心口的一个角落,有些憋闷,有些难过。

        不过,倒是知道了自己的名字,原来……自己真的叫安歌。

        这个好名字,应该是父亲取的吧,安歌安歌,疏缓节兮安歌,雅静别致,真是个好名字。

        王颜兮执意要留安歌住在自己这里,然而林春不放心安歌的安全,固执地一定要让安歌跟自己回家,两人推搡许久,最后还是安歌做的决定。

        “我跟着林春回去吧,以后我会经常到这里来找你的,关于我过去的事情,还需要你多多帮忙才是”

        王颜兮拍着胸脯大义凛然,“放心!”

        回去的路上,林春不知为什么兴奋得无法自已,不停地唠叨,“原来姐姐你是建康人,怪不得长得这么好看,娘亲说南方的姑娘长得都特别水灵”

        “原来姐姐你还有个贴身侍卫,想必你也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吧”

        “姐姐你快点想起来吧,我也想去豪华的府邸看一看”

        ……直到林冬呵斥他,林春才悻悻地闭了嘴。

        回到家中,安歌将自己锁在屋里,一夜未眠。

        一个人存在的价值,不在于地位,金钱,名誉,而是这个世上还有多少人记得他,然而如今,她忘记了所有,找不到亲人,找不到朋友,她所经历的事情,她所走过的路,她所看过的花花草草,都像不畏挺立在风中的蒲公英一样,风一吹,便散了。

        其实,刚刚王颜兮除了提起即墨言之外,还提起了一人,王颜兮并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好似与自己交好,然而王颜兮对他一无所知,所以并不能提供什么消息,也不能帮她找到他。

        安歌有些黯然,又有些欣喜,黯然是因为偌大的长安城,竟找不到她真正熟识之人,据王颜兮所说自己的故乡在建康,那又是为何自己要独自千里迢迢地赶来长安,这个无依无靠,无家无所的地方;而欣喜却是因为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她总算找到了一个认识自己的人,看王颜兮白日里那样紧张的模样,安歌动容,她看得出来,那样的眼神中包含着的,应该就叫做关心吧。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安歌经常到王颜兮的茶坊中,一坐便是一整天,王颜兮的茶坊每日人满为患,安歌想,既然那个叫即墨言的与自己甚为交好,又是自己的贴身侍卫,他总有一天会到这里来找自己,可是匆匆一个月过去,安歌都没有遇到他,原来燃旺着的希望也随着时间一点点的过去而慢慢消逝。

        王颜兮不忍心看她这个模样,劝她道,“安歌,你出了这么大的事,即墨言为了保护你,估计也是非死即伤,他一天不来,你等他一天,他十年不来,你难道等他十年吗?”

        安歌黯然,“不然呢?我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如果不找到他,我要如何寻回我过去的记忆?”

        王颜兮继续劝,“安歌,我在这里经营这间落兮坊少说也有四年了,手里也有一些积蓄,你无依无靠,如今也只有我这么一个好友,我不可能不帮你,你比我聪明,又有些经营的头脑,不然,我盘下一间作坊,给你做生意如何?”

        “给我?”,安歌惊诧道,“这怎么好,我从未经营过作坊,赔了钱倒是其次,辜负了一番心意才是要紧,你和林春如今肯收留我,安歌已是十分感激,且莫再说什么经营作坊的事了”

        王颜兮面露难色,吞吞吐吐又不言,安歌反应了半天,才略微明白,试探问道,“怎么了?落兮坊有什么困难不成?”

        王颜兮眼神突然有光,却又慢慢黯淡下去,安歌道,“有什么话你直说便是了,吞吞吐吐得做什么呢”

        王颜兮没办法,这才缓缓道,“你不知道,如今大周,齐国和南边的陈国三足鼎立,互相虎视眈眈,连年征战也意味着要连年增多赋税,即便落兮坊赚得再多,也抵不过一直纳税啊,我是想着,安歌你向来主意多,头脑也好,我手里正好也有一些闲钱,若是你能帮我再开一间茶坊或是舞坊,两边互相帮衬着,落兮坊这里也不必像现在这样为难了”

        安歌倒是不明白了,“怎么?落兮坊的生意不景气吗?这一个月来,我见门庭若市的,即便征税再多,倒不至于像你口中那般为难”

        王颜兮叹气道,“你有所不知,这段日子门庭若市其实只是假象,落兮坊入不敷出许久了,想要造成这种假象,所以我特意请了说书的先生,向外声称可免费听书,然而来这儿听书不喝茶的可大有人在,久而往之,落兮坊赔得就愈来愈多了”

        听到这儿,安歌倒笑了,“既然如此,我帮你想想办法便是,何必大费周章再盘间舞坊茶坊什么的,劳神劳力,有何美哉?”

        王颜兮低头,“虽然你以前没有告诉我,但你在建康的身份一定不简单,不是官家千金就是富商之女,否则你身边不会跟着一个武艺高强的即墨言,你的首饰衣物以及这双一看就不沾阳春水的纤纤细手,都能证明你的身份,让你在落兮坊帮我的忙,岂不是大材小用了”

        安歌扑哧一声笑了,“哪有你说得那么夸张,你也算是我的恩人,帮你的忙,怎算是大材小用呢?”

        王颜兮惊喜,“真的?你愿意帮我?”

        安歌又笑了,“当然,不过,我也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什么?”

        “虽然你猜测我的身份不简单,但我现在除了身上仅存的零丁首饰,再没什么银两了,我想要弄清楚我到底是谁,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所以,我很想去建康看看,去山阴看看,所以——”

        “好!”,王颜兮毫不犹豫地答应,“等落兮坊的生意稍有好转,你放心,足够的盘缠是少不了你的”

        为了帮王颜兮照顾生意,安歌索性这几日起便住在了落兮坊,林春也未拦着,只是在家憋闷了几日,便求了她父亲,拿着她自己的若干行李,颠颠地跑过来找了安歌,安歌笑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竟然敢这么堂而皇之地在别人家中住下,然而林春倒是坦然,

        “那些女子避嫌,都是大户人家小姐要守的,要是我们这些穷人家的孩子还要遵守这些,那家里谁干活儿啊?”

        安歌笑着打趣她,“你呀,看你以后还有谁敢娶你!”

        安歌要王颜兮做的第一步,便是——关门。

        王颜兮对此疑惑不解,原本落兮坊便入不敷出,若是现在关门,岂不是损失惨重?落兮坊的伙计们都要生活,月月等着工钱,即便不为落兮坊着想,也要为了这些伙计们想想。

        然而安歌对此做的解释是,落兮坊在这里立店少说也有四十年余久,也算是长安城里少有的老招牌,这也是长安城中的茶坊一间间倒下而唯独落兮坊屹立不倒的原因,如今正逢乱世,茶坊一时间生意不景气也是情有可原,不仅是落兮坊,百姓们赋税也同样严重,但所幸长安城还是安在之地,普通百姓偶尔喝杯茶的银子还是有的。

        可是王颜兮请来说书先生,引来的一定会是些贪图小便宜之徒,所以作为一家经典老店,只要一关门,一定会引得许多百姓惋惜不已,等过几日重新开门之时,才是准备大赚银子之日。

        王颜兮听了安歌的解释,觉得十分有理,赶紧将落兮坊关门闭客,不过令二人都没有想到的是,所收到的成效,远比她们想象得还要好。落兮坊关门,使得百姓们饭后闲谈没了好去处,百姓想买些普通茶叶倒还方便,不过落兮坊中的招牌濡莘,却是除了落兮坊外哪里都买不到的好茶。

        据说这濡莘其实并不是茶种,其主要原料只是一般茶叶,不过因为加了点荷叶等其他东西,味道变得异常奇特却又使人流连忘返,就如同上瘾一般,几日不尝便想得要命。也正因为如此,安歌才想到这个主意。

        说起濡莘,这还是王颜兮幼年所配之茶,据她自己所言,当年在寺庙时与友人共同调配此茶,浅尝颇清,喝完齿颊留香,于是后来在落兮坊做工时便将此法教给了原老板,听说那老板也是因为这濡莘,才觉得王颜兮有茶道之才,才心甘情愿毫不犹豫地将落兮坊交到了王颜兮手中。

        安歌也尝过濡莘,味道颇好,只是安歌不喜自己太贪恋某物,尤其这濡莘若是喝得多了便会流连忘返,所以安歌也不多喝,只图个新鲜尝过一次罢了。

        趁着这几日落兮坊关门,王颜兮带着安歌到她住的客栈收拾从前的东西,王颜兮道,“这些都是你从前用的东西,你好好收拾也仔细看看,或许能寻回些记忆也说不定,隔壁的屋子是即墨言住的,他如今不知所踪,一会儿咱们也一并收拾了一齐搬到我那里去吧”

        安歌叹道,“有劳你了,颜兮,我在长安举目无亲,也多亏了有你”

        王颜兮不满道,“和我这么客气做什么,我们两个初遇时我就说过,在这长安城凡是有能用到我王颜兮的地方,你尽管开口!再说了,现在不仅是我在帮你,你不也正帮着我一个大忙吗?”

        安歌笑了笑,未再言。

        只是,收拾了一应物件,却只是些银粉珠钗,衣裙胭脂,却没有些能代表自己身份或者过去的东西,唯一引起安歌注意的,只有一个花样极为精致的荷包,里面装着十九枚厌胜钱,看这些钱币上的图案倒像是南边的,如王颜兮所说,自己可能真的来自陈国,来自建康.

        然而这些厌胜钱又是谁给自己的呢,爹爹?娘亲?兄长?不过安歌想,每年一枚厌胜钱,自己也应该是被宠爱着的吧,只是,王颜兮说过自己与她同岁,既然如此,应该有十八枚厌胜钱才对,怎么会多出来一枚呢?

        不过安歌也没细想,倒是收拾即墨言的屋子的时候,找到了一件更有意思的东西。

        说起来只是一个容器,只是外面看着简简单单似乎是养虫之用,然这里面却空空的,而且有一股浓厚的血腥味,像是常日承装血液,不然不会有这么厚重的腥味。

        收拾了一大堆东西,安歌脑海中依然是一片空白,只望着桌上的包袱发呆,王颜兮见她愣神,忍不住叫了叫她,“安歌,你发呆好久了,可是想起了些什么?”

        安歌回过神,慢慢摇了摇头。

        王颜兮握起她的手,安慰道,“你也别急,这事也急不得,等着再过一段日子你回到家乡去,或许一切就能想起来了呢?”

        安歌微笑道,“你不必担心我,我也并未多想,不早了,咱们回去罢”

        落兮坊关门半月有余,挑了一个良辰吉日,重新开张,一时间人潮涌进,客满为患。

        即便没有说书人作为彩头,落兮坊中也忙得不可开交,王颜兮望着人进人出,不免开心道,“安歌,真是神了,头一天开张,就有这么多的客人,我算是不愁了”

        安歌看了看王颜兮,却没有笑出来,“不愁什么?这样的客流也只是假象,能维持数日已属大幸,但想要连年保持这样的盛况,却是不易”

        王颜兮大失所望,“难道,还要经常关门不成?那岂不是赔惨了?”

        安歌摇头,缓缓道,“这些客人其实就像小孩子,宠坏了给你脸色看,偶尔打一棒子自然也就乖巧了,然而小孩子嘛,总是记吃不记打,你再给几天蜜糖,他们又会骄傲起来,所以,这棒子不能总打,这蜜糖也要变着法地给”

        王颜兮听得一头雾水,“安歌,你有主意便直接说就好了,这一块蜜糖一棒子的,听得我都糊涂了”

        “其实很简单,如今关门甚久的落兮坊重新开门,百姓们当然图新鲜一拥而进,再有你落兮坊的招牌濡莘也不是摆着看的,再过几日,你不妨推出一条新规,凡是进坊喝茶者,皆在书上留下姓名以作记录,满三次者可免费喝茶一次,满五次者可赠濡莘一包,如此这般,百姓们一定觉得新鲜,于是也便多来了”

        王颜兮一听,果然是好办法,立即喜笑颜开,“安歌,你可真是我的福星,这样的好办法,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你在这儿歇着,我立即吩咐下去,让他们早做准备,落兮坊的新客旧客甚多,做记录还是费点儿功夫的,我让他们先准备着”

        安歌点点头,王颜兮赶紧下去吩咐,忙上忙下,安歌看了不禁笑了。

        这时,林春从安歌房中蹦蹦哒哒出来,好奇道,“姐姐,你这荷包可真精致,里面装的是厌胜钱吧,这样的厌胜钱我可是第一次见,你看,上面还有个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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