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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吾乡山阴县 下


这时,林春从安歌房中蹦蹦哒哒出来,好奇道,“姐姐,你这荷包可真精致,里面装的是厌胜钱吧,这样的厌胜钱我可是第一次见,你看,上面还有个字呢!”

        林春拿出一枚厌胜钱给安歌看,“你看,这上面的,是不是一个‘韩’字啊?”

        安歌定睛细看,果然是一个“韩”字,若是如此,这些厌胜钱应该不是自己亲人所赠,或者是自己姓韩,而名为安歌吗?又或者,只是好友所赠吗?那这位好友应是为挚友,否则自己何故如此珍惜此物呢。

        林春见安歌没什么反应,问道,“姐姐,你想什么呢?”

        安歌笑着摇摇头,“没什么,春儿,你想去姐姐的家乡看看吗?”

        林春睁大了眼睛,满面惊喜,“建康城?!”

        “不是,是会稽山阴县,那里才是姐姐的家乡,不过你要是想去建康看看,事后咱们去游玩游玩也是可以的”

        林春连忙点头,“好啊好啊!”,但随即又苦下脸来,“可是,我爹爹能同意我跟着姐姐在这落兮坊已十分不易,他会同意我出那么远的门吗?”

        安歌笑着安慰她,“放心吧,你若说不通我帮你商量,只要你能平安归来,你父亲万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林春咧嘴笑了。

        果不其然,有安歌作保,林春之父林冬也没有过多阻拦,只是将小心安全几字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安歌道,“林父,您放心,我此次回乡之所以带着林春,是见她一个十四五的女儿家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也十分想去建康一开眼界,我以我性命作保一定会将春儿安全带回,林父放心吧”

        林冬虽依然充满了不放心,但看着自己女儿十分期待的模样,也是不忍心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只好点头答应。

        落兮坊的生意眼见着一日比一日兴隆,王颜兮也总算能安心,前几日总皱着的眉头也舒展开来,整日欢欢喜喜的,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所以当安歌跟她提起准备回乡之时,王颜兮只翘着二郎腿嘴里吃着点心无所谓道,“噢,知道了,去吧”

        安歌不禁笑骂,“你个没良心的,我即将远走,你也不寻思送送我或是赠些临别之物?亏我帮你整理生意,你就这么回报我啊”

        王颜兮调皮地眨眨眼,“对啊,我就是这么没良心,有本事你咬我啊”

        安歌咬牙切齿,也拿她没办法,只好跺跺脚,一脸哀怨地离开。

        几日后,安歌与林春踏上归乡之路,安歌也不急,一路走一路带林春游玩,林春自小便没离开过长安城,每年跟着父亲到长安城走一走已是十分开心,如今见着这由北到南的各异风景,实在太过于惊喜,就连睡觉都笑得合不拢嘴。

        二人悠悠闲闲,晃晃荡荡,磨蹭了三月有余才快赶到建康,只是天气转寒,安歌的身子受不住,终于染了风寒,一路咳嗽不止,然而安歌并没有停止赶路,马车颠簸,即使日日服药,但这病却不见好。

        林春不禁劝道,“姐姐,咱们倒不如歇息几日吧,这样在路上颠簸,你的病只会越来越严重,我看着你不停地咳嗽也着实不忍心啊”

        安歌又咳嗽了两声,温声安慰道,“无妨,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最清楚,就快到山阴了,等到了山阴我再好好休息也不迟,倒是你也别日日总为我担心,养好精神,我身子如此,等到了山阴还得你帮我四处打听呢”

        林春骄傲地抬起头,“放心吧,我一定帮你打听得清清楚楚的,让姐姐你早日找到家人”,林春又忽然想起些什么,伤心道,“如果姐姐你真的在这里找到家人,那我一个人怎么办啊?”

        “你何出此言?”,安歌握起林春的手,“是我把你带出来的,我也答应过你爹爹要把你完完整整安全无恙地带回去,放心吧,即便我真的在这里找到了家人,我也会如约将你送回长安”

        可林春却开心不起来,“如果姐姐你找到家人,将我送回长安,此生此世我们又何时才能再见上一面?”

        “会的,你我有缘,定会再相见的”

        林春自知这只是安慰之语,但除了简单言语外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好自己平复心情罢了。

        好不容易到了山阴,安歌二人找了家客栈安顿,林春直缩着身子喊冷,安歌笑她,“北方冬天不比南方冬日冷上许多?你一个北方姑娘,在这里喊什么冷啊”

        林春倒吸着冷气,“姐姐这你可就不知道了,北方冷,多加衣服即可,即便再冷也只冻皮肉,不像这南方湿冷,你看我都穿这么多衣服了,但好像是连着骨头都冷”

        安歌身子还不大舒服,林春扶她躺下,仔细盖好被子,安歌嘱咐她道,“要是嫌外面冷就先不要出去,让小二添些炭火,再喝杯热茶暖暖身子,你说的没错,冬日湿冷,可别冻坏了落下毛病,也是我不好,在这寒冷冬日带你外出”

        林春笑道,“姐姐你还跟我说这些话……要不是你,我哪有机会出这么远的门啊”,林春跳起来,仿佛又回到往日的活泼,“姐姐你先歇着,待会暖和些了我就出去看看,顺便帮你打听打听这里有没有姓安的人家”

        安歌点头,闭眼歇息。

        傍晚,安歌初醒,房间里空空荡荡的,显然林春还没有回来过,安歌掀开被子,未防寒气袭来,安歌不禁狠狠咳嗽了几声,赶紧拿起身边的披风,待胸口这口气顺过来,才缓缓穿鞋下了床。

        刚坐在凳子上,巧逢林春从外面风风火火地进来,猛地推开门,一股湿冷之气卷进来,又惹得安歌一阵咳嗽,吓得林春赶紧把门关上,突然意识到自己忘了进门,安歌咳嗽之声刚止,林春又不敢开门,只能尴尬地在外面喊道,“姐姐,我自己忘了进去了,你到床上去,将被子盖好,我再开门啊”

        “无妨,你轻点便是”

        林春听罢,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赶紧钻进屋里将门关紧,安歌递给她一杯茶,“外面冷吧,怎么去了这么久”

        林春咕嘟咕嘟喝了一大杯,搓了搓手,立即道,“别提了,我找了一大圈,问了许多人,也没问到山阴县里有哪户人家姓安,只是听说啊,在大概十七八年前吧,这附近确实有一户人家姓安,听说也确实有个女儿,但后来因那家老爷挥霍无度,后来老爷夫人就都相继去世了,女儿也不知所踪了,我只打听到这个”

        安歌掩盖不住她失望的眼神,林春赶紧上前安慰,“姐姐,你别难过,我会再去打听打听的,我只问了附近的人家,明天我再去远点儿的地方打听”

        安歌摇摇头,“别为我四处折腾了,其实我原也没有抱多大的希望,此行也主要是想带你出来逛逛的”

        然而林春却坚定道,“不行,即便你不找了,我也要努力试试看,姐姐,我爹爹常说,落叶尚且归根,一个人不能忘本,父母赠与生命和姓氏,此恩不能忘,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帮姐姐找到家人,找回记忆”

        安歌欣慰笑道,“这都是你爹教你的?”

        林春点点头,“是啊,我爹对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百善孝为先’,虽然我爹爹只是村里的一个大夫,但我很佩服他,更尊敬他”

        “你有一个让人羡慕的父亲”

        林春接着道,“姐姐,你别伤心,姐姐你这么温柔善良,你的娘亲也一定是一个特别温柔的人”

        听到这话,安歌笑了,“行了,你也不用一句一句地安慰我,折腾这么久了,赶紧歇着去吧”

        林春倒是真累了,喝了口水,折腾了一会便回自己房间休息了。

        安歌在这里修养了半月有余,总算咳嗽是好些了,只是,到了这里,她便一直在做一个噩梦,像是诅咒一样缠在她的身上,惊起一身的冷汗。

        噩梦里面的景象让人难以形容,如果非要形容,那就是——一场屠杀。那是一支强大的军队对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的一场屠杀,压倒性的力量,几乎不需要考虑的结果,安歌梦到死去的人们满脸是血,一双眼睛布满了红血丝狠狠地盯着她,就好像这支军队是她派去的一样。

        安歌最怕这些东西,不禁吓出了一身一身的冷汗,她看到面前的死人越来越多,如一具具僵尸一般朝她席卷而来,然后猛地惊醒,眼前是一片黑暗,偶尔风吹过刮响窗框,也让安歌心中一坠。

        她没有告诉林春,林春一个女孩子自然也怕这些东西,自己不知道这梦的来历,与其说出来让林春害怕,不如掩埋在心里,看看林春能不能找到关于自己过去的一丝线索,这个梦,绝对不会是空穴来风。

        这些日子,林春一直在山阴县四处打听,但是还是没有一点消息,十几日过去,就连林春对此也不太抱希望了。

        不过林春倒还打听出了另一个消息,“大概在一年前吧,陈国的皇帝封了将军韩子高的妹妹公主之位,封地山阴,可是在山阴公主上任途中却莫名其妙地消失了,皇家说山阴公主是病逝,但民间有传言说山阴公主是和心爱的男子私奔而走”

        安歌笑了,“公主私奔?可真敢瞎传,关乎皇家颜面的事情,也就那么一说,你还当真?”

        林春不高兴了,“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百姓们既然这么传,就一定不是子虚乌有,一定是捕风捉影到了什么,这样的传闻才会在民间传开啊”

        安歌摇摇头,淡笑着,显然还是不相信林春说的话。

        林春哼了一声,“不信就不信”

        安歌的身子好多了,趁着天气正好,不禁想出去转转,然而毕竟还是寒冬,林春不放心安歌的身体,左一层右一层直到把林春裹成了一个粽子才肯罢休,安歌苦笑道,“春儿,也不至于穿这么多”

        林春却理直气壮的,“不行,你要是又病了,不还是我照顾你吗,你就听我的,穿这么多出去,就不怕冷了”

        安歌扑哧一声笑了,也没再拦着。

        只是,安歌这一次出去,遇到了一个不寻常的人。

        他们是在集市中遇到的,那时安歌和林春正在一个摊子上挑香包,忽然,安歌手臂一痛,身子一轻,被一人拽得转了一个圈,安歌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忽然那人紧紧抱住自己,声音里带着哭腔,“安歌,我终于找到你了!”

        安歌嫌弃地要推开他,只是那人力气实在太大,任安歌怎么使劲都推不开,后来,那人自报了姓名,安歌怔得放弃了抵抗。

        他说——他叫即墨言。

        听到安歌失忆的消息,即墨言首先是一怔,接着询问这条消息的真实性,然后,崩溃了。

        安歌见他也像是个武艺高强之人,生怕他激动之下自断经脉,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旧人绝不能出事,于是安慰道,“我刚缓下心,不为这烦闷,你倒反来招我,也别这一脸愁苦状,能遇到你已是大幸”

        即墨言激动地语无伦次,“我听王颜兮说起你的事,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来到这儿,没想到你真的在这里,不过幸好,你还活着,活着就好!”

        安歌纳闷了。

        即墨言说,他是安歌的夫君。

        林春打断他道,“不对,王姐姐说了,你只是姐姐的侍卫,怎么到你嘴里变成夫君了?不要脸”

        安歌呵斥道,“春儿!注意言行!”

        林春撅着嘴偏过了头。

        即墨言将安歌幼时的事情通通说了一遍,安歌诧异,原来初到山阴时林春打听到的都是真的……不过,即墨言并没有告诉安歌关于韩子高的点点滴滴,只是说从小到大都是他们二人相依为命,说得好听些应该也算是青梅竹马了吧,等到了现在谈婚论嫁的年纪,二人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亲了。

        即墨言说得天衣无缝。

        但安歌却充满了质疑,虽然并不知道该质疑些什么。

        安歌犹豫许久,终于接受了即墨言所说。

        原来,自己无父无母,原来,父母从未对自己负过一丁点儿的责任,原来,自己都没有一个家。

        只不过,找到了即墨言,也算给自己的过去,有了一个交代。

        即墨言看出了安歌情绪的不对劲,生怕安歌在自己的叙述中找到些许破绽,于是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安歌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其实,你倒不如骗骗我,让我梦里有个家也好”

        即墨言没话了,其实他不能接受安歌失忆的事实,却也很庆幸,他瞒着安歌韩子高的事,甚至连宇文邕也没有提,就是想让安歌彻底忘掉过去,一切重新开始,只不过好像他又伤了安歌的心。

        即墨言不知该安慰什么,他本来也不懂怎么安慰别人,倒是安歌先笑起来,“不早了,明日还得起呢,该睡了”

        说着,安歌起身就要替即墨言更衣,即墨言拦住她,“做什么?”

        安歌眨眨眼,“替你更衣,这不是平凡人家妻子做的事情?”

        即墨言差点儿晕死过去,吞吞吐吐犹犹豫豫了许久,终于道,“虽说你我是夫妻,但也不睡在一起,从前……你是不愿的……”

        “……是……吗?”,语调挑起的最后一字充分彰显了安歌的质疑。

        “嗯!”,即墨言坚定地点头,并不要脸地安慰道,“从前的事情你都不记得了,其实于你来讲我只是一个陌生人,说起来感情也是慢慢培养的不是?急不得”

        安歌觉得即墨言说得有理,最后点了点头,“那你先更衣吧,看你睡下了,我再走”

        “哪有这样的道理,也该是我照顾你睡下”

        安歌去扯他的衣服,“再这么推脱下去,你我今晚怕是都睡不成了”

        无奈,即墨言只好赶紧换了身衣服,只是安歌在他脱下里衣时偶瞥了一眼,不禁惊呼了一声,只见身上大大小小的疤痕,想来从小习武,受了极大的苦。

        即墨言注意到安歌微妙变化的神情,笑道,“你也别吓着,你该是忘了你我是如何落得这番田地的,习武时虽也受了不少的伤,但你看到的这些都是新伤了”

        安歌不禁好奇问,即墨言也就大概将那晚的事情大概讲了一遍,安歌不禁问,“那人是谁?”

        即墨言摇头,“我怎知道,且等你想起来了再说罢,我脑子笨,想不通的”

        安歌只好作罢,又不禁动容,若即墨言对自己并非真心,岂会不要命地护着自己?

        这样想着,越发觉得即墨言亲切,也越发心疼了些。

        替即墨言吹了蜡烛,安歌才摸着黑回了自己的房间。

        晚上,安歌又做了那个梦。

        梦里,燃着熊熊大火,似乎要把这场屠杀一切的痕迹销毁掉,而安歌自己正是这场屠杀的旁观者,又是同样的场景,一具具尸体如潮水般像自己涌来,安歌想动却动弹不得,忽然诡异地一个转头,安歌在大火外看到了一张极为熟悉的脸。

        安歌只觉得似曾相识,却叫不出他的名字,明明是一个男人,却长了一张连女人都嫉妒的脸,一双极其有神的眼睛,却足以勾魂摄魄,安歌觉得他的名字就在嘴边,一张口却吐不出一个字。

        猛然间,那人转过头,看到了身为局外人的自己,勾起了一个温柔却又诡异的笑容,“安歌——安歌——”

        安歌惊醒,满头大汗。

        “阿蛮!”

        安歌记起了那人的名字,阿蛮,对,他叫阿蛮!

        安歌十分激动,赶紧起来穿好衣服,直接冲进了即墨言的房间。

        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她可以判断出那个人不是屠杀中的一员

        即墨言自然还没醒,一听到安歌推门,吓了一跳,拔出身边的剑一个闪身到安歌身后,安歌不禁大叫一声,“墨言是我!”

        即墨言闻声,又吓了一跳,赶紧收回了剑,“安歌?你大晚上不睡觉,来这儿做什么?”

        即墨言点了蜡烛,安歌兴高采烈地坐到即墨言跟前,“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梦里出现了一个特别美的男人,原本我只是觉得熟悉却叫不出他的名字,但刚才猛地一惊醒,我想起来了,他叫阿蛮,墨言你快告诉我,你知道阿蛮是谁吗?”

        “不知道!”

        即墨言激动的样子倒像一盆冷水一样浇灭了安歌的好心情,即墨言自知失言,缓缓道,“安歌,你是不是想起些什么了?我听你刚刚,叫我墨言?其实我复姓即墨,单名一个言字,但从前你也一直叫我墨言来着”

        “你在掩饰些什么?我并没有想起些什么,不然我也不会来找你,阿蛮到底是谁?你为何瞒着我?”

        即墨言黯然,果然瞒不住安歌,只是淡淡道,“我不是有意瞒你,只是我也真不知他是谁,阿蛮……?像是小名,我怎可能知道?”

        安歌瞥了他一眼,“你说你我自小相识,阿蛮既在我梦中出现,应不是普通过路人,你也不可能不知道,墨言,你不要想瞒我”

        即墨言叹了口气,“安歌,对你的过去,我一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知道的事情我也不会乱说,既然你想知道,那好,我帮你去找,阿蛮是吗?如果我找到了,一定立即告诉你”

        安歌还是不相信,“墨言,我是失去了记忆,但这不代表我分不清是非曲直,你究竟有没有对我坦白,我心里还是知晓一二分的,你不告诉我没关系,我自己去找便是!”

        说罢,安歌径直转身出门,不管即墨言在身后怎么叫她,都无动于衷,只撇给即墨言一句话,“墨言,我虽忆不起往事,但对你已有十分信任,莫要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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