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谈心
屏幕上虫族的大军铺天盖地，克莱恩在脑子里大致模拟了一遍各种应对措施，最后还是无奈打出“gg”，宣布放弃。
打不过，是真的打不过。
这一个月来他没事就和路明非打两盘游戏，结果一个月了，基本就没赢过。一开始还可以解释为太久没碰游戏了不熟练，但这么久后还是被完虐就太搞神心态了。
更要命的是路明非全程用的还是左手。
因为网吧电脑不是笔记本，没有红点可以用，为了不让战局过于一面倒他偶尔还心分二用，一边打游戏一边回复学生会的各种邮件。两人屏幕方向相反，要不是克莱恩某次打到一半感觉战局没救了，心血来潮想偷个师，可能至今还没发现路明非在放太平洋。
你真的不是电子游戏之龙王吗？
似乎感觉到了他的情绪波动，对面的人从显示器旁探出头来安慰道：“老周你别太在意，你人族玩得很不错了，反应和手速都是一流。我从这游戏开服玩到现在，只是占了些了解游戏的优势。”
克莱恩摇摇头，他不是输不起的人，相反他心态超好的。和路明非打游戏相当于一个天才电竞选手长期陪练，等回了原世界解决完外神那些糟心破事，拉几个源堡下来的老乡一起打游戏，还不是轻轻松松碾压一大片？
“你有心事？”
“你怎么知道？！”
“……都写在脸上了。”
克莱恩有些无奈，这孩子有时靠谱，有时却天真得过分，要是在塔罗会分分钟被倒吊人先生和隐者女士卖个一干二净。
“好吧，”路明非举手投降，“我明天有个实习活动要去巴西出差，这两天不能来打游戏了。需要帮你带手信么？”
虽然先前卡塞尔全员出动寻找“天空与风之王”弄得沸沸扬扬，但这种力度的搜索毕竟没法长期持续。执行部专员加上在读学生拢共就那么多人，全都去找龙王那其他危险混血种还管不管了？
因此路明非在清闲地与任务目标打了一个月游戏后，终于迎来了第一个出差任务。
巴西啊……克莱恩认真回想了一遍，没什么特别感兴趣的东西：“不用了。”
“既然明天要走，今天就别闷在屋子里了，去散散步怎么样？”
他退出游戏关上电脑，建议道。从这段时间的相处中他也看出来了，路明非就是个纯种死宅，能不出门就绝对窝在屋子里不动弹的那种，这对身心健康可不怎么有利。
“好。”
或许是前两天刚下过雨的缘故，芝加哥的雾气格外重。
路明非和克莱恩并肩走在密歇根湖沿岸，脚下青石小道笔直地通往雾气深处，除了他们以外看不见一个行人，四周寂静得只听得见树叶沙沙的声响，像是日本神话传说中通往另一个世界的“神隐”之地。
行走在这样的路上，恍惚间会感觉世界很近又很远，时间沉默不语，一时竟分不清是否仍身处尘世。
“你没事就跑过来找我，不怕朋友们起疑心？”
路明非微愣，斟酌着用不会暴露卡塞尔信息的说法解释：“师兄今年一直在外实习，没什么空见面；我们学……生社团的前社长是个超级富豪，要回去继承家业，其他社员看多了论坛上的流言风语总觉得我是什么厉害的人，平时说话都小心翼翼的；室友去年就毕业去古巴了，他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叼着在混血美少女腿上卷好的雪茄醉生梦死……”
“等等，”克莱恩很少打断别人说话，但他发现了明显的不对，“所以说，你一直都是……一个人？”
一针见血。
路明非沉默了。
别这么直白啊老兄，他在心里大喊，这样说会显得我很可怜没人爱耶！但我明明一点都不可怜好吗那么多人吵破嘴皮子就为了我给他们的提案点点头，师兄老大他们对我可好了，只是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对，只是有更重要的事，而已。
隐约间似乎有嘲笑声从心底传来：
真是悲哀啊，你一直都是这样自我欺骗着活下去的吗？
“那就我来找你吧，”温和的嗓音将他从寂静灰白的世界中扯出，“正好我也是一个人，平时又很闲……不一定是打游戏或者吃饭，平时想聊天或者单纯想找个人坐坐都可以。”
路明非呆呆地抬头，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没想到还要兼职小孩的心理辅导，克莱恩心中叹气，拉出莱曼诺旅行笔记的历史投影，给路明非刷了个“安抚”——幸好魔术师小姐复制过正义小姐的些许能力。
因为站在“上帝视角”知道了历史里的一些隐秘，他下意识地把对方当作失忆老妖怪来看待，差点忘了他还是个在上大学的死小孩。
体内流着龙血的人都有血之哀，只有和同类们相处时才能摆脱片刻孤独。而路明非呢？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的不同了吧？人类、龙类、混血种都不算他的同类，他不属于任何一边。
友人们会是锚，是蛛丝，能支撑着让他不至于彻底坠入绝望之渊，但那些线太细了，没法把他拖出来。
克莱恩……周明瑞想把他拖出来。
他和过去的自己如此相似，同是身处人群却孑然一身，同样不知自己从何而来要归于何处。或许是因为些许共情——周明瑞希望路明非能不那么孤独。
彼时周明瑞还是个普通社畜时看过一部动漫，里面有一个角色的台词他很赞同：“劳动就是狗屎。”
那个角色还说过，大人有义务优先照顾小孩。
路明非自然不会知道周明瑞还有心灵方面的特殊能力，卡塞尔的心理医生更擅长简单粗暴的催眠或记忆消除。他只是觉得身上暖洋洋的，像在阳光充足的春日下午躺在树荫下小憩，阳光透过树叶投下点点滴滴斑驳的灿烂，不用思考明天或过去，余下的只有平安喜乐。
他有这么缺爱么？周明瑞一句话就感动成这样？
路明非暗骂自己一声没出息，眼中的点点亮光却是无情地出卖了他的真实心情。
面瘫师兄败狗师兄和老大都是他顶好顶好的朋友，他们的友谊坚若金刚甚至可以毫不犹豫地为彼此赴死，但路明非一直有种隐隐的顾虑：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人类。
为什么路鸣泽只想和他交易，他个衰仔的灵魂有什么好稀罕的？如果……他也是龙王呢？
但周明瑞也是怪物，还是小魔鬼亲口认证。那么他是不是可以对周明瑞坦言一些，一直不敢宣之于口的心声？
“好啊。”
他听见自己这样说道。
此时人工开凿的道路已至尽头，他们在怪石嶙峋的湖岸随意找了一处坐下，两双深褐色眼瞳中盛满密歇根湖细碎的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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