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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两情相悦


胤禛被夜风一吹更添醉意,那酒虽淡喝多了也还是上头,觉出身边的人脚步停了一停,还不耐烦:“紧着些。”

        苏培盛闭紧了嘴巴,后头的下人见苏公公都不开口提醒主子走错了道,自然更不会出声了。

        胤禛就跟没瞧见那一排红灯笼似的,径直往正院去。

        女客散得比男客更早些,周婷还没来得及对着那些烧到一半的蜡烛心酸感叹一番就被女儿儿子闹个不休,大妞二妞扯着她的衣裳问什么是侧室。

        她还真是解释不出口,以后女儿嫁了人,难道也要面对这些侧室吗?正按着额角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呢,胤禛从外头进来了,一进门就先打了个酒嗝,看到两个女儿绕着周婷,周婷又着皱眉头的样子,假意训道:“又闹你们额娘了?”

        还没等周婷站起来,大妞二妞已经扑了过去:“阿玛,阿玛,什么是侧室?”

        胤禛这才迷迷糊糊记起来,今天是他迎侧的日子,心里这样想眼睛却落在周婷身上,见她穿着一身红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心头一热。醉眼看人原就多三分俏,他此时意动起来,脚步打着飘往周婷身边扑过去,珍珠翡翠看着不对赶紧把两个格格抱了出去。

        还没掩上门呢,就听见里头周婷一声轻叫,很快又没了声息。两个丫头耳朵红红的,乌苏嬷嬷把住门笑得合不拢嘴:“快叫厨房去烧了热水来。”

        珍珠有些为难的看了乌苏嬷嬷一眼,红着脸道:“那边院子里,要不要使人送了信去?”

        年氏坐在床上一动不动,时间越久她脸上的羞意就越盛,耳朵竖起来,外头有一丁点儿动静她都恨不得出去张望。

        桃枝桃叶两个呆在屋子里侍候她。一开始两人还有些新奇,不住打量屋子里头的摆设,她们虽被年家的管事嬷嬷教导了两日,总归日子还浅,这样的丫头在寻常人家里是不能进主子屋里侍候的,盯着博古架子上头摆的琦寿长春白石盆景不错眼的盯着,只觉得自己是掉进了富贵窝。

        年氏人虽不能动,却将两个丫头的举动全看在眼里,桃叶还问她一声要不要喝茶,桃枝就只顾看梳台妆镜跟落地玻璃灯,那里像是侍候人的样子。

        外头先还能听见人声,夜越是深就越是静,年氏的屋子里头没有座钟,也没点香算时辰,她只当是因为自己盼得狠所以时候才过的越发慢,哪里知道前头的宴已经散了。

        桂嬷嬷也不知道去了何处,这屋子里就只有主仆三人,等了半天还不见有人来,大些的桃枝不安份的动了动脚,刚想找个借口溜出去找些东西来吃,就听见年氏开口吩咐:“去院子里头瞧瞧。”

        桃枝赶紧先一步出了门,还没迈出门坎就被个小丫头给拦住了,那丫头束着条红绸腰带,身上穿着豆绿的比甲,一进门就先给年氏蹲了礼:“请侧福晋的安,桂嬷嬷吩咐奴才过来侍候侧福晋,恐两位姐姐不熟地头,奴才这就去催水。”

        年氏皱起了眉头:“怎么这时候催水?”四郎还没过来呢。

        那丫头还是一脸喜盈盈的笑:“侧福晋可是饿了?先吃些东西也好。”说着就走到桌边摆起筷子来。

        年氏的脸色更加难看:“王爷什么时候来?”

        那丫头捂了嘴曲着膝盖告了罪:“刚苏公公叫人传了信儿来,说是主子爷不胜酒力,已经歇下了,请侧福晋也早些安歇。”

        年氏身子一歪,一口气差点没提起来,她死死咬住嘴唇,小丫头已经像没事儿人似的又直起了身子,嘴里说出一串串的话来:“这道酿鸭子是灶上的拿手活,侧福晋尝一尝吧。”说着拿了筷子挟了块胸脯肉放到碟子里,就像没有瞧见年氏青白的脸色似的。

        桃枝桃叶两个互望一眼,也不知怎么开口,她们俩跟年氏一样从今天早上开始就没吃过东西,这时候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怕年氏作态不吃,她们要跟着挨饿,一人一边扶住她:“姑娘好歹吃一些。”

        那丫头笑眯眯的溜了两人一眼:“给两位姐姐提个醒,进了王府的门,可就不能再似家里那边浑

        叫了,”她一面麻利的给年氏盛了一碗汤摆到她面前一面抽了帕子拭手:“如今就该叫侧福晋了。”

        桃枝桃叶两个知道自己是后来的,跟年氏也没什么交情,面前这个丫头就是地头蛇,若是不打听好了宅子里的门道将来得罪人也不知,桃枝听了她的话赶紧攀起来:“很是呢,谢你教导。”

        桃叶却学着她的样子给年氏挟菜:“侧福晋用一些,总不能就这么饿着肚子。”

        年氏此时哪还有心思理会她们,她的心刚才有多热现在就有多冷,一桌子的菜早就已经摆凉了,颜色红黄白绿配得好看,那荤菜上头却结出了一层淡淡的油花,她把碟子一推:“送了热水来吧。”

        刚还聊得起劲的三个丫头一个子都噤了声,桃枝桃叶拿眼看着“地头蛇”,却见她脸上没有一点惧色,很快应下来:“两位姐姐侍候侧福晋梳洗,奴才这就去催水。”

        热水很快被抬了进来,两个粗壮的婆子放下水正等打赏,不意年氏根本没这个心情,桃枝桃叶两个倒是知道这个规矩,无奈两人都不能作年氏的主,只好陪着笑送她们出了门。

        年氏整个人恹恹的,泡在浴桶里由着桃枝给她洗头,头发还是她自己拆的,这两个丫头根本没学过细活儿,她心里突然就恨起了苏氏来,若是她能指个得力的人跟着自己,还有办法去探探消息,把这两个蠢物放到她身边,等于蒙起她的眼睛堵上她的耳朵。

        她秀眉一蹙,大概明白是那拉氏把四郎留了下来,新婚之夜叫她独守空房,给她这样大的难堪。从知道那拉氏已经有两女两子的时候起,她就一直觉得这不是原来那个那拉氏了。

        桃叶手上一紧,扯掉了年氏两根头发,她“嗞”了一声,回头瞪她一眼,小喜儿在旁微微一笑:“还是我来吧。”说着接过了牛角梳子,一下下的顺着年氏的头发,手上的劲道不轻不重,年氏这才满意了些。

        床上铺着鸳鸯被鸳鸯枕却只睡了一个人,小喜儿点起了安神香,年氏也不要她们守夜,桃枝桃叶乐得轻松,扯住小喜儿的袖子到了下人屋里,灶上有人热了饭送过来,小喜儿摸出两个大钱塞过去:“劳烦嬷嬷了。”

        桃枝桃叶刚喝了一口热汤,就听见小喜儿问:“两位姐姐吃着,桂嬷嬷刚才嘱咐我问两位姐姐几句话呢。”

        桃枝桃叶知道桂嬷嬷的厉害,赶紧放下碗来,小喜儿一见就笑了:“不过是为着好好侍候侧福晋罢了,比如侧福晋的小日子是什么时候?嬷嬷好记下专门给侧福晋调理身子呢。”

        桃枝桃叶面面相觑,又不好说自己是上轿前被派过来的,只好摇头不说话,小喜儿却笑了:“难怪我看着侧福晋身量不足。”

        三人吃了饭,自有小丫头过来收拾,一个屋子里头摆了三张桌,小喜儿指着左面两张叫她们安置,自己趁着拎热水的功夫拐去了桂嬷嬷屋子里。

        年氏阖上眼怎么也睡不着,她摸着被子上的绣纹暗暗垂泪,心里念了一遍又一遍的四郎,又咬着牙根发狠,就算今天见不着四郎,明天她也要叫他一见难忘。

        天才蒙蒙亮,年氏就坐起身来,开了妆镜拿出梳子梳头,小喜儿本是过来催床的,听见里头有动静拍拍门进来,麻利的打开了年氏的衣箱问:“侧福晋今儿穿哪一套?”

        年氏昨儿夜里就已经想好了,指了件月白色绣竹梅兰襕边挑线裙子又点了双同色半月水波纹的绣鞋。早上侍候的人更多,桂嬷嬷领了一个丫头来:“奴才见侧福晋身边两个不顶用,还得细细学侍候人的活计,先调了个会梳头的丫头来,这两个等奴才调教好了再给侧福晋送来。”

        年氏的腰肢本就纤细,这衣裳又做得合身,穿在她身上显得身条更细,脸上敷了层薄薄的茉莉花妆粉,淡淡扫了眉毛,正揽镜自视,见身后的梳头丫头把她的头发作妇人式,她抬手拦了,正想叫她梳成姑娘式的,好叫四郎看得分明,桂嬷嬷的脸却出现在了镜子里。

        “侧福晋快着些,今儿得给福晋敬茶呢。”桂嬷嬷似乎知道她的心思,脸板得方方正正的,年氏不敢再有出格的举动,挑了几件首饰插戴在头上,扶了小喜儿的手往正房去。

        昨天她是被轿子抬进来的,今天却没轿子抬她过去,清晨空气里头还带着些薄雾水气,还没走到园子里,年氏就喘个不住,她这时候才知道原来自己的院子偏成这样。

        幸好她起了大早,不然绕这么大个圈子四郎肯定已经走了,园子里头只有下人正在洒扫,见她经过都肃手立住了,年氏的眼睛往那一个个的连起来的院落看过去,这样多的屋子却把她排的那远,四郎竟然也不管?

        珍珠引了她过去,年氏往正房门口一站福了福身:“给福晋请安。”

        一院子的丫头忍住了笑,里头半晌都没有声音,年氏顺势装作立不稳要倒的样子,珍珠手快一把托住了她:“还请侧福晋进里头等吧。”话是这样说,给她引了座,却没人去催周婷起来。

        晚儿夜里闹到多晚大家都知道,这会子里头还睡得沉呢,乌苏嬷嬷也没想到她这么早来了,拿眼睛从上到下的溜了一回使了个眼色给珍珠。

        胤禛酒多了,昨儿夜里跟周婷又像是真的洞房一回似的,缠着她磨个不住,直把她磨成了一摊水,挂在他的腰上不住哼哼,衣裳都没来得及脱,今儿起来就看见锦被上两人的衣裳也缠在一起,被子掉到腰间。

        周婷上身只剩一件小衣,被子掩在大腿根上,半露半搭着裹住了胸前两团脂膏,胤禛捂着额头觉得下面酸得紧,想是昨天夜里要得狠了,却偏偏从腰上一直酥麻到了四肢,忍不住探手过去拨弄她,见她满面晕红皮肤泛光的样子凑上去含住一只。

        周婷半梦半醒间感觉腿又被人架了起来,身上还酸得很呢,腰却先自软了,轻哼一声被胤禛捏住了腿间的软肉。昨儿夜里胤禛在她身上也不知战了多少个回合,只知道她那里头就没空过,一下子空一下子满的叫她似荡在云上头,明明已经累得很了,被他这样一揉又热了起来。

        年氏没等到珍珠去催门,先等到了苏培盛,他的手里还捧着朝服,年氏的指甲差一点就掐断了,苏培盛在这儿,说明四郎昨儿夜里是在正院过的夜!什么喝多了不胜酒力都是骗人的!

        丫头们捧盆拎水的进去了,年氏眼看着仆妇收拾了床褥出来,脸上青白交错,脑子里空空的,眼睛里头盛了泪,她的四郎,怎么变成了现在这样!

        胤禛一出来就见年氏侧着身子摇摇欲坠的模样,眉头一皱,刚要说些什么,大格格领着福敏福慧过来请安了。

        若只这样并没什么出奇,福敏福慧每天都要来的,大格格却是三五日才来一回,年氏站起来,正等着嬷嬷们介绍过后见礼,就听福慧指着问:“你是哪家的姐姐呀?”

        胤禛有些尴尬,乌苏嬷嬷珍珠翡翠都在内室里,苏培盛垂着脑袋装聋作哑,他以手作拳咳嗽一声,不知怎么开口跟女儿解释这个,大格格只当没听见,连个圆场都不打。

        福慧好奇极了,张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胤禛看,胤禛的目光往年氏身上一扫,又转回来落到大女儿身上,初还不觉得,此时一看年氏竟比福雅还要小些,偏偏又是同样颜色样式的衣裙。也不怪福慧认错,年氏比大格格还小两岁,此时虽梳了个妇人头,五官却是没长开的样子。

        月白色本就朦胧,单看还觉得年氏体态纤巧,同大格格一比,就显得她单薄不足起来,福慧摇摇胤禛的袖子,胤禛转过脸来,张口结舌,他很知道这两个丫头追根问底的性子,十足十的像了他自己,他若说这是侧福晋,那福敏福慧定要问侧福晋是什么,偏偏两个小家伙半懂不懂,若说些叫人尴尬的话来……

        这样一想,胤禛赶紧整整朝服准备出门,板着脸严肃道:“问你们额娘去。”

        周婷将将好出来,听了他的话嗔他一眼。她脸上红晕未消,眼睛里头还残留着水光,眼波流转的样子叫胤禛身下一紧,想见昨天夜里弄的新花样心又痒痒起来。

        福敏这时候才开口说话,她走过去仰脸看着周婷的肚子,很是敬畏的说:“额娘,阿玛有没有把小弟弟塞进你肚子里?”

        年氏身子一软,晕厥过去。

        周婷到宁寿宫门外的时候,各位主位和妯娌们几乎都已经到了,周婷略平一平气理理衣裳才迈过门坎,还没出声请安呢,就被几道目光给盯住了。

        谁都知道昨天雍王府进新人,还是个大家都见过的窈窕人儿,摆到谁家里都要忌惮的,偏偏落到了四福晋那里。恐怕周婷的夜里不好过,惠容怡宁远远一眼扫过去见她脸色尚好,微微笑一笑就又扭过脸去不再把目光放到她身上,也免得把别人也引过去。

        周婷还没走到跟前,德妃就搭了手过来,很是关切的看了她一眼,见她虽然略有气喘,脸色却红润,心里感叹果然是个端得住的,也就侧一侧身子:“可是孩子又闹了。”算给她找了个借口。

        周婷顺势认下来:“可不是,这几个魔星,光会缠人,咱们爷叫大妞二妞抱了腿儿,非得一个个掂过来转个圈子才放他走。”

        胤禛疼女儿那是大家都知道的事,皇太后听了就是一笑:“这两个娃娃怎的不带了来给我见一见,也有几日没进宫了,上回子见福慧,我还许了她一个新鸟笼子呢。”

        妯娌里头是经惯了这种进新人的事儿的,见周婷这样说,也有觉得她是在遮掩,全都顺着话头扯一回,又把了话题拐到了去畅春园赏秋的事儿上。

        周婷脸上带着笑,心里却皱紧了眉头,年氏这一倒把两个孩子唬着了,那么个大活人,“扑嗵”一声直挺挺的倒在胤禛的脚边,胤禛还没来得及反应呢,福慧就放声大哭,她就站在胤禛旁边,年氏的一只手正搭在她的脚面上。

        两个孩子哪里见过这个,平日里就是下人有个小毛小病也不许往她们俩面前侍候,更别说看着人倒在面前了。福敏平时很有些小大人的样子,这次也吓坏了,见妹妹哭,她也跟着哭起来。周婷抱了一个抱不住另一个,胤禛赶紧把女儿搂在怀里哄,福慧扯着胤禛的领子趴在他身上不肯下来。

        一时间谁也没顾上倒在地上的年氏,还是大格格见丫头嬷嬷们来回奔忙插不进手,这才指了指地上的年氏,她自然知道这是新进门的侧福晋,来的时候已经得了戴嬷嬷的点拨,斯斯艾艾的开了口:“这位,赶紧送回去罢。”

        若不是她提起,胤禛还没想起她来,他一皱眉头刚要发火又怕再吓着了女儿,强忍着怒气狠狠瞪了一眼跟着年氏的丫头:“还不把人带下去!”

        丫头们哪有这个力气,又是抬又是抱的,也不知道年氏磕没磕着,最后叫个婆子进来把她背了出去。

        这样一闹两人都没顾上用早膳就匆匆出了门,福敏福慧那里留着珍珠和乌苏嬷嬷,再宣了太医,要不是丫头多了一句嘴,就只打算请一个擅儿科的大夫过来了。

        周婷挂念着女儿很有些神思不属,好几次没接着妯娌间递过来的话头,德妃转过眼来给她使了几回眼色,她也有好几回没接着。

        惠容怡宁帮了忙,好几次替她接了话头过去,几回之后在座的哪里还有不明白,有的皱一皱眉头,有的担忧的看她一眼。周婷自己也知道,可大妞二妞自生下来开始一点小毛小病都没有过,身边又有那么多人看顾着,从来没叫她们受过这么大的惊吓。

        哭声不住,这一声声简直就是在揪她的心。她搂在怀里又是拍又是哄最后都开始哼起歌来,自己都急得要掉泪,孩子真是心头肉,叫人戳一下都直痛到骨子里。

        幸好哭得时候不长,就是不长也让周婷急红了眼眶,两个妞妞哭累了睡了,胤禛怎么都不放心,叫苏培盛亲自去请了太医过来,这会子还没定论呢。

        等宁寿宫里散了,德妃就拉住了她:“是家里真有什么事儿?”自己这个儿媳妇再不是那样没轻重端不住的人,见她神色里带着焦急就知道断不是为了府里进新人。

        周婷也不瞒她,隐去了胤禛没去年氏房里过夜的事儿,只说她来请安的时候当着孩子的面晕过去把两个孩子给吓着了,德妃拧起眉头:“弘昭几个可没事儿吧。”

        “弘昀身子弱,白日里又要读书,我平日不叫他过来请安,弘昭正是觉多的时候,没撞上这事儿,只是福敏福慧两个吓住了,我怕夜里两个孩子要发热的。”

        德妃难得有生气的时候,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她既身子不好,就叫她好好在屋子里呆着,等闲别往你身边凑,哪个孩子能见得这些。”宫里头的规矩,打骂宫女太监都不能在主子面前,更别说是小孩子了,再犯了天大的事,也只捂了嘴带下去。

        更何况这是头一回在福晋面前请安,她就敢出这样的妖蛾子,德妃眼睛一眯,看来给她送去个精奇嬷嬷倒真是留了先手的。这样不安份的若没个人看着还不定闹出些什么来,她有心问问胤禛是怎么处置的,又不好张口,只加倍的安慰周婷。

        “既是这样你今儿就别过来请安,告个假也没什么。”德妃知道周婷的意思,昨天才刚进新人,今天她就报了病,不定被编排成成什么样子了,可她到底担心孙女:“成了,也别在我这儿呆了,赶紧回去瞧瞧,可请了太医?”

        “早请过去了,我出门的时候两个孩子已经睡了。”年氏那里周婷还没来得及过问,她要是身子不好真晕就罢了,从此只不许她出门,她要是假晕博胤禛的怜惜,周婷也不会这么容易就放过了她。

        这会子天虽凉下来,却还没到铺地毯的时候,年氏这么僵着身子倒在地上,一时半会儿的还没个人理,看那付弱相总要也病个几天,不管她是真病还是假病,周婷都打定了主意让她“病”,胤禛跟前儿还没混上个脸熟,叫他丢到脑后去再容易不过。

        周婷告罪一声辞了出去,德妃越想越不安心,赶紧着人收拾了东西赐过去,又叫太监去了太医院打听消息,这一来一回的宫里该知道的就都知道了。

        大妞二妞从没喝过苦药汁子,喝两口吐一口的吃完了药,脸色恹恹的团在周婷的身上不肯起来,九月的天周婷身上一层一层的出汗。两个孩子都吃不下饭,弘昭被奶嬷嬷抱着过来看两个姐姐,见周婷抱着她们拍打,也闹着要一起睡。

        于是三个孩子一个大人睡在一张炕上,弘昭撅着小屁股睡着了,大妞二妞却一会瞧瞧窗外一会儿勾勾周婷的手指头,脸蛋白白的,更显得眼仁黑,蔫头耷脸的样子,不似平日里那样灵动,好容易才闭上眼睛睡了,呼吸又轻又浅,显是没有睡熟,周婷也不敢惊着她们,嘴里不住哼歌,

        胤禛一忙完就赶紧回了家,二妞已经被周婷搂在怀里睡着了,大妞还有些半梦半醒,掀掀眼皮见是胤禛来了,嘴巴一扁,满脸委屈的神色,周婷拍拍她,低下来亲她一口。胤禛坐在床沿上,伸手摸摸孩子的头,悄声问:“太医说什么了?”

        “只怕夜里要发热的。”周婷蹙了蹙眉头,摸摸女儿的小脸,胤禛握住她的手,二妞扭了扭身子,胤禛伸手拍拍她的背。

        天色还早,周婷知道这些日子胤禛比过去更忙,靠了他一阵就推推他:“你去忙吧,这儿我看着就行了。”

        胤禛又留了一会儿,将要出门的时候他才说:“年氏既然身子不好,就别出院门了,往后别让她往孩子跟前凑了。”见周婷点了头,这才去了书房。

        珍珠见胤禛出去了才进来,伏在周婷耳边:“那边院里的过来回,太医说是气血两虚。”年氏从昨天夜里到现在就没吃过饭,一大早又走了这么长的一段路,说不定她本来就有贫血,一时血糖太低晕过去也正常。

        周婷略一点头,嘴唇微微嚅动:“去库里拿些补药送去,爷说了,叫她好好将养。”说着就去拨女儿的小手,肥肥的小爪子上头五个圆圆的肉涡涡,这会儿气也沉了,呼吸也放缓了,周婷这才安下心来。

        珍珠领命而去,捡了些补身子的药材装在匣子里,一路往东院过去,这窄小院落中的彩绸还没取下来,被风一扬打着卷儿飘,明明满目都是鲜亮颜色,却偏偏没有一点喜气,院子里守门的婆子早上开了大门送年氏出去,还没打个盹呢,就见主子被抬了回来。

        年氏被灌了一碗甜汤已经醒转过来,桃枝桃叶很不得她的心,被桂嬷嬷领下去重教规矩她也没有拦着,如今房里只有一个小喜儿在侍候,珍珠一进门就见小喜儿正给她揉腿,想是早上走了那么些路,脚酸了。

        珍珠行了礼把手,指一指身后一小丫头,小喜儿赶紧站起来接过去:“侧福晋刚刚醒转呢。”

        年氏正呆着帐子发愣,听见小喜儿说话才转过头来,珍珠因早上事很没有几分好脸色,只把脸皮

        一扯就又放下来:“我们主子知道侧福晋身子虚,特意叫我拿些补药过来,又吩咐了往后侧福晋不必赶个大早过去请安,好好将养身子才是正理。”说完了拿眼风一扫小喜儿:“且仔细侍候着,若有当面殷情背后懒怠使坏不尽心的地方,仔细嬷嬷的板子。”

        年氏本不欲理她,听她这样指桑骂槐胸口一滞,不过是个丫头,也敢在她面前喝三喝四的了,年氏把牙一咬:“替我同福晋告个罪,我身子一向不好,今儿又赶着去请安,走得急了些。”

        珍珠照样还是一付皮笑肉不笑的脸:“哟,可不当得侧福晋这话,如今万幸是格格没事儿,若有一点,哪个不捏了干系。”

        年氏皱着眉头不明所以,小喜儿凑过去把话一说,她这才白了脸,有心分辩几句,珍珠却已经蹲了礼:“这也是主子爷的意思,叫侧福晋好好在院子里养身子呢。”

        这话一出口,年氏更说出话来,小喜儿送珍珠到了门口,凑在她的耳朵上说了几句话,珍珠微微一惊,眼睛往屋子里头一扫,露出个笑来,冲小喜儿点了点头,径直穿过院子往回走去,守门的婆子陪着笑她只当没瞧见。

        桂嬷嬷既是德妃挑过来的,自然向着周婷,她捏住了桃枝桃叶两个,用规矩不妥当的借口把她们拘在屋子里,不让她们往年氏跟前凑,年氏身边就只剩下府里调派给她的丫头了。

        她还没能跟胤禛单独说上一句话,就被看住了养起病来,身边的丫头虽没有怠慢她,到底不是自家跟过来的,她不敢吩咐她们出去帮着打听消息。在宫里住了这些年,这点道理年氏还是懂得的。

        周婷也不苛克她,补汤补药一应皆全。可内务府里发放下来的年例,周婷却留了个心眼,全按单子上头的东西叫人送去东院。

        按着以往的例,侧福晋一年的用度和每日的饮食份例里头有用不完的或者已经不时兴的,全都折成银子。比如日用里头就有炭火,夏日不用时就全折成银子,就连官员俸禄里头的份子米,大多数也是贱价卖给米行,自家再贴银子进去买精米好米来吃。

        周婷知道年氏没有多少钱,那嫁妆箱子里头有些什么,丫头们在归置的时候摸了个一清二楚,没等第二天日头出来就报到周婷面前去了,她既没钱,周婷自然不会送钱上门。

        年氏知道此时自己没有半点根基,当时为着置办一份像样的嫁妆把两千两用得干干净净,甚至还贴补上了这么些时候攒的私房,她有心想要拉拢身边几个丫头吧,又拿不出东西来。

        她做了许多年的侧福晋,先是有娘家给的银子银票,后来又有了胤禛的宠爱,再没有想到自己也有银钱不凑手的时候,她细细看了年例的单子这才发现了这么多年自己从没要意过的事。宫里头哪怕是个答应也是要发银子的,而皇子福晋侧福晋却只发衣裳料子,银子一文没有!

        年氏还只是前世在母亲身边的时候才理过几日家,隔了二十几年早就忘得干净,这些东西就算能换钱她也不知道怎么个换法。一偏头就见小喜儿给珐琅掐丝小香炉里头添了块梅花香饼。

        秋日里的雨下的缠绵,点点滴滴打在窗框子上,年氏扶着床沿站起来往外头一看,天井里又窄又逼兀,别说芭蕉梧桐就是棵草也见不着,那打着结子的彩绸也没人取下来,被雨一浇湿乎乎的皱在柱上,哪里还有喜庆的样子。她颓然往后一靠,突然明白这已经不是她的前世了。

        年氏的手指头抠着床上的雕花,眼睛怔怔出神,虽只瞧了一眼,她也没错过那拉氏那满脸的红晕和腰肢柔软的样子,分明就是借着四郎喝多了酒,把他给留住了,那明明就是她的洞房花烛夜!

        本来道理全在她这儿的,明明就是她受了这天大的委屈,却没想到会把两个格格给吓病了。这一病,四郎连问都没叫人过来问一声。年氏闭了闭眼睛,若是按着他原来的脾气怎么也要说正妻不规矩,就算不怜惜她,也该补偿她才是,偏偏被这事给搅黄了。

        雨滴滴哒哒落的人心烦,四郎的性子她摸得透透的,若是两个孩子不好,自己是怎么也不会顺他的眼了。年氏蹙着眉头睁开眼睛,别的消息不敢问,两个孩子的病情她还是能打听的,略一沉吟就开了口:“惜月,上回你说两个格格病了,这些日子可好些了?”

        小喜儿先是身子一顿,这才想起年氏给自己改了名,扭头就笑:“听说退了热,已经大好了。”

        年氏松一口气,这样干等着四郎过来看她,短时间内是不可能了,她必须得想个别的法子,年氏转着手上的镯子咬了咬嘴唇:“你去正院里,告诉福晋,我想见一见我娘家嫂嫂。”苏氏再待她不好,听说她病了总要过来看一看的,年氏不明白为什么苏氏要把她的丫头换掉,可如今她能依靠的就只有娘家了。

        惜月听了没有立时答应下来,满面为难的说:“虽说两个格格好些了,正院里也还忙着,这时候过去,怕福晋不会允的。”

        年氏顾不得许多,她一定要见着苏氏,再不想承认她也明白过去四郎待她好,有一部分原因是她有个能干的哥哥:“我初来乍到就给福晋惹了这样的麻烦,心里着实不安,很想叫娘家嫂嫂过来说说话,你且去问。”

        惜月把头一点,年氏摆摆手叫她出去,惜月往后退了两步,到了廊下一甩帘子,她虽是个二等,但桃枝桃叶连年氏都不看顾她们,她俨然已经是这个院子里的一等丫头了,她的脚还没沾着湿地,就有小丫头打伞过来接她。

        两人一前一后转身出了门往正院走去,小丫头跟在她身后打着油纸伞:“喜儿姐,主子也太不体贴人了,一场秋雨一场寒,怎么偏这时候叫人办差事。”惜月冲她笑笑,也不叫她改口,她很不喜欢这个酸味儿实足的名字,却偏偏不能拒。

        一路走过去,各院的婆子们都守在门前偷懒,雨天比雪天舒服,雪天要不断扫雪,雨天却能不出院门,就连院子里洒扫的都得闲弄点吃食凑在一处磕牙。

        还没走到正院两人的裙摆就全湿了,门口自然有人引进去,珍珠叫人拿了毛巾给她们擦拭,指一指正房说:“福晋看了两个格格一夜,这会子正补觉呢,若没什么紧要事,同我先说了,得了信儿叫人过去回。”

        惜月把事儿说了就要走,珍珠拉住她,那边小丫头端了糖蒸酥酪来:“这雨往身上一打也冷得很,不若吃点东西再回。”小丫头早已经咽起口水来,珍珠顺势把惜月拉到一边,两人头碰着头说了会话,珍珠亲把她送到院门口。

        周婷好几日没睡上囫囵觉,胤禛特特去德妃那里为她告了假,让她在家里休息几天,不必进宫请安,她正歪在罗汉床上补眠,翡翠搭了条紫羔绒的薄丝毯子盖在她身上,炉子里燃着安神香,伴着雨声,一场好梦。

        珍珠悄声进来,见她睡得沉坐在榻上给拿了丝线打起络子来,天色阴阴的,珍珠刚打了个半个如意就听见周婷要水,赶紧调了蜜卤子端过去,先给她喝了杯温水,再拿了蜜水给周婷喝。

        “东院那边的,说想见见娘家嫂嫂呢。”珍珠放下茶盏给周婷身后垫了个枕头,周婷伸手理理头发,掩了口打个哈欠:“可是月例送过去了?”

        除了衣料,府里还要给每个妾发月例银,周婷算是大方的,给了年氏一个月二十两的月例银,二十两月例银子放到外头是不少了,一个巡府不算外块,一年也不过一百三十两的俸禄,可她初来乍到,打点下人疏通关系哪里不用花钱呢?

        周婷捏着茶碗盖勾了勾嘴角:“许了她。”不怕她动,就怕她不动呢,周婷心中冷哼,胤禛洞房夜里留宿正房就已经把她得罪死了,若是个能不惹事的,又怎么会当着胤禛的面晕倒在地,不管她是真晕还是假晕,都已经彻底站在自己的对立面了,就算是为了孩子,她也不会让胤禛去碰年氏一根手指头。

        想到年氏那些简薄的嫁妆觉得年氏在家里只怕不受待见,就又添了句:“就算那头不肯过来,也要叫人请了来!”珍珠应了声,伸手接过茶盏放到炕桌上,转头出去吩咐小丫头给东院传话,到了她嘴里自然把周婷的话润色了几分,话说得又漂亮又爽利。

        这一回大妞二妞可是糟了罪,当天夜里就发起热来,周婷叫人拿了冰块兑在水里给她们绞帕子降温,一直守到半夜。初时两个孩子还睡得熟,到了后半夜竟又烧起来,嘴里呜呜咽咽不知道在说什么。

        珍珠把夏天用的小玉枕拿了出来,周婷亲自拿毛巾包了冰块放在两个孩子脖子后头,这还是她去看病的时候急诊室的医生教她的办法,说是这样降温最快。

        这回周婷是真的没忍住眼泪,哪个当妈的能眼看着孩子受这种苦,她握着大妞二妞小手直掉泪,胤禛在她背后转踱着步子转圈,一面安慰她一面发脾气把太医院的院判叫了来,又是摸脉又是开药,就连德妃都惊动了,宫门一开就派了人来问,折腾了整整一日一夜。

        热度好容易退了下去,两个孩子还是一点精神头都没有,恹恹的躺在床上,什么都肯吃。碧玉熬了稠稠的粥,单把上头那层粥油给刮下来,周婷亲手喂给两个孩子吃,因不是风寒也不怕感染,周婷许弘时弘昭过来看看她们,弘昭还不懂事,凑过去给两个姐姐“呼呼”。

        弘时却知道两个妹妹是被新进门的侧福晋给吓病的,他才五岁,却已经分辨得清好坏,拉着二妞的手安慰她:“福敏不难受,福慧不难受,叫阿玛发落她!”

        大妞二妞下巴都尖了,嘴里没味儿,吃什么都不香,周婷叫碧玉把肉切得细细的同粥一起煮,原来圆滚滚一张苹果脸给瘦没了。胤禛心疼的不行,平日里还嫌她们吵闹,冷不丁不往他跟前凑着要抱了,他又不习惯了。

        本来他就最宝贝两个女儿,对待弘昭还要考两句弟子规才肯露点笑脸,大妞二妞却是想要什么都成,这会儿尖着一张脸乌黑的大眼睛一转,胤禛更是满口答应她们的要求,吩咐苏培盛可着四九城寻新鲜玩意儿来哄了两个丫头高兴。

        周婷心疼女儿,这时候也不给她们作规矩了,皇太后都吩咐了人来问,二妞胆更小,年氏那只手又正好搭在她的脚背上,夜里做噩梦都要哭喊,周婷把她们抱到正房里去,睡在自己跟胤禛当中,一人哄一个,叫胤禛当了回真正的奶爸。

        夫妻之间一步一坎的感情才能更好,叫男人当了甩手掌柜,他自然会去别的女人那里“被需要”,周婷拿这些儿女事烦着他,他倒觉得这里离了他不成,更乐意当个好阿玛。

        周婷为了大妞二妞累瘦了一圈,病在儿身疼在娘心,她这几天跟着两个女儿吃不下睡不足,腰都细了一圈,胤禛把她的憔悴看在眼里,这天回来了看完两个孩子,就来了正院,搂着她的肩头把手摸到襟口里去。

        “汗阿玛把圆明园赏了我,等福敏福慧好上一些,咱们一家子搬过去。那儿有山有水,比府里头的小花园更有趣味。”说着顺顺她头发:“你忙了这些天,也正好松快松快,皇太后跟额娘都要去畅春园的,离得近了,请安便宜些。”

        既是一家子,那么年氏去不去?周婷白日里睡得多了,此时到不觉得困,只装样子眯缝着眼睛靠在胤禛身上,秋意渐浓,正是一年里最舒适的时节,她就这么懒洋洋的不说话,胤禛倒侧过脸来往她眼睛上亲了亲:“年氏身子不好,别过了病气给你和孩子,就叫她呆在院子不要挪动了。”

        周婷低低应了一声,心头微动,扒着他的肩膀拿嘴唇贴住他的下巴,一点一点往上蹭过去,舌头顶开了薄唇,两人都累了几天,没力气做别的,含着舌头往来一番。

        桂花叫雨一打落了满地,院子里满是甜腻腻的香气,被夜风吹送进来,玻璃灯印出一道缠绵的影子,胤禛被她含得舌头发麻,身子是酥的欲望却硬起来,伸手一带顺势必倒进了帐子里。

        苏氏当然不想去,她理东西点人头收拾屋子都来不及,哪里有功夫去瞧那个庶出的小姑子,关心她过的好不好。横竖嫁出去了就是人家的人,她又不是当家主母,日后总要交际相见的,可雍亲王府里头派来的嬷嬷一付殷情的样子,又叫苏氏犹豫起来。

        年氏进门那一天的前情后状苏氏听跟去的婆子回了来,知道她并不受看重,雍王府里头的宴虽然摆得不失格,后院里头却没多热闹,想想也知道她没这么容易翻身,苏氏也就没有放在心上,现在一看却又不像是不看重她的样子。

        年诗岚虽不着调却是个颜色好的,往日里又最爱弄风月事,许是这样就投了雍亲王的眼得了宠呢?这才不过五日,她就有法子指使婆子到娘家来叫她过去相见,倒是个有手段的。

        苏氏抬眼细细打量了那个嬷嬷的穿戴,见她身上整齐举止有度,看样子也是有些体面在主子面前侍候的。咬着唇略一沉吟勉强应下了,横竖不日就要出京去四川了,这回就当全了礼,以后见面也不难堪。

        雍王府来人家里的下人自然要嚼几句舌头,萱姐儿听见了一转眼珠子从后罩房去正房找苏氏,过来问话的嬷嬷还没走,萱姐儿拎着裙子跑进来扑在苏氏身上叫娘,从苏氏怀里头偏过脸打量那婆子。

        苏氏见女儿来了,脸上的颜色又缓和两分,她摸摸女儿的头笑眯眯的回话:“还请嬷嬷回了侧福晋,早就想去瞧她,只她哥哥不日就要出京赴任,家里忙乱的很,这才耽误了,倒叫她挂念,明儿我就登门拜望。”

        “是不是去看姑姑?我也要去!”萱姐儿在苏氏怀里扭了两下,苏氏心里皱眉轻轻拍她两下,嘴上笑道:“这孩子同她姑姑最好,被我惯坏了。”

        那嬷嬷来的时候已经得了珍珠的吩咐,只要把人请去就成,根本就没说年氏病了,只说离了娘家思念家人,这才请苏氏过府见面的。当下陪了笑脸:“那自然好,侧福晋也说想念侄女儿呢。”

        这完全是睁眼说瞎话,偏偏苏氏信了,女儿三不五时就往年诗岚屋子里头钻,年诗岚了出了嫁念叨两句再正常不过了。这个小姑虽不着调,倒还有几分懂人情,心里一熨贴答的更快:“小孩子家家没学过规矩,只怕出了格的。”

        她自己出身不低,只以为过了府是去走亲戚的,推辞两句就应了下来,使了眼色给李嬷嬷,李嬷嬷会意,一路亲自送到角门边,又拉扯着给了个封儿,回来还跟苏氏论了两句:“没想着大姑奶奶竟有这样的福气。”语气里很是诧异的模样。

        萱姐儿的眼睛往李嬷嬷身上一扫,忍了要说的话,从苏氏的身上爬下来:“娘,我穿新衣去好不好?”

        苏氏只有她一个宝贝蛋,哪有不允的,点了头就叫春燕送她回房,等她跨出门坎了才拿了茶啜一口:“也不奇怪,她年轻颜色好,一时新鲜也是有的。”苏氏很明白宅子里的弯弯绕绕,她父亲是八公之一,府里排场不小,姨娘也多,但只要看一看周婷就知道年诗岚要想真的出头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奶奶的意思是,咱们不要太近了?”李嬷嬷本来不看好年氏,觉得她就是块烫手山芋,送那婆子出门的时候旁敲侧击的探问两句,那婆子话里话外都是年氏的日子过得不错的样子,若真是这样,苏氏跟她多多来往倒没有坏处。

        苏氏略点点头,指了丫头让她去库里拿四色礼物,总不好空手上门,既有给周婷的也有给王府里几个孩子的,最后才是给年氏的,理完了事儿才说:“咱们还不定能沾着她什么光呢,那头可是有子有女的,咱们家如今虽不差又怎么比得过那些从龙过来的。”

        年家祖上再显赫,那也是过去的事儿,虽说如今又显贵了,细论起来也不能跟那拉氏相提并论的。周婷身边养着那些孩子,除了她亲生的就是没了娘的,王府里头她一家独大,年氏再漂亮有什么用,就算她现在怀上生下来,也不过多点宠爱,动不了周婷的根基。

        李嬷嬷听苏氏一说也明白过来,萱姐儿却不明白,她把新做的衣裳全翻了出来,一件件的比对着。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说不定她还能在年氏那里见到雍正呢!她比对着裙子跟绣鞋,又打开妆匣子找出金三事。不枉她看了那么多穿越小说,一知道自己竟然是年贵妃的侄女她就乐坏了,仗着人小跟她混,本来还想全家去了四川,很难继续亲近,没想到她之前做的那些功夫现在得了报偿。

        只要她有办法进府,就能缠着姑姑把自己留下来了。萱姐儿做着美梦,春燕提醒一句:“大姐儿这裙子太素了些,如今还在喜事上头,合该穿得喜气些呢。”说着挑了件桃红彩蝶戏花的裙子:“这件俏丽,也不让人挑了理去。”

        萱姐儿皱皱眉头,自从她知道年氏要嫁进雍王府她开始琢磨起她的性格喜好来,年氏以后可是得了独宠的,四爷肯定最吃她这一套,她不光是行动上模仿,连穿衣打扮也学起来。但小孩子家家,再缠着要,苏氏子不可能尽做些素色衣裳给她。既然春燕说了她勉强应下来,来日方长,她总有办法留在那儿的,这么一想就把衣裳收拢起来,巴巴的盼着明天早些来。

        第二天上午苏氏抱了女儿坐着轿子往雍王府去,她一开口就是求见周婷,门上也没叫她多等,只一会儿就领了她跟萱姐儿进去。

        苏氏一路往正院里去,见着花园景致十分别致,她知道年氏的院子很偏,有心问问,那领路的丫头却连头都不侧一下,一路把她引去了正房。

        王府格局改动很大,苏氏一直走到了水榭前头才知道周婷没打算在正堂里见她,脚步一滞。这是她头一回上门,周婷该在正堂里见她才算全了她的脸面,却没想到周婷直接叫人把她带到这里。

        若是关系亲近这样更显得亲热,偏偏她是头一回过来,这是真把她当成了小妾家的亲戚,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苏氏心里气愤,面上却不显,萱姐儿则是根本就不懂这里头的头的门道,一路贪看新鲜,好几次都是苏氏拉了她才往前走。

        到了水榭边,那丫头头一回:“且等等。”说着掀了帘子进去禀报,把苏氏气得肝痛,又不能发作,心头猜疑这样下她的面子,难道年氏真个受宠了不成?不然雍王福晋平素这样妥贴的人儿怎么会这样干。

        只听里头懒洋洋一声,小丫头打起帘子来请她进去,苏氏心里再不高兴也堆出个笑来,刚一进门就见周婷歪在靠椅边上,一双丫头坐在榻脚上拿了玉锤敲给她敲腿。

        那一回见她,她刚做过月子,丰腴得很,这才没过几日人倒清瘦下来,苏氏拿眼一看,见她脸上虽有倦色,气色却很不错。日头照在湖面上投进玻璃房里来,背着光也能瞧得出她的皮肤泛着光,透出粉色红晕来。

        周婷腰后头垫了个大迎枕,她眼睛都没抬一下,只往苏氏那里略点点头,声音还是那付懒洋洋劲头不足的样子,却叫苏氏听出些端倪来,心里一跳,对年氏得了宠的猜测淡下去,只等着听周婷说话。

        “侧福晋刚进了门就病了,我寻思着许是想家人了,这才让年夫人走这一槽,珍珠,你领了人过去吧。”连头都没抬一下,说着伸出手去,那坐着的小丫头就站起来给她揉胳膊。

        苏氏气苦,这哪里把她当诰命,根本就是当成下人似的吩咐了。萱姐儿眼里周婷就是个丰艳的妇人,身子软在榻上,因被人按着手,露出一截腕子,一条粉珍珠长链绕了三四圈挂在手腕上,珠光流转,只这一样就觉得富贵不可言说。

        “想是夜里凉了,我们姑奶奶在家就娇贵,一吹风就身子不舒坦。”苏氏口气不免坏了几分,她刚一说完,周婷掀掀眼皮扫她一眼,脸上露了半个笑,一句话都没说,珍珠却笑了一声:“很是呢,到了这会子还没能下床敬茶,这侧福晋的身子,啧……”

        苏氏心头一跳,脸色大变,不明白这是出了什么差子,按说第二天就该在福晋面前敬了茶的,从那时候就没下过床?难不成进门当天夜里就病了?

        因想到年氏身子弱,许是那夜里头受了折腾才病了,脸上一红,心里啐了一口。但凡这样的事儿,头一个怪罪的都是女人,苏氏也不免想到了不庄重上头,谁不是打那儿过来的,哪里就不能下床了,心里发虚,和顺的跟着珍珠往年氏院子里去。

        珍珠也不给年氏留脸,除了胤禛夜宿正房不提,一字一句都刺的苏氏抬不起头来。苏氏这才知道为什么圣寿节上对她还客客气气的周婷这会子这么不给她脸,这个小姑竟是进门头一天就吓着了两个小格格。

        “万岁爷德主子都遣了人来问,就是皇太后也心疼得不得了呢。”珍珠最后的一句话直接叫苏氏抬不起头来,知道自己是受了年氏的迁累,心里越发不待见她,萱姐儿不服气,几次想要说话都苏氏掐了手。

        一进东院的门,苏氏更加明白如今年氏的处境了,她哪里是得了宠,分明就是不受待见,她还没说话,萱姐儿就选扑了过去,叫了声:“姑姑!”

        年氏歪在床上,穿着家裳的芽黄衣裳,这原是娇嫩的颜色,此时却衬得没了精神,见苏氏萱姐儿穿得喜庆,心里先自恼了。

        她身边只有一个惜月,又是上茶又是端点心,忙得团团转,苏氏见状问道:“那两个丫头,怎不在侧福晋身边侍候?”

        不提这个倒罢,一提起来年氏就有气,桂嬷嬷正教桃枝桃叶行礼,原来这两个丫头连叫人蹲礼都没学全,让年氏跟着受了丫头的轻视,桂嬷嬷当着丫头们的面也敢端着精奇嬷嬷的架子指点她两句,叫丫头们以为她这个侧福晋根本不懂礼数。可她现在有事求着苏氏,只好忍下不提,指使了惜月出去,拉着苏氏的手红了眼眶。

        一方面是真委屈,一方面她已经习惯了在父亲面前摆着委屈的样子,此时很自然对苏氏开了口,一出口就是要苏氏帮她把侧福晋的年例换成银子。

        惜月窗下一侧耳朵听得分明,她叫了个小丫头站到门边等吩咐,自己往桂嬷嬷屋子里去,三两句就把年诗岚的要求说给桂嬷嬷听,拿个桔子在手里剥了皮递给桂嬷嬷:“这真是作梦呢,福晋若是知道了,只要不叫侧福晋娘家人进门,她能怎办?”

        桂嬷嬷到底在宫里呆过,笑了声:“你懂什么。”说着接过来放进嘴里嚼了嚼:“让你说的事儿,你说了没有?”

        惜月点了点头:“这么大的事儿,我隔天就告诉珍珠姐姐了。”桂嬷嬷“嗯”了一声,瞧着正在廊下练蹲礼的桃枝桃叶,笑了一声:“咱们这个福晋,真是个齐全人儿。”

        惜月一笑就露出嘴里一对尖尖的虎牙:“若叫这年夫人知道爷根本没踏进院门,她还会不会上侧福晋的门?”

        胤禛没有宿在年氏这里的事从上到下没一个人敢说出去,自从出了李氏那件事胤禛的人渗透到了每个院落,周婷捏着管家权们发落下人更是方便,下人们虽有议论的,也只是私底下觉得这个年氏不入主子爷的眼,哪里敢到外头去说。

        就是年诗岚自己也不能开这个口,没有洞房没有敬茶,就算她上了玉牒又怎么样,男主人女主人都没有认可她是这个家里的一份子,这样打脸的事她在娘家人面前遮掩尚且不及,哪还会主动说出来。

        苏氏管了这些年的家,年氏的所求对她来说简单得很。这也是当官人家的惯例了,跟俸禄一起发出来的米都是陈年的糙米,不是卖掉就留下来给家里的下人吃,自己再花了银钱去铺子里买精米来吃。

        但她一路受了气过来,心里很不愿意再沾手年氏的事。本来苏氏没有指望过年诗岚能得宠,但周婷派去的人给了她这个希望,心里虽然明白年诗岚短时间内动摇不了正妻的地位,但自家出去的女儿得了宠,对象又是雍亲王,苏氏心里也有些别的念头的。

        进府一看全不是这么回事,一上一下落差太大,她连听年氏说完话都不耐烦起来,这些事她帮了是情面不帮是本份,本来不过抬抬手的事儿,她却不想再淌这混水了。

        “姑奶奶听我一声劝吧,”苏氏一半真心一半假意的叹道,真心是想叫年诗岚安份些,她的日子又不是过不下去了,要这大笔的银子有什么用处,苏氏脑子都不必动就知道的一清二楚,左不过就是想要拿钱开道,买通了下人好办事。

        至于要办什么事,那还有用说?宫里头的管绿头牌的小太监还能让子侄在京里置下房产来呢。苏氏不知道年氏还是处子身,只以为洞房那天已经成了事,若是这样子还没留住,让男人刚过了一晚就不再惦记你了,那还不如安安份份的老实呆着,再折腾又有什么用。

        苏氏心里不愿,嘴上还要留着分寸,不好把话说绝了:“这事儿按理该是当家人去办的,姑奶奶进了门刚几天呢,两个小格格就病了,这是福晋给你留了脸,没叫人到外头去传,若是她有意叫人出去说嘴,咱们家的姑娘可都别活了。”

        苏氏这么说倒是真的,宫里头瞒不住,外头却是风雨不透的,她还暗暗感叹周婷是个厚道的,若心狠一些只这一下年家女身上就算是贴了红头签,像样人家谁敢要。

        年氏扯了扯嘴角,心里不屑,那拉氏这是心虚呢,娶侧当天把丈夫留在自己屋子里,这事儿要是传了出去,她那贤良的好名声就彻底毁了。

        苏氏不明就里,见她不当一回事心里皱了眉头,年家大房里只有庶女,她却是有个宝贝女儿的,更别说还有个嫡出的小姑子呢,年诗岚这是真不懂得人家手下留情了呢,还是根本不把家里当回事?

        这样一想心里不免有些膈应,再说话的时候就没了之前那种劝意:“姑奶奶已经成了别人家的人了,这些事儿也就由不得自身。你哥哥不日就要去四川,一家子都要跟过去,宅子里就只留两房人家看屋子,这事儿还真没法子立时帮你办了。”

        年氏哪里不知道她是有意推托,这个嫂嫂待她没有半分真心,此时却只能依靠着她,她把气一忍,眼圈一红眼眶里泪光盈盈:“嫂嫂哪里知道我的艰难,原先办嫁妆时为着咱们家面上好看,一分现银都没留下,全置办成了东西,如今只靠着府里头的月例过活,就是打点下人也不够呢。”

        苏氏刚要反口,萱姐儿就扒着她的手,扯住她的袖子摇她:“娘,就给姑姑换了吧,咱们家有钱贴补一些又不是难事。”苏氏的脸当场挂下来,她拿眼睛瞪着女儿,萱姐儿被她宠惯了,根本不怕她,眨巴着眼睛看向年氏:“姑姑太可怜了。”

        年氏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滚落在被子上头,她抽着帕子拭了拭。这一世的际遇天差地别,她也常自怜自叹,此时被萱姐儿说破,只觉得自己是真受了天大的委屈,连丫头婆子的脸色都要看了。

        苏氏绷着一张脸不说话,萱姐儿正要开口,惜月拎了食盒进来,拿出海棠碟子摆了四样鲜果糕点,指一指笑眯眯的说道:“这是厨房里头拿手的金丝卷,知道侧福晋娘家嫂嫂来了特意送过来的呢。”

        年氏正差着时机,赶紧接口:“倒难为她们想着,你可给赏钱没有。”一面说一面拿眼儿偷偷打量起了苏氏来。

        苏氏没有说话,厨房借着有亲戚来串门子送点心讨赏那也算是惯例,哪家都脱不了这个道道,但年氏说得这样急切,很有几分作戏的意思,她拿不准是不是年氏故意做作,也就闭了口不说话,抽出帕子捏了个金丝卷放到女儿手里。

        惜月先是瞪了眼睛,尔后又笑:“侧福晋多心了,府里没那些个规矩,主子们要什么使人去厨房说一声,自有人记下来,到了月底耗费多少食材人工管事嬷嬷们都是另算的,并不要咱们自家出。”

        这还是那拉氏定下来的规矩,这个给赏钱那个也给赏钱,厨房里的下人就学着看人下菜碟,谁给的多就先紧着谁,倒把先去的给怠慢了,这才有了这样的规定。自李氏当了家让心腹管了厨房这条规矩就算费了,等周婷接过来之后觉得这个可行,就又开始实行起来。

        年氏早已经不记得原来的那拉氏是怎么管家的,听惜月这一说下不来台,只好强笑道:“总归下头人辛苦呢,也该给两个赏钱的。”

        惜月却不顺着她的话头:“侧福晋体恤下人,可要是奴才坏了规矩,桂嬷嬷要训呢。”

        苏氏轻笑一声,却不是对着年氏,只是冲着自己女儿:“萱姐儿慢些,别噎着了。”愣是一眼都没往年氏那里看。

        年氏脸上一白,死死咬了下唇,她再说不出什么话来打动苏氏,就像她也不能跟父亲母亲明说自己有一天会宠冠后宫,自己的儿子福惠会是雍王最疼爱的儿子一样。

        苏氏还想再劝一劝她:“姑奶奶说这府里的头月例有二十两,也算得富足了,我看这儿规矩重的很,何必为了些银钱就坏了福晋的规矩呢?下人间是要给些甜点,却不必这样,该给便给,姑奶奶是正经上了牒的主子,难道还敢怠慢了你不成。”打定了主意不再来看她,最后说了一句:“姑奶奶有事儿去跟福晋讨了主意就是。”

        苏氏不肯应,年氏正伤脑筋呢,就从小丫头嘴里知道了阖府都要迁去圆明园,她这里却迟迟没有接到通知,惜月打听回来禀告她,除了正房和几个阿哥格格,连最早跟了主子爷的宋氏都没资格跟着去,年氏心里一凉,难道那拉氏是真的不要脸面了?

        这一走,再让四郎想起她来就难上加难了,年氏心里再不愿,也没有其它法子,只好放下身段去跟周婷陪小心,她就不信撞在胤禛面上,他还能让她留在府里。

        这天早早起来让惜月给她净面梳头,她原就爱素淡衣裳,此时更不盛妆,淡扫娥眉,一身旗装穿在身上空落落了,腰背处细心缝了,把腰腿都显了出来,往穿衣镜前一打量,微微蹙了蹙眉毛。

        年氏自知自己颜色好,原先她过门时瞧着福晋看上去四郎还要老上许多岁,成日除了理家只是念佛,身上连鲜妍衣裳都不见,更别说首饰胭脂。她曾在宫中远远见过周婷一眼,当时不曾细看,只知道她通身气派同原来很不一样,可那天匆匆一瞥却叫她吃了一惊,周婷肤色莹白唇若含丹,一头乌发挽在脑后头,不消首饰添颜色便光彩照人。

        这时看看镜子里自己还没长开的模样不由有些丧气,开了胭脂盒子给唇上添些红晕,就站起来搭了惜月的手往正房里去,她早早打听好了,昨儿夜里四郎又是歇在正院的。

        这一回周婷没叫她等,珍珠早得了吩咐,只要这位一来,福敏福慧不必来请安,大格格却是一定要来的,使一个眼色过去,小丫头就快步往大格格院子里去了。

        胤禛这两天兴致很高,兄弟间只他一人得了圆明园,园子是新建的,他前世在那儿呆了许久,这一回过去却是携妻带子,不免有些志得意满,跟福敏福慧两个说了好些里头的山水,听两个小女儿要这个要那个,他都一一点头应了。

        因心里满足夜里两人行事就更缠绵,不急不徐缓缓进出,弄了一回抱在一处搂着说话,走了困意又来了一回,这回就更不急了,倒把周婷惹得紧紧绞住他,口里不住求饶,胤禛却卡住她,叫她不上不下好心痒痒了好一会子,直等她受不了紧紧绞着自己这才猛得快了起来。褥子下面那块湿湿的,两人的体液混在一处,一直到早上都带着湿意。

        胤禛一夜好眠,手掌搭在她圆润的胸脯上头,正睡得香呢,就听见外头珍珠说年氏来了,胤禛眉头一皱,周婷却醒转过来,低头一看两人的腿还缠在一起呢,又是脸红又是甜蜜,蹭一蹭他,抬了腿出来。

        帐子半掩半遮,胤禛还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周婷梳洗好了先出了房门,还没说话年氏就先行了礼,半蹲着还没起来泪就打在地毯上头。

        “妾真是没有脸面见福晋呢。”年氏抽泣一声,捏着帕子拭起泪来,她越是擦脸上就越是晶莹,泪珠儿顺着脸颊滚到下巴尖上。

        周婷的笑意冷了下来,她听见里头胤禛起身的动静,放缓了声音说:“你既然身子不好,就该好好养着,我这里并没有请安的规矩。”

        胤禛听见哭声不耐烦的皱了眉头,苏培盛给他系了腰带挂上七事,心里已经认定了这个年氏再翻不出风浪,也乐得卖人情给周婷:“爷,福晋那儿怕一时半会儿说不完,可要去小格格院子里?”

        这都已经是习惯了,胤禛早上必要抱一抱女儿再去早朝的,他听了眉间褶皱更深,看一看座钟就快到请安的时辰了,赶紧一掀帘子出去,见年氏露着一段粉颈,淡白着一张脸精神不好的样子,怕她又吓着两个女儿,冷淡的说道:“你且回去,等闲不须往正房来。”

        他这话音才落,就见年氏微微侧了身子,蹙着一双秀眉,满眼含泪的看着他。

        周婷坐在上首,从她这个位置刚好可以将年氏溜过去的眼波和胤禛的反应尽收眼底。年氏的侧影窈窕纤弱,月白色的袍子衬得素面淡雅,此时又蹙着眉毛粉泪盈盈,转向胤禛的那半边脸上含怨带嗔。

        胤禛本是不耐烦的,见到这付模样竟神色一恍,顿住了脚步。周婷看得分明,交叠在一起的双手微微一紧,心口跟着泛酸,说不清是苦是是涩,觉得喉咙口堵得慌,说不出话来。

        年氏自然也察觉到了,她心里得意,更把脸仰起来,换了一付惊慌模样,头往周婷这面一偏,耳边坠着的蝶型坠子轻灵晃动,把她脸颊的线条衬得柔美,胤禛的目光定在她身上。

        年氏低垂粉颈,两只手绞在一处,手里捏着的帕子扯得紧紧的,脸颊泛着红晕,睫毛掀动泪珠儿要落不落,一付动了春心却还拼命克制的模样,就连周婷也要为她这番做作叫一声好了。

        周婷知道自己该站起来打破这场面,却就是不动不说话,心里那层苦绕着五脏六腑绕了个来回,借着拿茶盏的动作往胤禛那边看过去。胤禛的眼睛还盯在年氏身上,周婷神色一冷,屋子里一时竟没人说话,落针可闻。

        苏培盛缩了脑袋,太监最擅琢磨主子心意,原来他吃准了胤禛不待见年氏,这回子却又拿不定主意了。太监虽没当过男人,却很能把握男人的心思,看见胤禛眼睛珠子都不动一下,喉头一动。

        他还没说话,周婷的目光就冷冷刺在他身上,仿佛将他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似的,只一瞬就叫苏培盛手心冷汗直冒,当下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进去。

        还是年氏自己先撑不住了,她本来以为那拉氏会说些什么把这场面茬过去,谁知道她竟就这样一动不动的坐在上首,神色安闲的看着四郎盯住自己。她知道自己这付样子有多得四郎的喜欢,每每她使小性儿的时候,只要做出这些举动,四郎总会依了她的,他可不就看呆了眼了?

        就算她现在身子还没长开,模样却还是在在的,她最满意的就是自己这付相貌,这具身体的母亲是个姨娘,原是下头人孝敬给她父亲的,本就生的纤细单薄眉目婉转,比她前世更胜一筹,这也是她这辈子得的唯一的好处了。

        年氏咬了咬嘴角,低垂着的睫毛微微颤动,又往胤禛那儿斜了一眼,就再不去瞧他,复又曲着膝盖冲周婷行礼,声儿轻轻的颤颤的,受了惊似的叫了一声:“福晋……”

        周婷勾着唇角露出半个带着玩味的笑意来,从宋氏到李氏再到如今的年氏,虽生得不一样,招数却都差不多。李氏模样美艳,多是娇嗔,宋氏却同年氏一样,折腰垂颈行动绵软身段风流。

        同一个款式摆在一起高下立见,年氏这一招倒比宋氏用得更精湛些,两人都是走纤弱路线的,宋氏这一套玩了十多年也不见长进。她既被胤禛禁足,周婷也有好些日子不曾见过她了,第二个儿子生下来的时候,她到是求人过来说项,周婷见了她一面,当时还感叹纤纤弱女这一套实在不合适久用,现在她的皮肤不复光泽,显得老了许多,那付模样说不出的怪异,年氏又是走这个路子的,说不准把她跟年氏摆在一处倒能教学相长了。

        “你身子不好,就不必行礼了,坐罢。”周婷淡淡开口,珍珠上了拿温水调开的蜜来,周婷也不去看胤禛,拿起来一口接一口的喝尽了,抽出帕子一拭唇角:“我原说了你身子不便不必来请安的,可是下人们怠慢了你?”

        周婷知道年氏是为了什么,她也有办法拒绝,现在却想瞧瞧胤禛是个什么反应,若他为了这一折腰一低首的风情就心动了,那周婷就更要为了自己打算。

        她这么想的时候还拿起银勺子舀了勺银铫子煮烂的燕窝粥吃,厨房里知道她不爱吃洁粉梅花糖,只拿冰糖调了味儿,带着一点点的甜意,周婷就着那甜把喉咙口那点酸意和着燕窝粥一并咽了下去。

        年氏的声音还在打颤,这时更带着些急切:“并不曾,昨儿妾的娘家嫂嫂过来,很是数落了妾一通,妾自知没有脸面到福晋跟前来,只不请罪,心实不安。”

        年氏是被人从正院里一路抬回去的,多少双眼睛看见了,宅子里一通疯传,周婷那时正顾着两个女儿,也是有心叫人传出去,根本没有拦着。年氏若有心请罪早就来了,怎么会等到这个时候。

        珍珠立在门边,里头的情景她看得清楚,心里焦急,时不时转头去看院门,大格格一来她先自松了口气,赶紧快步过去引她进来。

        胤禛的目光收了回来,指节不住摩挲着姆指上头的玉板指,心头一动,这个年氏太过熟悉了些。他已经记不清楚上一世的年氏长得什么样子,却能记得她的许多举动,此时一看,不免起疑,难道年家女全是这付作派不成?

        胤禛还没察觉出周婷的变化,苏培盛却在心里转完了念头,知道自己差一点就开罪了周婷,他那侄子已经靠着周婷手里漏的钱财小有积蓄,翻年就想在京里置一间铺子了,帮着销玻璃厂的货,这时候可万万不能得罪了她。

        “爷,可要去瞧瞧小格格?”苏培盛低着声音提醒,大格格正好进来,声音响脆的请了安:“请阿玛安,请额娘安。”

        大格格不傻,身边还个戴嬷嬷指点着,对周婷为什么把她叫来也有些明白,心里也曾羞恼过,觉得周婷这不能说清道明的心思很叫人心头不畅。但却明白此时她不向着周婷听她安排,往后的日子不会好过。虽说亲事定了,可她还要依靠着周婷给她作脸。

        宗室女的嫁妆都由内务府给出,但每家也还会再备上一些,得不得宠全从这上头看出来,戴嬷嬷说得对,女儿家出了嫁就是靠着娘家,若是娘家都不拿她当一回事,婆家又怎么会看重呢。

        她两个弟弟一个多病体弱,到现在不过每日上半天课,射箭弓马连碰一下都难,她不愿意叫弘昀再背上什么包袱,只愿他能把身子养好。弘时身体健康,也更得胤禛看中,却早早已经不记得李氏了,祭日里周婷许他去上一回香,他还好奇了问她那个受他香火的人是谁。

        大格格心里直泛苦,她同李氏不一样,李氏活着的时候一门心思想把儿子要回来,只有儿子回来了,她才能重得胤禛的关注,这些话在她病着的时候一天反反复复不知要念叨几回。大格格先还听她的,年纪越长就越是明白两个弟弟养活在周婷跟前的好处,不仅仅是弟弟们,连带自己的待遇也不一样。

        她这才转过心思,面上只作不知,只是往周婷这里来得更勤,见着年氏也在,她也大大方方的行了半礼,然后说道:“两个妹妹正闹呢,额娘快去瞧瞧罢。”一面说一面笑,她现在也会拿捏着分寸跟周婷撒撒娇了,越是如此下人们越是待她恭敬,就连胤禛的态度也更软一些。

        周婷闻言就笑:“这两个丫头,就没有一天是安生的。”说着看一眼胤禛,他听见两个女儿的事也跟松了眉头,眼见就要迈步出去,年氏偏凑了上来,声音软软糯糯:“妾也该去探望两个小格格呢。”竟想跟在两人后头一起过去。

        胤禛刚松下的眉头立时又紧了起来:“你便不必去了。”秋意渐浓,见她这样单薄还穿着单衣,更不愿让她跟孩子多接触:“既福晋许了你不用请安,就在院子里将养吧。”

        周婷已经到了门边,胤禛跟在她后头往大妞二妞屋子里去,空气里带着湿意,鸟儿立在枝头鸣唱,周婷深吸一口濡湿的空气,心里吃不准胤禛是个什么意思,说他不待见年氏,刚才那话又不像之前那样说得生硬,眼角的余光还能瞧见年氏惊喜的抬眉。

        她心里不由腻味起来,脸上笑容不变语气清淡的问:“这回挪园子,爷可要把年氏一同带去?”晨风一吹,这话就散在风里。

        这对胤禛来说合该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正妻就是打理家宅事务的,可他乍听之下竟不辨出其中滋味,头一偏就瞧见周婷莹润如玉脸上带着淡笑,侧着脸等他回答。

        胤禛讶然,身后一众下人一个赛一个的拖慢了步子,大格格更是脚步一顿,指派起丫头去剪花枝,声音不轻不响正好叫胤禛周婷听见:“那一枝海棠开得好,剪了回去摆在案上。”

        他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就这么抿着嘴垂着手往前去,周婷等了一刻见他不再开口,也不追问他的答案,两人就这么沉默着去了大妞二妞的屋子里,福慧正抱着匣子点东西,见了胤禛欢叫一声“阿玛”,像只小鸽子似的扑过去缠在胤禛身上叽叽咕咕,告诉胤禛她这个要带那个要带,伸出一只指头要求:“喏,福慧要个秋千架,好不好?”

        胤禛拍拍她的背点头,福慧凑上去吧哒一声亲在胤禛脸上,又去数自己匣子里头的小玩意儿了,平王讷尔苏的妻子曹佳氏生了个儿子,福敏福慧做了长辈,周婷准备贺礼的时候被她们瞧见了,闹着也要给这个没见过的小辈送礼,正挑得起劲呢。

        大妞却看出母亲不怎么高兴的样子,她们本来每天都要去上房的,偏今天嬷嬷拦了不让,小孩子最是敏感,嬷嬷们言语里漏一些出来她就明白了,眼睛一转就问:“额娘,是不是那个人在呢?”

        周婷不解其意,大妞咬着手指头想了半天说:“就是穿孝的那个姐姐!”周婷这才反应来,一时哑然,一直没跟她对视过的胤禛此时转了脸来,两人对望一眼,不知是不是该乐。

        年氏整日里不是月白就是天青,身上的首饰也都是素的,胤禛为福全齐衰一年,大妞二妞也跟穿孝,整整一年没穿过鲜艳衣裳印象深刻得很,对她来说这样穿着可不就是在守孝。

        胤禛刚才那点气一下子散了,搂了福慧过去,一只手搭在周婷的肩上微微用力捏了一把:“还醋不醋了?这也值得?”

        幸好屋子没有旁人,周婷立时粉了一张脸,正尴尬间,外头传了来珍珠声音:“今儿厨房备了黄鱼面,主子可要尝一尝?”

        福慧先瞧瞧胤禛再瞧瞧周婷,拍着巴掌:“要醋。”

        这事儿就这么揭了过去,周婷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吃醋还是失望,有心开口又不知问什么该怎么问出口,胤禛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气恼什么又该怎么辨白。一个有心一个有意,两下里把这事儿借着福慧的口给茬了过去。

        算算也有五六年了,自胤禛近了周婷的身,还从没出过这样的糟心事,年诗岚的这一出搅混了一池子水。这些天两人就这么不咸不淡的处着,胤禛来还是照来,用饭歇息也都还在正院里,但相处起来总有些别别扭扭。

        夜里两人睡在一张床上,却跟天下所有闹了别扭又不肯先低头的夫妻一样,人就躺在旁边,却愣是不伸手过去,好像中间存了一条隐形的楚河汉界。

        周婷心头酸了几天,她知道现在最该做的就是放下身段来,把这事儿圆过去,在古代女人连吃醋都不该,何况她的身份早就没了吃醋的权力,若是平头百姓或许还能拎着丈夫的耳朵来两句河东狮子吼,她要是这么干了,非被人戳脊梁骨不可。

        原来周婷的日子过得像一池静水,胤禛这么长时间的体贴温存让过去那些碎屑污泥全都沉到了池底,周婷只看见池子上头映着的柳枝花影,看得久了也就忘了这池底下原来沉积的一层厚厚龌龊软泥,这一搅,就把原先看着鲜亮花影给搅碎了。

        她心里泛着说不清的意味,有点委屈有点心酸还有点顿悟,就这么闷了几天,自己把自己给劝了回来,她这是日子太好过了,真把睡在身边的男人当成了亲密无间的丈夫,模糊了界限。

        再不能这样下去,周婷暗暗警省,她可还有四个孩子呢,再不济也该为了孩子着想,沉溺情爱,指望着男人的眷顾爱恋安稳一世,未免也太没用了些。

        她一想通就把那剪不断理又乱的千头万绪全打包扔到了脑后,这些天她一直懒洋洋的的,好多事儿都压着没吩咐,此时一桩桩一件件的拿出来安排,有胤禛生辰的事,还有圆明园里头宴请康熙的事儿全都该加紧办起来了。

        她这边不动,那边胤禛竟也没催,要不是她自己转过弯来,很多事儿就来不及了。康熙游园在前,胤禛生辰在后,有的事能压后,有的事却得提前。

        后半年节日多,京里好的戏班若不是早定可就预定不到了,周婷捏着单子还是勾了筱月红,这个戏班一红就红了五六年,常有新戏上演,走的是创新路线,京里的老班子走的是经典路线,周婷请了两个来,一出麻姑献寿,一出就叫筱月红演新戏,反正这戏差不多就是办给女人看的,妯娌们说好就成了。

        这时节园子里还是没有花木,这些事冯氏是办惯了的,周婷只要着人吩咐过去就好,她却突然想见见这个同乡了,哪怕什么话都不能对她说,起码也能看一看这个活得比她痛快的人,听她说说外头的事,出一出心里的闷气。

        冯九如去年年初就说坐着船出海了,周婷一直没有细细过问,她自己这里的事儿就没断过,先是废太子那会儿担心吊胆,又是忙建园子挪屋子准备红白喜事四时节礼,中间一段还生孩子作月子,竟没找着机会把冯氏找来细细问一问出海的事儿。

        冯氏一接着帖子就过来了,她人比之前几次见面更显精神,脸盘却黑了许多,见了周婷行完礼就拿了好几个盒子出来:“原想等两天就来见福晋的,想不到福晋先想着我了。”

        周婷拿眼打量她一回就笑:“听说冯九如出了海,怎的,你也跟着去了?”

        冯氏身段虽纤细一付南边人的生相,眉目里却带着英气,原还拿妆粉衣裳给盖住了容易在贵妇之间走动,这回身上透出来的飒爽却怎么都掩不住:“我跟咱们家掌柜去了南洋,呆足了小半年,这才刚回来呢,错过了五阿哥的采生礼,倒是罪过了。”

        周婷一怔,她是听胤禛说过冯九如在广州福建开始作起生意来,却没想到冯氏也跟着一块儿去了,就在周婷怔愣间,冯氏把盒子打开来,指着里头毛笔似的东西说道:“这是拿松鼠毛扎的刷子,洗脸抹粉都好用,全是湖州手艺,咱们铺子里正要上货呢。”

        “既是湖州手艺,怎的你去了南洋才想着?”周婷有意跟她闲话,她在宅子里呆得太久了,骨头都要锈了。

        “下了船虽有意思,船上日子却难过,这才琢磨了这个出来。这回子去南洋,倒是开了眼界了。”冯氏微微一笑:“咱们掌柜的带了好些稀罕玩意儿,原还弄了株果子树,船上没养活,就只有米给带回来了。”

        “我听说那边匠人手艺极好,可是真的?上回那对娃娃福敏福慧很是喜欢呢。”周婷笑一笑,两边来往的多倒是好事,总该叫这里的人知道火器的厉害。

        冯氏也是同一个想法,捡着别人发展得好的多说了几回,很是感叹的说:“咱们的东西虽精细,耗费却长,一件盆景手艺好的老师傅也要做上十天半月,这还是好几个忙活,那边却是一人一道工序,三四天就能做出来了。虽样子不及咱们的,胜在出货快。”

        周婷微微一笑:“倒是各有千秋,那些洋鬼子哪里知道什么叫匠心独具?咱们铺子的货虽出得慢些,胜在没一件重了样的,你也知道,我们爷就讲究一个“巧”字,若是做得拙了,他这边就过不了关。买得起玻璃的人家,哪里愿意要烂大街的玩意儿。”

        当然是各有各的好处,那种是批量生产的,东西就失了逸趣,遇着胤禛这样的人,摆在一处的一对粉彩瓶儿他还嫌那个蠢俗,花样相衬却不能一模一样,这才能入得了他的眼。

        “倒是我想左了,若咱们做中等人家的生意倒能用一用这个法子的。”冯氏有冯氏的想法,出样不多,一批一批的造,既销得好,又省了时间。

        两人闲话一下午,周婷听了一肚子的生意经,走的时候冯氏说道:“咱们如今的大船还是及不上洋鬼子的,咱们家掌柜的心野,想着买一艘人家的来,折开来瞧瞧到底哪里不如人呢。”

        周婷轻笑一声,看来山寨自古有之,她笑着点了头:“这事儿你只管去办,我来同爷打招呼就是。”话是这样说,真要跟胤禛讲,她就拿捏不准语气了,倒真跟吵过架的夫妻似的。

        周婷想好了夜里要跟胤禛开口,也准备好了用平常的语调把事儿徐徐说出来,就跟过去那样,偏偏胤禛夜里没来。

        珍珠忐忑的回了小张子过来报的话:“爷今儿歇在书房里。”

        周婷捧着茶盏从窗户里看着小张子拎着玻璃风灯从廊下过去,穿过回廊远远往书房方向去,茶盏轻轻磕在炕桌上头,周婷把嘴里那口茶咽下去:“天越发凉了,打发人送厚褥子过去,叫苏培盛准备着烧地龙,夜里湿气重,别叫爷凉着了,厨房里备好的汤也给送一碗过去。”

        小张子回了话就缩着脖子站在外间,里头胤禛沉着脸,就隔着一道帘子,小张子回苏培盛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苏培盛刚掀了帘子进去,刚一抬眼睛就见胤禛的脸阴得跟外头的天一样,赶紧讨好的说:“主子爷,福晋着人送了褥子过来,还有鸡皮酸笋汤,爷可要用一碗?”

        半天都没等到胤禛应声,苏培盛把头压得更低,过了好一会子才听见上首坐着的出了一口气冷冰冰的扔给他两个字:“出去。”苏培盛弯着腰退出去,到了外间才松口气。

        胤禛拿食指扣着桌面,早先他那气明明散了的,这几天倒又越积越厚了,原来两人睡在床上哪一天不说些琐碎事,这些天两人在一处话却越来越少。胤禛知道那天她是醋了,可要他拉下脸来先凑过去却不能够。

        这种滋味他还是第一次尝试,愧疚怜惜这两种感情他都是在她身上尝到的,这会子竟又生出了心虚来,明明他看年氏就不是那个意思,她这一别扭倒似他怎么了似的。

        胤禛把笔一扔,玉版宣纸上头半天也没落下一个字,他反着手清清喉咙,觉得自己这场气堵得一点道理也没有。

        原还有个人跟自己一样别扭,好歹算是两个人拧着脾气在对着干,这两天她却越来越自在,好像放下了那天的事儿,既没跟他讨个说法也没再问是不是要带年氏去,就这么干吊着他,反而叫他不自在起来。

        他怎么可能会带了年氏去,胤禛站起来往内室去,帘子还没拉起来,借着灯光他能看见外头的芭蕉被骤雨打弯了叶子,再远点是密密的雨幕,乌漆抹黑什么也看不见,这雨落得人心躁!他复又站起来在屋子里转起圈来。

        外头的苏培盛见两个小徒弟交换眼色,狠狠瞪了他们一眼,他自己也琢磨不清主子是个什么意思,像是跟福晋闹脾气了吧,却一回来就要问正房干了些什么。也不怪他琢磨不清,太监到底不是男人,哪里能知道这里头的门道,只好夹紧了尾巴不往跟前凑,万一池鱼了可不冤枉。

        那边厢胤禛睡不着,这边周婷人倒是躺在床上了,却是翻过来覆过去都没睡着,胤禛不在珍珠就在外头守夜,她听见里头的响动不敢吭声,知道周婷不是要水,只是心里不好受。珍珠防着周婷起夜,竖着耳朵听了一夜,里头的人没有说话,一直到了三更天,才勉强不动了。珍珠松一口气,瞪着发木的眼睛悄声打个吹欠,拉起被子睡过去。

        第二天起来,胤禛连早膳都没过来吃,下了朝人倒是回来了,却没往正院来,还呆在书房里,周婷望着窗外头一层密似一层的秋雨敛了眉头,珍珠翡翠互换一个眼色,这几天周婷神色不对劲哪里瞒得过贴身丫头,不说旁的,之前连着几夜厨房烧着的热水就没抬进过正房门,昨儿夜里爷根本没来,任谁都知道,两个主子这是拧起来了。

        珍珠隐约摸着点头绪,却不知道该怎么劝劝周婷,虽说两个主子好了这么些时候,谁都不想看着他们生份了,但新人总是要进的,爷还没给那边好脸子瞧呢,主子这就别扭上了,要是再有些什么,主子再过回之前的日子可怎办?

        珍珠肚里叹气,翡翠倒比她端得住,拿了这回迁园子要用的家什摆设单子一桩桩的去问周婷,周婷拿在手里头翻了两页点着几案说:“将这个镶斑竹棕竹的摆在阿哥们屋子里头,这彩漆的贴贝的就摆到格格们屋子里头。”抬手揉揉额角:“东西可备得差不多了?”

        翡翠应了一声:“都备下了,冯记那里送了新盆景来,有金钱菊花堆地景的跟仙鹤腾云灵芝番花的,福晋可要留下几盆来?”

        “那仙鹤的叫冯记多送几盆过来,这边摆两盆,其余的全送到那边园子里头去,爷的生辰将要到了,也讨个好口彩。”周婷懒洋洋挥一挥手:“要紧的是阿哥格格们,她们还小,惯常用的东西须得先送过去。”

        珍珠也看出来了,给周婷些事做倒比让她干呆着要强,拿托盘端了藕粉桂花糖糕过来,一掀食盒就是扑鼻的香甜:“这是厨房拿刚收的桂花做的,可香呢,主子进一些罢。”

        今年雨水比往年更多,倒把园子里的桂花催肥了,刚被雨打落还不及扫枝头上就又开了出来,落一场开一场,一直开到了十月里,丫头们收了枝上的桂花或是调馅做糕或是制香熏屋子,热闹了好一阵儿。

        周婷才拿起一块来张口欲问,珍珠就机灵的说:“东西院子都已经送过去了。”说着就笑,主子就是这样的人,李氏在的时候也是如此,再不待见,大面上也是一丝儿不错的。

        周婷勾着嘴角一笑,她其实是想问书房里有没有送过去,这下子倒不好开口了,心里一哂,连个丫头都把自己的心思摸得这样透,枕边人却不知她心中所想,把咬了一口的糖糕放在海棠碟上,偏头往窗子外头望去。

        胤禛坐在案前,眉头皱得死紧,他这里揪着不放,她倒好,整个儿丢开手了,胤禛瞧着还冒热气的桂花糕心头那把火腾得一下窜了起来,阴着脸站起来往外头去,苏培盛赶紧拿油伞在后头紧紧跟着。

        苏培盛以为这是要往正院去,那吊着的心往下一放,刚要顺着墙拐弯,就见胤禛阴恻恻的瞪他一眼:“往东院去!”

        苏培盛瞠目结舌,没等胤禛瞪他第二眼就紧跟上去,扭着头冲小张子使劲使眼色,小张子一个机灵退后两步,矮身往正院报信去了。

        苏培盛给胤禛打伞,后头自然还有给他打伞的小太监,这本是小张子做的活,他这一去苏培盛身上就空了一空,密密的雨丝很快打湿了肩头,小郑子赶紧凑过去替补,苏培盛一直保持着撑伞的姿势,目光不再往后看,半垂着头装出规矩的奴才模样。

        胤禛虽走在前头,也不过只错开了半步,苏培盛身边空了一空他又怎会不知,斜睨了他一眼,昏暗的天光下只见一道影子往后退去,叫雨幕一掩也不知道是不是去了正院。胤禛拧着的眉头松了一松,忍不住瞧了苏培盛一眼,还是这个奴才跟他最久,最知道他的心思。

        他刚才凭着一股怒气要往东院里去,这会子脚步却越拖越慢,在大雨里头踱着步子往前,衣裳的下摆淋个透湿。奴才都是跟着主子的步子往前挪,胤禛用的伞跟他们不同,他不过湿了靴子下裳,前头开道的跟后头跟着打灯的,半边身子全都浸透了。

        因下雨,天色暧昧,开道的太监提着玻璃风灯在前头走,那灯是拿玻璃封住的,倒不怕被雨浇灭了,只是手柄被雨一浸湿得很,拿两只手使劲攥住了往前,心里直犯嘀咕。

        主子爷也不是没有过兴致好起来往亭台里去听雨的时候,今儿怎么在大雨里散起步来,说着是去东院,这步子迈得又不像。领头的大太监苏培盛这时候很该劝一劝的,却偏偏压低了头一个字都不吐,那些小太监们更加没在胤禛面前开口的资格,全都缩着脖子装鹌鹑,踢踏着脚往前,长而窄的夹道里头就只见着这一排不明不暗的灯火慢慢挪动。

        走的再慢,路也有尽头。年氏住得虽偏,院子里该有的一样都不少。这里人烟少,对主子进宠防碍大,对奴才们更是如此,旁的尚可,只用饭十分不便,汤水一类小厨房里就能炖,却不能起油烟,大厨房里送来的菜拎到这里都已经半温了。

        年氏的份例还能在小厨房里热上一热,作奴才的哪有这命,吃了冷食难消化,守门的婆子们正围在一处吃热茶暖胃,听着外头的雨声闲磕牙:“跟了什么人就是什么命,主子不得宠,轮到咱们也只有吃冷饭的。”

        “横竖捞不着油,还不如闲一些,总归再二年我就卸了差事,叫我家最小的丫头进来当差。”吃饱了就困,两人说了一回话揉起眼皮来,拢拢身上的薄袄搓手:“再过两天守门子可就难熬了。”

        另一个刚要回话忽的见夹道里有人过来,远远只能望见灯影,看不清人,但这仗阵除了主子爷还有哪个。

        两人把茶壶杯子一藏,飞快往屋里报信,年氏正靠着窗子听雨,听见帘子外头磕磕巴巴回禀的声音,听清是胤禛来了,脸上一亮,赶紧站起来往镜台边去。

        匆忙忙揽镜捡视一回,衣裳穿得好,只头发抿得太紧,拿起牛角梳子刮一刮头,带出些发丝来,显得似拢非拢的慵懒模样,又点了胭脂往嘴唇上头轻轻一抹,这才重靠回窗边,从炕桌下头摸出本诗集来,稳住气作个临窗听雨摊诗卷的模样来。

        面上装着读诗入迷,耳朵却恨不能伸到帘子外头,奈何雨越下越急,她又不好往窗子外头望,连张头都不能,只斜侧着身子留一段背影,好叫人一掀珠帘就见她歪在这儿。

        胤禛进来的时候,一入眼就是她细腰削肩的翘着鞋尖,指如兰花似的翻那一卷书的模样,银底月白片金边琵琶襟紧身小祅把腰掐得细细的,衣扣上挂着白玉蝉随着动作一起一伏,唇儿似抿非抿,睫毛扇子似的垂着。

        若他没见着奔走来回备茶打水的丫头,许就信她真不知道他进来了,偏偏园子小,一眼就望得到底,胤禛才跨过院门,就见丫头端着银面盆往小厨房去,还有那现拎了壶去烧水的。她不往前行礼等待,竟假模假样的留给他一个背影。

        年氏明明听见他进来了,正等着胤禛发声唤她,她才好装作惊慌的样子从榻上滑下来,却偏偏他一动都不动,她脸色泛红,羞意连粉都盖不住,若不是四郎又跟那天似的,瞧呆了?心里虽得意,却还想着后头该怎办,想着她就蹙一蹙眉头作愁态,嘴里轻轻叹出一声。

        胤禛瞧得分明,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从年氏脸红再到她皱眉轻叹,胤禛心里的厌恶越来越重,难不成这番做作就能打动他了?看起来这个年氏倒是长了许多心眼,竟还知道装出风流美人的样子来勾引他。

        胤禛就站在门边,没那绮丽心思往内室里去,心里直埋怨小张子动作太慢,又想着从正院里过来也有一段路,丫头定不会有太监步子快,想着就顿一顿步子,在外室的椅子上坐定了。

        年氏不得不转了头来,嘴里叫着“惜月”,一递眼儿见着了胤禛,赶紧坐榻上下来,又摸头发又整衣裳,粉着一张脸软步上前:“不知道爷来,竟没去迎,是妾的罪过呢。”

        胤禛只坐定了不说话,嘴里“唔”了一声,年氏见他不答略略心慌,一面往胤禛跟前挪步一面叫着丫头:“惜月,惜月,快去沏了茶来。”

        她是想拿话把尴尬给抹过去,谁知道话音刚落,惜月就端了茶来,身后还跟着个小丫头,手里端着托盘,里头摆了散着热气的藕粉桂花糖糕,脸上笑嘻嘻的:“奴才瞧见爷来就去吩咐人烧水去了,这糕刚蒸了回,侧福晋可要尝一尝?”

        一句话噎得年氏张不开口,俏脸又红又白,胸口起伏几下才忍了下去,接过惜月手里的茶往胤禛面前端,就好像惜月没有打她的脸那样,带着柔柔的笑意问:“不知道爷喜欢什么茶,此处只备了妾惯常喝的,爷且尝一尝罢。”

        年氏对胤禛喜好知道颇深,备下的茶叶也是他平时喝的那种,粉彩盖儿一掀,胤禛自然闻得出来。他深吸一口气,这样的龙井,外间难得,她又是从哪里得到的,猜疑的目光还没落到年氏身上,就听见茶盏破碎的声音,年氏还没把那茶盅捧到他跟前,就把盅子磕在桌角上,不独湿了她的半幅裙子,就连胤禛身上也倾了茶叶。

        年氏惊叫出声,弯下腰抽出帕子给胤禛擦拭起来,惜月拿了毛巾过来,还没近胤禛的身呢,就听年氏含羞带怯:“妾粗手笨脚,污了爷的衣裳。”说着咬咬嘴角:“不如,爷将这身换下来?”

        胤禛从未来过东院,周婷也没多此一举的叫人送了胤禛的家常衣裳来备着,年氏却是早早准备好的,粉透了耳垂:“是妾亲手缝的,都是浆洗干净的。”说着拎着裙子为难道:“容妾也换一身儿。”

        惜月臊的直想要避出去,偏过了脸儿往后退了两步,她虽是向着正院的,但叫她一个丫头打断爷的好事,却实在没这个胆子。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就差请君入幕了,她再呆着算怎么个事,赶紧找借口出去:“奴才再去沏过。”说着拿了托盘飞快的打了帘子出去。

        胤禛目光阴阴的盯着那晃动的帘子,从小张子去报信,一直到他坐在这儿都有一刻钟了,怎的还不来?他站起来往窗边走,还没过去就叫年氏拉了袖子:“湿衣裳难受,爷快换下来罢。”耳边米粒大的珍珠一晃,柳眉春腮,波光盈盈。

        没承过宠算什么侧妃,年氏早早打好了主意,那一回见面他这样看自己,分明就是意动了,只要有意总归会来寻的,可不就叫她等着了。

        此时天已经黄昏,两人坐下来论一论诗,说一说词,哪一句她都已经想好了,“绣被微寒值秋雨”又应景又把她的委屈带了出来,四郎定会怜惜她,夜里正好宿在她屋子里。

        却不想他人来了,心却没到,坐着不知道心里头想些什么,年氏暗暗着急,不日就要迁去圆明园了,放过了这次,说不定就没下回了,这才拉下脸来情挑于他。

        在她心里她同四朗早已经是夫妻,敦伦再平常不过,却忘了在胤禛的心里,这同勾引没有分别,爷们还没显出意思来呢,她就作张作致,妆出个勾人模样来,哪里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姑娘,连个丫头都知道羞惭,她竟好意思拉着不放。

        胤禛猛力扯回袖子,年氏站立不稳倒在他身上,她这真不是故意的,初时还惊慌,等靠到他身上先自软了半边,这就更为胤禛不齿,这地方真是一刻都呆不下去,将她冷冷一瞥,嘴角含着冷笑:“年家真是好教养!”

        说着把人一推,掀了帘子出去,苏培盛正在喝茶,人都已经进去了,该做的他都做了,瞧这架势不到晚膳也不会传唤,刚拿起茶盏送到嘴边,就见胤禛伞也不要,直往院门口去,一口茶来不及咽,全从鼻子里呛了出来。

        一面咳嗽一面快着步子往前跟,小太监来不及点灯就往前跑,跑到一半才发现风灯是暗的,七八人的队伍走的杂七杂八,还有忘了拿伞的,雨水直往领口里灌。

        胤禛气上心头,也不知是恼自己还是恼年氏,听见苏培盛问去哪儿,恨恨的想,就这么不拿他当回事?

        这回脚步没拐,直往正院去了,夹道尽头碰上了小张子,他苦着一张脸,见到胤禛来不及惊讶,就被他一脚踹在地上。

        珍珠翡翠在屋子外头急得打转,从主子听了小张子的话开始就把她俩遣了出来,屋子里谁都不叫进,也不差人去叫爷回来,不说不动就这么挨着窗子坐着望天。

        两个丫头急得什么似的,正拿主意呢,就见正院门口冲进来一个雨人,从头到脚全都淋了个透湿,也不拍门,直接一脚上去,把门抻开了,珍珠一声惊叫,翡翠赶紧上前想拦,门又“乓”的一声关上了。

        廊下站着的全没反应过来,刚要喊人,院门口进来乌泱泱一群人,打头的苏培盛一抹脸上的雨水,给她们俩打手势。

        珍珠翡翠交换个眼色把耳朵贴到门上,里头呜呜咽咽不知道说什么,侧着耳朵等了半天才松口气,好歹没听见主子爷摔打东西的声儿。

        屋子里比外头还要暗,胤禛喘着大气儿,周婷张了嘴看向他,还没站起来,团着的身子就被他扒开来,眼睛里都要喷火了,直把她按在炕上,水珠倾在她身上,本来以为已经够凉了,却还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还没说话呢,下头的裙子就被扯了开来,周婷咬着嘴唇抑住惊叫,一反手抽在胤禛肩上,身上那人压上去拿舌头顶开她的牙,周婷挣扎起来,踢腿扭身,握住拳头捶在他背上,谁知道刚才不过半抬头的那家伙,被她捶了两下竟精神起来。

        胤禛抬起脸来,原来是怒极了的,这一碰她就只剩下一个地方还硬,其它都软下来,嘴里憋出一句:“你怎的不叫人来寻我?”

        周婷眼角含着泪光,伸手又捶他一下,只觉得自己这一拳头下去,那地方又被顶开一点,身上的冷颤过之后泛出火热来,咬着嘴唇狠狠瞪着他,就是不答。

        胤禛又问一声:“旁人找了借口来寻,你怎么不来?”看着那样的年氏他突然想起过去他只要招了那些小贵人们,她定会找足了借口来寻他,心头那点火拱起来,她怎么就不知道寻他呢?

        周婷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吸着鼻子哑着声儿反问:“她们是谁?我是谁?”身子往后一缩就在逃,被胤禛握住脚踝使劲拉了过去,堵住嘴又是吸又是啃,身上的衣服揉着一团,周婷遮得往上面遮不住下面,嘴里呜咽,身子却被他给摆布得越来越热。

        胤禛哪里等得及,衣裳还是湿的,那地方先探了进去,先还在门口打转,等她哭音一顿猛得顶得进去,周婷绷直了脚背哼出一声。

        珍珠翡翠一张脸涨得通红,这是正院,苏培盛不敢往门前凑,见她们俩这样也明白了几分,叹出一口气:“两位给上些姜汤,咱们这一溜可全湿了。”

        珍珠嚅着声儿点了头,招过小丫头:“快叫后头预备热水去。”

        周婷身上衣裳浸得透湿,绣着银线菊的蜜合色小袄原是空落落的罩在身上,胤禛这么不管不顾的一抱让衣裳吃饱了水,皱巴巴的贴在身上显出不曾细心勾勒的胸腰来。

        下摆淋淋漓漓的水湿了一小块地毯,就连炕上铺着的云龙捧蝠坐褥上头也都是水,周婷被胤禛堵了嘴一通啃咬,嘴上原没擦过胭脂,这时被吸吮得水润红嫩,微微张着不住喘气儿。

        胤禛见她老实了,才放开她换一口气,周婷瞅准了机会就又挣扎起来。胤禛一只手把她两只腕子一抓扣在头顶,知道她这是在闹别扭,却不晓得要怎么哄她……。

        她一面发急一面委屈,等胤禛的舌头再伸进来的时候,就被她咬住了舌尖,“嗞”一声吃痛往后退,那地方却寸土不让,见她红着一又眼睛瞪着自己,倒比之前那么多回更叫他心里痒痒。

        复又得意,她也不是不在乎的,胤禛不知道怎么答她,她自然跟那些女人不同,并不仅仅为着她是正妻,那些是妾。然而到底什么地方不同,一时半会儿他却摸不清楚……。

        胤禛只好把她搂起来拍她的背,他上身的衣裳还没脱,周婷却露出整个儿肩头,一冷一热,鼻子一抽打了个喷嚏出来,胤禛赶紧扯下衣裳,湿衣服重,连拉带扯好几下都没脱下一件来,身下的人见机又要跑,那东西才吃一口哪里能饱,一发急抓住她的衣摆,不防把她身上那件小袄扯了下来。

        屋子里只能听见喘息声,周婷手撑在胤禛胸膛上,铆足了劲上下吞吐,不一会儿额上就沁出了汗珠,裙带开了罗袜也半挂在脚上,喉咙口抵制不住的发出呻吟声,越是动就越是热,越是热就越是不足。

        床是紫檀的,厚重结实,这会子却被两个人摇得吱呀起来,周婷从没把胤禛抱得这样紧过,一会儿拿舌尖刮他的喉节,一会儿贴着他的耳朵有意细吟,胤禛整个人都绷紧了,腿腰背上能使出来的力气全使在她身上。

        屋子里一片狼藉,炕桌歪在一边,上头摆着的东西散落在褥子上,地毯上头杂七杂八的扔着湿衣服,拿金线勾出来的折枝花污了一片,周婷头上的钗环落了一地,炕上有,床上有,地上也有。她耳朵上只剩下一只水滴型的红宝石耳铛,那半个也不知道胤禛是怎么取下来,又扔在了哪儿。

        湖蓝色叠丝的薄被把两人裹在一起,身子轻飘飘的,好像连魂都在天上,周婷手指一动捶他一下,胤禛搂着她欲睡,被她这一捶以为她又情动了,伸手捏了一把:“夜里再来。”周婷微微一扭,胤禛的嘴又贴过来,拍着她的背哄她:“全是你的。”

        屋外头的奴才等了半日也没等到里头有人出来,珍珠翡翠原来想着有事就去寻乌苏嬷嬷把小格格抱过来,拿孩子把这两人的脾气茬一茬,等听见里头的暧昧声响就都红了脸叫水叫茶,炉子上还温着红糖姜茶,只等里头叫人就给送进去。

        一直到该传晚膳的时候里面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珍珠翡翠你看我我看你,全都不敢去拍门,万一两主子兴头正浓,那不是坏事儿嘛。

        只好拿眼去看苏培盛,他总比两个丫头强点,从胤禛初知人事的时候就已经在边上侍候了,卡着点儿知道差不多是该去叫门了,却又为难,这屋子里头的那一位可跟平日里那些妾不同,谁敢打扰呀。

        只顾着喝了姜汤换了衣裳,跟珍珠翡翠打马虎眼:“不如姑娘叫厨下先备着,主子爷午膳就用得少,一会子定要饿的。”

        珍珠哪用他提醒,应下来笑眯眯的说:“谙达先去用饭吧,这里的事儿有咱们姐妹呢。”说着指一个小丫头叫她拎食盒过来:“厨房今儿作了肘子,谙达可别客气。”

        雨渐渐歇住了,到了黄昏掌灯的时候,天边竟现了点光边,珍珠松一口气出来,跟翡翠相视一笑,再没什么比两个主子和好更强的了。

        刚松口气,正院门边来了个小丫头,珍珠打眼望过去就知道是东院里来的,她缩着腿不敢往院子里迈,珍珠使了个眼色给翡翠,走过去把她拦在门外,钮祜禄氏的丫头闹过那一出之后,这些妾身边的丫头全都不能等闲待,要是她也嚷一嗓子出来,坏了里头的事儿怎办?

        “姐姐,咱们侧福晋病了,能不能回了福晋,叫个太医来瞧瞧?”小丫头很是老实,惜月特意派了她来传话,珍珠听了眉头一皱:“是几天日就不舒服,还是今儿突然犯的呀?”

        想也知道是爷从东院里出来了,那边脸上挂不住,珍珠心里瞧不上那位的作派,话却说得殷情,拉着小丫头的手:“你别急,慢慢说。”

        那丫头年纪虽少却不是个不懂事的,眼睛一扫瞧见今儿跟着胤禛去东院的太监这会子站在正房的廊下,知道胤禛在屋子里头,又见正屋并没透出灯光来,就一五一十全说了。

        年氏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打击,知道周婷有孩子她还晕了一场,被心心念念着的四郎一把推开还不要了她的命,惜月进去的时候,她正呆呆坐在地毯上,人虽没伤着,却只顾着流泪说不出话来。

        惜月赶紧叫人去找了桂嬷嬷来,两个拿主意把她架到床上,桂嬷嬷见这一地的茶水跟年氏身上的茶渍,还以为是她侍候的不好惹恼了胤禛,嘴里宽慰了她两句,再看惜月虽也递水拿干净衣裳,脸上神色却不对劲,抽着空一问,一张老脸臊得通红,心里直骂她下贱,这是八百辈子没见过男人怎的?

        她是宫里出来的精奇嬷嬷,就是小主儿也能说上几句的,当下就不软不硬的埋淘了年氏两句,谁知道年氏吃不足这两句话的分量,又气又羞急怒攻心竟晕了过去。

        惜月抿了嘴儿,心里实看不上她,桂嬷嬷更能稳得住,掐了几下人中,又拿了薄荷油给她抹在鼻子下头,把人给弄醒了,但到底有侧妃的身份上,该传了太医过来。

        珍珠正为难,苏培盛抬手把事儿给抹了:“这不值什么,我叫人去太医院就成。”

        珍珠冲他点一点头:“倒多谢谙达了。”

        苏培盛摆摆的,眼睛往屋子里一溜,这架势得亏他没得罪了福晋,不然没个好果子吃,脸上笑得可亲:“这还客气什么,总归是给主子办事。”

        胤禛饕得足了,这一觉就睡得沉稳香甜,醒过来还没掀开眼皮手就先把手伸到身边人的腰臀上,周婷轻哼一声,腿间热辣辣的麻痒刚刚褪了几分,人还未醒旁边那只手就又作起怪来。

        周婷迷迷糊糊推他一下,翻了个身面朝里头抱着被子阖着眼不愿睁开,胤禛也顺着她的动作翻身贴上去,把她的头安在自己胳膊上,搂住了裹在一起。

        周婷累极,反压真是个体力活,她才动了那几下就腰酸腿软没了力气,后头的事全是胤禛一个人办的。睫毛轻轻一颤眼睛眯了起来,这场别扭算是闹完了?

        周婷一抿嘴巴,身上还累,心里却清明起来,一只手覆在胤禛扣在腰间的手上,缓缓的拿指间勾勒他的指节,声音带着些哑,含含混混的吐出一句:“你为什么回来?”

        胤禛听得分明,这话直撞到心坎里头,却不知道要怎么答,他为什么要来?自然是来看看她到底是不是不拿他当一回事,可这话说出来又觉得矫情,他是夫她是妻,她当然该把他放在心里头的。

        胤禛不知怎的想到了前世,他那时候笃定的认为一个合格的妻子就是给丈夫打理庶务,管好后宅,一日三餐四时衣裳不必他来操心,那就是把丈夫放在心头的表现了。这些她都做到过,却怎么越行越远了呢?

        一直到最后他住在圆明园的那些日子里,宫务也从不来没叫他分过心。大挑小选这些皇后来办的大事他就更没插过手了,全是她一人担了,她做了这些从来也不居功,那么些年他竟也习惯了。

        经了前头那几年,胤禛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并不满足于这些,他想要的东西曾经投射在年氏的身上,如今却发现,那不过是年氏肯照着他心中设想的那样去做而已。

        看看现在这个年氏就能明白个大概了,她把自己的喜好摸得透透的,屋子里燃的是他过去最喜欢的伽南香,备的茶叶是明前龙井,就连衣裳她也是按着自己的喜好在穿的。

        过去胤禛看她有多么合意,现在看她就有多么厌恶。这个女人从头假到了脚,摊一卷诗想勾他论什么?春情?才嫁过来几天就把这些事打听的这样清楚,可见是下了功夫的,衣裳裤子都备好了,她又是从哪里知道的尺寸?

        胤禛想着就把周婷搂得更紧,嘴里没有立时答她的话,心思却不住在转,把前世今生都过了一遍,嘴角勾起一点笑意来,拿手指作梳理理她乌黑浓密的鬓发,嘴唇轻轻贴过去:“我为什么来,你不知道?”

        周婷的脸一下子红了,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身子扭动一下,心里头跟灌了蜜一样,她这会子又饿又乏,哼出来的声儿也是轻轻细细的带着点勾人的意味,胤禛那东西就又支了起来,见她眉目间倦极了,拍拍她的脸颊:“起来披件衣裳,我叫人传膳。”

        珍珠翡翠一听见声儿就进来掌灯,虽是侍候惯了主子的,哪里见过这场面,一直红到了耳朵根,脸上臊得慌,还要为周婷遮掩,不好太难看了,叫抬膳桌的丫头们见了成什么样子。赶紧对视一眼把歪着的炕桌给搬正了,上头的东西一件件理好,褥子一眼瞧不出湿来,地毯上头的衣服归拢归拢。

        周婷缩在胤禛身边把声儿听得分明,两个丫头快手快脚的理完了,这才冲着帐子曲一曲膝盖:“外头湿气重,奴才作主叫煮了红糖姜茶,主子喝一碗怯怯寒,灶上今儿得了几只野鸡崽子,在沙锅里炖了汤,主子可要尝一尝?”

        胤禛懒洋洋不动弹,直拿眼看着她,借着帐子外头的灯光看她布满红晕的脸,周婷嗔他一眼,清了清嗓子:“盛了来,再下点银丝面,若有存着的蟹油就拿那个炒年糕条来吃。”又看看胤禛,见他的眼睛直往胸前打转,瞥他一眼:“再来个鸳鸯煎牛筋,配齐了上来。”这是主菜,厨房里头还有备好的小菜,一桌子七八个菜,也够他们吃的了。

        刚要叫她们去备,珍珠咬了咬嘴唇:“东院的年侧福晋急病,苏公公已经着人请太医去了。”这事儿当然不能瞒下来,到时候出点事她也担不起。

        周婷一听挑了挑眉毛,瞧了眼胤禛,有些吃不准年氏这是躲羞还是真病,沉吟一声说道:“等会子把太医的脉案拿了来细瞧,既她病了就叫她好生养着,叫身边的丫头看紧一些,别叫她往窗口廊下站着,若是又着了风,便是她们没侍候好。”

        珍珠退出去的时候,正听见胤禛跟周婷调笑:“你怎知道她爱往窗口廊下头站?”

        周婷又从鼻子里头哼出一声来,这有什么好猜的,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不成,不说现代那些电视剧,就是她来这儿的这些年里头,也能总结出经验来了,八阿哥家的新月为什么对月跳舞唱歌,钮祜禄氏又为了什么落雪珠子还去打秋千,真以为是拍电视剧呢,旁边十好几个场务看着给她们鼓风撒花瓣呢。

        周婷“哧”了一声,拿眼斜一斜胤禛又转过头去:“这些作派也只能骗骗爷们家,哪家女人心里没个谱?不过不去不点破罢了。”

        胤禛的手指头上缠着周婷的发丝,凑过去笑问:“那你今儿怎么又点破了?”非要问一句出来,他都认下了,她怎么能不认呢?周婷趴在枕头上不理他,凭他怎么问就是不答。

        等膳桌端了进来,周婷一筷子夹了年糕嘴里头送,咬得满嘴蟹黄,珍珠备了菊花茶给她漱口好解腻去腥,周婷含了一口吐进痰盒里头,又饮了半杯,这才拿着帕儿一抹嘴,吩咐道:“去东院瞧瞧,告诉年侧福晋,不必理东西了,她病了,不易挪动。”

        边说还边往胤禛那儿瞧了一眼,珍珠应声退了下去,胤禛还真不知道这个,按说年氏没得话不该理起东西来,但想着她既是个不规矩的,存了拿捏住他的心思,早早打包东西准备跟着去圆明园倒像是她干出来的事儿。

        说到底还是他上回子堵气没给个准话的缘故,摸一摸鼻梁,刚想伸手过去跟她挨擦一回,就见她扭了身子往床上去。

        床幔被褥全是新换的,若不是天晚了,屋里的毯子也要重新铺过的,反正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周婷把那不好意思压了下去,在她的地盘,难道这些下人还敢说嘴不成?

        胤禛跟上去拿胳膊摇她,被她反手拍出去,他耐着性子来了两回,周婷就不再拒他,任他搂在怀里,把脸儿埋进他胸膛:“我闷着这些也不知为了什么,额娘点过来的桂嬷嬷第二天就来回了我,说年氏手里是捏着喜果进的喜房。”说着就啐了一口:“她还没长成呢,就懂得这些弯绕,哪个爷们不被诓了去?”说着拿手捏住胤禛腰上的肉,指尖轻轻一转:“你不就看得呆了?”

        这些话,放在过去,她是不会当面说出来的,只能迂回的,从别人嘴里透给他听。胤禛拍着背的手微微一顿,眉头拧了起来,却不是为了年氏不规矩,她都敢当面勾引了,还有什么事儿做不出来,只闷闷的道:“我哪里是瞧她瞧呆了,就这么没经过见过?这事儿,你怎的不同我说?”

        周婷又是一声冷哼:“我难道不曾说过?你可信过?”干这事儿的是过去的那拉氏,李氏宋氏那些小动作,她一样看在眼里,说给胤禛听时,他却不信。也是时机不对,那拉氏虽是正妻却是后来,怎比得李氏宋氏跟站他的时候长,乍听之下他自然更偏向妾室。

        “咱们别翻前头那些旧帐。”胤禛抚着她的背给她顺气儿:“往后只咱们一处,这回子去圆明园,我还寻了人来画耕织图,到时候把一家子都画上去,我做渔公,你做渔婆可好?”

        “只有耕织图?就没行乐图?”周婷先答了他最后一句,又翻身压到他身上:“旧帐要翻,新帐也要算。”

        胤禛两只手快速的扶上她的腰,拿手指头刮她的鼻尖:“你想怎么算都成,我早说了,那里头的都是你的。”

        连着下了这么多天的雨,放晴之后人都显得精神起来,大妞二妞尤其高兴,小孩子最敏感,夫妻两不对劲,她们当然察觉得出,大妞站到周婷身边扯着她的袖子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一会儿,露出一个笑来。

        二妞早已经缠在胤禛身上:“阿玛昨儿没来看我。”又是嘟嘴又是皱眉,小脑袋一晃一晃的摇着,勾着胤禛的脖子不住撒娇。

        弘昭被周婷搂在怀里,他比两个姐姐沉默的多,闷头玩着新得的九连环,听见二妞撒娇要了一串东西,突然开了口:“额娘,我想养蚂蚁。”他说话比大妞二妞流利多了,也是两个姐姐常跟他玩的缘故,有大孩子带着,小娃娃懂得更多些。

        两岁的孩子刚能稳着走几步路,只要天好,周婷每日都要带她们出去的,弘昭在树荫底下发现了个蚂蚁窝,他小人儿不懂事,拿着枝条去拨,见蚂蚁都是往一个洞里头钻起了兴趣,听见两个姐姐要小猫崽子,就想起这出来。

        胤禛正不知道怎么回他,周婷就一口答应下来:“好,咱们弘昭养蚂蚁。”胤禛见周婷都答应下来了,只好点头,心里盘算着叫苏培盛去外头打听打听,瞧瞧有没有会养活这东西的人。

        另一个小肉团子正在努力抬头,笑出一下巴的口水,大妞拿手指头去捏他的脸,他的脾气却大,一碰就张大了嘴叫唤,二妞捂着耳朵:“快,快拿了酸梅汤给他。”

        她以为弟弟都像弘昭,一口酸汤就给骗住了。惹得周婷胤禛直笑,就连弘昭自己也笑起来,一家子正乐着,外头珍珠报信:“主子,八福晋身边的金桂来报,说是八福晋怀上身子了,想请您过去一趟呢。”

        周婷讶然,看了胤禛一眼,见他眉目不动只微微点头,就把弘昭往炕上一放,抬手理理衣裳,搭了软轿往八阿哥府里去。

        宜薇半靠在大迎枕上,头上带着灰鼠毛的卧兔儿,身上搭着羔绒的薄毯,脸颊瘦得凹了进去,平时拿粉盖着瞧不出来,这时候一打眼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若不是周婷早先得了信,还以为她这是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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