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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宫中选秀


她不过说一句话,下头人多忙了好些时候,直到大挑之前各家女子要进宫了,才算把小选给处理好,康熙还要拍老太太的马屁,说皇额娘想的周到,几个女人一两句话愣是把有可能指进来给自己丈夫当小老婆的女人给狠狠折腾了一回。

        选秀说白了这就是一个皇家的选美活动,虽然大家嘴上都说要挑才德兼备的女孩儿,但实际上还是得先看容貌,像钟离春这种满腹才华却丑得出奇的女人,那只能出门右转哪来的回哪去,有一句委婉的话叫作“须择五官端正的,才能见主子的面”。

        凡是大姓总会跟宫里妃嫔们沾亲带故,这样的女孩儿是有特权的,不但车子能早些进宫,就算本人长得比较抱歉,也可以先给留下牌子,到复选的时候再撂牌子,脸上也能好看些,婚配上头也更容易。此外还得看看是不是身有残疾,比如两只脚不一样大啦,有点轻微的斜眼什么的,那样铁定是第一回就刷下来了,就算你有个当官的老爹,管事的太监嬷嬷们也不敢把这样明显的歪瓜裂枣摆在主子们面前复选。

        也别想着什么苏绣蜀锦映出好颜色,剪个留海儿垂两撮头发修饰脸型,这些通通不许,所有的秀女不管亲爹干爹官当得多大,都必须穿一样的服色梳一样的头发,你想悄悄掐个花戴上都不行。清一色的旗装穿上了想要遮掩缺点就难上加难了,大家都是一样的衣裳发型,高矮肥瘦眉目如何全都一目了然。

        那拉家的女孩儿这回被排在了第一批,第一批是宫妃们的亲戚,第二批是上一回留了牌子的姑娘,第三批才是家世不显又第一回选秀的秀女。周婷是四阿哥的嫡福晋,那拉氏选秀的时候身份是正黄旗步军统领内务府总管那拉氏费扬古之女,中间还有一长串的官名,不费吹灰之力就排在了第一批。如今这个那拉氏是副都统的女儿,按家世官位和周婷给开的小后门,也被排在了第一批里头。

        周婷是拜托太子妃递的话,虽然她是小辈,但在别人眼里毕竟是未来的国母,有些事容易吩咐,正好她亲妹妹也要选秀,就一同打了招呼,周婷还没见过这个她名义上的侄女,原主主是见过的,印象里就是个行止有度的大家女孩,一动一笑都很中规中矩,现在换了个芯子的,还真不知道变成了什么样。

        初选只要长得不太丑,又没什么大毛病肯定能够留下来,周婷的心从开始选秀就提了起来,就怕“侄女”出了什么错,她可不想被人说嘴。

        将将送进宫选秀的秀女她们是看不见的,周婷能够见一见也得是在妃子们引阅的时候,就连复选也轮不着她去看的。

        幸好一天下来她都没听着什么消息,到了第二天那拉家送信过来,说是进入了复选,周婷这一口气总算松了下来,可紧接着她又开始发愁,要这是个同乡跟楚新月钮祜禄氏似的,想要来一出花园偶遇,那可怎么办,宫里住的不光是阿哥们,还有大BOSS康熙哪!

        他对自己家的印象必须好,这万一要是引起他的注意,让他联想到自己四儿子的后院其实有些空虚,那她之前做的一切就全都白费了。

        周婷的状态被胤禛察觉到了,叫来了乌苏嬷嬷问了两句:“福晋这两日怎么吃的少了?”乌苏嬷嬷是知道内情的,那天屋子里只留下了她,这毕竟算是家丑,就连珍珠玛瑙都不知道,只以为周婷这是到了四个月上才害了口没了食欲,只好变着法子的换新菜色上来。

        乌苏嬷嬷一低头:“恐怕是害口了,福晋这胎怀得很稳,按说该有反应了,想来是每胎都不一样的缘故,这回子送上的藕粉,主子倒是都吃了。”

        胤禛并不完全相信,但他想不通其中的关节,根本没想着一个侄女选秀能让周婷担心成这样:“这是开胃的东西,既她爱吃这个,叫人去寻经年的老藕来,让厨子做成藕粉进上去给她用。”

        乌苏嬷嬷这会儿觉得这位爷顺眼多了,事事都想着周婷,心里很为了她高兴,一曲膝盖:“奴才知道了。”回去就学给周婷听:“主子可没瞧见,爷一听说主子能吃下藕粉特意吩咐了苏公公交待人去寻老藕来呢。”

        周婷听了微微一笑,抿了抿嘴巴,等藕粉送上来的时候让人送了一碗去外书房给胤禛。夜里他就过来了,面前摆着一桌子菜,周婷只略沾了沾筷子,拿着只瓷勺子将藕粉往嘴里送:“还是这个吃着好,既有些甜味儿又不腻人。”

        胤禛初时还规矩,等撤了桌子屋子只剩下两人的时候坐到她身边去,拿手摸她耳垂上的倒莲花坠子,伏在周婷耳边往她耳朵眼里吹气:“里头穿没穿那件并蒂莲的?”

        周婷脸一红,伸手推推他,偏过脸去斜他一眼:“爷说什么呢。”烛火映得她耳垂都是透着粉色,胤禛见她不认也不逼她,只把手探进去握住一个掂了掂,嘴里啧啧出声:“原来那件恐怕不能穿了。”

        周婷伸手捶了他一下,侧身躲开,如今只要胤禛在屋里,丫头们就一个也不留,全退到屋外头去,由乌苏嬷嬷把门,换洗的衣裳由是她一手料理,这些事情院子里一点也没流传出闲话来。

        胤禛搂住她的肩头,拿手往她领口里探,周婷顾及着肚子动作幅度不敢太大,还没挪身就被胤禛捉住了手:“既不想我这样,怎的那碗底还藏着一枝并蒂莲?”

        他把送到书房那碗藕粉吃尽了,才瞧见白瓷碗底下描的粉色并蒂莲,这种隐晦的暗示调情很对胤禛的口味,他还就吃这一套。

        周婷见他说破了也不再假装,靠在大迎枕上头把脸偏过去,任由胤禛的手在她身上作怪,手指头勾住他的荷包带子。胤禛知道她现在越来越不经挑逗,微微一弄就脸红气喘,偏又喜欢看她那喘息不过硬忍着不出声的样子,手往脖子后头一摸,拿着辫穗儿递到她嘴边。

        手指跟着就探到下面去了,直往她裙子里面伸,隔着裤子揉那块软绵绵的地方,外间进来个两个小丫头添碳,衣裳细细索索在响,周婷眯着眼睛不得已张口咬住胤禛的辫子梢,胤禛一上来就先捏了两把,两根手指头放在外面磨动,嘴里说着无比正经的话:“你肚子里头两个,再咽不下也要吃,这米太硬就换了软的来,叫厨房换了胭脂稻。”

        周婷皱着眉头“唔”了一声,外间人哪里知道里面正在做这个,隔着大屏风珍珠还问了一声:“主子,里头可要添碳?”

        周婷哪里还能说出话来,胤禛动作不停,直弄得她面颊晕红眼波似水胸脯不住起伏,才往外头吩咐:“不必了,里头暖和得很。”可不是暖和得很,周婷鼻尖上头都沁出汗珠来,胤禛给她解开琵琶襟扣,她如今畏热,便服里头就只穿了薄纱衫子,隐隐绰绰露出肚兜上的纹样来。

        胤禛一弯腰贴着她说:“还说没穿并蒂莲的?”手指头在下面微微用力,周婷急喘一声,夹紧了腿扭动腰肢,拿眼睛横他,却被他把辫梢从嘴里抽出来,含着舌头吸了好一会儿。

        周婷整个瘫软坐都坐不起来,胤禛插出手指头,扯出肚兜的一角细细擦手,把周婷抱起来往床上放,一把扯下帐子,把两个人都罩起来行夫妻事。

        外头本来不知道现在也知道了,烧着的热水一直暖着也没用上,乌苏嬷嬷经过了几回也很明白了,本来也想着劝劝周婷,让她保胎要紧,后头见太医三天一回请脉下来并无不妥,也就把话头按了下来,爷能来主子的屋子总好过到小老婆屋子里去。

        周婷软在床上随他怎么摆弄,胤禛神清气爽的试了一回,想要再来又怕她身子受不住,倒不是他没想起小老婆,本来妻子怀孕了换个人服侍也是常理,更何况他还当了那么多年的皇帝,可这后院里就没个他能瞧得上眼的,钮祜禄氏眼看着就不是安份的人,胤禛又尝过了这百般滋味,周婷的各种花样早把他的舌头吃刁了,想要再去啃块别的肉,总觉得味儿不对,舍不下眼前这块。

        忍不住贴过去亲亲她的鬓角,拿帕子给她擦汗,数着手指头算月份:“这还有五个月呢。”意思再清楚不过,周婷靠在他胸膛上勾着嘴角:“哪里就五个月了,双生子要早着些呢,兴许再有不到四个月就出来了。”

        胤禛把手贴在她肚子上:“这样小,都不信这里头塞了两个。”他虽有过孩子,但从没像这样眼看着老婆的肚子一点点大起来,贴在上面还能听得见心跳声,周婷知道怀双胎要天天听胎心的,这活被她交给了胤禛,一开始是撒娇求他,后来他养成习惯了,不必说自然就会过来,耳朵隔着肚皮找半天,一来二去,跟没见面的孩子倒生出了感情。

        “这样乖巧,要是女儿就好了。”周婷的手放在肚子上,她越来越觉得很有可能是女儿,都说女儿的贴心从肚子里就能看出来,她的模样比过去还要好上几分,唇不点而丹,肌理丰腴面颊上天天上都跟抹了胭脂一样。

        胤禛心里自然觉得儿子更好些,可周婷这样说他又并不觉得奇怪,本来那拉氏就很想要有一个女儿,周婷没错过他脸上的表情,指指肚皮瞪他一眼:“小心生下来了同你不亲近。”

        “若是女儿,咱们再来就是。”胤禛把手贴在周婷肚子上,不是左边还是右边的那个在里面微微动了一下,轻轻的,若不是胤禛拿手贴着还感觉不出来,他一脸惊奇的抬头:“这是孩子在动?”

        还没到胎动的时候呢,周婷也不解释任由他左边摸一会右边摸一会,等着孩子再踢他一次,突然就觉得心头有点暖意,原来这个男人还有这样一面,这样想脸上的笑容更深,不管帐子外头如何,这帐子里面,他同她也能算对普通夫妻了。

        等到四月间春意更浓的时候,妃子们才将将开始引阅剩下的秀女,等到都相看得差不多了,这些秀女们才能由皇帝亲阅,现在只由皇太后和五位妃子选阅。

        皇太后分批叫些秀女来说话,周婷跟着德妃去请安的时候正好碰上了,周婷这才见到了她名义上侄女。乍看上去同别的小姑娘并没有什么分别,笑的时候抿着嘴角,坐的时候并拢双腿,可仔细一看也是能分辨出来的,她的背太直了。

        大家的女孩儿讲究的是娇贵,一个个坐在那儿时候总要透出些美态来,就算是八福晋也没有这样昂着头的,这样一看周婷就微微皱起眉头来,但愿不要锋芒太露,她还准备着最后一场把她给刷下去呢。可千万别现在就得罪了人,等不到最后一场就出茬子。

        “你过来瞧瞧,这是你娘家侄女吧?叫什么来着。”皇太后见周婷来了,赶紧免了她的礼,冲她招招手,周婷扶着后腰走过去,珍珠玛瑙出力搀着她,接一坐下来,皇太后宫里的宫女就给她在背后垫上小枕头。

        “叫婉娴呢,我上一回见她,她还没留头呢。”周婷笑晏晏的看着那个低身行礼的小姑娘:“一转眼就是大姑娘了。”

        “都说侄女肖姑,细看起来,这丫头倒真有些像你。”德妃表达出了很大的善意,这个小姑娘是不可能指给十五阿哥的,太子妃的妹妹早已经是内定的十五福晋了。她这样的大姓姑娘更不可能留在宫里,说不准就要指给宗室,往后得见的日子还长着呢,周婷又一向得她的喜欢,她自然乐意给周婷作脸。

        小姑娘先还低着头,行完了礼就大大方方的站着,脸上挂着笑,目光缓缓看坐在上首的各位妃子,在周婷的大肚子上打了一个圈。

        “侄女也还记着姑姑呢,额娘说你从来最喜欢女孩了,送了我好些小玩意儿呢。”这一开口就同周婷不像了,小女孩子的声音脆生生的,笑起来就多了几分活泼,话一出口倒似跟八福晋才是姑侄。

        几个妃子暗暗挑了挑眉头,虽说姑侄本就亲,可也没有这样一开口就拉关系来的,宫里哪个不是人精,这小姑娘话是说得好听,可意思也明白得很,从前她并没有跟她姑姑有过大来往,记着的也都是些小时候的事儿。

        周婷的目的也算达到了,不能显得不亲又不能显得太亲,从女孩子留头到如今也该有个二三年了,印象还停在那时候,可见并不像她话里说的那么亲近。

        明白人心里都明白了,几个妃子只笑不说话,皇太后问过一句注意力就转到了下一个人身上,转身又问起了旁人来,这么多女孩子总不可能只盯着一个人问。

        坏就坏在了这一节,那小姑娘一开始还紧紧盯着周婷,发现主子们对她没了兴趣反应也很快,但退下去之后就低着头盯着鞋尖,恐怕是觉得失望了,接下来就是轮到她回话,她也不往周婷那里看,连话头都没搭过去。

        这就显得难看了,周婷心里的警报声更响,恐怕不是个善茬,不过一句话的功夫没顾着她,她就开始当着所有宫妃的面甩脸子了,只怕真的不好安抚,这些秀女起码还得在宫里住两个月呢。

        要是能像看住钮祜禄氏似的有个人贴身看着她就好了,可这是在宫里,又不是自家的后院,说看住一个小妾就能盯得风雨不透,叫钮祜禄氏想尽了办法也还得继续在床上躺着。

        好汤好水好吃好喝的不断,那付身板快比周婷还像怀孕的人了,任谁都要赞周婷一句厚道宽和人儿。

        理由也是现成的,伤筋动骨一百天,更何况是长骨头呢,就算她再怎么嚷嚷着已经好了要拆开木板,愣是没个人理她,还一付苦口婆心的样子“格格骨头还没长好呢,若真的好了,大夫自然会叫拆的。”

        她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身边的的丫头也不敢再听她的话了,被赶出去那个到现在还在外院呆着,领不着差事没有月钱,往后也就没个好婚事了,谁都不傻,帮一个没宠的格格已经勉强,谁也不想把自己给搭进去。

        等看到西林觉罗家的姑娘,周婷也觉得乏了,她的肚子一天大似一天,脚上的鞋子也换成了平底绣鞋,实在没那个力气再穿元宝底了,但就是这样她也天天坚持走路。

        古代贵妇运动太少了,生孩子完全就是个体力活,她现在每天都绕着花园走一圈,一开始身边人还拦着,后来周婷坚持要走,园子里也显出春意来了,风吹着暖乎乎的,胤禛这才同意了,里里外外派了一圈人跟着,每次到点了就叫苏培盛去清园,直把她当成皇后来待。

        德妃关切的问了声:“可是乏了?”

        一句话就把皇太后的关注给拉了过来,指一指身旁的宫女:“去给她加个大枕头,那小的顶什么用呢。”

        “谢老祖宗疼我。”周婷背着手捶捶后腰,她不知道别人怀一个是怎么样,反正她怀着两个除了平时腰酸之外就是想睡觉,以前听说的抽筋呀尿频现在都还没发生过,怀孕之前她就天天吃着牛乳酪,现在每天的蛋奶鱼是定例,鸡蛋吃不下就改吃鹌鹑蛋,大冬天别人那里没水果,她还能每天得一盘子,核桃松子更是必不可少。

        一天天坚持下来把人养得又滋润又丰腴,不抹粉皮肤也透着光泽,让人觉得她怀孕了反倒比以前更漂亮了。

        “等会去我哪儿吃一盏藕粉。”德妃笑眯眯的看她一眼:“听胤禛说了,你如今爱吃这个?”

        “就是觉得这滋味不错,有些甜味儿又不腻。”孕妇不能吃高糖的东西,周婷也就尽量避免这些,雪花糖糕已经好久没过桌了。

        “昨儿送了樱桃来,你带一笼回去,这东西吃着倒鲜。”德妃还没吩咐两句,皇太后就把话头接过去了:“我这里难道就没有了,还能少了她的。”

        本来也存着要看看这些小姑娘教养的意思,吃相就是很重要的一点,这话一说就提前上了点心,单给周婷上了碗指甲盖大小的热汤圆,面粉揉了菜汁子进去青翠欲滴,拿勺子舀了一个吃进嘴里,香喷喷的芝麻馅,一咬满嘴都是香甜味儿。

        几个秀女一开始还拘谨,说了两句话就开始放松了,都是大姓姑娘教养不会差,周婷不着痕迹的看向“婉娴”,小姑娘抿着嘴儿手里拿着勺子就是不动,几个姑娘都快吃完了,她才意思意思吃了两只。

        收碗的时候是由嬷嬷们看的,比如看看碗里剩下多少,白瓷上头有没有沾着胭脂,周婷知道婉娴的分数不会高了,她的吃相看上去的确斯文秀气,可东西却没动多少,这是要扣分的,才刚上了点心,到后头吃鱼吃虾要吐骨头看她怎么办。

        因着这一出小小的插曲,到永和宫的时候德妃就问了:“你娘家侄女说话倒像八福晋。”这样的评价就算高了,好歹宜薇的家教摆在那儿大方又不显得轻佻,事事都能兜在圆,同一个性格摆在一起高下立见。

        “这是我嫂嫂三十岁上才得的女儿,家里自然宝爱,前头的哥哥姐姐年纪都大了,事事都让着她呢。”算是委婉的打个圆场。

        德妃这里周婷还没好意思开口,胤禛却已经帮她打过招呼了,宫女扶着周婷歪在炕上,德妃一边叫人给她上奶子,一边虚点她的鼻子:“跟我也弄起鬼来了,胤禛早同我说了,你这侄女家里已经给相看好了?”所以才表现的这样不经心,这也难怪,既然家里有了安排,进宫选秀不过是走走过场,跟那些想博个前程的女孩子们不一样也就能理解了。

        周婷从没听胤禛提起过,听德妃一说嘴角克制不止的往上扬了扬,接过珍珠递过来碗喝了口热牛乳:“早些时候我嫂嫂来求,我就说不合规矩,略跟爷提了提,谁知他竟来麻烦额娘来了。”

        “哪里就麻烦了,本来这回大姓就多,石家的小姑娘又是要有大造化的。”德妃这也算把内幕消息透给周婷知道:“你这侄女还得多提点两句,虽是相看好了,也不能错了大谱。”

        周婷低头受教:“媳妇知道了,想是她小姑娘家家心里藏不住事儿,又是才来宫里,兴许还不习惯呢,瞧她刚才没吃什么,借额娘这儿一碗牛乳送给她去。”说着使了个眼色给珍珠,送牛乳是假敲打两句是真,再这么不着调下去,之后那拉家的小姑娘前程可都得折掉一半了。

        珍珠去了不一刻就回来了,周婷见时候差不多,也该到了前头散掉的时候,辞出来胤禛果然又在宫门口等着,周婷如今肚大,生怕丫头们扶不住她,踩空了小杌子,胤禛亲自过去把她扶到车上,这才盖下帘子来。

        只不过对胤祯好一些,汗阿玛对他左夸又奖提了又提,他这才明白原来亲情最能打动康熙,提升好印象。今天汗阿玛还难得问了一句周婷的产期,双胎生得早,一听说在六七月间,还把他从巡塞名单里剔了出来只说:“双胎是从未有过的,还须你在府里坐镇,等生了记得着人报信来。”

        胤禛这才品出些味儿来,原来他对周婷的态度不同,竟也会让汗阿玛更高看他一眼。胤禛从前就知道康熙是个注重家庭生活的人,待他的每一任妻子都很好,却没想到他也愿意看到自己的儿子在这方面同他相似,也算是歪打正着。如今就是前朝也知道四阿哥胤禛悌弟爱妻,八阿哥的好名声,原来能来得这么容易。

        胤禛不笨,周婷开个头,他就能把兄弟关系拉近,自然知道怎么利用现有的优势,康熙一说立马加上一句:“如此也正好能去喝十四弟的喜酒。”

        胤祯心里高兴,脸上还要装样撇撇嘴角:“四哥那酒量,我再不怕的。”

        康熙自己同福全关系好,也希望自己的儿子之间相处和睦,偏偏最看重的两个儿子掐得像对乌眼鸡,一见这两个儿子关系这样好,心里很是高兴,嘴上还要数落:“你四哥待你还不好?”

        原就玻璃一事,他还问过胤禛,这些内务府出了就行,不必让他掏腰包,胤禛执意要出,还说“汗阿玛出的算汗阿玛的,儿子出的算是儿子的。”

        现在他只要一为了胤褆胤礽的事生气,就乐意多看两眼老四老十四,安慰自己说总还有对亲密的,然后把责任全推在明珠索额图的身上,康熙心里是讲究连坐的,不论是罚还是赏,一家子总是一起。

        看胤禛胤祯顺眼了,就觉得都是德妃儿子生得好自己教得好,然后又想起死了的表妹佟氏,觉得她的教养也功不可没,接着又想起了周婷。都说妻贤夫祸少,十四媳妇现在还没娶进门来,周婷自然是后宅里的大功臣,必须好好赏一赏。

        两人的马车还没到家,赏赐东西的太监就带着单子到了,周婷莫名得了回康熙的赏赐,里头甚至还有一对红珊瑚一尺高的红珊瑚盆景,胤禛心里更加笃定,对母妃好对弟弟好对老婆好,然后他爹就会对他好。

        “爷办了什么差事让汗阿玛这样高兴?”周婷扶着腰指挥丫头们把赏的东西记录归档,孩子还没生下来呢,康熙要赏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更何况之前已经给了一对紫檀白玉如意了,可看这些赏下来的东西,明明是给自己的更多些。

        除了四色笔墨纸砚是明确给胤禛的,其它的五彩缂丝洋绒妆缎都是给女人用的。胤禛看了看入档的单子和上头贴着的签儿,脸上带出笑来:“既是汗阿玛给的,你收着就是了。”

        好东西谁会嫌多,周婷睨了他一眼:“这才过了年多久啊,汗阿玛赐下多少东西来了,你不怕扎人眼,我还怕呢。”你还没转正呢,现在除了一把手在二把手也还活蹦乱跳的呢,就算二把手不计较,你也不是皇位第二顺位继续人呀,做人要低调啊。

        胤禛略一思索果然觉得自己最近风头略盛,虽然面前还戳着个老大吸引太子的火力,但时间长了肯定会引他敌视,允禔最近看他都有些鼻子眉毛不全和了,不是斜着就是挑着:“可是妯娌一处说话的时候,你听到些什么?”记忆里妻子就不是个对这些敏感的人,她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肯定是交际的时候觉出来了。

        “大嫂从来不多话,太子妃更是个端庄人儿,再说还额娘护着我呢,现如今谁不赞你同十四弟是兄友弟恭,汗阿玛心里高兴也是有的。”周婷往后头一靠躺坐在枕头上:“额娘更是不用说了,皇太后上回还说起呢,你们不过小孩子脾气,长大就好了。”说着拿出帕子沁掉鼻尖上的汗珠。

        这些事就算原来不懂,看这么长时间也能看出来了,自古以来的皇帝很多都是骨肉相残着上了位了,但自己当了爹就不希望儿子走那条老路,更何况是康熙这样追求完美的人:“又有太子同大哥的例子摆在那儿,看你同十四弟自然就顺眼顺心了。”周婷默默伸出大姆指比了比:“我怕的是这一个呢,他心里不舒坦了,能给你好脸子瞧?”

        论城府大阿哥同太子没法比,失了索额图的太子在康熙眼里又成了好儿子了,各方面也更端得住,但他越是端得住,大阿哥就越是暴躁,就连周婷这样一天到晚只在后宅里打转的人,也听八福晋吐槽过好几回了。

        胤禛默然不语,他现在处在一个不知往哪里用力的处境,他知道要肃清吏治改土归流,这些从现在做起,到了他那时候就不会这样,可如今他连亲王都不是,也不是汗阿玛最倚重的儿子,门人不论数量还是质量都比不过太子大阿哥,前生忍了那样久才做了帝王,重新忍一回真是难上加难。

        蛰伏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胤禛把半边身子压上迎枕上头,长出一口气,周婷挑挑眉毛,拍拍自己身边那块褥子:“你躺着,我给你揉揉。”略凉的手尖轻按太阳穴,一松一紧的为他放松精神。

        胤禛缓缓合上眼睛放轻了呼吸,周婷使了个眼色,珍珠一挥手四下里走动的丫头全都站住了,轻手轻脚的退出去,周婷把身上盖的哆啰绒毯子分一半给胤禛,不知不觉手就松下来,两人偎在一起睡着了。

        这之后胤禛的改变叫周婷瞠目,好几天都有种在做梦的感觉,她从来没想过胤禛还会有这样的一面,本来他是三天外书房,两天正院,按这样的频率往周婷的院子里来。

        前院后院分开来,周婷一手捏着后院,前院里又有苏培盛在,愣是没叫后院里的女人们见着胤禛的面,更别提从周婷碗里沾点肉汤喝了。但即使是这样周婷也还是提着心的,她就怕自己一个疏忽被人钻了空子去,胤禛这条半新不旧的老黄瓜本来已经不干净了,好容易专宠了小半年,可不能再回到她刚来的时候那种状态。

        他必须得在这段时间里面不论是身还是心全都留在正院,直到她平安生下孩子来,或者说直到她平安生下儿子来,若这一胎不是,她就得想别的法子了。

        周婷摸着肚子靠在大迎枕上,转头望着窗外的玉兰树,一大朵一大朵的白色玉兰花儿开得正艳,胤禛就坐她身边看书,他现在闲得都有些不像原来那个工作狂人了,周婷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改变,却偏偏说不出是为了什么。

        “在瞧什么这样出神?”胤禛在她身边问,他在这里呆的时间越久,这间屋子就越像是两个人的居所,而不只是属于周婷的正院。

        博古架上头摆着他经常赏玩的牙雕佛头塔,炕桌上有他常常翻阅的书籍,就连地毯坐褥也夹杂着他喜欢的黑色金色。大玻璃缸里养了红黑的锦鲤,里头还种了水生花草,锦鲤绕着水草游动时不时转转尾巴掉头,整个屋子里都是勃勃的生气。

        这些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周婷下了很多功夫,她先是揣摩胤禛的喜好,把他们俩的风格融合在一起收拾屋子,本来胤禛一直是享受那一方,现在他突然也开始出力了,会主动把自己常用的笔墨在周婷屋里也备下一份,有些常看的书也摆一些在她这里。

        这一放屋子里立马就多了人味儿,显得热闹了。她的《膳饮正要》挨着他的《古文渊鉴》,虽是风马牛不相及,但摆在了一处两人无形间就多了许多话题。

        胤禛一开始不过想把事情做得更好一些,既然他现在只能在亲情方面下功夫,那就打定了主意要给人一个“三热爱”的好印象,起码也要做出个样子来,谁知这一试反而觉得呆在周婷这里舒心得很。

        老婆在身边陪着,虽然现在不能做想做的事,但有些话跟她说说,竟然也能说出些不同的见解来,比如放在她这里书,就由着她亲手分类,比原先只笼统的经史子集四部法要细得多,也有用处的多。

        胤禛是个实用派的人,觉得好就用上了,让苏培盛领着小太监把他书房里的书全又分了一遍,像这样的小事一点点累积起来,胤禛现在也很乐意问问周婷在想什么,什么样的事情怎么做,他发现越是细琐的事,女人就是比男人有办法。

        周婷还真没想什么,她一开始是奇怪胤禛的改变,后来慢慢就习惯了,反正对她也没什么坏处,现在听他问就随口说笑了一句:“在看这玉兰花儿,倒真是淡极始知花更艳呢。”

        这话一出口把胤禛惊着了,他原本不过随口一问,听她这句话倒对周婷是刮目相看,把周婷看得一惊,这才察觉出来自己随口说了句现在还没有的话,细想了半天才想起出处来,她还是小时候跟外婆住的时候看的电视剧,这么多年也没囫囵翻过一回红楼梦,这一句也不知怎么就到了嘴边蹦了出来。

        “可有下句?”胤禛放下手里书,兴味的盯着她,周婷哪里还记得住下句,就这一句还是突然跳到脑子里来的,摇摇头:“我不过随口一句,哪里就能成诗了。”

        胤禛的文学水平是不错的,也曾写过诗,当上皇帝之后臣子还印过他的诗集,但他自忖自己的才能并不显在这上头,此时见周婷漫不经心说出来的话能都入诗就起了兴头。让玛瑙把纸笔来,就在炕桌上头铺开了,把那一句写了下来,看了半晌写了首自己的旧诗,对比下来还是觉得周婷说的更好,赞到:“不曾想你竟有诗才。”

        不论他再怎么问,周婷都想不起下句来,只好摇头装对不出来,胤禛见状也不勉强她只说:“果是文章天成,雕琢堆砌反失了原味。”看着看着捏着撒金小笺的手指一紧,突然勾出一个笑,他正愁着怎么跟三阿哥搭上交情又不显得突然,拿这个去问再好不过。

        皇长子魇咒太子及诸皇子的事就是他揭出来的,胤禛到现在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为了什么会去察探这个,后来的旨意里头又是一笔带过,既然胤禛想要捡这个漏,自然要知道的更详细才行。

        第二天议政完了就拉住了三阿哥,把小笺递了过去,自然不能说是妇人做的,就说:“我昨儿看着玉兰树得了这样一句,却偏偏想不出下句来,知道三哥却擅诗文,还请三哥给添上。”

        把个本来就有些书生呆气的三阿哥给看住了,咽进嘴里嚼了又嚼才赞:“好好好。”连说了三个好字,心里把那意境描摩一番,这回不必胤禛拉他,他扯着胤禛的衣裳袖子直说:“去你家瞧瞧那棵玉兰。”

        胤禛颇有些怔忡,不太习惯允祉的突然亲近,还是十三反应快,一把拉过了十四:“成啊,咱们开个诗会!”

        胤祯嘴里嘀咕:“作诗有什么意思,三哥那些清客我可受不了。”胤祥冲他挤挤眼睛:“诗有酒更真,他们那些人且讲究这个,我早听说三哥那里可藏得好酒。”一句话把胤祯说乐了。

        两人各忙各的,周婷这个就不容易办了,她让珍珠去送牛乳给婉娴,顺便也算是跟侍候婉娴的小宫女认识了,一个屋子里住着两个秀女,人手不够自然不能像在家里似的,一脚动八脚迈,很多事情就得自己来做,小宫女偷偷说:“姑娘一点也不娇气呢,倒跟别家的姑娘不一样。”

        不娇气,心气儿却不小,珍珠去的时候,几个姑娘正在交际开小会,珍珠一直跟在周婷身边,几位姑娘都是见过的,眼睛一扫回来报出一串姓氏,就没一个小姓的,其中就有太子妃的亲妹妹。

        周婷皱皱眉毛,指了乌苏嬷嬷:“这事儿还是嬷嬷家去跑一趟吧,将大嫂请来。”旁人实在不好说,这姑娘就跟个不定时的炸弹,不知什么时候才会爆,可别跟火山喷发似的,万一现在看着好了,许了门不错的婚事,过几年再犯起二来可怎么办?

        “咱们爷前儿回来说你们府里要办诗会?”三福晋跟那拉氏还算亲近,上面几位妃子正讨论选秀的事,品评哪家的姑娘好,三福晋自己有子有女,指进来也越不过她去,周婷得了德妃的保障,两人就不如其它妯娌那样关心,请完了安就凑在一处说话。

        “可不是,我正头痛这个,刚想着你定是办过的,过来跟你取取经呢。”胤禛回来一说她就明白了他的意图,这是除了十三十四之外又开始拉拢其它兄弟了?心里倒不觉得奇怪,周婷觉得胤禛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之前那个不知变通,除了胤祥跟谁都处不好,只知道直中取不知道曲中求的胤禛才奇怪呢。

        就连周婷都知道当皇帝得讲究人望啊,那黄袍加身的谁,不就是别人求着当皇帝的嘛,虽然这里头肯定有广告营销的作用在,但有人肯帮着办事,说出来不会被人啐一口说“他能当,我也行”这样的话,肯定还是有民众支持率的嘛。

        原来连亲弟弟都不支持你,你还混个毛线,也不知道他最后是怎么当上皇帝的。看到胤禛的转变周婷还以为自己悟了,算一算时间她觉得这时候胤禛也该开窍了,再不开窍后头有苦头好吃呢。

        听他一说就很积极的开始筹备,可是诗会上要准备些什么她真不知道,酒菜还好办,可东西要怎么办呢?电视电影里诗人都是看个雪看个月亮或者看盆花作诗的,她要备点什么才能不算“俗”呢?

        三福晋一抽帕子撇了撇嘴,她丈夫每个月不办一次诗会就全身不舒坦,也难为他们每个月都能找出要赋的东西来,院子里那些花树果树亭台楼阁都要被看穿了,这回找了个新地方,有得好闹腾呢:“你备下酒菜,再多找两个人侍候着也就行了,不必特意预备些什么。”

        “这哪行呢,我听人说作诗都得看着什么才行,院子里倒是有几棵玉兰树,梨花也开得好。”周婷是真心想帮胤禛好好办事,八阿哥的好名声有一半是文人给传出来,他书法上头太次,康熙特别指了大家教他书法,拜了半个师傅,一来二去就认识了很多文人,他生得一付好相貌,又惯会做人,口口相传,就是普通人也能传出十七八朵花来,更何况是皇子。

        “你精心了一回,就得回回精心了。”三福晋略皱皱眉头,原来开府的时候明明帐面上余钱很多,可再多的钱也经不起丈夫这样折腾,一会儿说什么须得白玉盆衬着垂丝海棠才能入诗,一会又说什么拿着瓷杯喝酒没有趣味儿,水晶杯碧玉盏什么名贵要什么,还得淘换些名人旧作,这可是真烧钱,要不是她巴得紧,还够折腾几回的。

        “可我想着,咱们爷头一回办就敷衍,不大好看呢,虽说我如今怀着身子精神不济,也不能搪塞他呀。”周婷捏着帕角,一只手撑在腰上,脸上笑得温润,心里却打定了主意,就是花费再多,也得把这个头给开好了。

        德妃离得并不远,听了这话心里自然舒服,装着没看见媳妇在跟三福晋说小话,嘴里跟皇太后说:“依我说,这回子赐人就该择些福相的,才好开枝散叶。”

        宜妃眉毛一挑,德妃这话她是赞同的,她的两个儿子可还都没嫡子呢,心里也不是不急,但她是当娘的,跟儿子张不开嘴,媳妇一个两个都很木,要是再进个机灵的,更没她们什么事儿了,马上接了一句:“可不是呢,为子嗣计也应该的。”两个妃子彼此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那点小心思,微微一笑点头示意。

        佟妃根本没儿子,她想的是怎么赶紧自己生一个出来,旁的阿哥有亲妈挑人她才不插一手呢,大家一片附合声,皇太后也跟着点点头,皇家还是多子多孙最重要,最好每个孙媳妇都跟四阿哥福晋似的人,一胎生俩,那才美呢,老太太心里想什么就没有瞒过人的时候,眼光一溜就看到周婷身上。

        这段时间四阿哥得了康熙好多次夸奖,后宫里又有德妃和周婷不着痕迹的给他做宣传,形象好了不止一点半点,开年没多久就赏下两回。原来的四阿哥小三十的人了,可他高不高兴全能从那双眼睛里面看出来,这才没多久康熙就赞他“行止有度”,这在兄弟间除了太子就只有他。

        众人也只是心里羡慕,太子稳稳的,又还有个大阿哥,其它妃子妯娌里头还真没什么想法,相处起来也和乐,就是太子妃待继大福晋也是很客气的。

        “你若真的想弄好,往后可有得磨了,那起子男人,一个个嘴巴利得很呢。”三福晋未嫁之前也喜诗书,不然也不会被康熙指给三阿哥,成婚之后两人也曾一起品评诗作字迹,她是唯一一个妯娌里面有子又有女的正妻,但也经不住三阿哥见天的折腾,当小姑娘的时候想着风花雪月,初成婚还抱着幻想,日子久了就只剩下柴米油盐了。

        她开口提醒周婷:“花啊果啊根本不用备下,他们自个儿绕着院子找呢。”说到这句的时候就放低了声音,她再看不上那些人也得给丈夫留面子。

        周婷冲她笑笑,心里盘算并不一定要办什么贵重的,只要透着精细就行了,反正只要能入诗入画的就行,还得说动胤禛把八阿哥也请过来,周婷带着些歉意的看了眼宜薇,光论书法,八阿哥同胤禛那是根本没得比,文人们不是称赞八阿哥么,那就把两个人都拉出来比比。

        八福晋正关切这回的秀女有几朵落在自家院子里,感觉到周婷的视线转头回了她一个笑,那边德妃宜妃已经说起了这届的秀女了。

        “你们家的教养再没有错的。”荣妃夸了太子妃一句,谁都知道这回也太子妃的妹妹要当十五福晋了,大阿哥是拍马也赶不上太子在康熙心里的地位。

        周婷微微出神,西林觉罗氏得着话第二天就过来了,她问了又问,还是为了亲闺女挂心,周婷心里为她叹息,却不能瞒着她,把宫里几处事情一说,西林觉罗氏愣在那里半天,眼圈都红了。

        她进宫的时候家里千叮万嘱,这才进了宫就显了形,把原来答应的乖巧知礼都扔到了脑后去了,一个准皇子福晋,还有两个宗室妇,她却偏偏要往这里头搅和,西林觉罗氏拉着周婷的手拜托了又拜托:“都是冤孽,只求妹妹能多看顾她,就算早些撂了牌子出来,我也绝没有二话的。”

        宫里的妃子哪个不是人精,眼睛一扫就能看出个大概来,小姑娘挂了相,以后就更不好婚配了,说是家里给相看,自从她撞了头,哪家敢冒冒然的去提亲,那拉家四个儿子虽然袭了老子的好些差事,可那全是摆在一人身上显贵,分成四份哪里还能金贵呢。

        每次说到她的时候周婷就只是笑不接话茬,到第二次大家心里就都明白了,自此在引阅的时候就有意无意的跳过她,周婷又常借着德妃宫里的东西送这送那没在外人面前显得冷落了她,她一时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没做好,没得着主子们的青眼。

        几个妯娌请了安没处去,周婷就去了惠容的屋子,坐在一处磕瓜子说八卦。八福晋是不能往正经婆婆那里献殷勤,十三福晋压根没婆婆在,周婷得着德妃的话叫她松快松快,三人才凑在了一起。

        “四嫂尝尝我这儿的松子,上回子你送来的红松松子我说好吃,咱们爷特地去淘来的。”惠容指一指碟子:“拿这个做了松仁卷,倒不错呢。”

        周婷捏一块在手里嚼了一口:“是不错,回去我也试试。”看见桌上有碟子玫瑰糕点先问了惠容才吩咐珍珠:“把这个送一碟子去。”这说的就是送给婉娴,周婷刚说完就看见八福晋挑挑眉毛斜了斜眼,周婷推她一把:“有什么话就说,作什么怪样子。”

        “你们家那个,可真是个沉不住气的。”宜薇同周婷越来越熟悉,说话也就没了顾及:“咱们选秀那时候,你我可有往谁的身边凑过去了?”

        她不用去凑,自然有别人凑到她的身边来,那可是早就定好了的八福晋呀。这话周婷没说出来,但心里也明白,上头人都看着呢,行事落了下乘就算面上不说,心里也会嘀咕的。

        惠容更偏周婷,她丈夫跟周婷丈夫关系好,两人又说得到一块去,周婷还明里暗里帮了她好几回,这时就出来帮周婷打圆场了:“许是才来了,心里寂寞呢。”哪家进宫的姑娘这样活泼,都怕一点儿行差踏错就失了前程,周婷这侄女也不知是心大呢还是糊涂。

        才说没两句珍珠就从启祥宫回来了,她往周婷耳朵一凑,周婷的脸色都变了,八福晋有句话说得对,这果然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婉娴小姑娘在御花园里走丢了!

        这时候的御花园不像后世卖门票,谁想进就能进,就是住在宫里的嫔妃也是不想去就能去的,就怕冲撞了什么。想进园子,得先着人去清园,看看是不是皇帝皇太后或者比自己份位大的主子也在园子里头,一套流程下来才能进园子略坐坐,还不能逛得太远了。

        这一众秀女全去了御花园,怎么就能丢了她一个呢?难道她还真想来个走到偏远的地方去跟阿哥相会?进园子旁边须得跟着一堆宫女太监,她是怎么避开这些不见的呢!

        “不是一堆人跟着么,怎的还会不见了?”周婷扶腰坐了起来。

        唬得惠容赶紧扶住她:“出什么事了这样急?”一听是婉娴走丢了也愣了愣。宜薇安慰她:“你先别急,肯定是下头奴才跟丢了,就这么大的地方,哪里就能真不见了。”

        两人对视一眼,这姑娘可真不是省心的呀。

        周婷现在没功夫计较这些眼锋,要紧的是在出点什么事之前把人给找回来。她由惠容扶着坐正了,一叠声的问珍珠:“你是打哪儿听来的?已经宣扬开了?”眉头跟着就紧紧皱了起来,要是已经宣扬开了,这事儿就不好办了。

        珍珠摇摇头:“是我去启祥宫,听侍候的小宫女说的,本来一众秀女都在御花园里赏春,几个姑姑们在一旁侍候着,等到时候回去了,才发现咱们家的姑娘走不见了,许是走远了被花迷了眼,已经派人找去了。”

        御花园的地方算不得大,周婷跟着德妃去过几回,亭台掩映花木繁茂古柏森森,如今正是海棠花开的时候,一众秀女得了皇太后的恩旨被带到绛雪轩前面去赏花,那地方才多大。再说妃子们进园子赏玩还得坐撵,她一个小姑娘穿着花盆底的高跟鞋,周围又都是人,能走得多远呢,总不可能比那些太监还跑得快吧。

        最怕的是她出了御花园,御花园就在坤宁宫的后头,再前面就是乾清宫,皇子们上朝议政的地方,花园子里可是开了八道门呢,虽然每道门都有看守的人,可万一被她摸准了门溜出去可怎么办?

        “可问过了几个姑姑?”周婷抿着嘴,玛瑙一只手扶着她一只手给她揉心口,一面还不断的给珍珠使眼色,珍珠也知道轻重,周婷如今大着肚子,这些话不宜在她面前说,就摇摇头:“并没有问过陈姑姑。”其实她是问过的,就怕事情说出来周婷接受不了。

        周婷先是一松又一紧,看了珍珠一眼:“你一向最稳妥不过,有什么说出来也没防碍,我受得住。”不会是真的出了什么大事吧,周婷之前看的那些电视剧又跳出来作祟了,什么摔一跤就毁了容什么看个风景就落了水,是因为风头太盛被人被人陷害了?推了井还是掉了池?

        珍珠看了玛瑙一眼,两个丫头面有难色,周婷一再逼问也珍珠才说:“我瞧见几位公公拿着长竹杆去了园子里。”启祥宫里的奴才找人比谁都积极,心里不住埋怨着婉娴,人要是走失了翻找一遍也就出来了,最怕的就是掉进水里头去,那他们可真的全没活路了。

        周婷先是一愣,过后才反应过来,这意思是拿杆子往水里捞了,刚沉进去的人只会往下掉,得拿竹杆子往下面捅,知道有东西了,再着人下去捞,但这样一来肯定是不能生还了。

        周婷身子往后一仰靠在玛瑙身上,玛瑙吓了一跳,不住的劝慰她:“这不过是例行的事,定是在园子的那个角落里头,没找着人呢。”

        宜薇拉住周婷的手:“秋千亭前头的水池子才多大,又有栏杆护着,哪里就能掉进去呢,是这些奴才们慌了神才如此。”下头人还没报上来,肯定是想着找到了人能少受些责罚,等真找不着了,那也只能认命了:“你如今身子不方便,我去帮你问问,这些丫头们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说着站了起来,她倒是能说得上话的,周婷也不想去麻烦太子妃,更不想叫德妃知道,能瞒一时是一时,要是找到了人报上去也好听些,只说迷了路,顶多罚一回下头人。

        周婷脸色虽然难看,心里却并没有多大的悲伤,她既不认识这个姑娘跟她没有感情,又经过了李香秀的事,知道这些女孩子如果不是自己看清楚,那总有一天要杯具,倒还能稳得住:“你受累了,我这样子也不好走动,她们说的话没份量,倒麻烦了你。”

        宜薇笑一笑,心里觉得周婷还真是绷得住,嘴上安慰她:“园子里总有奴才在的,不至于落到水里还听不见响,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我保管没事儿。”要紧的不是那姑娘,是周婷,她怀着身子,万一要是有个什么不好,她和惠容都要担干系的。

        惠容被吓坏了,她是真的没经过事儿的小姑娘,选秀的时候也没哪个姑娘出了这样的事,心里紧张脸色都白了,这又是她的地盘,见周婷还稳当,心里觉得自己也得镇静才行,握住周婷的手说:“四嫂别急,我们那时候也经过的,大不了就是走得远了,宫里的屋子又差不多,迷了路也是有的,定能找得回来。”

        周婷冲她挤出一个笑,靠坐在玛瑙身上,心里直打鼓,这万一让她不走运的碰上了哪家的阿哥再传出点什么来,可怎么好呢。

        过了好一会儿,都到前头下朝的时候了,惠容见这样干等着不是事儿:“四嫂在我这里吃一口吧,你现在经不得饿呢。”一个眼色立马有宫女出去传。

        一桌子的点心还一块都没动,周婷勉强笑了笑:“也好,这么等也不是办法,珍珠你再去启祥宫跑一趟,兴许她自己已经回去了?”各门口都有太监守着,她能溜出去的可能性不大,最好是能自己回去。

        珍珠一曲膝盖出去了,玛瑙拿碗舀了汤递给周婷,她略尝两口就放下来,心里还是止不住的担心,这些功夫真要找一个人都够把御花园给翻过来了,怎么还没找着人呢。又不住安慰自己,没消息就是好消息,要真的落在水里,她可真不知道见了西林觉罗氏要怎么说了。

        周婷没心情吃,惠容也不吃不下,珍珠回来得倒快,一脸喜色:“主子,人找着了,已经送回启祥宫了。”周婷这才长出一口气,万幸万幸,要真是死在了宫里,还不知道康熙德妃会怎么想呢。

        这才安稳的喝了一口汤,着人去把宜薇找回来,周婷谢了又谢,三人坐在一起吃了顿早中饭,宜薇心里藏不住话,觉得周婷好就样样为也考虑:“有什么可谢的,要紧的是你回去也该找找你娘家嫂嫂,免得没了前程往后埋怨你呢。”

        就是她不说,周婷也要去找的,这事儿她还真不能打包票了,能早点回去就早点回去吧,别想着折腾到最后一次的亲阅了。

        回去的路上珍珠站在周婷身边,两只胳膊一齐用力稳稳的扶着周婷,声音压得低低的:“主子,是咱们爷叫人把姑娘送回启祥宫里去的。”一句话说的玛瑙都侧过脸来,周婷看了她一眼,细问:“这是怎么说的?”前朝和后宫还是有距离的,御花园离永和宫也不近,他就算去给德妃请安,也不可能碰上婉娴呀。

        珍珠拿眼角的余光斜了斜,见宫女太监都离得远才轻声开口:“据说是姑娘迷了路,正好,咱们爷跟十四爷往里头来,就给碰上了,咱们爷吩咐人把姑娘送回去的。”

        玛瑙长出一口气:“这幸好是咱们爷呢,要是碰上别人可怎么好呀。”男女大防可不是说说的,虽说各位阿哥身后不可能不跟着人,一众奴才跟着要有点什么也不现实,但说出去总不好听。胤禛好歹是姑父,隔着辈份也不算错了谱。

        周婷的心却莫名的跳了一下,然后又笑自己想多了,以为挂名丈夫真是块香肉呢,院子里小妾好歹是知道胤禛的动向才出击的,她一个小姑娘在宫里连个能打听事的丫头都没有,不可能估算好了,这么大的皇宫,她要真想着去撞大运,那肯定是脑子烧坏了。

        胤禛照例在宫门口等着,妯娌们酸话也说过了,兄弟之间也嘲弄过了,这两人也都习惯了等到人再一处回家,胤禛见周婷出来了关切的问一句:“可吓着了?”

        “我就这么经不得事儿?”周婷缓缓露出笑容:“心里虽急也知道她顶多是迷了路,总能找回来的。”

        胤禛笑了笑,他是在琼苑东门的夹道里头遇见那拉婉娴的,再有几步她就该走到景和门了,眼前闪过那小姑娘不知避忌的笑容,眉心一拧,他是长辈倒还罢了,十四弟还未娶亲,当着他的面也这般无畏就不叫大方了,当着奴才们的面也不好说什么,胤禛托着周婷上车,一路跟着回了正院,还没进门就瞧见下人们来来往往的搬东西:“这是在做什么?”

        周婷微微一笑:“我如今胎已经坐稳了,还把弘昐弘时放在南院里也不像话,早就着手理了屋子,今儿就叫他们挪过来。”怀了孕周婷也没停了这件事,一来是胤禛明确交待过的,她一怀孕就选择性遗忘这事儿虽然现在没人说,以后分辨起来也能让人说她存着私心。二来,就算她这胎生的是女儿,这两个儿子放在跟前慢慢养得亲近了也比后来生了再抱过来强。

        周婷给自己面前摆着三个选择,一是拉住胤禛直到生出儿子来,二是养活好李氏二子,侧重点是弘时,他才刚周岁,抱过来再慢慢淘换掉身边人,绝不可能对亲妈亲近。三就是后头进的人里面家世不好的女子生下的儿子了。

        这三条路一条比一条无奈,周婷算算自己的年纪和康熙在位的时间,所幸她多的是时间,什么事都不可能一蹴而就,现在安排起来正好。旁人是走一步看三步,她是走一步恨不能看三年,脸上的笑容不变,扯着胤禛的袖子问:“爷觉得怎样?”

        自周婷怀孕之后,胤禛就有意把这事往后拖,后来知道她怀了两个就更不着急把孩子挪过来了,就怕周婷费了心神对胎儿不利,如今见她早早就准备好了,心里跟打翻了调味瓶似的,又醋又涩。

        原来周婷大度宽和在胤禛眼里是应该的,如今李氏和弘晖的事扯上了不清不楚的关系,她还能不迁怒两个孩子,一心为了他们打算,饶是胤禛也觉得她不容易,心头一丝苦涩慢慢晕开来,看着周婷的脸半天说不出话,吸了口气才说:“你不必这样费神,等孩子生出来再挪也是一样的。

        周婷笑一笑拉着他往那两间朝南的屋子走过去:“等孩子生下来才是真的忙乱呢,我吩咐人一点一点的搬,叫她们一切都按着两个孩子原来的屋子装饰,贴身的人也一个都没换,纵有不好的,也有乌苏嬷嬷帮我盯着。”让小孩子有个适应的过程,屋子里的东西全是眼熟的也不怕他们哭闹。

        胤禛两间屋子都看了,转过身来握住周婷的手,一路扶着她的肩回了正屋,挥退了所有人把她抱到炕上搂住了,周婷一愣,这还穿着大衣裳呢,也不知道这是抽得什么风,却还要配合着他,忍着不适靠在胤禛怀里,两人腻腻歪歪搂了半天,搂着搂着嘴巴就贴在一起磨起来。

        两个孩子吃饱睡足由乳母给换了一身新衣裳才被抱到周婷的面前来,二阿哥弘昀已经五岁了,人却瘦瘦小小的,瞧着就没什么精神,胤禛知道他这是不足之症,上次一病养到现在脸上的肉还没能养回来,三阿哥弘时却胖嘟嘟的,被乳母抱着还拿两只圆球一样的小手去揉搓眼睛。

        “快抓着小阿哥,免得把手上不干净的东西带进眼睛里去。”周婷肚子大了,只叫乳母嬷嬷给抱过来摸了摸青头皮,三阿哥不会说话,被嬷嬷抱着手磕了个头,二阿哥已经知晓些人事了,知道上头坐着的是嫡母,一直压着自己亲额娘的女人,来的时候乳母嬷嬷跟身边的大丫环叮嘱了又叮嘱,一定要待她亲热,心里却还惦记自己的额娘,抬起眼睛咬着嘴唇看了周婷一眼。

        小孩子是最敏感的,就算当着他的面什么都不说,身边人态度的改变他也能察觉出来。他原来倍爱宠爱,突然间不仅亲娘病得下不来床,亲爹也不来看他了,不单丫头们,就连乳母嬷嬷在提起周婷的时候都万分小心的样子,心里隐隐对周婷有些敌意,周婷摸他头的时候,把脸一扭不让她碰,还抬起手想把她的手推开,被乳母一把抓住了往下按。

        胤禛皱眉头发起脾气来:“像什么样子,谁教你的!”弘昀的样子落在胤禛眼里就是不敬嫡母,既然周婷慈和了,那么几个孩子就必须孝敬她,说着就狠狠瞪了眼乳母,跟着的奴才被瞪得背脊发凉。

        乳母赶紧跪下来请罪,弘昀被吓着了,身子一扭把头藏在乳母怀里,看得胤禛直皱眉毛,心里估算着年纪叹了口气。

        周婷拦住了胤禛:“你也真是的,他还小呢。往常他身子不好,并不来常来给我请安,如今到了陌生的地方自然就有些害怕,怎么能这么凶孩子呢。”一句话既扮了慈母又暗指李氏不懂规矩,偏嘴上还赶紧叫乳母嬷嬷把弘昀抱过来,坐在自己身边,拿出些事先就已经准备好的小玩意儿给他。

        弘昀先还不肯,但到底还是孩子,见着颜色鲜艳的东西忍不住拿在手里把玩起来,周婷这时候才一句句的慢慢问他“屋子好不好呀”“住的舒不舒坦”“有什么想吃的”之类,不一会弘昀就一手拿着布老虎一手想去够炕桌上的糖糕了。

        玛瑙绞了毛巾过来,周婷亲自拉过弘昀的小手给他擦干净,再捏了一块糖糕给他,到这时候弘昀才算不闹别扭,吃着的时候还冲抱在乳母手里的弟弟挥了挥手。

        胤禛看向周婷的目光都放软了,坐在周婷另一边握住她的手微微用力,周婷侧过脸来冲他露出笑容,反手也握住了胤禛。

        弘时被裹得像只粽子,看见有新鲜玩意也想要,咿咿呀呀两声,周婷就注意到了,拿了个小风车递过去,珍珠笑眯眯的拿在手里吹,弘时的眼睛就跟着转,一笑就喷出个口水泡泡来。

        罪不及其子女,更何况这两孩子身上还流着胤禛的血,周婷经了下午的事也想明白了,她能主动提出来,胤禛心里肯定是高兴的,要不然不会破天荒的抱了她一下午。

        只要他还没冷血到极点,肯定还是心疼孩子的,就算他心里再厌恶李氏,孩子总还是他亲生的,现在是他没想起来,等他想起来了,怪得人肯定不是自己而是周婷。她先一步做好,胤禛就觉得她是个好母亲好妻子。

        两个孩子闹了一阵也累了,弘昀比弘时的精神头还不足,五岁了还由乳母嬷嬷抱着来回,等到他们都回了屋,周婷才提这茬:“都养了这么久了,弘昀这身子怎的还调理不好呢,明儿是不是把太医再请回来看看,该吃什么喝什么的也好有个数。”

        胤禛心里知道这个儿子活不久,本来也没抱着希望,应了一声说:“我瞧着他是个福薄的,你不必很花心思。”弘昀上一世就一直七病八灾,能活到十一岁上本就很勉强,调理身体的药不知喝了多少就是不见好,是以这一世胤禛也没对他抱太大的希望。

        周婷皱皱眉头,心里把这话来回反复了三遍也没能明白他的意思,想了想才开口:“爷怎么能这么说呢,我用心养着就是,我瞧弘昀虽有不足,精神却还好的。”这时代孩童死亡率太高了,就算生在皇家也是一样,父母讨论一下并不大出格,但胤禛的语气却让周婷觉得奇怪,她不再把话题往下续,反正她尽心尽力的养,时不时的展示给胤禛看,要是这样还有个什么不好,起码胤禛心里不会觉得她动了什么手脚。

        两人又说了两句周婷就把话题带到了诗会上:“我今儿还问了三嫂,三哥府里是常办这个的,来的这些人喜欢吃什么喝什么也已经有了谱,只一条,到时候是不是开了院子给他们赏玩?我好先吩咐下去,叫下头人不要乱走。”其实主要的是看好下面那些女人,不能像八阿哥府里的新月似的,一个没看紧,就被八阿哥的幕僚撞见了个正着。

        “他定要瞧瞧我们院子里的玉兰花,你想想在哪处设宴好些。”胤禛解开腰上系的荷包往炕桌上一扔,往一仰倒在大迎枕上,转着手里的扳指,允禩的好名气一半是何焯给他传出来的,同允祉交往的人里,不泛同何焯齐名之人,既然他有心要在江南文士中博个好名声,自然要在这方面也下功夫,前面既有允祉又有允禩,任谁也不能说他别有用心。

        周婷在心里回忆了一遍园子里的赏玩路线,何处有花何处有亭何处有池,想了想就说:“如今春暖,最适合在水榭里头摆宴,我叫人把大件的家具清出来,多摆上些桌椅,三哥要瞧的宝华玉兰不独正院里有,园子里也有几株,桃梨开得正艳,池子里头再放些禽鸟,总能有可看的东西,也算应了春景。”

        胤禛“唔”了一声,心里还在想着允祉这回请来的汪士鋐,他与何焯齐名,又在南书房走动,不必立时就拉拢过来,只须为他说上几句好话,也能将名声先传开来。

        “你可请了八阿哥?我琢磨着,咱们在院子里开宴这样大的动静,瞒不过左边府里的耳朵去,不如大大方方的把八阿哥也请来。”周婷说到这里故作小心的瞧了胤禛一眼:“我知你往日与他并不亲近,但既然汗阿玛称赞了你,你总不能只亲近自己的亲兄弟吧,论起来你们既是兄弟又是邻居,还这样泾渭分明的,岂不是辜负了汗阿玛的安排?”

        周婷是抱着私心的,胤禛当了皇帝还不断被非议,有多少野史小说电视剧戏说他的皇位来路不正,她穿来这些日子已经知道名声对一个人多么的重要,印象分能加一分是一分,就算到时候他并不是满分,有个八十,也不至于让人隔几百年还在吐他的槽,杜撰他抢了自己亲弟弟的皇位。

        说完了心里有点打鼓,她对历史只知道个大概,但八爷党赫赫有名,万一这时候两人已经掐起来,也不知道这位爷会不会迁怒她,但能说的她还是要说,不光为了胤禛,也算为了宜薇,这样爽利的女子,往后丈夫不好了,她也不会好的。

        胤禛对允禩有种生理性的厌恶,一开始两人就不亲近,后来允禩又是他争大位最大的敌手,连同老九老十甚至还拉走了自己的儿子弘时,平时面对现在的允禩他还算能绷得住,此时躺得正舒服一听见他的名字差点就皱了眉头。

        周婷靠在他身边轻轻拍他:“交情交情,得先有交往才能处出感情来,你同十四弟一母同胞尚且如此,跟八阿哥难道就例外了?要我说,你把他也请来,到时候在水榭里铺开笔墨酒菜,男人间的交际我并不很懂,可三哥那些清客们,不就是这样常聚的么?”

        说了一大段,笔墨才是重点,周婷知道的那些文人称颂的对象没一个不是自己也擅长诗书琴棋的,论到八阿哥,虽然文人们都称赞他,但据周婷所知,他在艺术领域还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胤禛光是一笔字就能压倒性的胜过他了,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到时把两人排在一起,自然能分出长短来,想来胤禛也不会那么傻,在他的地盘自然知道怎么扬长避短。

        胤禛还没回过味来,现在他看中的是康熙对他的评价,想到汗阿玛把他们两人安排成了邻居,宴客的时候不捎带上他就有些不好看了,到时候往朝上一说刚建立起来的好形象不免就要打点折扣,更何况允禩来了,还能把何焯一起带来,于是勉强点了点头说道:“明儿我下帖子给他。”

        周婷笑一笑:“今儿八弟妹也帮了忙呢,我大着肚子,下面又没个说话算数的人,只好麻烦她去吩咐了一回。”忖着胤禛的脸色帮她说了两句好话:“其实她就是个热心肠,也不知怎么就不讨汗阿玛喜欢了。”康熙对她有意见,长眼睛得人都能看得出来,哪家阿哥家里,也没一指就十八宫女的,还个个长得一脸富相,就差在脸上刻“好生养”这三个字了。

        胤禛嗤笑一声,拿起桌上洗好的果子咬了一口,酸得直皱眉头,知道这是周婷爱吃的,就递过去给她,看着她就着自己的牙印边上咬了一口,勾了勾嘴角:“她再麻利,只要无子,就不会得汗阿玛的喜欢。”这个无子是后院女子皆无所出,她要是老老实实的不扒着丈夫不放,后来的允禩也不会被说畏妻如虎。

        周婷张张嘴欲言又止,胤禛挑挑眉头:“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伸手摸了摸她的背,周婷这才压低了声音:“我也不是没去过那边府里,那院子可比咱们家满得多,八弟妹如今只求个女孩,自己身边的丫头原说配出去,也留下来给了八阿哥,这再没消息……”后面的话就不再往下说了。

        胤禛整个人都愣了,脸上一贯的神情都持不住,他的思维跟康熙一脉相承,这一点上所有兄弟都很相像,护短的叫人发指,就是在他拼命打压允禩的时候也没想过他是真的“能力不够”,只以为他是怕老婆。

        胤禛扭过头来看看周婷的脸色,就见到妻子面颊一红,扭过脸去弄着衣摆,声音不仔细听都要听不见了:“又不是只这一亩地欠收,亩亩颗粒无收呢。”总不可能亩亩都是盐碱地吧,那就只能是种子炒熟了发不了芽。

        周婷扭过头去看那琉璃灯,不去看胤禛脸上的表情,男人却把爪子伸了过来摸在了她的肚皮上,一边一下正好踢个正着,胤禛咧开嘴笑了,心里自满,种子是好种子,地也是好地。

        自周婷说了那样的话,胤禛在见到八阿哥的时候总会想起她那句“亩亩颗粒无收”来,给他递诗会帖子的时候前所未有的温和,心里没来由的就生出一股优越感,表情温和的让胤禩心里的小人紧紧拧了一回眉头。

        胤禩心里觉得奇怪,面上却还是一派温润笑容同,话也说得客气:“多谢四哥相请。”宜薇没少在他耳朵边上念叨四福晋人和善厚道,周婷一肚里揣了两娃娃,他也不是没有羡慕过的。但他对胤禛还真没什么好的感官,从来都跟他并不亲近,冷不丁的他表现出了善意,胤禩还觉得奇怪呢。

        胤禛的性子说好听点叫恩怨分明,说难听点叫目中无人,他能看见的想到的全是他心里喜欢的,换句话说,你要是不招他待见,那面对面相遇他虽然朝你打招呼但眼睛里根本映不出你这个人来。

        胤禩很长一段时间在胤禛的眼里都是透明的,他们俩年纪虽然差得不多,但要论身份那就差得远了,一样是生了皇子,德妃等了三年就晋了妃位,居一宫首,而自己的生母等了这么长的时间刚刚才能正经受下媳妇磕的头来。

        胤禩也不是个软和人,表面上有多温和骨子里就有多执拗,对着老大太子都是这样,虽然在他们俩面前从来都是客客气气的,不得已的时候也听他们的话办些个小事,但心里其实一个都不亲近,这还是在老大明里暗里对他表达了拉拢意思的时候,老四这样的态度在他的眼里也就是个陌生人。

        现在这些皇子们还没到拉帮结派更近一步的时候,胤禩一直以来为母争气的目标也已经达到了,良嫔总算在去年晋了妃位,能够独居一宫了,但他长期因生母身份而产生的自卑感却并不会因为母亲晋位就消失不见。在他看来良妃能到现在这个位置全是自己努力的成果,想要母亲得到更多的厚待,还是需要自己不断上进上进再上进,直到所有人都忘记他有一个辛者库出身的母亲。

        大抵自卑的人总抱着同一种心态,他总是觉得别人看不起他,老大拿他当听话的跑腿小弟,指使这个指使那个,太子更是从没拿正眼看过他,兄弟里头他就只同老九老十交好,就连曾经说得来的老十四也因为同胤禛又亲近起来而被他渐渐疏远了。

        就算是这样诗会他肯定是要去的,胤禩并不蠢,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胤禛一直以来的行事风格突然变了,好像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他就变成了汗阿玛嘴里的好儿子好哥哥,但他敏锐的感觉到了他的不同,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可胤禩想不明白他还能求什么,论身份他生母德妃早早就是一宫主位,凭着官女子的身份也不过排在惠妃后头,得了汗阿玛十年宠爱,更不用说胤禛的养母了,佟家出生的嫡女,在册的皇后。

        出于直觉胤禩知道胤禛最近这些举动背后的意义没那么简单,却又想不透他的真正意图。现在跟太子相争的就只有大阿哥一人,大阿哥也是被明珠捧了这么些时间早已经骑虎难下,到现在了汗阿玛也没透出半点能动太子的意思,下面的阿哥们不过是争一争地盘利益,对于大位,还真没什么想头。

        面上笑眯眯的接了,等转过身去才皱一皱眉毛,议完政同胤禟凑在一处说话,把那张洒金帖子拿了出来给他看:“做了这些年邻居也不过是生日作寿才过府一聚,往常可从来不曾有这样的相邀。”

        胤禟抽出袖子里的手绢擦擦鼻尖上的汗珠,四月的天已经开始热了起来,他生得肥圆,一动就止不住的出汗:“这回去的可都是三哥那些人,四哥从来也没站过队的,难道这一回是想好了往那边站?”他一伸手比了个二,谁都知道三阿哥跟太子更亲近些,这回主要请的是三阿哥,胤禟眼睛一转觉得很有可能。

        胤禩却微微摇头:“他从来是个两边不靠的,这些日子突然对老十四热络了不谈,汗阿玛也赞了好几回,若真是兄友弟恭,怎的从前不待老十四亲近?”他跟胤禟铁得能穿一条裤子,说话间就少了许多顾及,这意思他在胤祯面前提都没提过。

        “这话我与老十四也曾说过,他这些日子瞧见我都不太搭理了。”胤禟翻了个白眼,他们几个都觉得老四不正常,偏偏人家一母同胞,有亲妈给牵线搭桥,旁人说不了两句他就扭头走了,拉也拉不回来,明明是为他着想,却感觉像是在挑拨他们兄弟感情似的。

        “他们可是亲兄弟,”胤禩压低了声音,勾勾嘴角露出个笑容来:“你同老十四说这个,岂不是枉作恶人。”

        “横竖爷总说过了,”胤禟把手绢卷起来塞进袖子:“你要不想去就别去,我就不乐意瞧那脸色。”

        “那帖子上头可不单请我一人,把何先生也请过去了。”胤禩掸掸袖子,把帖子合起来放好:

        “自然是要去的。”

        “啧,也不知老四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胤禟往椅子上一坐,哈哈珠子上了茶又很有眼色的退了下去,屋子只留下胤禩胤禟,胤禟抿了口茶:“要我说就不须顾及这样多,去就去了,就只当是去吃茶用饭的。”

        周婷按照现代旅游的方法给园子里划出一条线路来,到时候着重安排人手在这四周侍候也不怕园子大有顾不到的地方,后院的女眷自从出了钮祜禄氏那件事之后就一直都老实的呆在屋子里,开宴之前再着人去盯得紧点也不怕她们乱跑,至于钮祜禄氏,她腿上的夹板才刚拿下来,几个小丫头眼睛都不敢错开,就怕一丁点儿顾不到,这位不着调的主子就出了什么差错,到时候倒霉的可是她们。

        把钮祜禄氏闷得直在房间里打转,身边的小丫头还得劝:“主子快歇歇吧,这腿还没好利索呢,该走慢点儿才是。”

        这话钮祜禄氏都听出茧子来了,正不耐烦,那边翡翠过来传话:“明儿府里要办宴,请的都是男宾,还请各位主子各自避开,不要冲撞了。”

        话音还没落,钮祜禄氏的眼睛就亮了起来,看得身边的桃儿一个哆嗦,赶紧上去扶着她的胳膊往屋子里面搀:“主子歇歇吧,当心站久了累。”一个眼色使给了还站在门口的菊儿,菊儿赶紧扶住她另一边的胳膊把她往屋子里架,两个丫头对了会儿眼色,心头一紧,这主子可别又想往外跑了吧,自撤了夹板,她这想头可就没断过,要是宴请那天跑了出去,那她们可都别活了。

        宋氏把翡翠招到屋里,温言细语的问:“不知福晋那里可有什么不凑手的,我们日日得着福晋的眷顾,还是能帮上些小事的。”上一回的寿宴就是她出的菜单子,满以为这一回周婷也会叫她过去,谁知道把平时的请安也给免了,她几乎都照不到胤禛的面。

        翡翠再不机灵也知道宋氏说的是什么:“都办好了,格格不必操心,德妃娘娘那儿赐下来的顾嬷嬷原在宫里就是办这些的。”

        宋氏身边的丫头拿出个包袱来,她翻开来指一指:“这是我给小阿哥做的鞋子,才刚得的。”说着脱了手上的一只玉戒指往翡翠手里塞,翡翠推了两把没推过去,接过来往袖子里拢,惦了惦手里的包袱一挽:“格格有心了,主子定然喜欢的。”

        院子里的女人眼见着走不通别的路,全都卯足了劲往正院里的使,不说周婷身边的几个大丫头,就是院子里洒扫看门的也得了许多好处,眼见着翡翠脸上带着笑出了门,宋氏身边的丫头说:“上回被那边的抢了先,这回子可算能显出来了吧。”

        怀了孕的主母还死霸着丈夫不放,哪家也没这样的规矩,要换一个怜香惜玉的主儿她们还能哭上一哭闹上一闹,可胤禛的性子摆在那里,院子里谁不感叹李氏的惨状,全都要在周婷手下讨生活,她一说免了请安,寻常连院子也出不得了,就算有想露头的,也得看看自己比不比得过李氏,这样一来,除了讨好周婷叫周婷松口就再没别的办法了。

        “小衣裳还得接着做,”宋氏没有因为丫头的一句就宽了心,往外一瞧:“那边屋子那个,你再探探去。”钮祜禄氏自从出了那事儿也算消停了一段时间,腿上上着夹板,能往哪里去呢,可宋氏知道那不是个省心的,平时几个丫环碰在一起也磕过几回牙,闭上眼琢磨一回觉得这是个露脸的好时机,专等着她再露出点什么来呢。

        翡翠得的玉戒指往乌苏嬷嬷那里一放,乌苏嬷嬷刮刮她的脸皮:“收下罢,只当是攒嫁妆了。”

        周婷收了包袱让珍珠捡了一回,拿出来一看确是宋氏的针线,往炕桌上头摆开来:“倒是精细呢。”往这上头花功夫总好过时不时去外院探脑袋,周婷虽然收下却并不打算用:“收起来罢,再挑几匹绢纱过去给她,让她看好院子才是正经。”

        这一回去吩咐的就是珍珠了,她一进门先是笑:“主子说针线费眼睛呢,让格格不必做这些了。这是春天才得的绢子,知道格格爱这玉色的,特地拿来给格格呢。”宋氏早已经不是当初专挑素色的鲜嫩小姑娘了,脸色虽还好,却撑不起这样淡色的衣裳来,可周婷赐下来的,她必须谢还必须得裁了衣裳穿。

        珍珠一眼就看见铺在桌上的藕合色缎子,看打样就是做小衣裳的,赶紧拦着:“格格要再进上来,咱们这些人可摆到哪里去呢,主子说了,格格打理这院子就已经辛苦了,再不能叫格格费这力气的。”三言两语的把周婷的意思给带到了。

        “这哪里就费功夫了,一手一脚的事儿。”宋氏知道自己的主意打对了,眼睛往钮祜禄氏的屋子一看又转了回来,脸上露出笑容来:“这原本就是应当的。”

        钮祜禄氏日日都在想要怎么出头,她本来打算做好了送上件小孩子的衣服很快就能博得好感,有了周婷的推荐可以在胤禛面前混个脸熟,等到她承了宠,生下弘历就是迟早的事,原来一切都已经是打算好的,却没想到周婷根本没有钻进她的套里。

        明明主母怀孕了就该找个母家没地位的抬起来好分宠,怎么她一点都不急,不光是自己,一院子的格格们见都没见着胤禛的面,在钮祜禄氏心里占着正妻位子的周婷就是块布景板,不管是当主母还是当皇后,全都要给后来人让道,自己上位不过是时间问题,不断的扳着手指头算日子,难道真的要让她等到康熙五十年?

        桃儿坐在廊下做绣活,眼睛时不时的往屋子里瞅一眼,眉头皱得死紧,菊儿快步走过来伏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两人交换了个眼色,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听见里头的钮祜禄氏扬声唤她:“菊儿,进来给我换杯茶。”

        周婷不是个苛待妾室的主母,但也不会错了谱来,上头发下来的东西,一层层赐下来还得分承过宠和没承过宠之间的分别,钮祜禄氏刚进的府,既无宠爱又无资历,自然就不会有什么好茶叶,存下来一些也要用来待客。

        菊儿心里叹口气转进屋子,钮祜禄氏把茶杯一推:“吃着滞嘴,换一杯来。”再换一杯也还是一样的茶叶,菊儿小心翼翼的说:“要不,去隔壁屋子讨一些来,咱们这里就只这种呢。”

        “胡说,前些天派东西的时候不是送了新茶来,怎的这么几天就没有了?”钮祜禄氏在家里也不曾吃过好茶叶,条件摆在那里,就是她再想矜贵也摆不起谱,但她满以为进了四爷府就不同了,就算现在还够不上周婷的标准,吃香喝辣总是有的,却没想到进府一年了,在胤禛眼里就跟没她这个人似的,衣裳是每季在做可用的料子都不如人,首饰是每季在打可到她这里却是素银子居多,她可是往后要当皇太后的女人!

        “那是要留着待客的,总不能失了体面。”菊儿有些为难,她是府里的家生子,早早就定好了以后要到主子面前侍候,嬷嬷教规矩的时候这些细节是分外强调的,谁知指到了钮祜禄氏的身边,就算是小家子出来的,行事带着村气也不该连这些都不知道。

        “拿了那个来,我在自己的屋子里,竟连吃杯茶也不成么?”钮祜禄氏一甩帕子,指一指对面的屋子:“我瞧着福晋那的大丫头去宋格格屋子里,你可知道是做什么去了?”她还算知道要探听消息。

        菊儿一低头:“说是宋格格做了些小衣裳送去给福晋,福晋叫珍珠姐姐送了几匹绢纱来。”说着不敢抬头看钮祜禄氏的眼睛,前头那个丫头虽说没打没骂就出了院子,但谁都知道她往后的日子好过不了,谁还敢跟这样的主子一起犯浑,老老实实侍候几年就能放出嫁人的,偏偏跟了个不长脑子的,心里都在给自己打算,这几年且有得熬呢。

        钮祜禄氏咬着嘴唇捏紧了拳头,不过是个无子的格格,就算四爷当了皇帝也还是个嫔,心里气愤不平又要强忍住,手掌心上掐出一排指甲印子,她一扭身站了起来:“咱们往宋格格屋子里去。”

        桃儿赶紧放下绣绷跟在后头,两个丫头在钮祜禄氏看不到的地方都苦着脸,才进了宋氏的屋子,宋氏的丫头蕊珠过来迎:“钮祜禄格格怎的有空到咱们格格屋子里来。”说着拿帕子掩一掩嘴,不是可着劲的在绣小衣裳么,整个院子都被她显摆过那独特的十字绣法了。

        偏钮祜禄氏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来,只一笑:“你们主子呢?”

        “前头宴客,咱们也不能出门,”宋氏从后头绕出来,独她一人是三间正屋住着,其它都是一间间的小屋子:“肯定热闹得很呢,妹妹才来没多久,往日办这样的宴,院子里头都要扎花儿呢。”这也就是骗骗钮祜禄氏,像菊儿桃儿这样丫头都知道只有冬天办宴才扎花。

        果然她脸上露出神往的表情,宋氏一笑,蕊珠上了茶来:“这是福晋刚送来的,妹妹也尝尝。”整个院子才多大,那边打口头官司,这边就能听见了。

        钮祜禄氏抿了一口夸上一句:“只姐姐这里茶叶好,不知道前头宴客,都有些什么人呢。”说着转了转眼珠子,自从来了这里,她就只见过胤禛一面,诗会倒是个好场合。

        宋氏心里多少有点怪她上回连累了自己,让周婷冷了她那么长的时间,见钮祜禄氏露出这付模样就了然的笑了笑,心里恨不得她再折腾两下,就住了口半遮半掩的说:“上一回福晋还叫我拿菜单子,这一回顾嬷嬷就全料理了,没用着我,我哪里知道有些什么人呢。”心里盘算了一遍:“左不过是爷的那些兄弟们,十三爷十四爷是定然要来的,其它的倒不知道了。”

        不提十三十四还好,这一提钮祜禄氏两只眼睛都在放光,把正端点心给她的蕊珠吓了一跳,只往宋氏那里看,菊儿桃儿暗暗叫苦。

        宋氏本来不过想挑她一挑,又怕真的出了大事周婷不放过她,不敢再往下说,叫蕊珠包了一包茶叶送她出门:“妹妹常来坐,福晋刚赐了绢子下来,我想着做着夏裳穿呢。”

        钮祜禄氏心不在焉的出了门,菊儿桃儿赶紧跟在身后,一进屋子,她就开了衣柜挑捡起来:“这件太素,这件又太艳了。”皱起眉头来比着小妆镜试了好几套。

        菊儿推了把桃儿,桃儿苦着脸上去:“主子,并不出门怎的要换衣裳呢?”福晋可是特特吩咐过的,再要闹出什么来,她们俩可都没命好活了。

        “外头又有人守门?”钮祜禄氏这才回转身来看了两个丫头一眼,桃儿死命点头,自从她们主子溜进院子从秋千上摔下来,这东院的门禁就严了起来,沈婆子见谁都板着一张脸,就只对宋格格屋子里的丫头有几分笑脸,对她们就跟看贼似的。

        钮祜禄氏丧气的放下衣裳,转眼就又笑开了,坐到妆匣边上比对着新打的珠花:“你去院子边上打听打听,我就是想听个热闹。”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咽了咽唾沫,转身出去了,一个看着她一个去打听消息,好歹探听点什么来回给她,也好让她不再闹。

        两人想得好,可惜的是桃儿连院子门都没出,沈婆子拿眼睛斜了斜她:“姑娘有事出门还请晚着些,这会儿院子里可都是贵人呢。”

        气得钮祜禄氏砸了个杯子,桃儿拿着她翻找出来的粗银戒指往沈婆子手里塞,沈婆子惦了惦又塞了回去:“我可不敢开这先例,要是姑娘出去冲撞了谁,可没老婆子的命在。”

        还是蕊珠看见过来说了一句:“沈嬷嬷别唬着个脸,把桃儿妹妹都吓着了,她能有什么事,不过是去针线上人那取些丝绳丝线。”一边说一边给沈婆子使了个眼色,沈婆子连忙堆起笑来,连那戒指也没拿放了桃儿出门去。

        院子里早就热闹开了,就连正院也能听得见喧哗声,都说三个女人敌过一群鸭子,这些男人也不差了,周婷往暖阁里头一坐,旁边站着四个大丫头,随时准备替她出去吩咐事儿,其实东西早就已经备下了,因是男客,就没让丫环侍候着,各院的院门关紧了,叫小太监侍候着,这时候等着就怕出点什么突发状态。

        这些人寻常院子也要游出花来,更别说胤禛家里了,胤禛的品味在兄弟里头是排第一的,造院子的时候他就时不时打马过来看一圈,指点几处花木栽种,楼阁安排之类的,花木不曾掩了楼阁,楼阁不曾压了花木,处处恰到好处,林木时疏时密,游玩起来处处都是景致。

        胤祉喜欢这些:“往常也曾来过此间,却不曾开院相待,果然是藏着好地方自得其乐呢。”正是春盛日暖的时候,湖里的游鱼,举目有花草,众人坐在亭间就有小太监送上酒水,斗彩落花流水的游鱼杯,白瓷杯底烧了黄豆大小形态各异的红鲤,胤祉见了就又赞一声。

        一边的胤祥从鼻子里哼出声来,他来全是看着胤禛胤祯的面子,胤祯赶紧拉了拉他,这一路走过来胤祥不知拆了胤祉多少台,再下去两人脸上都挂不住。

        胤禛朝胤祯点头示意,侧一侧身把胤祥挡住了,胤禩露出意味不明的笑,转头跟胤祉聊起诗文来。

        水榭里头已经安排好了宴,几位上了年纪的腿脚已经走累了,正好就就此歇下,喝酒吃菜,再铺开笔墨,一有佳句就联上。

        主题还是胤禛一开始提出来的那句“淡极始知花更艳”,汪士鋐先提笔写了下来,引得何焯技痒,胤禛作为主人自然不能少写,一圈下来,胤禩的脸绿了。

        要论诗才他自认在兄弟间是持平的,可要论到书法,他实在是不想承认自己最差,就连大阿哥,康熙也没有专门派人去教他写字,本来是谈诗的,汪士鋐一下笔,胤禛自然就把话头带到了书法上面。

        胤祥在这方面也是强手,明里暗里挤兑了胤祉两句,胤祉却没放在心上,有个对照组在跟前,谁还把这些放在心里呢。就连何焯一向同胤禩更为亲近的,也不得不承认胤禛的字写得很有水平,一来二去两人聊得竟还算投机,八阿哥先还能插上两句,越到后头越是说不上话,幸好他一向会做人,转头就去跟三阿哥带来的人联络感情去了,在那些人里头又博待人宽和的印象,挽回了一点颜面,可到底还是给这些江南文人留下了“八阿哥的字实在上不了台面”的评价。

        游园足足游了一天,各方都比较满意,胤祉觉得自己展示出了文采和大度,胤禛初步结交了些文士,胤禩虽不幸成了对照组,但他脑子转得快,也算小有收获,胤祥挤兑了三阿哥就已经圆满了,至于老十四胤祯,他蹭了两坛子三阿哥带来的好酒。

        周婷严阵以待了一整天,一点事儿也没有,除了有个清客上完茅房差点走错路叫小太监找了回来,连杯子都没砸掉一个,她长长的吁出口气来,捶着腰问玛瑙:“那边院里也没什么事吧?”

        桃儿真的去要了一把丝绳丝线,她一路走一路打听,看见有小太监经过就站住脚问两声,也问出个七七八八来,回去拿话搪塞钮祜禄氏:“说是主子爷开春宴,邀些人作诗写字呢。”

        钮祜禄氏的兴头刚起来,桃儿这一句话哪能满足她对春宴诗会的想像,不停的拉着问了又问,桃儿把她认识的记得的吃食都说了一遍,钮祜禄氏还不满足,眉头都已经皱了起来,埋怨她:“你就打听了这些,我问的是做了什么诗!”

        桃儿根本就不认识字,小太监们一直近身侍候到能说上两句,可她听过就忘了,想了半天就想出来几个字:“好像有一句是咱们主子爷作的,叫什么花,什么更艳。”

        钮祜禄氏这一天脑子里都在转着现在还没问世的诗句,就想着有一句应景的传出去好一鸣惊人,气得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把掐住桃儿的胳膊:“你这脑子,一共才几句话,就没一个字记着的!”

        桃儿吃痛不过,菊儿赶紧过来拉:“咱们都不识得字,问过了也白搭,不如使了银钱给小太监,叫拿一张出来,那些废了的总要交给他们烧掉。”

        钮祜禄氏喘了口气,松开手重又坐回椅子上,挥挥手:“你去吧,叫她留下来侍候我。”

        菊儿连连点头,使了个眼色给桃儿,桃儿抽抽鼻子往外廊一坐,菊儿经过沈婆子的时候还得解释:“挑的颜色主子不爱,还是我去。”

        稍晚才挑着张完整的,菊儿谢了又谢,塞了个粗银戒指过去还不够,小太监直看着她手腕上的细银镯子,菊儿忍痛脱下来给他,捏着张纸回了院子。

        钮祜禄氏细细辨了两回:“这句是咱们爷作的?”

        菊儿哪里敢说不是,直点头,钮祜禄氏把手一松,脑子飞快的转了起来,怪不得如今周婷又有了身孕呢,她脸上的笑容止也止不住,把这句诗又来回念了遍“淡极始知花更艳”。

        胤禛一进正院周婷就扶着肚子迎上去了:“爷今儿可累了吧,我在这屋子里坐着,还能听见前头的响动呢。”

        “说了多少回偏不听,你身子沉了不须起来,这些让丫头们做。”胤禛解了腰带上的挂饰扔进托盘里,周婷还是给他绞了毛巾递过去:“我坐了一天,这几步路哪里就累着我了,今儿前头可有什么新鲜事?”

        胤禛擦了一把脸把毛巾扔在铜盆里,扶着周婷的手往屋子里去,看见炕上已经铺上竹席坐褥就先问:“怎么才四月的天就用这个了?”

        “也不知是不是天儿越来越热了,我一动就要出一身的汗,爷只坐在薄褥子上就行,我坐这个。”孕妇畏热,别人春装穿得正艳,周婷就恨不得能换上夏天的衣服了。

        “这竹子的不比象牙好,我记着库里有象牙的枕席,怎不拿了那个用。”胤禛拿起茶盏喝了口茶:“单子都在你这个搁着,你要什么就叫苏培盛去取用。”

        周婷抿抿嘴角:“我嫁妆里倒是有一张象牙席的,只是尺寸如今对不上了,想着裁开来用又太糟蹋东西了。”周婷一缓过神来就把那拉氏的嫁妆单子攥手里了,上头有些什么东西她清清楚楚的,现在那张单子越来越长,除了胤禛给的康熙赏赐也罗列在上这上头。

        “往后这些你想起来了就叫人去吩咐他,”胤禛捏了枚奶油蜜枣往嘴里放:“不必回过我了。”

        站在外间的苏培盛低低头,这就算是把私库也移交给福晋管了,本来单子在她这儿,钥匙在苏培盛那儿,这会子算是明明白白的把掌管的权力都交给了老婆。

        周婷一听就知道胤禛今天高兴了,他一高兴就喜欢给人东西,这付脾气大概同康熙一样,上回赐下来的耳瓶竟是宋朝的,周婷再不接触这个也知道价值不菲,若不是胤禛说摆出来,她还真怕小丫头有失手的时候呢。

        至于他的私库她真不想插手,男人都该有些私房钱,现在他给的痛快,往后又反悔了可怎么办,周婷不止一次听过办公室里的女同事抱怨老公把钱看得紧。再说,也不需要把得这么严,有苏培盛在,他要从库里拿点什么出来给小老婆,不出书房门她就能知道了。

        胤禛是高兴的,周婷帮他办了一场成功的诗会,从器具到路线无一不叫他满意,胤禛并不是个耽于享乐的人,但他乐于享受,周婷把一切都安排得恰到好处,为他在文人那里拉了印象分,他自然怎么看她怎么顺眼。

        今天在宴在胤禛也算是回过味来了,老婆是说为了兄弟和睦把八阿哥给请来,但达到的效果却是意想不到的,胤禛凭着过硬的书法硬生生把胤禩衬成了八爪蟹,那字支支棱棱的叫人看不下去,他很是享受了一回这些文士们的赞扬目光,特别是他们对比了自己和胤禩之后。

        胤禛是上一次的胜利者,这一次他一样会胜利,但也许并不需要用这样惨烈的方式,他不会忘记自己上位之后的那些非议,能多拉一些人站在他的身边最好,一个名士可以影响一方文人,他这时候做好了,以后的阻力就会少上许多。

        “我特特吩咐把汗阿玛刚赐下的粉青釉荷叶笔掭拿出来的,爷可瞧见了?”周婷不接口胤禛私库的事儿,把话题又拐回了诗会:“还是三嫂说的,他们最爱赏玩这些,可没给爷丢脸面吧。”

        “汗阿玛赐下来的自然都是好东西,”胤禛往周婷肚子边一躺问她:“三哥把那个借去了,说玩两天就还过来,这俩小东西可淘气了?”

        “再乖巧不过了,嫂嫂们都说我好福气呢,这样两个不闹腾的,以后生下来也省心的。”周婷微微嗔他一眼:“如今可不是小东西了,我都恨不得能叫人帮忙捧着肚子走路呢。”她的月份越来越大,就越是担心胤禛会去睡小妾,想好了一万种对策,却都没用上,胤禛也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就是不能吃肉的时候也乐意留在她这里喝汤。

        胤禛听她这样说勾了勾嘴角,拿手贴过去:“难道我不曾帮你托着它?”月份大了行事越来越不方便,之前还算是别有滋味,现在却怕她太过吃力,胤禛也曾惦记过院子里那些方便的女人,但既然没了李氏,这事儿就该周婷来安排,他不欲让妻子烦心这些,更何况他现在正处于对“三热爱”熟愁阶段,小妾之类还真没放在心上。

        周婷听了脸一红,伸出手拍他一下,心里又有些吃不准他,他不去后院,得益的是自己,是以更加用心的揣摩他的喜好,力求让他养成宅属性,把正院当着他的窝,目前也算初见成效,至少他如今不在外书房就在正院里。伸手摸上他的后背轻轻摩挲,现在这个动作已经不那么容易做了,心里咬牙,实在不行的话,非常时刻只好用非常手段了。周婷拍了他一会又问:“可作了诗不曾?”

        胤禛这才把联的诗拿出来给周婷看,他觉得这些诗作寻常,倒是何焯的字很有看头。周婷一接过来就看见了那一句,猛得心里一跳:“爷怎么把这句也拿出去了,叫人怪不好意思的。”

        “我哪里会说是你做的,只说这是我偶然得来的。”现在的女子越发被拘束,李清照朱淑真之流那都是前朝再前朝的事儿,作诗不要紧,但只能闺阁里流传,传出去就是失了女子的庄重,就是擅诗文的也只是当小姑娘的时候写两句,譬如三福晋,她如今也已不大动笔墨了。

        周婷还是不放心,这世上穿越者可不只她一个,万一被人听到了识破来处可怎么办,捏着纸的手微微用力:“可有人对出来了?”

        “全在这儿,倒真没那个意境。”胤禛看一看周婷对着玻璃灯细看诗笺的认真神情觉得很新鲜,竟然也能跟她论一论诗了。

        “这句是何焯的,这句是汪士鋐的,这句是汪灏的,他与何焯是同一年的进士,”这个人倒是胤禛的意外收获了,胤禛如今看人只看实用不实用,汪澋是治过河的,想到这里微微一笑,点着下头说:“这一句是八弟的。”

        周婷虽说受过的古诗文教育不算多了,但她能记得的都是千年流传下来的金句,全看了一遍才说:“左右不过这些老词,再不能比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更好些了。”既是赏春,自然作的也是关于春天的诗,何焯的诗里还有两句好的,其它都很普通。

        “能出其右的还有几句?”胤禛难得有心情跟老婆聊些风月,手一搂搭在了周婷的肩膀上:“你就没看出些什么来?”

        “我不懂这些,只是瞧习惯了你的字,倒觉着这一些都没你写得好。”这话不是自谦,让她品评书法肯定不行,但她知道胤禛的书法是康熙都称赞的,说他写的好肯定没错。

        胤禛笑了,人都喜欢听人夸奖,周婷虽然没说到点子上头,但胤禛却喜欢这份直白,真要叫她论笔论墨论锋那才是班门弄斧呢:“老八也太没长劲了,跟了何焯学那么久,竟一点也没学到。”八阿哥的字其实算不上差,但那得看跟谁比,何焯汪士鋐全是当世有名的书法大家,那些清客们的一笔字也很拿得出手,他的字摆在这些当中就显得份外惨不忍睹了。

        “倒是硬脾气。”周婷拿过玛瑙调的花蜜卤子抿了一口,清甜味甘略解暑气,就把杯子递到胤禛面前:“这个好,爷也尝一口。”

        “你又知道他是硬脾气?”这评价倒没说错,胤禛挑挑眉毛一口喝尽。

        “就只他的字不带拐弯的,你说硬不硬。”周婷指着几处转折,人家都是圆润的,偏偏他就是直角。说完了又轻轻扫了胤禛一眼,周婷现在的命运跟胤禛连在了一起,他不好她也不会好,八阿哥现在不显,但以后却是强有力的竞争者,现在这时候重视起来总没错。

        “倒也不算说错了。”胤禛趴在周婷身边,闻她口里吐出来的阵阵花蜜甜香,不由意动,周婷看他的眼睛就知道又想了,现在就是用手也不能满足他,难道真的要她动口?

        胤禛搂着她贴上来,她现在身上都是软肉,一捏就是一团,特别是腿那儿,被胤禛一顶都陷下去了,软绵绵的一团脂膏,胤禛一边在后面挨挨擦擦,一边手往前面探,嘴里还啧啧有声,闻着她颈上肌肤带出的温热香味在炕上就蹭了起来。

        周婷靠在枕头上不动,只由着胤禛磨蹭她,一面脸红气喘一面抽帕子来递到他手里,眼睛一斜往那儿扫了扫,就又扭过脸去只把手背着往后头一探摸在那上头,滚烫滚烫的有点硌人,她把眼睛一闭,下定决心要是他还能这么守得住,下回就用嘴给试试。

        “主了,一院子都熄灯了,要不,咱们也熄了吧,明儿再看,蜡烛烧得多了,回头管事嬷嬷又要磨牙了。”自从菊儿拿回了诗笺,钮祜禄氏就没撒过手,不错眼的盯着看,眼睛里的光吓得两个丫头都不敢凑过去。

        就连晚饭因为宴席赐下的好菜也没吃上两口,眼看着院子里只有她们一间屋子还亮着灯了,菊儿咽了口唾沫上前一步:“主子,明儿再看吧。”

        钮祜禄氏把那张纸笺往妆匣里一塞,落上锁,钥匙放进荷包里,菊儿忍不住动动嘴角,把目光放在别处,心里不住腹诽她小家子气,手上的动作却不停,被子早已经铺好了。

        桃儿跟菊儿两个打地铺守夜,钮祜禄氏上了床却不躺下,坐在床铺上眼睛盯着帐子顶,突然无声的笑了起来,手里紧紧捏着被角怕自己出了声,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原来她的姻缘一直就在,只不过是换了个时代。

        钮祜禄氏长叹一声,菊儿爬起来:“主子,可是要茶?”

        “不用。”她脸朝里躺下来,一翻身就能看见一整间屋子,马桶就放在另一边,天一热就是一股味儿,钮祜禄氏咬咬嘴唇,现在只欠一个机会,她就可以搬到正院里去,一步步的富贵登天。

        园子里的粉荷打出花苞的时候,周婷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行动坐卧都不方便,早早就被皇太后免了请安,“你这么大的肚子站在我跟前,我都给揪着心,反而不舒坦了。你回去好好歇着,就是请了我的安。”又有德妃帮着说项,周婷自然乐意,推了两回就应下了,她身体沉得就差被抬着走了,再这么一大早就进宫请安,一坐一个上午,累得慌。

        虽然不再进宫却没断了跟德妃的交际,老是借着胤禛的手给德妃送些小东西,家里调合好味道的花蜜卤子,准备着开胃的法制紫姜,太医建议周婷常吃这个,说这个尤其适合孕妇,她吃了觉得好,细问过原来上了些年纪的女人吃更合适就让胤禛送一份给德妃去。

        “这些东西额娘那里尽有的,你只管叫人捎句话就成,那里要准备这样的一盒子进上去。”胤禛觉得好笑又觉得窝心,嘴上虽然说她,其实心里也是高兴的。

        “你们爷们哪能像女人这样细致呢,额娘吃着好就行,孝顺孝顺就是在这些小地方呢,什么宝石珠玉,额娘那儿才是真的不缺这些。”天气越来越热,周婷每天嚼嚼这个倒觉得身体轻快,她早已经换上了薄纱衫,玛瑙拿着葡萄金蝶的团扇跟在后头给,时不时给周婷打打扇子,说话间她又觉得热了,拿起帕子扇风。

        这话倒是正理,越是普通平常越是能见人心,胤禛大大方方的进了上去,德妃果然高兴,真的每日一片日日不间断的服用,她已经到了更年期,吃这个最是相宜,用了半个月就觉得心里松快多了,更兼是胤禛亲自拿来的,就是不吃心里也受用。

        德妃脸上的笑容止也止不住,还拿了这个给康熙看。四妃已经很少承宠了,康熙不幸妃子的时候也会偶尔去她们那里坐坐,德妃正吃着紫姜,现成就拿出来帮胤禛打广告了:“咱们四阿哥四福晋孝敬上来的,往日吃着太医院的药也没有这个好呢。”

        康熙心里越发觉得胤禛是个孝顺儿子,心里挂上了号就觉得他是个行事端正的人,约束手下也很得力。大阿哥闹出来逼死人命的事被太子捅上来,两个在御前争论,康熙各打五十大板过后,开始考察儿子们的私产经营状态,王府插手生意本是平常,但夺人营生却不能夺人性命。

        大阿哥的事是起了个头,结果却是胤禛又得了称赞,太子也就算了,大阿哥却开始觉得他不顺眼起来,再看见胤禛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胤禛的态度一如往常,没有凑上去先服个软儿,倒让太子意动,由着胤祉牵线搭桥的去东宫喝了两回茶。

        眼看着康熙就要巡塞去了,秀女的前程得先定下来,正好各宫的主子们也看得差不多,把名单再排一排就准备定下来了。

        周婷这下不得不进宫去了,她自那回婉娴在御花园里走失之后就让珍珠去敲打过她,话没说得十分透,效果怎样她不知道,但自此之后没闹出点什么大事来,顶多就是听说跟这个拌了一回嘴,跟那个怄了一次气,都不是什么大事,虽然显得不那么庄重,但说出去也能当成是小孩子胡闹。

        同届的秀女处得好的嫁人之后也能走动,有的甚至还会变成一家人,婉娴这样反正影响的是她出嫁之后的交际,可这跟周婷挨不上关系,她怀着孕还得理家事也不可能样样都顾过来,有人时不时来回报就行了,就是西林觉罗氏,也知道自己这女儿不可能有个好前程了。

        既然前程已定,妃子们相看秀女就慢了下来,不再三五日就领着小姑娘们说话喝茶吃饭了,还有最后一回的皇帝亲阅,基本上妃子心里也有数了,里头几个盘亮条顺身份不显的,这回大概是要皇帝自留的,心里也暗暗品评了一回。

        王贵人心里更急,她儿子都要娶亲了,她却还在贵人位上呆着,后头又有鲜妍的小姑娘不断涌进来,暗地里很是琢磨了一回,吃亏就在出身啊。这回里头有个瓜尔佳氏,人又美又占着满姓,一得宠爱肯定爬得快,主位们不急,下头贵人之流没有不咬牙的。

        周婷是不能看皇帝亲阅的,上头坐着公公,她得避嫌,但她能从皇太后德妃那儿听到点消息。

        “叫你别来请安了,怎的又来了,这宫里你也坐不上辇,再累着可怎么办呢?”周婷一身淡紫色绣葡萄的常服,看着就叫人觉得清爽,她头上不戴钿子,只简单的插了两把白玉扁方并一支八宝攒珠的珠花,整个人就透出精神来。

        “虽说老祖宗心疼我,我也想念老祖宗和额娘呢,这小半月没来看看,心里惦记得很。”周婷挨着德妃坐在下首,一通马屁拍得皇太后合不拢嘴,指着她就笑:“你同老八媳妇做了邻居才多久,竟也学得口齿伶俐起来。”

        “这我却知道,她这是关在家里闷了,进宫来看热闹呢。”宜薇轻声一笑:“老祖宗别被她装样给骗了,她心里可爱玩闹呢。”

        八福晋说话风格大家都习惯了,见周婷脸上没什么也就跟着笑起来,一群女人磕了几回牙才说到秀女事。

        “按道理万岁爷是要亲阅的,只是这回子时间紧,这一批的秀女人数又多,就想着再选一回,但凡有年纪小的就放回家里去,过三年再来。”佟妃算是妃子里的总管,虽然职称未定,却早已经管着宫务了,大家被姓佟的管习惯了,一个没了佟家总会再送一个进来,对她的发言也没异议。

        “你妹妹这回子是有造化的。”这时候也传得差不多了,皇太后说起来也就没了顾及,拍着太子妃的手:“你们是亲姐妹,现下又成了妯娌,倒是好事呢。”

        “这是老祖宗抬爱她呢。”太子妃心里也高兴,家里又出一个皇子福晋,这不仅仅是皇帝看重太子,还是看重她们石家。

        说到太子妃的妹妹,周婷心里就咬了一回牙,她刚得到的最新消息,婉娴原来跟石家小姑娘交好,两人行动都在一处,不知怎么就生分起来,这些女孩子之间也是有小圈子的,石家小姑娘是里头的领头人,如今婉娴在启祥宫的日子可不好过,原来的圈子不要她了,别的圈子又融入不进去,不尴不尬,整日闷在屋子里不出来。

        太子妃微微一笑又把话题转到了周婷身上:“我听说你那侄女同我妹妹倒要好,两人常在一处说话做事的,就不知以后有没有福气当一家人了。”

        这也是周婷从没表示出对婉娴亲近太子妃说话才这么婉转,谁都知道那拉家这个姑娘不太着调,御花园走失一事到底还是被报了上来,在主子们面前挂了号,就算留到最后也不可能被指婚的。

        就在一个宫里,又是嫡亲的胞妹,石家小姑娘肯定得过太子妃各方面的照顾,不会不知道她们俩闹翻了的事,周婷也不介意微微一笑:“这也是她们的缘份。”只这一句再不多说。

        太子妃见好就收,她对周婷的印象一直不错,但再亲也亲不过一母所出的妹妹,石家小姑娘在她面前告了状,她着人了解下来又的确是那拉家的女孩不对,自然要帮着妹妹,只她这一句话,下面妃子的家人想要跟那拉家结亲也得再等等看了。

        有了这一出周婷再叫人去看婉娴的时候,德妃就说了:“你是个好孩子,我也信你们家的教养,怎么这个姑娘听说行事不大庄重的?”

        周婷只当德妃是在提醒自己,捏着帕子笑了笑:“额娘不知道呢,我这侄女是娘家大嫂三十岁上才得的女儿,含在嘴里怕化了捧上手上怕跌了,家里什么不依着她,再者本来也算是差不多定下来,她心里有了谱,自然就跟这些秀女处不到一块去。”

        德妃本来也存着提醒的意思,周婷的侄女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周婷跟她大哥就不是一母,这层关系摆在那里也近不到哪儿去,但既然是一家子,就怕累了她在宫里的风评。

        听了周婷的解释勉强点一点头:“我说呢,你的教养是极好的,想来这一家子出来的也错不了。”

        珍珠是听德妃说完话再去的启祥宫,一路上都在不忿,按说这姑娘也曾经见过,当时跟在西林觉罗氏的身边,看上去娇怯怯的,很有大家姑娘的样子,怎么现在给主子惹出这许多事儿来,珍珠知道周婷在妯娌的关系上面下了多少功夫,幸好这回只一个太子妃的妹妹,要是几个妯娌家都有人在选,那还不得罪光了。

        是以这一次去就带着警告的意思,珍珠脸上带着笑进了启祥宫,石家小姑娘不用说是自然是朝向最好的那间屋子,她那里也热闹,围着一群小姑娘,前程差不多定了,也就没有那些个机锋了,凑在一处还算合乐。

        婉娴的屋子也不算差,跟她同屋的女孩子不在,她一个人坐在窗前翻书,珍珠还没进去就听见书页簇簇响动个不停的声音,走进去一看,她那窗正对着石家小姑娘的屋子呢,珍珠一进去就行了个礼:“给姑娘请安。”

        婉娴一见珍珠眼睛就亮了起来:“珍珠姐姐来了,可是我姑姑进宫了?”这几日她才真的知道什么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原来周婷在宫里,各方还帮她打点着,偶尔叫人赏东西过来,这些秀女同宫中的嬷嬷也看在眼里,如今她一不进宫,这些赏赐就断了,她也就失了显摆的资本,又因为平时不会做人,手上的银钱使光了没人听她的,更盼着周婷能进宫来,好歹占着姑侄的名份能要些东西。

        “姑娘这话说的,主子不进宫,奴才哪里跟进来呢。”珍珠也不是空着手来的,把盒子往桌上一放眼睛一扫就知道桌上的茶是凉的,出去唤了宫女进来换过了,婉娴借机垂头叹息:“这宫里头的日子可真是艰难,不过因为说错一句话,如今连小宫女也使唤不动了。”

        珍珠努力抿住了嘴角,脸上的笑都僵了僵:“姑娘这说的哪里话,今儿宁寿宫里头,太子妃还说姑娘同她妹妹交好是缘分呢。”

        婉娴扯出一个笑,心里盘算好了怎么也得单独见上周婷一回,这样才好开口把自己所求的说出来,走过去扯着珍珠的袖子说道:“好姐姐为我想想法子,我想见上姑姑一面呢。”

        珍珠心里“格登”一下,直觉知道她这回还得给周婷惹麻烦,嘴里不立马回应,借着倒热茶不着痕迹的抽出袖子,一面给婉娴递茶一面笑眯眯的连消带打:“这事儿我还得回主子呢,今儿主子去了德妃娘娘那儿,下回还不定什么时候才会进宫呢,如今主子身子越发的沉了,爷也不许她多挪动的。”

        谁知道婉娴听了这话眉毛一拧,立时就要喝斥,到底还记得现在自己全指望着她,按住心里的不满强笑道:“姑姑身子不便我也是知道的,可我这里真的有话要对姑姑讲。”说着褪下手上的一只金钏塞在珍珠手里:“还请姐姐帮我想想办法。”

        不过就是想要钱罢了,婉娴心里不耐,宫里的奴才都是一个样子的,嘴上说着多难多难,其实就是想要银子,给了她们再难的事儿也方便了。

        她涵养功夫不到家,心里这样想脸上就带出了轻蔑的神色,把珍珠气得一噎,她往常侍候着周婷,就是寻常娘娘身边的大宫女也不会露出这样的脸色,只作没瞧见,低头打开盒子来:“这是咱们主子叫送来的常州梳篦,一套十二把蝴蝶式的,主子说了,给姑娘玩的。”

        婉娴见珍珠不接还以为她嫌少,想到她是周婷身边的大丫头,眼界高也是正常的,就收回了那只金钏,装作拿起一把梳篦来赏看问:“这是玛瑙的?”

        珍珠心里已经看轻了她,笑一声说:“这是玳瑁的呢,主子说了,这花纹原是小姑娘才爱的,特意带了来送给姑娘。”

        胤禛既然大方的给她一整套的抽丝象牙席象牙枕,周婷也就对他几个孩子大方了一回,大格格那里一出手就是二十四把,象牙玛瑙雕的花草昆虫,发间衣上都能装饰,两个男孩如今还小用不着贵重的东西,着人做了花布的十二生肖,弘昀手里抓着就不肯放了,弘时更小些,周婷命人做了十二个不同颜色小布偶挂在悠车上,他现在一睁眼睛就要抓玩一回。

        周婷越是对孩子尽心,胤禛就越是要回报她给她体面,五日里总要来过来歇上一日,其它四天睡在外书房,愣是没问过一句“后院里头哪个方便”的话来。

        周婷也慢慢琢磨出了些心得,只要她不先开口,按胤禛现在的行事是不会自己主动提出来的,她肯定不会假大方的帮胤禛安排,既然她只当着没有这回事,旁人谁也不会多嘴提起来,就连苏培盛这样的近侍太监都不开口了,底下人要绕过他去给胤禛卖好也得先掂掂自己的份量。

        “这样漂亮的东西,我得当面谢谢姑姑呢,自我进了宫来,她就一直这么照料着,不当面谢一谢,我心难安。”婉娴心里正盘算着这些梳篦的价值,她已经知道她身边所有的东西都能赏人用,她觉得再平常,奴才眼里也是贵重的,扒拉了一遍估计一下价钱好赏给宫女嬷嬷们。

        珍珠冷眼看着她在盒子里翻弄,真的见了,恐怕主子难安,打定主意回去要劝着周婷别见,理由也很充分,她大着肚皮呢,哪里能这么自由的来去:“姑娘有这份心就成了,主子哪里就要听姑娘一个谢字呢。”

        见珍珠横竖就是油盐不进,婉娴的眉毛皱了起来,脸色开始不好看了,心里盘算着有什么能给的,她带进宫的银子不算少了,西林觉罗氏忖着她的脾气出手很大方,就怕亲生女儿在宫里头吃了亏,光散碎银子就给五包,想着哪怕她得罪了人,也能用钱开路。

        就这样还都给她使得差不多了,不怎么贵重的首饰也都已经给了人,剩下的这几样都是她准备面圣那天要戴的,能褪出一只金钏来就已经算好了,想了一回还是决定给一对金钏,手腕上倒不要紧,她还有别的镯子能戴。

        想着就把另一只胳膊上的也给褪了下来,笑晏晏的递过去:“只当是我谢谢珍珠姐姐一趟趟的跑腿。”这回不收可不行了,这边的举动,那边一群小姑娘有已经注意到的,婉娴昂着头眼睛的余光朝窗外瞥了瞥又收了回来,笑容更深。

        珍珠忍气含笑接过了来,婉娴又有话说:“我在宫中左右无事,想做些针线,不知姐姐能不能带匹纱进来,海棠红的就很好。”

        这是刚给了好处就要人办事了,那两只金钏简直能烫掉珍珠的手,她经见的多,脸上还能硬撑着笑容,心里却实实在在觉得这位姑娘不着调,也不再劝她呆在这宫里没几日这样的话只说:“我回去同主子说,下回子进宫再来回姑娘。”说着一刻也不能停了:“主子那里还等我侍候,不好在姑娘这里躲懒,我这就去了。”

        “送姐姐出门。”婉娴送珍珠到门口,珍珠辞了又辞,只得快步往外去,婉娴依着门站了一会,眼风直往石家小姑娘屋子里瞄,轻轻哼了一声,转了回来,不过是不受丈夫待见的,有什么好风光。

        周婷脸色古怪的听完了珍珠的回禀,心里猜测她这是要做些什么,是想诉一诉苦还是告石家小姑娘的状?要是诉苦呢周婷还能听上两句,毕竟看起来她年纪应该还小,还沉浸在梦幻中,要是告石家小姑娘的状,那周婷就得老实不客气的说一句,人家是未来的皇子福晋,按她这一场的表现也不可能再高过人家了,还是夹紧了尾巴做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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