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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座无人停渡的岛/死在大洋/千山万水之间/听不到为我作响的心跳/就连洄游的鱼群/也不会在此安睡/能陪我的/只有日久天长逐渐习惯了的孤单寂寞/没有种子扎根在我的土壤里/心里/因为有所企盼/才会恐惧未来/所以我是一座孤岛/一座注定无人停渡的孤岛

        “穿过车站和人海,带着啤酒和梦想去流浪。”----

        周喻楠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太阳徐徐落下,伴随着余晖消失在遥远的地平线上。地上是他喝酒剩下的瓶子,颜色在夜晚由墨绿变得漆黑.玻璃瓶和易拉罐像是散落在地上的残肢,被整齐的摆放起来,堆在椅脚。

        以前他讨厌吸烟喝酒,如今他却离不开它们,这也是一种讽刺吧。时间是那么危险,让你离最初的自己渐行渐远,它比毒品都要剧毒,罂粟花一样诱惑着人们,潜移默化中改变每一个人,直到最后人们不敢相信现在的自己变成了最讨厌的样子。不敢面对他人,面对自己。

        他第一次接触香烟和啤酒是在小学上学的时候,每天过多的作业和期望让他头痛。晚上会有一种铺天盖地的恐惧袭来,而他就是漫漫长夜里苟延残喘的奴隶。上完厕所会马上关门,上床睡觉后就不敢下地,盖上被子要蒙住头。

        周喻楠悄悄从家里拿钱买了最便宜的一包烟,是两块五的北戴河,也有人叫做白皮烟,烟盒是用过的旧纸二次加工后反过来包装出来的,外表纯白。周喻楠知道尼古丁和肺的关系,那么一点微不足道的东西,日积月累可以改变你的身体,多年后肺部就会变成千疮百孔的破海绵,再也难以支持新陈代谢。

        可是人一辈子,总会有些东西需要放弃原则。

        他点燃香烟放进嘴里,呛人的烟雾从鼻孔里飘出来。周喻楠咳嗽不停,然后干呕。漆黑的地下室角落里,他尽力控制自己的声音。等到感觉好点时,他又把香烟放进嘴里,这是一种折磨,也是一种慰藉。既然没有人给他双手,那就让香烟成为他最好的朋友。

        学校里下课后他躲在厕所里吸烟,教务主任在外面巡查迟到的学生,没有发觉会有人像一只老鼠一样偷偷摸摸的干一件违反校规校纪的事。但纸里包不住火,后来他还是被发现了。主任带着烟头把他拎到了班里,暴跳如雷的问他为什么要抽烟。周喻楠说:“痛。”这个不是理由的理由让人无法理解。“痛,我看你是这里痛吧。”主任指着他的脑袋怒骂。

        他在全校大会上作检讨时说:“痛,痛的过分了我就难以忍受,所以我选择了放弃和麻木……”

        事后他被记了大过,回家反省。

        等他回来时班里给他调了座位,他旁边坐了全班成绩最好的女生。老师们希望挽救这个提前接触社会的少年,像让他受到好学生的影响慢慢变回来。

        周喻楠剪了三毫米,可以看到头皮。加上他的表情让人感觉他像是劳改结束提前出狱的犯人。上课时同桌问他:“你还在抽烟吗?”他盯着黑板点点头。

        “我可以给你望风,你……你去吧。”她说。周喻楠有点惊讶,他掉过头问她:“你不讨厌我吸烟吗。”

        “讨厌……我很讨厌,我讨厌别人吸烟。但是……但是我不会讨厌你。”女生有点不好意思。周喻楠的面瘫脸终于变了,他张开嘴盯着同桌看,像是被吓坏的野猫。

        咚咚咚,老师敲敲讲桌:“不想听讲可以出去,别祸害别人听课。”

        周喻楠终于感觉好点了,他就觉得心里有两个小人,白色的说:“她就是喜欢你,别不好意思。”黑色的说:“做人不能自作多情,万一自己想多了,那就太尴尬了。”他在不知不觉间内心有了波动,犹如夜空出现一丝光芒。

        他有点早熟。

        下课后他躲在学校体育器材室的房后,手中夹着香烟挣扎。蟋蟀在绿色的草丛里呐喊。

        后来他出去了,什么都没说,只是把整包烟都埋在土里,没有告诉任何人。

        再后来什么也没有发生,毕业后继续学习,去了一所普通的学校,唯一改变的只是不再吸烟。

        再后来高三的时候他知道那个女生被家人逼迫退学了,嫁给了一个收入低微的小企业员工,争吵不停。然后离婚,然后再婚,犹如浮萍般浮沉不定。上一次见到她是在大一寒假回家过年的时候,他听到街头的老太太们议论:“就是她……”“是她啊……孩子的爹都不知道是哪一个……”“她家里人都那样……只是可怜那孩子,啧啧,活受罪啊……”

        周喻楠顺着她们的视线看过去,只能看到一个打扮妖艳的女人,妆画得很重,可是盖不住那种憔悴。她嬉笑着和一个男人交谈,整个人都挂在男人的身上。

        他又迷上了喝酒,从奇妙的液体里摄取出酒精,麻痹自己千疮百孔逃避现实的心。当一杯接一杯的旧顺着喉咙向下滑的时候,身体会受到莫大的刺激,先是一阵清凉,然后便是一阵刀划剑刻的热烈感觉,最后流向胃部,让身体里着了火,水熄不得。他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并不是爱她,也不是可怜她,就是感觉到残酷。现实残酷,人更残酷。

        他吸烟,如此贪恋,他喝酒,如此迷惘。他就是一片脆弱的不堪一击的玻璃,为了不让自己碎裂,只能活在现实里,却又不想面对现实。所以只能在现实里找到寥寥几次假梦。

        在意的人一个接一个离自己渐行渐远,他都要抓掉自己的头发。顾清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枝稻草,他的心空空荡荡,所以必须要有什么东西填满躯壳。

        曾经有一段爱情如同山间的小野花一样盛开,只是时光荏苒,你还是山间微笑的雏菊,我已不是此处放羊的少年。

        他想像诗人与艺术家一样,其实他本就是如此,多愁善感而又远离世界。一件又一件事刻在他翻滚的年轮上,次数多了,感觉也就淡了,再大的痛都会变得如同蚊咬虫蛰,不堪一提。

        叛逆时周喻楠只想客死他乡。坐着火车离开,轻烟般散在空气里,无人可知,让父亲体会到罪恶,让母亲意识到重要。他也曾这样做过,到了车站发现只有一天五块的饭费,买了最近的车票花了四块,检票时被群众告诉民警然后被拎回家去,这次行动便不了了之。

        上大学时他抽烟,老师不会管,母亲不会管,只有顾清会把烟从他的嘴里拔出来扔掉,说她不喜欢二手烟,当然,一手的也不喜欢,她是不抽烟的。

        如今回忆起来最开始二人的交流显得离奇,一切的源头都是虚无缥缈的‘感觉’。

        在顾清结识她的男朋友之前两人都喜欢在周末狂欢,晚上在公园的长椅上两人谈话。

        她:“我觉得你是一个独特的人。”

        他:“哪里?”

        她:“不知道。”

        然后她抓起零食往嘴里塞:“感觉是就是。”

        他说:“是因为这个吗?”然后他把自己从小到大的事讲到了十一点,讲完周喻楠的嗓子都快罢工了,于是他拿起啤酒猛灌,打出的嗝都是麦芽味。

        他低下头,发现顾清早就悄悄眯着眼靠着椅背睡着。废了半天口舌发现白费功夫,周喻楠有点火大。

        他还是败给了她。所以他只能收好垃圾丢掉再把她向丢垃圾一样丢回学校。

        看到顾清他仿佛看到了幼时喂养的小花猫,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生气,戴上它,喂养它一辈子,这就是他的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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