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一章:残月之绯
昆仑雪原之上，冰风如刀吹拂，雪地之中，站着一名身着白色长袍的老者与一名穿着明教教袍的男子。前者乃是前朝新月派遗老剑歌，后者则是刀宗弟子慕容临江。
老者语气虽然依旧平淡，但能听出少许的惊叹“老夫并不明白，你是如何上来的。”
慕容临江用冷漠的双眼拔出背后的两把赤红色的弯刀，“拜明教所赐，御暗烬灭令·流光囚影。”慕容临江与之对视数息，忽然仰天长笑“哈哈，哈哈哈哈。”流光囚影乃是明教所授的轻功，可瞬移到他人身后。
然而长者却没有任何动摇，他依旧是坚定的站在那边“汝推动命运之轮流转，已然耗尽天数，该入轮回，何苦坚持。”
冬夜寒风吹拂暗云缭绕的巨鹿郡，巨鹿城墙上，墨剑营营长周陌尘率领墨剑营全体两千名战士与夜袭的狼牙军白刃战。冷月皎洁下的城墙，狼牙兵手中的刀剑映月闪烁，空气弥漫腥血，墨剑营所有人挥舞的黑色长剑如同隐形，月照不见其锋，泛起的血影一层层剥夺着叛军的意志。一个时辰内，狼牙军在巨鹿西城楼丢下一千具尸首，然而城不能克。周陌尘更是率十名剑士突然冲下城，夺下狼牙攻城军一员头目的首级，悬挂在苍月军之雪月银箭旗下！
同时，郡守府中，最后的三十名刺客仍然将李吟伤与顾青疏紧紧包围，数十把弯刀闪烁的凶恶寒光将二人笼罩在荆天棘地之中。
“咚咚咚。”忽然，有人轻轻地敲了敲郡守府的大门，所有人包括李吟伤与顾青疏眼中都闪过疑虑，只听钥匙声响起，“嘎吱。”郡守府的门被打开了，踏进门内的，是一名穿着一身漆黑的中年男子。他黑发简单地束着，垂于脑后，一副较为随和的表情，似乎是个宴席迟到的平民客人，然而，李吟伤与顾青疏眼中，却是写满震惊。
顾青疏用很小的声音说着“师父……”刺客们见势，松开包围圈，而是向后退去，与那三人对峙而立，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凝重。
的确，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李吟伤、顾青疏、宁敬远和慕容临江的师父——剑雪·易画影。
剑雪阁下微微一笑，抬手似是给在场所有人行礼，“在下本无意干扰，只是想念徒儿罢了。”说话间，地上掉落的一柄刚剑突然像泥鳅一样抖了抖剑身，“嗖”地一声窜入剑雪的手中。“各位，走吧。”
“吧”字刚落，李吟伤与顾青疏感觉四周杀气毕露，同时用几乎是人的本能举剑相当，一道灼热的炎流剑气随着剑雪的一记挑劈连环爆发而出，赤橙色的剑光从李吟伤顾青疏二人中间穿过，呼啸的剑风扬起二人的长发，在中庭泥地上划开一条线之后又一分为二，向两边延伸，迎面而来的杀气与剑气让刺客们不由自主地向后退。易画影这一剑，竟在李顾二人与刺客们之间生生划出一条深一尺、宽三寸的线！
这是师父的赤雪剑第七剑——剑风掠火！对李吟伤与顾青疏来说都是久闻未见。
“过线者死。”易画影淡淡地说。
然而刺客们还有不少不为之所动，叫嚣着迈过那根深痕，易画影眼中闪过一道寒芒，剑刃凭空一挥，仿佛空气被卷成利刃，一剑割开了迈过线那人的咽喉。
这个深夜的寒冷，经由易画影的剑渗透入每个人的心里，深深地种下了恐惧“知不可为而为之，愚人也。”他冷冷道。
于是，很快庭院之中除了地上引人注目的深痕，便只剩下易李顾三人。
易画影散去因为发力而紧绷的表情，冲着李吟伤顾青疏二人露出笑容“徒儿，好久不见。”
顾青疏收起了深红断罪舞者，有些疑惑地问“师父……这一年，您去了哪？”
然而，李吟伤忽然抬手，中衣袖的左手拦在了顾青疏胸前，眼睛里流露出丝丝寒意“师父，你来这里，究竟想做什么？”这一不友好的质问，顿时让顾青疏也变得警觉。
易画影眼中却满是对顾青疏的同情，“青青徒儿呀，这么多年了，吟伤可有给过你承诺？”
此话一出，宛如刀锋，同时刺入李吟伤与顾青疏心里，让二人顿时一僵。
李吟伤语气中甚至有着锋芒毕露的杀意，“师父，您何意？”
易画影却是故意回避了李吟伤，转而继续盯着顾青疏，笑得有些让人发毛“青青你不问问，这么多年，吟伤有多少事情没有告诉你么？”
这句话仿佛是激怒了李吟伤，李吟伤手中的剑突然爆发出一股极强的寒流，淡蓝色的霜雾气息缭绕在剑锋上，“青青快离开巨鹿，去找颜大人！师父对你不利！”
顾青疏迟疑了，“可是……”就在矛盾的瞬间，易画影大笑了两声“上天欲使其灭亡，必先使之癫狂。”手中的剑刃同样围绕着一股灼热的剑气，散发着橙色的微光，雾气环绕剑身，婉若游龙。
李吟伤突然大喊一声“走啊！”才把顾青疏从发愣中拉回现实，顾青疏迅速转身准备离开。李吟伤恢复镇定之后，淡淡地轻声吐出一句“青青，这些年，我一直很在意你。”
顾青疏的灰色背影微微一怔，随后消失在了郡守府的大院中。
可是，易画影口中却传来一声轻叹“用剑者，用心专。以明镜止水之心，纵我剑。以万剑同悲之心，纵无剑。以我剑，生无剑。然而，你心已乱，如何握得住手中长剑？”
李吟伤只是沉默不语地静立了一会儿，紧了紧手中长剑“出剑吧。”他沉沉地说。
易画影轻蔑地笑了笑，反而是把剑挽到手臂之后呈收剑的姿态“你还在拘泥于剑姿，却未关注剑势。你入剑界之中，又学到了什么？驭得住手中剑么？”
李吟伤右脚迈出一步，“事到如今不要再以师父的口吻说话了，你的意图是欲拿回双剑，用她的血来激活剑之灵识不是吗。”语罢，寒霜般的剑气盈满剑刃全身，随着身影突进，剑气宛若冰牙，从四周直扑易画影！
易画影竟不曾理会那如猛兽般扑来的冰之刺，右手反握长剑，跨前一步，以剑柄直接迎上李吟伤的剑尖！他手中的长剑反身舞过一道逆旋剑花，随后剑柄与剑尖碰撞“嘣！”他一个侧转身，身影如电光般穿过李吟伤，两人此刻位置与上一刻完全互换，易画影毫发无损，李吟伤的眸中却充满震惊。他放下犹豫，他反身跃起，紫色与蓝色的剑气相合，回旋身段，直劈易画影头部！
暗夜之中，同样闪过另一道深蓝色的极光，直入易画影的左手，他握紧这把长剑，“砰！”与李吟伤劈来攻势对撞，火星四射，右手反手一剑，爆发出一道橙光灵动的环形剑气，令李吟伤急忙闪避，身躯贴着橙色的气流疾闪而过，却不料，另外那道深蓝色闪光到来之快，超乎想象！易画影左手斜劈而出一道宛若残月的蓝色剑风，他已经避无可避。
他的金铜色腰带被如同银刀切薄纸般断裂，同时紫色的直裾在腰部处被撕开。
“没想到，除了前朝逐日剑的影子之外……”李吟伤强作冷静道，额头上清晰可见他细密的汗珠。“……你还会新月剑。”
易画影依旧是带着笑容，却对其疑问不置一词，他轻轻闭上眼，双手把两把剑插在地里，一跃跳到郡守府的院墙上，“世无灵刃，剑在人心。再会，吟伤。”
当顾青疏走到巨鹿城外，一名白衣男子似乎早就在这里等候了，寒风似乎在不经意间吹开了他的帽兜，露出的那一张脸，让顾青疏不禁为之一惊“你，还活着？！”
第二日，狼牙大军竟然全体撤退，离常山城五十里的地方驻扎。当李吟伤回到常山的时候，却被告知顾青疏昨晚从未出现在常山城。李吟伤一言未发，匆忙离开之际只留下一封书信，安排了苍月军临时由墨剑营营长周陌尘与黑枪营营长苏炎洲统率，随后便单骑出城，从此杳无音信。
凛冬之风肆虐，原本太阳照耀的天气忽然间便是乌云缭绕，随之而来的便是暴雪狂风的狂想曲，慕容临江全身上下已经多处创伤，他半跪在雪地之中，扶着自己插在雪地中的弯刀喘着粗气。白衣长者把弄着手中那把慕容临江常用的细剑，有些叹息道“作为一名剑客，剑都不听从你，那还有何意义？”
慕容临江的话语已经断断续续，甚至会被风雪所埋没“为什么……剑会攻击自己。”
新月长老剑歌用惋惜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汝可知剑歌？”
慕容临江没有吭声，剑歌却从其眼神中捕捉到了困惑，微微叹气“那汝可知，剑心通灵，剑有剑界？”
慕容临江依旧没有动静。剑歌长叹一息，而后缓缓抬起手中的细剑……
然而风雪中的气息忽然出现了不稳定的因素，明显风向一变，白衣长者的脸色发生了少许微妙的变化，转身一道斜劈“砰！”风雪之中传来一声破空的金鸣。白衣长者回过神，发觉慕容临江身旁站着一名全身穿着黑色夜行劲装的男子，白色的霜雪落满了衣衫，“师兄，振作。”
慕容临江微微松了一口气，被穿着黑衣的李吟伤抱在怀里，“吟伤，你不该来……”
李吟伤把下颚枕在慕容临江的额头，咬着下嘴唇说“师兄，青疏被抓走了。”后者闭上眼，试图平缓呼吸地慢慢道“吟伤，你一定会找到她的，不是么。”
李吟伤点点头，将慕容临江缓缓放在雪地上，站起身“前辈到底何人？”手中的长剑泛着寒霜的光泽，在暴雪之中仍旧闪烁。
然而长者却不似刚才那般冷漠，反而是凝视着李吟伤有些愣然“新月剑……这是新月剑！”后者眼中闪过一丝迷惘“前辈莫非是新月派遗孤？”
长者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吾不过只是新月派弃于此谷之人，何谈遗孤。”
李吟伤用锐利的眼神紧紧盯着长者“但，新月派在百年之前便已灭门。”
仿佛天外来了一记闷雷，将一个沉浸大梦之中的老者轰然劈醒“你说什么！”长者的表情顿时变得无限狰狞，哪怕完全不愿意相信这种事实，但他那已经隐约猜中的神情已经表露无遗。暴雪之中，剑歌手中的细剑变得无限庞大，凛寒之风猛吹呼啸，一层又一层的冰霜覆于其上，竟凝结成一把五尺长一尺宽的冰之巨剑，一剑横扫，李吟伤奋起一跃，原本站立之处被剥开一个巨大的弯月形深坑。他剑驭疾风，猛地撕裂狂岚，在飞雪之中划过四道剑气，仿佛栅栏般围成四角，并瞬间以剑歌为中心收缩“天地冰云！”
剑歌的身影却宛如飞燕一跃，在这冰云范围内猛地跳起，四道剑气在其跳起的瞬间合拢，冰屑四散，寒冰巨剑扫过黑压压一片，直劈李吟伤头部，后者被强劲的剑气所压制在刹那间，竟动弹不得！
“砰！”一把赤色的弯刀在李吟伤的面前粉碎，同时伴随着慕容临江胸口的鲜红之花绽放。李吟伤眼见慕容临江替他挡下，一时急火攻心，剑身上突然跳跃起了青色与红色的雾气，与此同时，他的左眼在瞬息之间变成了碧绿色、右眼变成了血红色，并且，挥剑直砍剑歌！
其长剑颤抖了一下，从中间处折成两段，残刃穿过迎来的冰霜巨剑之后，雪花飘落残剑之端，剑气爆发，从断剑之处竟凝成新刃，李吟伤的残影随而剑舞将剑歌的残影撕碎，剑歌的白色长袍被撕裂而破，露出了里面单薄的中衣。“劝君杯酒，瀚海难辞。风声遍天，剑啸三叠！”长者剑歌眼神变得空濛，脑海中闪过曾经的陈朝大地与新月剑派，一滴眼泪落于雪地，瞬间凝结成冰！
他竟在此刻使出新月断天式第七式——阳关三叠!这令李吟伤极为震惊“砰！”两人的长剑同时脱手飞出！然而接下来老者双手同时凝聚两股寒霜真气，以其双臂将李吟伤两只胳膊死死锁住往后拖动，而不远处，便是那昆仑天坑！这是玉石俱焚之兆！二人身上散发的汹涌剑气死死缠斗在一起，竟难分高低。
天空中有一道红色流星划过，那是慕容临江的弯刀，刹那间便是血花四溅，两只血淋淋的胳膊在同一时间甩了出去，在雪地上翻滚并且汩汩流血。剑歌长老被这一记断臂之刀所给予的痛楚所刺激，左臂猛挥，抛在半空中的冰霜之剑被剑气带动，直接穿透了慕容临江的胸口，留下一个巨大的血窟窿后，扎入了皑皑雪地之中。
突然，所有时间都停滞了一般，一点黑暗，从李吟伤与剑歌那右手断裂处扩散开来，三个黑色的小点，一点迅速飞上天空，融入苍天的瞬间，苍天变成一片漆黑；另一个黑点浮入空气之中，瞬间如黑色光线一般辐射到四面八方，苍山、雪海全部变成黑色的轮廓；另一个黑点沉下土地，所有人脚下所踏着的区域也全部变成一片漆黑，仿佛虚无的天外之天。
在这一片混沌之中，李吟伤与剑歌两人飘在空中互相对视，伤口也不再有疼痛。李吟伤四顾之后喃喃自语“又是这个地方……”这是之前进入的剑之世界——剑界。
“少年。”剑歌却突然开口，他整个人比起之前平静了许多，白色的衣服仿佛从未染过血“陈朝确实也该亡，老夫也该认清天命。不知今夕是何夕？”
“今为唐朝。”李吟伤说话间，有数十把剑被他身上的什么所吸引，不停地围绕着他旋转。
“老夫气数已尽，将见我新月故人。少年，你刚才那式碧落杀阵极妙。要把我新月剑继续传承下去，而非……湮灭于世。”剑歌在说这句话时，全身散发的剑气引导着周围的剑一同朝着李吟伤飞去，并且久久地绕其旋转。
“！”李吟伤猛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平躺在雪地之中，而慕容临江，此刻半跪在自己面前，而自己的右手，竟然被重新接在了断裂之处，慕容临江胸口的血不断打在自己的伤口处。“沐浴旷劫诸尘垢，渡厄净业解缭缚。归来。”语罢，慕容临江最后望了一眼李吟伤，双目缓缓阖上，慢慢地向后倒去。
他的血液，几乎流尽。“大漠……”这是慕容临江最后的话语。这一招是明教弟子以身救人的自灭式，称之为“性命海”。
但是，当李吟伤感觉到自己右臂的知觉时，猛然发觉，这只手，并非自己原先之手，而是新月长老的手臂。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临江，永别了。”
https://www.bqvvxg8.cc/wenzhang/45/45026/2665988.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qvvxg8.cc。文学馆手机版阅读网址：m.bqvvxg8.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