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密林中情思换旧问 三

关凤抚摸着木盒的手微微一顿，抬眸看了刘禅一眼，便缓缓打开了山茶木盒。

        沉夜分外宁静，皓月当空，月华如霜似水，尽情铺洒在人间。四周密林郁郁葱葱，紧紧包围住这一片空地，若有人能从空中俯视，便可见万里尽黑如墨，而为此处纯白如雪。

        关凤和刘禅面对面站在这一片纯白的中央，有点点星光自他们之间轻悠飘出，向四面飞散而去，晶晶亮亮，淡碧色的光点和着纯白月光，飘向墨翠色的丛林，此情此景分外好看。

        关凤怔怔地看着手中已然打开的木盒，顺着从中飞散出的光点，缓缓抬起头来。她的眸中闪动着几分惊喜，唇角不经意地扬起，弯成一双饱含着笑意的笑涡。她环视着四周，看了好一会儿才轻轻道：“……萤火虫？”

        刘禅只凝视着关凤的神色，眉眼愈见温柔：“生辰安乐。”

        关凤的微笑顿时凝在了脸上。她眨了眨眼睛，有些僵硬地转头面对刘禅，迎上他深邃却真挚的目光，一时间光阴倒流，她想起几年以前的故居屋顶上，他也曾如此过。

        自关凤逃离江陵，长途跋涉抵达建宁，随刑非结识孟获，伴孟获左右对战蜀军，到如今几个月过去了，这一夜正是八月十五。与当年一样，没有人记得这天正好是她的生日，除了她眼前的少年。

        在关凤此度生命的前十四年，每一年过生日都有关羽关平张罗陪伴，她每年盼着的日子除了春节和七夕，便是生日那天了。自从十五岁那年家破人亡开始，到现在几年之间，身份使然，她再未过过生日，生日于她的意义也随着时间越来越薄弱，她从未向身边的人提及，纵然是刑非，也只是每年送她点什么新鲜玩意儿，却很少露面。

        而今夜，和她方才想起的当年屋顶，让她重新觉得，自己的生日也是一个特殊的日子，会有人记得，惦念着为她庆祝，哪怕只是一句“生辰安乐”，一壶酒，亦或一盒萤火虫。

        见关凤定定地望着自己，眸光微漾，一直不说话，刘禅的心砰然一动，他的神智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做出了动作。

        待关凤回过神，自己已经被刘禅拥在了怀中。

        他的臂弯要比看着有力许多，坚实而可靠，环绕的同时却分外温柔，不敢紧了弄疼怀中的人，更不愿松了让她轻松挣脱。让他暗喜的是，怀中少女竟没有任何反抗，只轻叹了一声，虽未拿开挡在他们之间的山茶木盒，她的头却轻轻地靠上了他的肩膀。

        关凤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任何反抗的心思，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更有几年以来再没有过的安心，让她不由想要借身前少年的肩膀靠一靠，稍作憩息。怕他误会自己的心意，便双手不动，依然拿着山茶木盒，抵在他身前。

        这一靠，她便再也不想起来了。

        刘禅一手横在关凤腰间，一手微微抬起，抚了抚关凤的长发：“来日若累了，便来寻我。从此以后，我周身三尺，只为你而留。”

        关凤可以听见刘禅有些加快的心跳，可以看到刘禅随着呼吸而起伏的月白衣领，以及他在说话时颤动的喉结。这堪比告白的信誓旦旦之语，落在她的耳中，不比钟声一般厚重，却毋庸置疑地涌入了她的脑海，扰乱了她的心神。

        她陷入了沉沉的思绪，直到感到刘禅微微侧低头，温热的唇即将触碰到她的额头的时候，心猛地一清，她直起身来，退后了一步。

        微醺的气氛顿时被凉风吹散，刘禅似已料到关凤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在关凤后退的时候，没有收紧环在她腰间的手，只在她后退的时候，伸手缕了下她的长发。低眸羞涩一笑，他收回手来。

        关凤几番深呼吸，见刘禅神色淡淡，没有如她所想那样趁机调笑，心中一暖。想起有个问题她一直想要问问他，可一旦开口必然扫兴，她也有些害怕问题的答案，几番犹豫后，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有个问题要问你。”关凤整肃神情，正视着刘禅的眼，“这个问题我藏在心里很久了，也曾调查过，却怎么也得不到答案。”

        刘禅目光一闪，悠悠道：“我能为你解答？”

        关凤沉吟了一下，道：“我本可以让黄诚替我开口，可思来想去，不论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怎样的，最终如何被我知晓，我也必须要当面问问你。”

        刘禅的眉眼沉静了下来，只余唇角微卷：“你且问来。”

        关凤深吸一口气，道：“败走麦城最后一晚，密林之中，我曾欲与爹爹一同为弟兄们断后，却被爹爹打昏。待我醒来，天已大亮，我身在一处荆棘丛中，除了头，身体皆被土掩埋，之后不久便发现，爹爹和大哥……都已被俘。我想知道，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当时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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