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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孙登濒死终撤大军 三 关凤与陆逊最后的交集


默然半晌,关凤才轻声道:“阿遥……”

        孙遥的手微微一顿。

        关凤道:“我那时已是气急,态度不是很好,可那些话都是我想说的,也是你必须要明白的。”

        孙遥眨了一下眼睛,继续擦药。

        关凤见孙遥一副听进去了的样子,唇边微微一卷:“我还以为……你会拂袖而去呢,如果是那样,我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好在,这几年没有白相处一场,”她指了指颈间的伤口,“看来你也挺在意我的。”

        孙遥定定地望着那一道浅浅的伤口,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沉默许久后,才低声道:“以后,再不要这样。”

        关凤有些没听清:“嗯?”

        孙遥见药都擦到了,便收起了伤药,迎上关凤疑问的目光,眸光依旧清澈,却蓦地一沉:“以后,我都听你的。”

        关凤愣住了。

        她自然清楚这句话对于孙遥来说意味着什么,它的分量有多重。它意味着孙遥对她彻底敞开了胸怀,将一切信任和心意全部托付。从此以后,孙遥将视她与孙尚香一同,心中地位或有偏差,意义却是不同。

        关凤忽然感到了一阵慌乱,似是发生了什么她没有料到的事情,她却有些捉摸不透,也不敢去琢磨。她随即便走出房外唤了刑非和檀月进来,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刑非看了一眼直立在关凤身旁,一如当初紧跟在孙尚香身边一般无二的孙遥,眸中闪过一丝笑意,道:“孙登虽被射中了胸口,那位置却不至于伤及心脏,顶多透了胸肺,失血过多是有的,可孙权手里有多少名医呢,死不了的。”

        关凤淡淡道:“你明知道我不出城,窝在这里,是做的什么打算。我没时间跟你说笑,”伸出手去,“拿来。”

        刑非有些肉疼地皱了皱眉,终是从身上拿出了一个小陶瓶,叹道:“罢了罢了,孙登于云盟有大恩,这些救命的药分他一点,倒不是不可。不过……你可一定要回来啊”

        “非非叔……”关凤唇角一勾,接过陶瓶,“我会的。”

        于是便有了此时的寡淡医师和药童。

        “走吧。”关凤道,向灯火最为光亮之处走去。

        孙权一直守在孙登房内的正厅之中,有些疲惫地坐在主位之上,听着每隔半个时辰便出现的孙登情况的报告,眉心的皱纹越来越深。不久之后,又一位医师自孙登卧处走出,却没有如方才的医师们一样,开诚布公向孙权禀告,而是在求得了免死之后,走到了孙权身边,附在孙权耳边细细道来。

        孙权听罢,神色有些诧异,渐渐陷入了沉思。他开始抬眸,慢慢打量起房中的一切——这是之前孙尚香的房间。

        未几,关凤和孙遥到了。孙权正若有所思地看着铜烛台看,听身侧婢女通报之后,看也不看正行礼的关凤和初初学着行礼的孙遥,只伸手在身前摆了摆,示意他们进去。却不想不过一刻,屋内就传出了喜报——“恭喜主上,王太子醒了!”

        孙权立即起身,直奔孙登榻边,见孙登微敞着双眼,眼中已经有神,看到自己的时候,便有起身的意思,连忙伸手按住儿子的肩膀:“躺着,不必行礼。”

        孙登抿了抿唇,声音嘶哑:“父亲……我……”

        孙权当即道:“你什么都不必再说,好好歇着吧。”说着转身看向关凤和孙遥,“是你们救醒了王太子?”

        关凤拱手,颔首默认。

        “好!好!”孙权道,“赏!重赏!”

        关凤鞠了一下躬,便领着孙遥一同退了下去。

        孙登凝视着关凤离去的背影,眸光微漾,唇角渗出一丝微笑,清朗若风。

        方才一路上,关凤向府内仆人打听了一些,之前也通过云盟的情报得知了一些,确认之后,心里有了一点底,在踏入孙登卧处之后,开始仔细地看着这个相识多年的男子。她伸出手,将孙登的手握在掌心,另一只手将纤指点在他的脉搏之上,与此同时,孙登的睫毛颤了一颤。

        关凤悄然松了一口气,将刑非的药亲自试过之后,喂到了孙登的口中,同时以细微不可闻的声音,在孙登耳边道:“阿登……醒过来吧。”

        她明白,他一直在等她。若她不来,那便不是她了。

        他知道,她从来都猜得准自己的心事。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天亮之时,他就会醒来,却没有想到,她会真的为了他重涉险地。

        吞下药之后,他便觉得胸口的疼轻了些,身体也暖和了不少,多了些力气,他却不能对她开口说些什么。他须得助她藏住身份,此一面乃今生最后,无需相告,心照不宣,他唯有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面孔,透过那一双熟悉的眸光,回想曾几何时如花的笑靥,尽全力铭记住这最后一刻,然后还以让她放心的目光,送她安然离开。

        关凤觉得心中涩涩的,纵是朋友之义,想到日后只怕再也不见,也险些压制不住心中的翻涌。这一生,她把最明媚的日子给了关羽和关平,把最不掺杂质的感情给了陆逊和孙登,此刻将要彻底告别,她却什么都说不出了。迎着孙登定定的目光,她唯有让笑意充满双瞳,再如一个陌生人一样,行礼,离去。

        却在她即将迈过门槛的那一刻,孙权忽然道:“慢着!”

        孙登的双睫顿时一颤。

        孙遥浑身凛然之气幽然而生,关凤却一脸淡然,拉住孙遥的手,捏了捏他的手指。

        孙权疾步走到正厅,定定地看着关凤和孙遥坦然地转回身,听着“医师”的一句“主上还有何事吩咐”,声音毫无波澜。

        不久之前,有一位医师曾对他耳语:“王太子只是失血过多,这么长时间昏迷不醒,也许是因为之前长途跋涉太过劳累,断不该有濒临绝命的诊断。可早在二更时分,就该有醒来的迹象了,却直到现在迟迟不醒,这确实很奇怪,也许……不仅仅是身体的缘故……”

        孙权一听便明白了医师的意思——不是因为身体,那便可能是孙登自己不愿醒来了。

        可是……为什么呢?

        因为孙尚香在,所以孙登能走入父亲的眼里,一点点地位高而牢固,不再受人欺辱和轻视,相比起他这个父亲来说,该是姑姑更亲吧?而自己却一直在违背对孙尚香的承诺。

        孙尚香死前的神情再度涌入了孙权的脑海,那最后一次面对面的对话,字字真挚地刺入他心房,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每一种语气,都让他感到无比熟悉,看不出也听不出任何阴谋的味道,他却临到最后仍是怀疑她,甚至认定她就是在骗他。

        这些年来,他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竟让自己变得如此多疑,连最该信任的人,都让他亲手推向了对面?

        孙权心中百转千回,思绪如乱麻一般,几番提起气来欲开口,都最终没有说出话来。

        关凤也觉得有些奇怪,孙权生性桀骜不羁,何曾如此优柔寡断支支吾吾,怀疑便疑了,说出口能如何?他说出口了,她才能回嘴,以图后招,可他一直不说话,难不成再等她心虚,不打自招?

        孙登自是心焦,挣扎了许久,明明感受到胸口伤口的绽开,仍是在丫鬟的搀扶下坐起身来,刚将一条腿移出床榻,便听正厅孙权似悲似叹道:“罢了,下去领赏吧。”

        孙权说话的同时,抬起手向门外摆了摆,动作中流露出几分无力,让关凤蓦然觉得,眼前这东吴霸主,少年承业,几经沉浮,此刻虽还算年轻,看起来却比真实年龄要老上许多。

        想了想,关凤带着孙遥,向孙权郑重跪拜,声音中透出几分真心实意:“多谢。”

        他一定不知为何,想到了他们的身份,却最终不知怎么,竟然放手了。无论如何,她都该谢谢他,而孙遥……毕竟是他的亲外甥,此一别山高水长,不仅是拜别他,也是在拜别曾几何时在此居住的孙尚香。

        孙权在见到关凤和孙遥跪拜的时候,定睛看了几眼,在他们退下之后,终是桀骜一笑。

        既已放手,便坦坦荡荡,任尔西去。我东吴纵是没有此招,就不能称雄天下了吗?

        香儿,我这一生……终是拗不过你,此刻圆了你的心愿,来世便不要再怨我了,好吗?

        武昌城那惊险一夜和江陵城动乱一日在孙权日后的有意为之下,最终消失在历史的烟云之中,一切始于孙尚香之死,也归结于那一缕芳魂的逝去。

        只在多年以后,孙登死去四年的时候,陆逊卷入了于孙登最为交好的弟弟,即后来的太子孙和,和鲁王孙霸的争权之中。最终忧愤而死之前,关凤在东吴留下的最后一抹剪影,才在他的脑海中重现——

        那时关凤正拉着孙遥向府外走去,他们没有去账房领赏,而是直接走出了府门。陆逊便默默地跟着他们,温柔秀逸一如往昔,步入了无人的长巷。

        “忆往兮伊人善武,郎君不忘。”陆逊悠长一叹,百种人间味,尽在其中。

        “叹今兮万般是命,且饮杜康。”关凤淡淡一笑,千般情与思,皆付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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