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走麦城父子终丧命 四
“胡四,你这嗓子……”
“哦,昨晚就觉得嗓子疼,看来是真的受了风寒了。”关凤说着还低头咳了几声。
彪悍士兵如获大赦,立即将手中装有干粮的包袱交给了关凤,恶狠狠地道:“他们要是还不知好歹,就把这些扔在他们面前!”
关凤咬了咬牙,道:“是。”
正因关羽狠戾,所以在军旗方圆几丈之内,并无人敢靠近,而这对关凤来说正是一个好机会。她立即快步走了过去,便听见了一阵熟悉的男声傲然响起:“又来一个。”
关凤忍住泪意,奔到了关羽和关平的面前:“……是我。”
原本不屑一顾而闭目养神的关羽立即睁开了双眼,关平虽面不改色,眸中却闪动着一抹惊异和焦急:“你怎么……”
“我来救你们。”关凤说着向四处瞟了一眼,便要抽出七星刀。
“胡闹!”关羽立即嘶声打断,惊急非常,“宫……”
“凤儿没有胡闹!”关凤凝视着关羽的眉眼,心中痛楚万分,“爹爹怎能抛弃凤儿,眼下又让凤儿眼睁睁看着爹爹和大哥受苦?凤儿心意已决,一定要救你们离开!”
“闭嘴!”关羽立时一吼。
关平郑重劝道:“凤儿,马忠这里有精兵三千,你只身一人,如何救得了我们?就算抛下了身受重伤的我,你一无马匹,二无援兵,怎能逃出吴军的范围?”
“我不管!你们一个是我爹爹,一个是我大哥,都是我最亲的人,我不能放弃你们!”见不远处有一行将士巡逻而过,关凤立即松开了握住七星刀的手,转而将手中的包袱打开,拿出了一个馍,“先吃点吧,这样才有力气跟凤儿走。”
关羽怒极,冷笑一声:“他马忠好不容抓住我,立下大功,绝无可能让我逃走,你救不了我们的!趁着现在还未被他人发现你的身份,你还不快走?!”
关平也道:“凤儿,听父亲和大哥的话,赶快离开!我们如今唯有一死,不过是早晚的事,可是你还是安全的,你不能留在这么危险的地方!你现在该做的,是赶快去大伯那里找你二哥,别管我们了!如今,你的平安才是父亲和我最大的慰藉!”
关凤泪光荡漾,只是摇头,将手里的馍递到了关羽的唇边,却被关羽一口咬住,吐在地上:“难道你想让我死不瞑目吗?!”
“爹爹……”关凤顿时急了,“我……我……”
关羽肃容道:“你若再不走,我就不认你这个女儿!”
关平见关凤痛苦而委屈的模样,不觉心中又痛又软:“凤儿,来世,父亲和我还会做你的爹爹和大哥,等到来世就好了……”
“我不要!”关凤哽咽道,眸光愈见坚定凛冽,“我只要你们在我身边好好的,我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这要求过分吗?为什么这个愿望实现起来这么难?为什么我好不容易拥有的,只是过眼云烟?我不甘心,我偏要斗一斗,我绝不会放弃你们!如若不能,我就和你们一起死!”
“你……”
“跟他们啰嗦什么呢?”未等关羽说完,一将士走了过来,看了看地上的馍,又瞥了关羽和关平一眼,满目惊讶,“胡四,是他们没对你动粗,还是已经动过粗了?怎么你身上一点伤没有?”
见关凤不说话,他一把拿过她手中的包袱,随即摔在了关羽和关平面前:“什长不是说了吗,他们不肯吃,你就这么做,这多痛快?何必跟他们多费唇舌?”
关凤一怒,想要出手却只能生生忍住,“嗯”了一声,便向一旁走去,那将士立即跟了上来,伸出手去拍关凤的肩膀:“胡四,你今天怎么了?”
关凤抬臂一挡,却恰恰使那将士抬起的手碰到了自己的头盔。来不及伸手扶住,便觉头上一轻,她只听“嘭”地一声沉闷的响,头盔已落在了地上。
阳光在那将士的面前一晃,眨眼间,眼前的“男子”就长发披散,露出了那绝非男子才有的娇柔轮廓。
“你……不是胡四!”他立即惊叫了起来。
四处随即翁动了起来,大军渐渐自帐中涌出,关凤立即回身奔向了关羽和关平。七星刀一闪,她先将关羽和关平手上的绳索解了开,又去砍断困住他们上半身的粗绳。
大军轰动,包围而来,因首将未至,众将士凛然站了数层,却不敢轻举妄动。
关凤趁此机会,立即蹲下去砍断他们脚上的绳子,却被关平猛地一推,扑倒在地,转头一看,一支箭正好插在了她方才蹲着的地方!
一阵朗朗的笑声随即响起:“想必这就是关将军家的虎女,虽然满脸血污,看不清长相,但诸葛大人的夸赞,马某还是听过的,今日得见,十分有幸。只是单看眉眼,似乎不太像关将军啊。”
关羽冷哼一声,便与关平一样不言不语。关凤理也不理,解决了关羽和关平浑身禁锢之后,起身面向了那站在将士之首的男子,一个人的名字缓缓浮现在心中——马忠。
马忠身边的副将跟着笑道:“无论如何,总算是个女人,想必还是个雏儿,真真是上天送给咱们的尤物!将军,咱们可有几个月没碰女人了!”
“那还等什么?”马忠冷冷一笑,眸中浮动起一抹耐人寻味之色,“还不赶快抓来,本将尝了鲜后,她就是你们的了!”
众将士闻言,立即蜂拥着冲了上去!
关凤没有骑马,威力便大减,面对众多包围的男子,她很快就被架起了身子,向马忠移了过去。
关羽见之大怒,嘶吼一声便一手夺过身侧十数长矛,厉然转身横扫众军,可当他再继续前进的时候,又一批将士已经涌了上来。
关平的伤自从下了船就一直因颠沛和厮杀在恶化,又一天未曾进食,他的体力早已濒临绝境,眼下更是硬撑。他不停地向关羽跟进着,为防止自己晕眩,甚至撕开了腰间的伤口。
凛然一笑过后,他紧咬着牙关,纵身一跃到关羽身前,自吴军手中夺来的长矛虽不如自己的顺手,却依然使得众军变色。他不再防御,只拼尽一切为关羽扫清前方的障碍,衣服渐渐被热血浸湿,他也浑不在意。痛感逐渐消弭,他似一个机械一般,不停地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将眼前的敌人一一击倒,总算是清出了一条小路。
关羽大开大合地扫荡着身后的追击,回首见关平至此,心中猛地一痛,可听着不远处传来的淫荡笑声,心中更是焦虑。他闭了闭眼,便顺着关平开辟的道路直奔了过去,不忍回顾。
这时的关凤已经被数将士按住手脚定在地上,眼见四处背对着重重士兵,马忠一脸淫笑地向自己走了过来,不禁想起了前世死前的场景。她浑身颤抖,不停地挣扎着,却无法移动分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卸下自己身上的皮甲,俯身向自己压了下来。
忽听“嗖嗖”几声,困着关凤的几名士兵轰然倒地,心脏之处皆插着一支不知从何处射来的箭矢!
正剥开关凤衣衫的马忠随即一怔,便听关羽朗朗大笑,回首一看,那一袭松柏之绿战势更猛,如铁桶般围在此处的兵马不久便被他豁开了一道裂口!
马忠立即起身,抓来一把长刀,便与关羽厮斗起来。
天色已经变暗,寒风凛凛回旋而来。阴云滚滚,化作一团充斥着苍穹。
而在那压城浓云之下,竟有一只形态奇怪的大鸟缓缓飞来。正在厮杀中的将士们不禁纷纷抽出顷刻抬眸一看,皆是大惊——那大鸟乃是木头所制,嵌有精钢,既如神话中的鹏鸟,又似翱翔于天的苍鹰。
在那大鸟的背上竟还站着三个人,其中两个男子在摆弄着大鸟上的物件,该是在操作驾驶,为首的那位身披黑色斗篷,直到狂风猎猎,地上世人才见到了此生只见过一刹的惊世风华。
岁月并未在她的容姿之上留下痕迹,她一如从前一般端然站着,俯瞰世间刀光剑影,眉眼之间流动着怜悯的柔情,似神话中流传的温柔神祗,带着一股山茶花香,四下污浊顿清。
她的手中握着一支长弓,脚边是一个箭筒,见奔向关凤的关平抵制不住,便衣衫翩然一转,五支箭随即被她轻搭上弓。她神色淡淡,眸光一凛,箭矢破空而去,关平周身最近的几位将士立即惨叫连连,再无生息!
同时,军中各处突现变故,数位将士倒戈相向,让马忠麾下措手不及!
战况立时混乱起来,马忠骂了一声,一刀将关羽抵开,转头向关凤袭去!
关羽一惊,欺身向前,同时不禁大吼:“凤卿,带凤儿走!”
长刀还未落下,便被长矛一挡,马忠转头一看,面色惨白的关平正微笑着立在他身侧不远。
关凤见到关平浑身是血的模样,胸口一窒,甫一上前叫了一声“大哥”,便觉腰间一紧。心惊不已,她立即将七星刀向身边挥去,却听耳边一声低沉地响:“少盟主稍安勿躁,我乃盟主所派!”
关凤一怔,刀势一转,便见揽住自己腰身的男子纵身而起,踩踏着众将士的头,借力向半空中一跃,同时奋力将自己猛地一抛!
惊叫还未溢出口,关凤便觉浑身一痛,坐起身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落在了大鸟之上!
“凤卿,带着众人快走!”关羽立即喝道。
见貂蝉眉心微蹙地低眸看着,默然不语,关凤顿时感到一阵无法遏制的恐惧和悲伤,立即扑到了边缘处,向地面望去。
马忠麾下的弓箭手已经在一旁做好了准备,见大鸟迟迟不走,关羽眸现温柔,傲然一笑:“生亦何欢,死亦何惧?精忠傲骨,沙场永存!”
闻听此言,浑身血污的关平朗然大笑,被马忠弹开。他后退几步,将长矛入土,挺身直立,悠悠抬眸,望向了已经平安的关凤,神色重归温和——这么多年,妹妹已经得了父亲那么多的宠爱,今日与父亲共死的忠孝之名,就让他来担负吧。
周遭的将士一见此景,立即向关平围了过去,纷纷举起了手中长矛。
“杀!”只听马忠一声令下,无数锋刃立时向位于人圈中央的关平刺了过去!
关平却只是浑身一震,眉心一紧,依然站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大哥!”关凤顿觉一股尖锐刺骨的沉痛,耳边的一切声音顿时消弭,大脑一片空白。
关羽叱咤一喝,将周身的将士抖开老远,顿时满目血色。
“列阵!”马忠厉然一声,关羽身前的将士们纷纷后退,数根长绳倏然出现,挡在他身前。长绳的两端各紧系着一名士兵,见关羽手中长矛已钝,劈之不断,立即相交错着奔跑起来。
其余的将士们立即让出了地方,一个急速旋转着的圆顿时出现,关羽就立在圆的中心,几个回合便被缠住了上半身!
大军欢呼,奔如潮涌。
见奔跑着的将士甫一停下,关羽当机立断,甩开了手中的长矛,击倒了一片士兵。他稳住双脚,两手插入了身侧的众多绳索中,挥动间将绳索缠紧了双臂,呼啸一声,骤然一个转身,绳索两端的将士们凌然而起,众军随即哗然!
关凤则想起了一句诗——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马忠恨恨地咬了咬牙,终是凛然跃起,长刀一挥,便向关羽而去,只见天地白光一闪,关羽的头颅旋然破空,直上青天!
在那一刻,他却只感到了一股欢悦和安宁。
世间万物皆在他眼前回转。多年未见的她倾城依旧,默然落了一痕泪;绕膝多年的女儿平安无事,呆怔地望着自己;死去的儿子仍直直站着,不堕天成傲骨……
眼前的一切倏然一转,蓦然间,他看见了一座小院,一树梧桐,几株山茶映着霜白的月光,随风轻摇,悠闲自在。貂蝉在房中躺着,不悲不喜,自己则立在屋外,手足无措地抱着一个初生婴儿的软软身子。那女婴明明双颊红润,玉雪可爱,却在生来便是死婴,他低眸看着,心中又是柔软又是感伤,却忽见她小小的嘴巴微微一撇,一声呜咽顿时溢了出来。
他刚想开口去哄,却忽然万念俱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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