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七夕宴情动一线牵 三
正厅一时鸦雀无声。
吴登正欲起身,却被吴言淡淡拦住。关羽目露担忧,微一皱眉。关平则立即奔了过去:“这是怎么了?”
关凤回过神,忙低下头:“是云荆手滑,云荆这就收拾,再拿酒过来。”说完她就蹲下,将酒壶和呈案收好,疾步走出了正厅。
襄樊二地……关羽就是去攻打了襄樊二地,才大意失荆州,败走麦城!
该来的还是来了吗?关凤不禁要紧了牙关。
她是不是应该相信关羽,既然答应了会一直陪着自己,亲眼看自己及笄,就不会食言?毕竟眼下已经七月,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攻打襄樊二地之后,还能及时归来参加八月十五的及笄礼。
心绪的悸动让关凤舀酒的双手开始颤抖,她紧抿着唇,几番深呼吸,最终舀起一瓢,直往嘴里灌了一口!
多想无用,关凤将酒壶重新装好,抬起呈案,向正厅走去,老远便听见其中的朗朗话语。
“多年以来,襄阳才是荆州的治所,我主无奈,江东跋扈,才委屈了侯爷只守江陵,另建公安一城相辅佐。樊城与襄阳隔汉水相望,比之襄阳更加土地肥沃物产丰饶,此二地向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此番侯爷出马,定能一举夺取,从此荆州名正言顺在我主手中,同时协助我主,与曹操呈分庭抗礼之势,怎不堪称当世奇功!”
“傅将军说的不错,此时我主刚刚夺得汉中,士气正旺,且我主一直以来名声甚广,天下何人不知刘皇叔仁义贤德?襄樊二地临界汉水,此间盛夏,正是水涝猖獗之时,且去年发生了百姓动乱,想是曹操治理不当,尽失民心。天时地利人和尽在侯爷之手,只要侯爷出兵,大功得立指日可待!”
关凤不禁冷哼。若无今日,关羽倒还会遵守诺言,可天不遂人愿,她不是怀疑父亲的诚信,而是太过了解他的心。战争对于关羽来说,就是证明自己存在的一种方式,战功便是他骄傲的资本,如果他能活到黄忠那个年纪,只怕也是廉颇未老,尚能饭否呢。更何况,这些将军们分析得都对,她无从反驳。
可是她却比谁都清楚,不可以,绝对不能那样做。
关凤很快走到了正厅门口,因心中忧虑而面色沉静如冰,这一番冷傲却使得原本可人的她多了几分清丽之意,比之方才的呆滞,更添了少许动人之姿。
厅内众将这才开始仔细打量这位“毛躁”的大丫鬟。他们神色各异,有惊艳的,有好奇的,也有若有所思的。
关凤视若无睹,径直向前走去,先向关羽主位跪呈上一壶酒,并为其倒满。眼色一瞥,便看见了方才一唱一和的糜芳与傅士仁。她自然清楚,这二位正是历史中背叛了关羽,而使得关羽失荆州走麦城而最终丧命的推波助澜之人。冷冽的目光一闪而过,她悠然起身,向吴氏兄弟走去。
吴登担心地望着眼前的女子,心想她如何变得如此沉静,见她抬眸看向自己,立马朗然一笑。
吴言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面上的笑容缓缓凝结在了唇角。他优雅地拿起关凤刚刚倒满了酒的丹漆耳杯,抿下一口酒的同时,似被呛到了一般,轻咳了几声。
正欲开口继续鼓动关羽的傅士仁随即一怔,转头看了糜芳一眼,不再多言。
糜芳心念一动,转头看向了关羽和关平,只见他们靠近低语着什么,时不时地看一眼那美艳动人的少女。
她眼下明明只是一个丫鬟,怎会被关羽如此在意?一直以来,并没听说过关羽身边还有一个得脸而重要的丫鬟,倒是那个关三小姐有点名声。也许吴言不过是在提醒他们,方才说的已经足够,不必再多言,惹人嫌疑了。
这样一想,糜芳松了口气。
其他的将军随声附和了几句之后,这一场“家宴”才真正热闹了起来。
关凤倒完了最后一席的丹漆耳杯,心中郁结,便无声退了出去。她跑到酒窖,为自己盛了一壶酒,独自在这空荡荡的院中站着,仰望着繁星,痛饮了起来。
自她开始接触云盟之事开始,她就开始学着喝酒,只是不知是体质的问题还是什么,她若是缓缓地喝,千杯也能不醉,但若急起来,一两也能微醺。她能记住醉酒之时发生的事,醒酒的速度更是一流。
不知过了多久,手中的壶已空空如也,关凤只觉得双颊滚烫,想是已经红了。她随即将酒壶甩到一边,脚步虚浮地晃了晃,指着浩瀚的夜空,朗朗地诵了起来: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
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
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诗吟罢了,关凤自以为很潇洒地挥袖一甩,却忽然感到手腕一紧,转头一看,吴言竟不知何时跟了出来。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吴言淡淡地笑着,“原来云荆一醉,便有如此佳句。”
“我没醉。”关凤随即一挣,晃晃悠悠地面对了吴言,“我还有不少呢,平时也能说出来。”
吴言纵容地凝望着眼前醺然而越发动人的少女,温柔地道:“说说看。”
关凤想都没想,一首《将进酒》就吟出了口。
吴言的眸光越来越亮,渐渐自震惊而变得钦佩,不由随着关凤波动不止的声音低声念着那一句句,在他听来十分新鲜而悦耳的诗词:“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需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关凤吟罢,哈哈地笑了起来,竟胳膊一抬,搭在了吴言的肩膀上:“你……知道吗,那些诗人啊,我最喜欢李白了!你知道李白是谁吗?”
吴言不以为忤,只颇为趣味地笑着,摇了摇头。
“你当然不知道!想知道?”关凤“嘿嘿”一笑,“我不告诉你!”
吴言失笑地摇了摇头:“我送你回房吧。”
或许是酒壮人胆,那件始终忐忑着不敢做的,不久之前才下定决心要做的事,在此时涌上了关凤心头。她一把拉住吴言的手,只道了一句“跟我来”,就跑了起来。
其余的丫鬟和小厮们只有几个留在内院赵氏处,其他的都在正厅附近侍候着,所以他们这样奔跑在关府中,竟无一人察觉。
关凤带吴言跑到了自己房间所坐落的小院,寻出那个被她藏得严严实实的梯子,搭到了屋顶边:“跟我上来。”说着,她就攀爬了上去。
吴言来不及阻拦,怕她出事,不禁微微一叹,跟着攀了上去,顿时眼中所见,皆是一片星辰。
苍穹星远,人间辰近。
关凤坐在这里看万家灯火,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一番观看,都会让她的心重拾宁静。而今夜,她要看的是天和身边的人。
吴言原本坐的地方距离关凤比较远,可是关凤不依,愣是不惜将吴言挤到了屋顶边缘,也要与他挨着坐。
关凤先兴致勃勃地掏出荷包,拿出其中放着的针线,对着月亮,穿针引线,竟破天荒地一次穿过了。她雀跃地笑了起来,心念着因此而一定会实现的愿望,双颊越发热了起来。她收起了荷包,仰望起星空,怔怔看着,不由叹息了一句:“要经过三百多日夜的等待,牛郎织女才能见一面呢……”
吴言凝视着身侧的少女,淡笑依然:“总算有这一面,每一年都有念想。”
“可他们相见却不能相守……”关凤说着嘟起了嘴。
“有时候,这就是最好的结果。”吴言轻声道着,却不知自己在道出这句话时,是怎样的心境。
关凤听着,酒劲被徐徐吹过的微风散去了些,想了想,道:“你有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会因为一个人的喜怒而忐忑,会因为一个人说过的话而感到开心或者难过,会因为一个人的反应而去困惑自己做的是对是错,会……”
见关凤皱眉望天思索,吴言反问道:“你呢?”
“我有。”关凤点了点头,双手扯起了杏色的裙摆,呵呵笑着,“这一身衣服,都是为他穿的。”
吴言双睫微微一颤。
关凤微醺着转头看向身侧的男子,看似迷糊,双瞳却十分清亮:“吴言,那个人就是你。”
吴言的笑容僵住了。
关凤认真地道:“我才不信相见不相守就是最好的结局,我相信只要争取就会实现愿望,我不愿把一切都归于什么天命,那些都是人们为自己找的借口罢了,当他们无力改变什么,就会说,这都是命,而不肯用那个时间去作出努力——如果是以前,也许我也是这样,但现在不会了。
“我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也曾犹豫了很久,总想着做朋友也是好的,可是……我是一个很贪心的人啊……”见吴言始终凝视着自己,一句话也不说,关凤以为他还没明白自己的意思。深吸了一口气,她绽放出自己最灿烂的笑容,清脆地道:
“吴言,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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