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辞生父雏凤诀母恩 三
见凤卿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关羽的神情愈发认真：“你可知她这四年是如何过的？她总是见人就笑，我却很少在她的眼中发现真实的笑意；她总是将所有的不喜欢和不开心埋在心底，将最让人放心的样子表露给人看；她懂事得太早，越难过生气便越沉默，而不像其他同龄的孩子那样，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她一个四岁的孩子，在其他孩子都该害怕得哭泣的时候，她已知道哭闹无用，要冷静而不动声色地为自己筹谋，在险境中猜度人心，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去谋求自己的性命。她为了不让我受曹操所制，竟想出那样决然的自救，现在想起来，我仍然感到后怕和心疼。”
凤卿眼波微漾，微微侧过了头：“我当初没有认她，今后就再也不会。”
“为什么？”关羽上前一步，拉住了凤卿的手腕，“曹操有一句话说的是对的，凤儿在我这里，在不知她身世的人面前，她是一个庶女，在知道她身世的人面前，她是一个弃女。她有一颗七窍玲珑心，这四年过得该有多煎熬？”
“但若我一个颠沛流离无所为家，从前又非正妻的寡妇认了她，她岂非又是庶女，又是孤女？”凤卿的唇角勾勒着一抹温柔而趣味的笑，眼神中却浮现了几分无奈与忧伤。
“……但是凤儿有权与自己的亲生父母相认。”关羽话语固执，语气却已然不似方才坚决。
“二哥……”凤卿温柔笑着，握住关羽的手，眼神真挚，“将凤儿托付给你，这是我最正确的决定。自建安九年八月十五那日起，她就是你的女儿，你和二嫂才是她亲生父母，这一辈子都是。”
“……我总是说不过你的。”关羽本欲再说什么，却似乎想不起还能说什么，终是无奈道，“凤儿她长得很像你。”
凤卿垂睫一笑，笑容中有着小女儿的调皮和娇媚：“那可真不好。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不会的！”关羽郑重道，“我会好好爱护她，她与你一样，都是我的凤凰。”
“我一直是信你的。”凤卿的眼波柔和一漾，“我该走了，他们在护送你们安全回去之后，自会与我会合，然后继续去做他们的能工巧匠，贩夫走卒，甚至贵族富商。”
关羽目光一震：“这四年来，你将‘云盟①’经营得不错。”
“是不是很像战国时代的墨家？可是这‘云盟’却不为天下，一如既往，只奉二哥为主。”凤卿的双眸之中闪动着傲然的光芒，说罢便悠然转身，向大门走去。
她的衣摆轻柔地拂过了关羽的手，关羽低下头静默望着，神色汹涌间忽然抬首：“……貂蝉②！”
凤卿的身影却只微微一顿：“貂蝉早已死了，如今只有凤卿。”
关羽的情绪澎湃在胸口，他凝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一句叹息溢出口，落寞了他的双眸：“保重，凤卿！”
随后他缓缓转回身，打算回房休息，却忽然愣在了原地——关凤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凝视着那个渐渐消失在大门之外云雾之中的背影，面无表情，眸光不定。
关羽从未如此惊慌失措过。他疾步跑到关凤身边蹲下，双臂环着她，却不知道该不该抱紧。他望着女儿如死水般平静的神色，犹豫了好久，却不知道该同她说些什么。直到发觉关凤竟只穿了中衣就跑了出来，在这隆冬时节显得格外单薄，关羽才连忙拥她入怀。他的瞳中包含着沉痛和心疼，声音中透露着一丝无力的沙哑：“凤儿……”
关凤静默地望着他。
关羽眸露痛色，沉声道：“你还有爹爹，爹爹会一直疼你爱你，你永远都是爹爹的凤凰。”
关凤眸中神色微漾，点点头，轻轻地抱住了爹爹的脖子，乖乖地将头靠在他的肩膀。这一刻她只觉得很累，一句话也不愿说。
与她所想的一样，那位亲生母亲确实一直在暗处看着华容道上的事，可既然她完全可以不出现，又何必躲在暗处观望着这一切？是仅为了伺机而动，像她说的那样“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还是像一个正经母亲那样，担心她许久未见的女儿？
“自建安九年八月十五那日起，她就是你的女儿，你和二嫂才是她亲生父母，这一辈子都是。”
建安九年八月十五，正是关凤的生辰。她想不到，在这个时代，也会有一个母亲那般抵触自己的女儿，断绝得如此彻底，却说得好像自己有很多苦衷和理由，但在她看来，那些不过都是借口。更让她想不到的是，她的母亲竟然是貂蝉！
早在方才的惊鸿一瞥，关凤就在想，世间竟真的有如斯美人。而在她躲在角门边，见貂蝉显露容貌的同时，月亮隐入了云层，当时不觉得什么，现在想起，心底不觉一笑——原来闭月之貌是真有其事。
而且，貂蝉不仅拥有美貌，还竟是这样一个理智而现实的女子，在面对亲生女儿的生死之时，也能将一切推理进行，丝毫不感情用事。这个发现实在令关凤惊讶而发指，让她不得不开始审视自己所看过的书和所学习过的历史。
貂蝉在吕布死后，便失去了准确的消息，有的说她死了，有的说她被曹操纳入府中，也有的说她被曹操赐给了关羽。如今看来，最后一个说法才是真的。而在她被赐给关羽之后，是如何怀了曹操的孩子，又是如何经营起那个“云盟”，而“云盟”又与关羽有什么关系，而只奉关羽为主？
——这个还是等爹爹亲口告诉自己吧。
想到这里，关凤忽然发觉一件有趣的事，貂蝉这个样子跟曹操实在是很合拍，倒应了那一句俗语：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她不禁打量起自己来，不由苦笑，心道难怪爹爹从不在意她的与众不同，只道她天资聪颖，原来阴差阳错间，那早已被爹爹归类于遗传。
关羽方才还说出了诸多让关凤既汗颜又感动的话，可她始终清楚，自己的与众不同和所谓的“天资”其实很平凡，在这里看似特别，只是因为她与这个时代的人太过不同，又有超前的知晓和意识，所以所呈现出来的自己才是优秀而可怜的，正如她在前世所了解到的诸多天才一般，各自有着不为人知的痛苦经历，才志存高远意志坚定，最终成了大器。
所以，纵然关羽对关凤憧憬如何，单看历史中对关凤连只言片语都几乎没有的记载，她就知道，关凤在历史中是个没必要出现的人物，这一生只会平平淡淡，不起波澜。这不是她能改变的，也不是她愿改变的。她只要安分守己，在这样一个乱世中，生存下来就够了。
理清了思绪，关凤嗫嚅了一句：“爹爹……”
“怎么了，凤儿？”
“……凤儿困了，想回去睡觉。”
关羽抱着她站了起来，担忧的神情中硬扯出一丝难看的笑容：“那爹爹抱你回去。”
关凤则乖巧地点头，甜甜一笑后，缩入了关羽的怀中：“凤儿有爹爹就够了……”
关羽的手臂紧了紧，笑意依然，担忧却锁在眉间，迟迟不退。
关凤却懒得解释了。
生她者不愿要她，那便不要，她也不要他们就是了，多简单的事情。只是从此以后，她不会再让自己看见别人决然离去的背影，不会再给任何人伤害和抛弃她的机会，即便最后的结局只能是分离，也必须是她先走。
她不知道，这样的想法对她的未来有怎样的影响，于是在后来的日子里，多次率先选择离开，她不知道自己因此错过了什么，也从未想过，那些错过了的是否将来还会再有。
更一直不懂，有些爱，有些人，不是自己想错过便能错过的。
这时，关凤只觉得身体愈发疲倦，一阵眩晕扰乱了她的大脑，她尽力去睁开眼，却还是拗不过身体的意识。
关羽焦急地叫着她的名字，她却已无法回应他。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有一个四岁的女孩，刚刚从动物园的阿姨那里买到了一个气球，甜甜笑着转头找妈妈，却只看得见如潮的人流。她焦急地到处寻找，终于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背影。她呼喊着向前奔跑去，却不小心摔倒在地。当她哭着向前伸出手，央求着那个背影停住脚步的时候，那个背影却没有丝毫的迟疑，消失在不断变幻的人潮之中。
后来，她变成了六七岁的模样，生活在一所孤儿院中，因为太过沉默，总是被小伙伴们欺负，也不受老师的待见。每当有夫妻来到孤儿院领养孩子的时候，她就被小伙伴们锁在书房里。这一天又听见了门锁的咔嚓声，她却只是淡淡一笑，继续埋头看书。孤儿院的书房是她最常待的地方，那些书和字典才是她所在意的东西。
———————————————————我是华丽丽的分割线—————————————————————
注释：
①云盟：微蓝曾经看到过这样一番见解（你们也可以去百度貂蝉），貂蝉在吕布死于白门楼后，就与关羽走到一起，这涉及了当时的某一个教会，那个教会的代表只能是女人，而关羽作为男子，身份虽高却无法进一度提升地位，所以让貂蝉入教并把她捧为祭祀神官（民间曾有传说，关羽点化貂蝉出家），然后通过控制她来控制整个教会。在关羽镇守了荆州之后，教团势力和财富迅速增加，貂蝉开始对自己的傀儡地位有所不满，逐渐壮大势力，和关羽分庭抗礼。直到东吴乘机出兵，一举拿下了内部已经混乱重重的荆州，并杀死了关羽和貂蝉——微蓝不知道这个是真是假，不过既然有这样的说法，微蓝就移植过来，把教会变成了一种类似墨家的组织“云盟”，而貂蝉也随之成为了“云盟”的经营者，不过在微蓝的作品中，他们显然和平了许多。
②貂蝉：原名任红昌，入宫之后因司貂蝉冠，而更名为“貂蝉”。凤卿则是我杜撰的名字（至于她为什么是那样的人，大家可以尽情猜想，猜对了有奖励，后文中会有交待）。
https://www.bqvvxg8.cc/wenzhang/74/74232/3831251.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qvvxg8.cc。文学馆手机版阅读网址：m.bqvvxg8.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