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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无关乎性别——维也纳变奏曲 7-9


007

        放掉冷了的洗澡水,我收拾了浴室,回到小客厅时,才发现远生竟然在简易桌板上摆上几道看起来很可口的中式菜肴,还开了一瓶香槟酒。看着我的眼神,依旧是难得的温柔。

        “老公,哪弄来的好吃的?”

        “刚才音乐会结束,本来有招待宴的,我没去吃,主办方很热情,非让我拿了酒和几道菜回来。”

        “招待宴你怎么不去,给他们弹琴,吃顿饭还不是应该的,再说你不是一直嫌弃我的厨艺,好不容易能吃顿像样的中餐,浪费机会啊?”

        “我是那么没良心的人吗?怎么可能把你一个人丢在家里过年?”远生说着把香槟倒在我俩仅有的一对马克杯中递给我,轻轻与我碰了杯,“伊伊,谢谢你!谢谢你在我身边和我过年。眼下没有能力让你过上更好的日子,我很歉疚。但相信我,以后每个新年我们都会在一起,都会过得更好。总有一天,我要让你骄傲于你的选择,比其他女人都过得幸福!”

        此时窗外有稀稀拉拉的烟花冲向天空,我知道新年到了,望着他那双比烟花还灿烂的眸中深情款款,这一年中所经历的苦累和艰难似乎都找到了依托。与他对饮杯中酒,却学不会他那种正经的方式表达感情,只好举重若轻地露出招牌傻笑,“老公,你这么说人家都不好意思了。你不是说过,精神世界和物质世界难于并行吗,像莫扎特那样,在精神世界里是个巨人,在世俗中却连生存都堪忧。所以我没想过要你给我什么物质享受,寄宿在你的精神世界里,我就很幸福了。”

        远生闻言摇头苦笑,“要做一个老公,仅仅给女人精神供养是不够的,这点我很清楚。所以才很努力地作曲,写我们的小说,也是希望有朝一日能用它们换来我们的好生活。只是拿精神食粮换物质财富不是容易的事情,需要你给我信任,给我时间。”

        我努力点头,扑过去坐在他身上献上一个口水大吻,不想他因为聊到物质生活而产生挫败感,干脆岔开话题,“今天华人新年音乐会有没有什么水平之上的表演?”

        “还不就是那样子,几个团体和所谓杰出华人的年度总结,互相吹捧,艺术不过是无谓的帮衬罢了。不过,我遇到一个人,在表演后到观众席听其它作品时,他正好坐在我旁边。”

        “哦,又是哪国的超级帅哥还是长着瘦小面颊的东方佳丽啊?”

        “什么啊,我看人又不是只看长相。”

        “是啊,不是只看长相,还要挑剔身材嘛,最好是纤细玲珑,雪肤皓齿,清纯静雅,再配上精致的五官,还要有许多层眼皮的那种灵动的桃花眼,反正和你长得差不多就对了,纯粹一个自恋狂,看到长得美的人就迈不动步。”我适时揭穿他的好色本性。

        “你还来劲了啊,既然这么了解我的喜好,为啥你就没照我的标准长,偏偏一身风骚媚骨,还长个团团脸呢?”他说着,还故意使劲往横里捏我的脸。

        “讨厌!讨厌!你懂不懂欣赏啊,我这是性感,到你嘴里就成了风骚了,就知道捡着难听的说,哼!瞧瞧人家这身段,这么挺的胸,这么翘的屁股,还有这绝顶大长腿,你敢说你不喜欢?不就是脸型稍微圆了点,还不都是你天天往横里拉的!总捡着人家的痛脚踩,还敢嫌弃我,看我不收拾你!”我尖声叫起来,使出杀手锏去挠他的痒。

        他哪里是我的对手,几下就被挠得失去还手之力,痛苦地笑翻在地上。我难得抓住个整治他的机会,岂肯罢休,手上不停,又捡着空挡在他小脸上狠命咬上几口,直挠得他跪地求饶才算罢了。

        “哎呀,后半夜了,房东老太太要起床骂人了,别闹别闹,酒都洒了一地……”远生止住我的进攻,努力把我收紧在怀里,两人都疯得一头汗,好不容易才消停下来。却听他延续了之前的话题,一脸感慨地说:“他是一个犀利而有智慧的男人。”

        “有没有你智慧?”我漫不经心地问。

        “应该说,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感觉,好像遇见了另一个自己。”

        从他逐渐沉静的语气里听不出丝毫玩笑的意味,我不禁认真起来。一个很像远生的人吗?记得远生曾经不止一次说过,他最想要的对象就是一个和自己很像的人。这个无论从外表还是内在都超级自恋的人,不会哪天真看上一个男人吧?

        远生却不知我心中所虑,自顾自描画他那场意外的邂逅,“我们在音乐会上一直交谈,真的,我都觉得不可思议,几乎在那一刻忘了我们才刚相识。散场了我们还在雪地里站着聊了一个小时……”

        他很感叹地说了很多关于和那个男人如何引为知己的话,我一句也没接,只是闷头吃饭喝酒。直到远生觉得自己说得很没劲,才站起身开始收拾桌上的残羹冷菜,“行了,和你说了你也不明白,哦,差点忘了,他是一个长得很美很乖的男人。”

        见他故意露出一脸陶醉状,我不满意地嘟着嘴说,“多美多乖啊?你看谁都乖。你就喜欢看男人,喜欢看漂亮的男人!”

        “看看,我就知道,一说非精神的东西你才来劲。吃醋了吧,呵呵,我还喜欢看你的屁股啊,来,赶紧上床去抱抱。”他立即笑嘻嘻地对我说。

        “我很奇怪,为什么艺术家在形而上的思考之后能够马上切换到下半身的****。今天你和他说了一箩筐有深度的话,这会儿又马上和我调情,你的脑子到底是什么材料做的?”我用手狠狠点了一下他的脑门。

        “你说,他也和你一样面责人过,一样不屑世俗吗?”我把自己舒服地放在床上,背抵着他的身体。

        “怎么听你这话里有话啊?我哪里又面责人过了?你是嫌我天天面责你过吧?”

        “对啊,新的一年了,你不能老批评我。”

        “你要不是缺乏主观能动性,我干嘛老批评你?对于那个人,我不了解他很多,但猜的到他一定也是这样的人。伊伊,你信不信,每次遇到一个新人,我都能瞬间辨认出他的灵魂。他的灵魂,清晰地在我的世界跳动。”

        我模糊地听着,闭上眼睛对他说:“我明天还要早起,咱们早点睡吧。”

        “这就睡了?还说抱抱,你倒是让我抱抱啊,每次都是这样,说不了几句话又睡了。”

        “可是,可是,人家新年第一天是要上班的呀。奥国人都休息,也就中餐馆的老板黑心,管他什么节不节日的,根本不放人,尤其是我这种打黑工的,收入最少,又不敢讨价还价,要是再迟到被老板克扣一下,基本上就等于白干了。睡不好觉,天天顶着两个重重的黑眼圈,老板说我一天魂不守舍的,好像******什么坏事去了。天知道,我只是抱抱你,然后用精神做爱。”

        008

        什么时候睡着的已经不记得了,早上醒来的时候,身边空空的。我起身走到客厅,远生正伏在钢琴前埋首写着曲子。虽然新年这几天学校放假,他根本不需要这么辛苦起早,但在他的概念里,艺术创作又哪有什么休息日,无非是日以继夜熬心熬血。

        我把手里的衣服披在他消瘦的肩头。借着手里的热度温暖他冰凉的身体。虽然房间里有暖气,但昨晚睡那么迟,今天又起大早,任体内有再多的阳气,也会消散殆尽的。有时候,我真的很担心他就在那里坐着,坐成一尊雕像。

        “一会儿我弹给你听,我写了很好的一段旋律!”他双眼中泛着淡淡的血丝,却依旧炯炯有神,看上去精神极度亢奋,好像完全忘了昨晚我没有陪他抱抱,眨眼间就睡着的事。

        我刚想摆出笑容,分享一下他的快乐,他又埋头到他的艺术中:“你先忙别的,一会早饭叫我,我再写两句。”

        打工的地方是维也纳几百家华人餐馆中生意做得最大的一家,模仿着日本料理的样子做自助式的转盘。虽然这会儿店里没有客人,但为了午餐和晚餐的客满为患,每个工人都在紧张地为各种寿司和小吃准备材料。

        我没能来得及分享远生的新作品就急急忙忙地赶过来了。

        他在早饭时告诉我昨天晚上的创作有多么兴奋,灵感都是来源于那个新结识的陌生人。他们的相遇让他感觉生命的磁场发生共振,他十分想捉住那动人的振颤。

        可是,我没有多余的时间听他描述他的振颤,我已经迟到了。

        每天早上我都会因为和他共进早餐而迟到,老板娘已经对我警告第N次了。每次丢掉工作都是因为迟到,而每次迟到的原因都是因为我听远生说话而忘记了上班时间。远生对于我就是有如此巨大的魅力,为着这种无可替代的享受,我追他到维也纳,为着这种享受,我不惜频繁地被餐馆炒鱿鱼。有时候我在想,也许不睡觉真的就能解决我们之间交流时间不足的问题。只要不睡觉,我上班就不会迟到。

        嗯,今天晚上不睡觉,说啥也不睡,打死也不睡!

        “伊伊,你把刚拿出来解冻的三文鱼又塞回冰箱干吗,疯了吧你!”

        “啊?哦,对不起,我糊涂了。”我对老板娘抱歉地吐吐舌头,该死,怎么又会出现这种低级错误。

        新年的缘故,导致打烊的时候已经将近夜里1点了。

        老板娘拖住疲惫的我,说希望这段时间我都能第一个到店打扫卫生,因为晚上打扫忙不过来。

        “请问,是要给我加工资吗?”

        “你这种身份的人,收留你已经很不错了。要是被警察发现我雇用非法居留者,店里一天的营业额还不够我交罚款呢。”

        好吧,就因为我没有签证,一个黑在奥地利的打工妹。

        “伊伊,当初说你来维也纳是为了老公我才同情你的。你老公什么时候能给你身份呢?”老板娘摆出同情的嘴脸。

        “永远也不能!”我头也不回地转身回家去。

        009

        很多人都曾经问过我,为什么不和远生一样,申请一所维也纳的学校,和他一起去留学。

        我自己也想过这个问题,但出国留学,能学什么呢?我早就厌倦了国内流水线式的教学模式,恨不能早点儿脱离无聊的课堂。升入大学,思想和时间都获得了相当程度的自由,逃课则变成我的常态。后来遇到远生,才知这个世界上比我更不肯把精力花在学校里的人,就是他。

        他跟我说,世界上所有的学校都只会生产“规则社会”中符合规则的人,而一个属灵的人,正是为了突破上帝那层笼罩世人的网,奔向云层之上,获得芸芸众生无法获得的智慧,启迪人类更加懂得真与美,更加接近真实的自我。从某种意义上,“属灵”等于是“属肉”世界的叛逆者。而我,也许称不上是个彻底的属灵的人,却拥有追求智慧的心愿,因此俗世那套规则根本就不适合我。为了别人眼中的“升学”而去学习,只能更加混乱地浪费时间,玷污我的灵性。

        “你就好好跟着我吧,只有我才能给你想要的东西。”

        是的,我心底很清楚,远生才是我最好的导师。

        然而,这种导师与学生关系的建立,曾经让远生费尽了心血。

        那个时候的我,虽然也能隐约地感到灵魂的悸动,却无法摆脱世俗表象的桎梏,建立一个明确的人生追求。

        今天有人说还是去美国好,我就会去准备托福、GRE考试;明天同学说,口语对于求职很重要,我便会随大家去准备口译;后天见人家从事对外汉语教学收入比外企白领还高,就恨不得立时考出资格证书……虽然眼见远生从来不为周遭的人世动摇追求,却还是无法有效地指导自己的行为,不停地为这样或那样的杂务耽误写作。

        直到远生申请维也纳国立音乐学院时,我还在一家有名的网络游戏公司实习,整整40天,将他一个人扔在苦熬的寂寞中。虽然名义上是为赚钱,实际上自己都清楚又是一次荒废写作的“背离”,让远生着实对我失望了许久。

        他无数次帮我屏蔽干扰,拉上云端,希望我彻底坚固下来,我却无数次地跌回凡尘,总是不相信他的判断力,结果就是屡次被世俗的钝刀割宰一番,狼狈地逃遁回他的世界、他的怀抱。

        幸而,远生从来没因为失望就此抛下我,而是一次次把我四散的灵魂重新聚拢。

        为了不再让自己魂魄无依,享受心灵被他笼罩的安定,我决定跟随他,哪怕是到奥地利这样一个非移民国家。而最简单也省钱的办法,就是干脆当一个非法滞留者。

        由于和远生的恋爱从未得到来自家人的理解和赞成,这些年来,我基本处于和他们断绝往来的状态。依照他们的态度,只要一天我还和远生在一起,就只能自生自灭,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因此,我计划出逃倒也无须考虑他们的想法,省掉了那些牵累和负罪感。

        谋划整个旅程的半年里,我内心无时无刻不盈溢着恐惧,但当一切付诸实施的时候,反而平静下来。不同于那些买通蛇头从意大利、荷兰或者东欧集体偷渡的沿海农民曲折而悲惨的经历,以我优越的学历背景和职业身份,轻轻松松就报名参加了一家国际旅行社,顺利拿到了一张进入欧盟的旅游签证。除了有点儿对不起作为担保的我就职那家外贸公司外,我真正需要做的只是带好钱财,买一张奥航的机票,挥手作别这片不知何时才能再回来的故土,然后直接飞向维也纳。

        飞机降落在一片暮色沉沉中,这座浪漫的都市在我眼中却像一张即将展开的大网。我知道绝对不应该让爱人出现在机场或宾馆,与他重逢的想象便成了我唯一能够利用的强心剂。

        逃跑的过程比我想象的还要简单。导游一点儿也没有看出我这个谈吐不俗惹人喜爱的小姑娘有非法滞留的倾向,同行的团友更加不知道我那比他们大出很多的行李箱中装着未来生活的全副家当,还很热心地让我占用他们的行李指标。于是,我只是用了自己认为可行的方式,就实现了这次疯狂的逃亡。

        我没有按远生的指示暂时把行李寄存在机场,而是等到夜深人静时很顺利地拖着两口大箱子悄悄溜出了旅行团住的宾馆。按照地址,坐出租车赶到远生住所的附近一带。虽然手心紧张得都是冷汗,但隐隐的自信驱使我并没有拨打他的电话,而是一个人扛着行李步行找到他租的小公寓。

        门开,远生惊讶的表情与我得意的笑容完美地组成一张无形的团聚照,当那闪亮而深情的目光照射进我瞳孔的一瞬,我们已经情不自禁地给了对方一个结实厚重的拥抱。

        远生一直害怕我不会顺利到他面前,反复推敲着各种细节,生怕整个步骤有丝毫疏漏。从我上飞机起,他一直处于极度坐立不安的状态,仿佛那个即将逃脱的人是他。我笑着对他说,这些天我就赖在你被子里,我们只要闭目塞听就好,没有人会找到我。

        环视小小的双人间,煞是心疼他这半年多的惨淡光景:比大学时代的宿舍还略小一些的空间里,勉强挤着两张单人床两个书架和两张写字台。靠窗的写字台上干净利落,一看就知道属于远生;而靠门的那张桌子却堆满了包括吃剩的三明治,散落的笔记,没关盖的护肤品及没洗的袜子等种种杂物。

        我那有洁癖的老公纵然最大限度地合理安排了自己的东西,仍旧无法改变因别人的粗糙而产生的凌乱感。他不喜欢到公共琴房去用人家摸得肮脏不堪的琴,又没办法在如此促狭的空间中购置一台自己专用的琴,那种无奈,不用说我也很明白。

        我摸着他略显枯黄的头发,“老公,你肯定有半年没有睡好觉了。这边的外国佬怎么能脏到这种程度,根本就不顾别人承受的折磨嘛!”

        “嗯!”他抬起头,很孩子气地嘟嘴,一脸的委屈,“我好想你!”双眼红红的,不知是因为含泪还是因为失眠所致。

        “我这不是来了嘛!今天晚上只有我们两个吗?”我对着另一张床努努嘴。

        “人家周末会情人去了,一般都是我一个人独守空房。乖不乖呢?”他凑到我面前瞪大眼睛,露出标准的小狮子表情。

        “狮子果然好乖。”

        “那你呢?我不在国内,你有没有勾引野男人啊?”

        “什么野男人,我都在拼命赚钱准备这次出行了!”

        “伊伊,我们终于能安心在一起了吗?”他把我深深看进眼睛里,眸光似水,仿佛要滴出来。

        我不顾一切地扑过去,亲吻他。

        他像在国内一样,两手抵在我的肩膀上,架空我们之间的距离,不让我够到他的嘴。然后我就跳着脚挣扎,经过顽强的努力把他逼到墙角边,一口咬上他的唇。他还是那么坏,圣贤的外表下根本揣着一颗流氓的心,一边和我接吻,双手已经转入我的裤子里。

        “干什么,急色鬼。”我软绵绵哼唧着对他说。

        “小贱嘛,不惜偷渡千里迢迢送上门来找扑,我要不色你,你才失望呢。”他滚烫的手一直在我冰凉的屁股上划来划去。

        “爱你!”我轻声呢喃着。

        “我爱你,伊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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