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十八
（1）
要说到近日柳府最大的，最让人所津津乐道的八卦，可足足有两件！
第一，一向最护主，最得宠的洛君不知何故与小姐闹了矛盾，还搬去了酒楼住，由此看来矛盾还不小。
第二，从北方而来的美男子莫阳要回北方去了，而且，会带上本府的大小姐——柳沐娘！
真是令人精神为之一振的八卦呀！基本刷新了以往所有的八卦头条啊！尤其是第二件呐！
是的没错，沐娘答应了莫阳前去北方。
其实，说清楚一点，是远嫁北方，因为莫阳坦白了，说他这次来柳府就是为了看一看她这个柳小姐，以实现自家父亲与柳府结亲的愿望，所以这次来的真实目的是远距离相亲。
而莫老爷和柳父从年轻时就已相识，连沐娘的娘亲和柳父的姻缘都是他牵的线。当初在柳父落魄的时候，只有莫老爷和鸿鸢相信他，资助他，才成全了他，说起来，倒是许多年的情分了。
莫鸿鸢——莫老爷的远房表妹。
柳鹤——柳父的大名。
莫鸿鸢，柳鹤，是当初让许多人都会眼红的恩爱夫妻。
这些暂且是不谈。说起来沐娘在莫阳的柔情攻势下心跳漏了几拍，再一想北方的鹅毛雪，记忆里从未见过面却打小就崇拜的娘亲，爹爹对北方的感情，于是当初想也没想就点了头。
“好，我去。”
这是她给莫阳的回答。
所以……沐娘现在正歪在潇湘院的亭子里纠结。
怎么说呢，她也觉得自己的决定太草率了，虽说莫阳着实是个如意郎君，也令她心动，但如若一去北方，再回江南一趟就并非易事了，自己从小在古河镇长大，这里一草一木都是感情，而且一起玩到大的海棠，孟海，看着从婴儿长大的小第，前几日刚闹了矛盾的洛君……
哪一个，都是难舍啊。再说洛君，几日不见身影，她要去北方的消息都传那么远了，还硬是不见他身影，这心里不是一般的堵啊。
不知为什么，她想得到洛君的祝福。就好像洛君说一句“北方挺好，想去就去吧。”她就会认为自己的决定没错，能稍安点心。
但也害怕他的祝福，害怕他说一句“你去吧。”她就真的去了。
为什么害怕，不知道，可惜想也没想明白，而要纠结的太多，所以干脆就不想了。
女人的心思，难猜，有时候连自己都会被绕进去。
沐娘决定把事情简单化，只想些好的方面。
这日吃过晚饭，趁天将黑未黑，小风带着凉意时，沐娘到了自家爹爹的院子。
柳父正在院子里摇扇乘凉，看到宝贝女儿过来了，一时有点意外，“咦？今儿怎么有时间来看你爹了？是终于想起我这老人家了，还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爹——”沐娘苦着一张小脸，蹭了半天，蹲在了太师椅旁给他捶腿，“我就是想不开，您也知道，我答应了莫公子去北方……”
“怎么，想反悔？”柳父很是受用她的殷勤，眯眼点了点头，“莫阳可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儿，家境也殷实，我与他爹更是多年旧识，这桩婚事，我可是很满意啊。”
“爹，你难道就没有那么一点点舍不得自己的宝贝女儿吗？”
柳父顿了顿。
“唉——舍不得，舍得——都是要舍的啊。为父这些年唯一想的最开的，便是感情了，有些人啊，不管你愿不愿意，她就是走了，强留也留不住。但结束即是开始，啧，这该走的，早晚会走，与其舍不得，倒不如替她开心点，也总算是，走了啊……”
小风忽的婉转，柔柔绕着墙角独开的一枝野凤仙，天幕已点起了一颗一颗的小星。
沐娘抬头望着星星，眼眶有些酸涩，但接着吸吸鼻子，眨几下眼，低下头来，“爹，我还是好奇一件事，就是我和洛君都小的时候，有位客人来府上拜访，当初洛君穿了女服，那客人还看中他做儿媳来着……您当初，是怎么解决这事的啊？”
“那件事啊——”柳父想起这事，微微一笑，眼角堆起了小褶，“当初老莫是想让莫阳跟你结亲的，就说想看看柳千金，我就派人下去把你叫来，谁知来的是洛君，还一身女装，老莫没看出，啧啧惊奇，说好姿态好姿态！拉住洛君就要给他说亲，我硬是愣了好半天才看出，咦！那是洛君呐！”
“哈哈哈……洛君被吓跑后，老莫还纳闷自己是不是长了副恶人相，我也不好说那是个男娃娃，就顺势下坡，说小女怕生人，不如等小公子长大了自己来相相亲，看与小女对不对得上眼，老莫想想，倒是同意了……”
柳父说着说着笑得好不忘形，沐娘则越听越奇怪，“看来您和那客人特别特别熟，嘶——姓莫……”
“哈哈，没错，他可是你娘的远方表亲，你还在你娘肚子里时，他可就说过要是生个女娃娃，就嫁给他儿子吧，现在看来，也真是缘分，缘分！”
这话刚落，沐娘目瞪口呆，心里不禁为柳父竖起大拇指——亲爹！原来她跟莫阳早就结了缘了，亏自己还以为是魅力太大吸引了素未相识的北方美男，如今看来，她才是那个最无知的猴儿啊……
（2）
猴儿……不，沐娘带着满肚子的新八卦回到潇湘院时，繁星满天，凉风卷着花瓣，蛐蛐儿声聒噪不停。
但恰有星色下的攒尖凉亭，正流淌一地的清越琴音。
往上看，亭子里的人，白衣墨发，风度翩翩，一时竟不像人间的俗子。
那不是……洛君！
是洛君！
沐娘的心竟“砰砰”急跳起来，似乎要跳出胸膛，从喉咙眼蹦出来。
但她及时按住了，目不转睛，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看着这画面。
一首不知名的曲子，在这夏日晚间，婉转动人，沐娘听了许久，才恍然想起，洛君什么时候学会了奏琴？他不是什么乐器都不沾的吗？
这时琴声戛然停止，洛君抬起了头，看见沐娘，笑了。
那真是世间少有的笑。
接着，他就一步步，一步步地走出亭子，一步步，一步步地朝她靠近。
沐娘心慌慌的，连忙别过头，想着要先说点什么，于是就开了口，“洛君……那个，你什么时候学会弹琴了？”
洛君此时已经靠近她了，两人间只一寸的距离，足够听清彼此的呼吸声。
他垂下视线，开了口，“很久以前，在小姐说想听的时候，可惜学会后一直没找到机会弹。”
“嗯——”沐娘不敢抬头，“好些日子不见了……”
“没错，好久不见了。近日住在酒楼，倒是和小恬姑娘日日相见，她是清白人家的女儿，未有婚约，去了她家做客，父母也是和善可亲。小姐，听闻您要嫁去北方了，我也没了伺候的人，所以也就寻思，是不是该成家了。”
话音将落，沐娘就猛得抬起头来。
很认真的对视，洛君一直弯着唇角，那双桃花眼潋滟多情，同时也在提醒她——他，没有说谎。
刹那间有什么灭了，沐娘的唇颤了颤，双手握了握，想开口，但害怕发出的是颤音。于是偷偷掐了下掌心，使劲儿弯了个笑，“我……我知道了，我们都长大了，这些事……早晚都会……算了，你能支持我去北方，我很开心……”
“嗯，小姐开心就好。”洛君眯了眯眼，“小姐，其实我从小就没了父亲，一直与母亲相依为命。母亲在一富户家做佣人，所以我从小就识遍冷暖，后来那富户看中了母亲，母亲为我，本愿从嫁，哪知大夫人不肯，硬逼死了她，自此，我也被赶出去，成了乞儿，来到古河镇后，多幸老爷不嫌弃，肯收留我到柳府……”
“今日跟小姐说这些，是为了答谢您与老爷的收留之恩，我自知无以为报，当然，说了这些……也着实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我只是，很感谢，能遇到小姐。”
说完，洛君猛得攫住沐娘的双臂，沐娘一惊，和他对视了半晌。
洛君的目光复杂且灼人，似是挣扎许久，才眨眨眼，低下头，在她额前落了一吻。
很轻，蜻蜓点水。
“祝福小姐，也感谢小姐祝福我，”洛君终于转身了，“小姐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吧？”
沐娘愣了愣，点点头。
洛君终于走了，翩翩然，踏着一地的星光。
多像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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