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骆河
谁想跟他小吵小闹了?
珈玥撇嘴:“那家伙满肚子坏水。”
冷不防一只手拎上她的后衣,对上一双略带危险的眼睛:“说谁满肚子坏水?”
珈玥回头:“说你。”
“胆子不小。”楚然看着她,“竟然对师兄出言不逊。”
没来由觉得反感,珈玥冷眼:“松手。”
意料之外的,他不像以前那样难缠,话刚说完便感到那只手已飘然离去,珈玥诧异他今日怎么如此好说话的同时,也见身侧的人凝视她一会儿,笑道:“就这么讨厌我?”
他声量不大,似往日一般的有些偏冷,有些低沉,带着点点笑意,明明是问句,说出来却好似陈述。
自从下山开始,珈玥这一路的表现可圈可点,为人不扭捏造作,且从未抱怨辛苦,加之她是掌教之徒,相貌也生得好看,大家也都慢慢开始接纳和欣赏这位小师妹。
却不想她平日里温顺得很,到了楚然面前却高傲冷漠,需知楚然一向喜好自由,看似平易近人却少有主动与人来往的举动,此番与她玩笑嬉戏,她却还没个好脸色。
有年长的女弟子训诫:“楚师兄主动交谈,你又何必冷言冷语相待?”
这一路叫珈玥抢尽了风头,衡玉正愁抓不到她的把柄,此刻大喜,立即出口附和道:“只怕是有了萧师兄和掌教撑腰,她便目中无人了。”
刻薄的话语听进耳里,珈玥没有出声反驳。
微微抬眼,但见人群中的青年正幽幽看着她,眸中含着不咸不淡的笑意,看起来好像没有哪里不同,仔细看却又觉得比起从前似乎何处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珈玥没有细究那一点变化之处是什么,毕竟此人面对一千个人有一千种样貌,但目前可以肯定的是,他是故意要给她难堪。
心中有一丝疑惑升起,但很快又烟消云散。
是了,他说过,他就是要让她不痛快。
是还在因为拜掌教为师而将他的好意拒之门外的事耿耿于怀?
真是幼稚。
那她就偏不让他如意。
略带稚气的面孔忽然绽出爽朗的笑容,珈玥冲那女弟子欠身道:“师姐教导的是,是珈玥无礼了,还请师姐不要生气。”
那女弟子原本便是见楚然撇下她们去找珈玥而失望,又见后者满脸漠然便心生妒忌,此刻见她态度这样好,反倒不好意思了:“我倒没有什么好生气的,师妹与楚师兄道个歉便是,同门之间,最要紧就是和气,不能忘了礼节。”
珈玥欣然接受意见,又大大方方冲楚然道:“方才是珈玥言语过失,还请师兄你勿要见怪。”
这声“师兄”叫得不容易,楚然浅笑:“小师妹客气。”
那边萧予已召集众人赶快出发,趁着天黑之前尽早到达任务点,下山多日,一个任务还未完成,众人也都手脚利落,纷纷催动佩剑。
每逢门中历练,外出历练弟子便会从文苑处领取任务,由起点到终点,中途需历经哪些城市,制服何种妖魔,都有详细记载,需得通过每一道关卡以及收获相应的善心才能真的算完成任务。
珈玥也掏出佩剑,那是一柄短小的银色软剑,是萧予所赠,念及她修为不深,便给了一把易于新手操练的剑。
正要催动,忽见萧予行来,向她伸出手:“师妹先前动用太多法力,难免疲累,这一程我来带你。”
她当然是不会累的了,可在别人眼中,她不过才到门中不超过三个月,即便天赋高资质好,法力又能有多少?是以途中萧予常常关怀她,带她同乘,别的弟子也都好心带过她,便不奇怪这举动了。
珈玥知道,自己现下已该累了,心中暗笑一声,便将软剑收起来一把拉住萧予的手娴熟站在他身后。
云深雾浓,天色渐渐变得阴暗,足下的风景也没了刚下山时那样吸引人,众人都只盼着早点达到目的地好作休息。
萧予和珈玥依旧行在队尾,和以往不同的是,身旁多了个人。
眼风里,那人双手藏于广袖负手而立,一派悠闲看着远处,似是感受到她的目光,眸光又忽地一转向这边看过来,眉眼在雾中若隐若现。
珈玥立即扭过头。
防不住那人却幽幽靠了过来,一派正经道:“师兄累吗。”
萧予侧脸,摇了摇头。
楚然失笑:“她这么沉,师兄带着竟然不累?”
萧予看他:“师弟有事不妨直说。”
话毕便见楚然收了剑也踏过来,“师兄不累,我却累得很,身上这个盒子又沉又重,还要麻烦师兄载一载我,可会介意?”
他身有重任,萧予是明白的,“当然不介意,师弟辛苦。”
楚然回应:“师兄才辛苦。”
珈玥再次被这人的厚脸皮所折服
三个人御一把剑,亏他想得出来。
银光自手中钻出,铺就一把短小的软剑,却又在一瞬间放大数倍,珈玥轻轻踏上去,见萧予微微皱眉,便出言安抚道:“师兄放心,我能自己走。”
却听楚然道:“几日不见,小师妹这么快就学会御剑了?”
珈玥暗叫不好,当即便要逃开,身子却又一瞬间不听使唤了,眉心那股发热的感觉冲上来时,楚然已飘飘然落到她身后,“那便小师妹来载我吧,顺道看看你的御剑术修习得如何。”
小巧精致的长剑发着阵阵银光,两人的白衣在浓雾中看得不大真切,他二人玩闹不止,萧予正欲上前,这边林月明与衡玉已行过来围住他,见状只得作罢。
身前的人体型柔弱,性子却刚强,楚然无声地笑了笑,将头轻轻靠在珈玥肩膀,“师兄累得很,借小师妹的肩膀靠一靠。”说罢还真的合上了双眼。
中了他的术法自然由不得她愿不愿意,但挣扎不得又别无他法,珈玥这才明白中了他的计,他一开始就没想过要萧予带他,原本就是打着来捉弄她的算盘。
她一时不察,便落入圈套。
奈何只能生闷气,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无耻!”
肩上的青年却像是真的睡着了,只听到时不时传来的淡淡呼吸声,还有他身上那股清冷的气息。
珈玥无奈。
怎么就遇上这样一个人。
夜色渐浓,一行人自月前飞跃而过,终于收剑落地。
身体一瞬变得轻盈,珈玥试着动了动手臂,转身,果见楚然正看着她:“还算稳当。”
此时发作难免又要生出闲话,珈玥努力平息怒火,收剑于袖,跟着萧予走了。
仙门自有驿站,各人凭自己的仙符可选一间房休息。
珈玥一向对这些不大注重,便让其他弟子先去挑选,等众人都满意了,她才去看那最后一间房。
屋内清雅朴素,摆设与别处没什么不同。
奔波几日连口好茶都没喝上,珈玥刚坐下,正欲伸手倒茶喝,房门却被人一脚踹开。
衡玉立在门口:“这间房我要了。”
珈玥只淡淡喝茶,不曾应声。
最讨厌便是她这副不将人放在眼里的神情,衡玉大步跨进来,眉间生出怒色:“喂!跟你说话没听见吗!这间房我要了!”
珈玥微微抬眼:“你不是已经选好了?”
衡玉理直气壮:“那间房的窗户是坏的,风大,我夜里睡不着。”
珈玥面无表情看着她:“所以?”
是她说的还不够明白?衡玉居高临下:“所以我要和你换!”
珈玥嗤笑一声。
衡玉瞪眼:“你笑什么!”
当真是从小受尽宠爱的千金小姐。
珈玥语气平静:“如果我不愿意呢?”
“你敢!”衡玉冷笑,“得罪我可没有好下场。”
珈玥瞧了她片刻,又淡然收回视线:“比如?”
见她无动于衷,衡玉立即露出鄙夷神情:“左右一间房罢了,你这样舍不得不就是因为对面住的是楚师兄么。”说罢便要转身,“我去求林师姐,让她替我……”
“慢着。”
话还没说完便被人阻拦,眨眼间,珈玥已先她一步踏出房门,“我换。”
以为她是惧怕林月明的缘故,衡玉对那月白的背影一番鄙弃,这才心满意足地关上了门。
房间在走廊尽头,推窗便是驿外景物。
珈玥看了看那完好无损的木窗,勾了勾唇,转身盘坐于床榻运功调息。
夜半,冷风乍起。
屋外星月相映,淡淡烟云浮过,一派寂静。
小木窗,雕花床,浓烈的红光大盛,尔后又悉数收回,再睁开眼时,眉心那一朵红印已不复存在。
经过这些天的不断努力与尝试,总算破了楚然给她下的印,过程虽麻烦,结果还是很可观的。
红光消失,只余一片黑暗,珈玥在夜色中笑了笑,这才安然躺下休息。
解了心中的结,珈玥这一夜睡得极好,清早起来看着铜镜中没了红印的脸,心情更加不错。
洗漱完毕后便下楼用早膳,却见楚然一个人坐在桌旁,面前有几道清淡小菜,倒不见他动筷。
已得仙身者自然不需进食,珈玥了然,落落大方下阶。
如果换作此前,她看见他的第一反应必然是转头便走,然此种举动未免显得她太过小气,从昨天的事总结来看,她越动怒,他就越痛快,她若不放在心上,他反倒无甚语言来刺激,左右没效果。
近来被此人屡屡压制而没有反击的机会,珈玥早已气得咬牙,此番破了他的印,看他还拿什么来威胁她。
方下楼,那人的目光便远远看过来,珈玥视若无睹,找了张干净的桌子坐下。
立即有人上来几盘点心。
凡间的点心但凡是有名的她几乎都尝了个遍,虽说并未觉得有多喜欢,但好像做人做久了,也就开始有了那么点凡人的习惯,时不时要吃上一些。不过这仙门为修者特意做的灵糕她还没尝过,不知又是何种味道了。
夹着糕点的筷子在空中一顿,珈玥偏头,果见楚然一直看着她,便笑问:“师兄可要尝尝?”
楚然看了她半晌:“不错,能破解我的封印。”
珈玥咬了一口糯米糕,只笑不语。
但见白衣的青年撑着头打量他,脸色变幻莫测,最后沉默了片刻,忽然轻笑道:“有意思。”
一碟灵糕吃完,全身都觉精力充沛,珈玥正疑惑别的人都去哪儿了,楚然已站起来往门外行去,叫她跟上。
珈玥疑惑:“去哪儿?”
楚然头也没回:“骆河。”
任务手册上的第一个任务便是到达骆河治理水患,骆河镇依水而兴,百姓虽说不上多富裕,却也不愁吃穿,靠水而活,然近几个月来却屡发洪灾,冲毁无数房屋,导致诸多百姓流离失所,骆河一带出现不少难民。
官府虽也有拨银赈灾,但层层下来,到达百姓手中的不过一点碎银子,尚不足以令人饱腹,又如何请得起工匠疏通洪水?
何况那水来得甚是奇怪,骆河镇兴旺数百年之久,从未有过此等水灾,民间亦有壮士自发组织队伍前去解决,但不论是围堵还是开道放水,法子都用遍了却始终没有效果,逼不得已这才求助于仙门。
他没有说谎,但珈玥已习惯性戒备:“就我们两人?”
楚然道:“没错。”
他已行出驿站外,隐去了身形,珈玥也跟上去,“其他人呢?”
楚然道:“已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珈玥生疑:“你又想做什么?”
见她问个不停,楚然笑了笑:“怎么?怕我吃了你?”
珈玥不屑:“谁吃谁还不一定呢。”
“你应该感谢我。”楚然看她一眼,“不然以你的资历是不可能来做这趟任务的。”
珈玥浅笑:“看来师兄很自信。”
楚然以赞赏的目光看她:“你很有眼光。”
二人御剑于空,不过眨眼的功夫,便已到达骆河之上。
洪水污浊,鱼尸遍布,发出阵阵恶臭。
那河水一派平静,倒看不出什么异样,珈玥仔细感受一番,也并未察觉有任何妖气。
楚然静静立在一旁,没有什么举动。
珈玥试探:“你不是很有自信?却告诉我接下来该做什么。”
谁知楚然却不答反问:“捉妖不是你的强项么?”
珈玥木着脸看他。
他微微一笑,眼里含了丝戏谑:“不然你以为我把你带来做什么,看风景?”
就知道此人没安好心。
珈玥细想片刻,倒答应了:“捉妖是没问题,不过你得一切听我的。”
清丽的面容有了多日不曾见过的往日神情,她果然不适合规矩太多的地方待着,还是自由散漫些才符合她的性子。
楚然收回目光,低笑一声:“又来这套,总要与我谈条件,半点吃不得亏。”说完又看向她,“不过也罢,便看看你要怎么做,到时复不了命,你自己看着办。”
他答应就行,虽说按照此人的性格很有可能出尔反尔,但态度起码还算良好。
珈玥挑衅一笑,转身向河畔行去:“反正任务是你要领的,丢脸的也不会是我。”
楚然含笑转身,亦跟着她御剑往下。
愈到下方恶臭愈是浓烈,珈玥使了仙法隔绝那些气味,于河畔转了一圈,见到一处残破的房屋外似有人影浮动,便绕到一个小角落,现出身形往那处行去。
走近一看原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伯,正赤手在泥里不断翻搅,好像在寻找什么。
这么大的年纪本应享受天伦之乐,然灾祸无情,毁去安身之所,老伯衣衫褴褛,头发也略微凌乱,佝偻的脊背和腰身僵硬,蹲下去很是困难。
珈玥不忍,上前轻声询问道:“阿伯,您在找什么呢?”
老伯慌张抬头,但见是个小姑娘,便神色安稳下来,回道:“小姑娘有所不知啊,这房子原是我在住,洪水来那日我去了临县探亲,哪想到回来就成了这样。”说罢叹口气,“别的倒算了,我年纪已大,许多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可我家老婆子的骨灰坛还埋在里头没拿出来呀,她走的时候,我答应过她,要把她跟我埋在一起的。”
好一位情深义重的老伯。
珈玥又问:“我看阿伯您有些慌张,是为何呢?”
那老伯笑:“是这样,前些日子啊官府派了不少官差守着,不让我们进来,我看今日无人,便偷偷跑进来的。”
珈玥起身看了看,这房子虽残破,却还未完全坍塌,可知修建时用的材料都不错,这老伯也是个痴情人,珈玥动了恻隐之心,对那老伯道:“阿伯别急,我来帮您找。”
那老伯虽感激不已,却也很理智:“就不劳烦小姑娘费心了,这水患来势汹汹,说不定早被冲走了,我来这里,也就是想碰碰运气而已。”
珈玥“哎呀”一声:“正巧我从小就运气特别好,说不定真帮您找到了呢。”
说罢果真弯下腰挖起泥土来,楚然未曾现出真身,只站在一旁看着她,见她满手泥污挖得差不多了,便出言提醒:“在里侧。”
见那老人找得正认真,珈玥慢慢往里间行去,末了掌心凝聚仙气将地上的污水和稀泥分开,果见最里侧的墙角下躺着一只白瓷做的骨灰坛。
珈玥喜出望外,立即跑过去想抱起来,可没想到手指刚碰上,那坛子就碎了,里面早就被洪水冲了个干净,灌了半坛的污泥。
珈玥怔忪片刻,顿时心疼不已,但很快又回过神来,双手泛出红光,运用仙力将那坛子修补好。
门外已传来和蔼的声音:“小姑娘,快出来吧,那里面危险,找不到便不找了。”
珈玥抱着修好的坛子走出去,笑道:“谁说找不到了?”
那老伯转头一看,先是一惊,再是一喜,最后红了眼,颤声道:“这……这真是……”
珈玥忙走过去递给老伯,“我说我运气好能帮您找到吧?”
老伯紧紧抱住坛子,已泣不成声:“太谢谢你了小姑娘……真是太谢谢你了。”
珈玥提醒:“老伯以后可要收好了,莫要再丢。”
“一定一定!”老伯擦了擦眼泪,笑道,“以后啊,我人在哪儿,她也跟着我在哪儿。”
完成了老伯的心愿,珈玥也替他高兴,不过正经事却还不能忘,“关于这水患,我有几个问题还想请问老伯,希望老伯若知晓可一定要告诉我。”
那老伯上下打量珈玥一番,见她衣着打扮不似寻常少女,浑身透着一股正气,便问道:“小姑娘是仙门的人吧?”
仙门昌盛,许多百姓都将自家孩子送去修仙,这老伯能认出来并不奇怪。
珈玥点点头。
见她承认,老伯笑道:“你既是仙门的人,我便知道你要问什么。”末了低头想了想,“若说这骆河么,我活了这么久,倒还听过几件祖上流传下来的故事。”
果然这水患背后必有隐情。
珈玥大喜:“那还请阿伯将知道的都告诉我。”
那老伯连声道好,眯着眼回忆片刻,便开始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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