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下山
红线看似柔软，却难以挣脱，且有愈反抗愈紧缩的迹象。
楚然试着挣扎几下，识相不动了。
珈玥气红了脸，虽说擒住了人，却一时不晓得该如何治治他。
眼眸扫了扫，便见一旁的莲池泛着无声的水波。
初来乍到时，萧予曾提醒过她平日走动需得注意，那池子里的白莲是冰山上的千年冰莲，至寒至阴，人若掉进去，便是已得仙身者都不定受得住。
嘴角忍不住弯起，珈玥看了看对面从容不迫的人，眼中狡黠之色一闪而过。
这池子究竟是不是萧予说的那样寒冷，她倒是很感兴趣。
手臂抬起，用力一挥，白衣的青年被瞬间拉扯到莲池上方。
寒气自下而上透出来，雪白的衣袍轻柔飘动，被捆住的人神色平静，双眼无波无澜。
见他这副完全不害怕的样子，珈玥体会到了一种深深的蔑视感，当下心一狠，便要将他扔进莲池。
却不料手臂刚要抬起动作，人却又瞬间失去控制漂浮起来，眉心也开始阵阵地发热。
他没有真的解开封印？
这么想着，人已经飘到楚然面前，两人慢慢靠近，中间只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
这人真正的可恶，竟然还留了一手。
珈玥沉声：“放开。”
楚然道：“你先放开。”
珈玥：“你先。”
楚然：“你先。”
今日怕是要将这辈子的气都给受够了，珈玥咬牙切齿：“你放我就放。”
楚然看了看她，面无表情。
“我不。”
珈玥大怒：“你凭什么不放！”
楚然淡然道：“你先放。”
珈玥冷笑：“想得美！”
楚然看一眼天空：“那就耗着吧。”
……
良久，珈玥终于退步：“我们一起放。”
那人却固执得很：“不行。”
珈玥气急：“你这人怎么这样！”
“就这样。”楚然看着她，满脸无所谓，“你习惯一下。”
世上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珈玥简直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她气，却也无可奈何，索性破罐子破摔，将头扭到一边。
离得太近，他闻到她身上有一种清香，像兰花的味道。
楚然看了她一会儿，忽道：“要放也不是不可以。”
一定又有什么诡计。
珈玥无动于衷。
楚然“咦”了一声：“看你的样子似乎并不想我放开。”话毕笑了笑，“之前还说不想看见我，这会儿却又不舍得离开我，你这小师妹怎么口是心非的。”
珈玥依旧望着远处，不理他。
见她真的生气，楚然也开始退步：“好了好了，我们一起放，如何？”
珈玥动了动睫毛。
楚然继续劝说：“我数一二三，咱们同时收手。”
珈玥将脸转过来，表示默认。
“一……”
“二……”
“三……”
一阵风拂过，吹散了天边的一朵云。
莲池上，两个人依旧纹丝不动，保持着先前的动作靠在一起。
珈玥鄙弃：“言而无信。”就知道他会使诈。
楚然挑眉：“你不也一样？”
“谁和你一样了！”珈玥发火，“无赖,快点放开我！”
楚然高深莫测盯着她。
很好。
她竟然说他是无赖。
一个变态不够，又来了一个无赖。
胆子真是不小。
唇角勾了勾，楚然闭上眼睛：“算了，先睡上一觉再说。”
珈玥仇恨地盯着他。
过了一会儿又听楚然道：“这处还算凉爽，师妹不妨也眠上一眠，哦对了，就是不知师妹的身体受不受得住这冰莲的千年寒气？”
珈玥垂下眼眸看了看足底，肉眼可见的森森寒气正源源不断冒上来，钻进她的裙角。
不说她如今有伤，便是体质完好的时候也不见得能经受得住，何况她原本属性就偏火，与这千年寒气本就相克，时间长了自然觉得难受。
但……珈玥转头，看着楚然。
眼前的人悠然闭着眼睛假寐，额前几缕黑发微微飘动，睡颜安静，似乎真的很享受的样子。
珈玥一向是个要强的人，这种时刻，自然也不能丢了脸面。
一个神仙输给凡人，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咬了咬牙，珈玥继续将头扭到一边，巍然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楚然睁开眼，便见蓝裙的少女也已经沉睡过去，白皙的面容上，眉心一朵火焰状的印记鲜红欲滴，平白收敛了许多素日里的锐利，透出些他从来不曾见过的柔软。
他瞧了她一阵，忽然想，她如果性子不那么刚强，温柔一点，还是挺讨人喜欢的。
至少，他就很喜欢她现下的样子。
寒气自足底传来，周身萦绕着一股浓郁的寒气，他抬手去碰她的手臂，摸到一阵冰凉。
还有一团血迹。
血？
楚然看着掌心的血水一愣，末了双手将她拉过来抱到怀里，果见后肩处正缓缓渗出血迹，已经染红了一大片。
顾不得男女有别，他轻轻拉开她的衣裳，一道深深的伤痕显现出来，皮开肉绽间隐约露出点点白骨，时不时“噼啪”一声闪过一串细小的紫色雷电。
怀中的人静静睡着，脸上丝毫没有露出痛楚的表情。
楚然沉默了一会儿，将她抱紧了些，末了从莲池上空离开，落到地面。
周身发出一圈柔和的白光，根根红线触光而逃，纷纷缩回珈玥体内。
那伤口看似血流不止，却又不像是新伤，似乎时日已久，可通常来讲，时间越久伤口便能愈合得更好，怎会有眼前这样的症状？
楚然察看一番，伸手替她疗伤。
灵气不断涌入伤口，白光也轻轻包裹住那处，流淌的鲜血渐渐变得越来越少，最后完全止住，紫雷也很快消失，可那伤口却一瞬间愈合，生出粉嫩的皮肤来，完好如初。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也仿佛那里从未受过伤，连衣服上的血迹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楚然先是面露讶色，尔后低头沉思了一会儿，默默将她衣服穿好，想了想，又一路抱着她送回摘星楼，小心翼翼地放上床榻，还替她盖好了被子。
她身上的迷实在太多。
楚然在床前站了一会儿，皱眉离开。
这一觉，珈玥睡到第二日清晨才醒转过来。
苏曜蹲在她的床边，手中拿着一枝狗尾巴草，眉开眼笑道：“你终于醒了，快点起来收拾准备出发啊，萧师兄正在楼下等你呢。”
珈玥愣了半天，起身坐起来环视一周，“我怎么在这里？”
苏曜奇怪：“这里是你的房间，你怎么不能在这里？”手贴上她的额头感受了一□□温，“没发烧啊，你是睡傻了？”
珈玥错愕：“我明明和楚……”说到一半，不说了。
苏曜却注意到：“楚？楚什么？”
珈玥叹口气：“算了，没什么。”
苏曜性子直，不会追问到底，她既说没什么那便是真的没什么，当即便拉着她下床：“快洗漱吧，别让大家久等了。”
珈玥下榻，简单洗漱一番，觉得没有什么好带的，确认了一下铃铛还挂在腰上，便随苏曜一同出去了。
心里却止不住疑惑，她明明记得昨天和楚然你争我斗，两人谁都不肯让步，都中了对方的术法浮在莲池上，最后她是怎么被他放开，又是怎么回到房中的，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何况就算是楚然放开了她，但只要她不松手，楚然也没可能会挣脱她的红线，可出了摘星楼一看，莲池上空空如也，根本就没有楚然的踪影。
他是怎么逃脱的？
她可不记得自己有松手放他走。
一路沉思至众人行到大殿听命，掌教和各位仙尊长老说了什么话她也没认真听，想问问洛覃当时可有看见发生了什么事，却怎么也叫不醒那只铃铛。
真是奇怪。
见她魂不守舍，萧予关心：“可有不适？”
珈玥回过神，摇摇头：“没有。”
萧予皱眉：“怎的心不在焉，脸色也不大好。”
这师兄倒是真的对人好。珈玥感动：“可能是昨晚没睡好，多谢师兄关心。”
萧予转头，正欲说话，却见她眉心不知何时生出一团红印，衬得那张小脸多了几分艳丽，不由低声问她：“这印记是怎么回事？”
珈玥一愣，尔后反应过来，脸色沉了几分。
竟然还没收回在她身上施的术法。
这个卑鄙小人。
珈玥求助萧予：“师兄有办法消除吗？”
看着那红印想了片刻，萧予若有所思道：“是楚师弟？”
珈玥点头，一脸不屑。
萧予却笑了：“楚师弟的术法一向精深，这印记，恐怕解铃还须系铃人。”
珈玥垂头：“唉，那便罢了，日后再说吧。”
萧予颔首：“嗯，等下记得向师父辞行。”
珈玥点头：“知道了。”
末了抬头望向高台，眼角却瞥见一个雪白而朦胧的身影。
一贯净如凉月的白袍，一贯亮如繁星的眉眼，那淡淡的虚无与似有若无的疏离，掺杂着点点悠然的笑意，于一众弟子当中站立，分外显眼。
他明明就在人群中，却又好似不在人群中。
珈玥淡淡扫了一眼，收回视线。
身后有女弟子兴奋议论。
“快看！楚师兄来了！”
“呀！真是楚师兄！”
一个头稍矮的女弟子听闻，急忙往前凑了凑：“哪里？我怎么没看见？”
有人取笑：“你得跳起来才能看得着呢。”
众人一阵低笑。
那女弟子似是习以为常这般的打趣，闻言不恼反笑：“跳便是了，只要能看见楚师兄，跳一下算什么。”说罢还真的跳起来去看那人。
真是不可救药。
珈玥往萧予那处靠近了些。
冷不防感到一道锐利的目光，珈玥微微偏头，便见不远处的廊柱边，林月明端庄而立，身旁的衡玉抱剑于胸，两人神色不一，却都冷冷挑望着她。
原以为与楚然拉开距离便能安稳度日，却不想这萧予才是最难靠近的。
珈玥苦笑，又往旁边退了几步。
见她来回走动，似是不安，萧予侧脸：“怎么了？”
本就如芒在背，他还主动和她说话。珈玥浅笑：“没什么，师兄不必太在意我。”
萧予看了看她：“好，不在意你。”说完淡淡笑了笑。
高台之上，掌教及各位仙尊嘱托完毕，又吩咐了一些注意事项，这才安心命众人上路。
珈玥听萧予的话，前去与掌教辞行，最后才与众人一同下山。
临出发前，诸多弟子都拿出佩剑准备使用御剑术。
听掌教所言，此次历练之途遥远，过程不计，但最终目的都得到达南海汇合，那里有另一处长生门分门。
珈玥沉思，那边萧予已御剑而来，向她伸出手。
蓝袍略显沉重，剑上的青年却飘逸稳妥，邀她同乘引得一众女弟子艳羡。
珈玥握住那只手，跳上去。
一行人浩浩汤汤出动，仙袍翻飞，足底剑光四射，倒是颇有一番阵仗。
萧予与珈玥行在队尾，前方另有得道师兄领头，珈玥四处看了看，没见着楚然，倒见得云庄乘着青凤，旁边跟着手舞足蹈不知在说些什么的苏曜。
见她满脸喜色，珈玥也忍不住笑。
多在一起吧，最好是日久生情，等修泽那条红线恢复原状再连上苏曜，她就可以离开此地，去过从前那样逍遥快活的日子。
不必拘束于这些门派中的规矩，也不用成日防着某些居心叵测的人。
珈玥越想越高兴。
行到山下，众弟子分作五队人马，各自分散而去。
苏曜与云庄去了别的队伍，珈玥自然是跟着萧予的，楚然仍旧不见踪迹，估计也是与他们不在同一个队伍。
倒是林月明和衡玉出乎珈玥的意料，她们竟然也在这一组，原本还奇怪衡玉作为新弟子为何也能出门历练，却想起她是林月明的表妹，也就不足为奇了。
虽说看见这二人不大舒服，但总算楚然没跟来，也是一大喜事。
背后的目光似穿心毒箭，珈玥虽不在意，却也觉得烦，便问萧予：“师兄，我什么时候能学御剑术？”
她一向懒散，此刻主动学习，倒也新鲜。萧予道：“等过了清阳关，进入人间，我会教你。”
珈玥喜上眉梢：“师兄放心，我会学得很快的，不给你添麻烦。”
萧予浅笑：“授业教导，何来的麻烦一说。”
珈玥不好意思：“师兄带着我难免劳累，我学会了就可以自己御剑，减轻师兄的负担。”
“怎能说是负担呢。”萧予回头看她，“既是师兄，便要照顾师妹，换了旁人也是一样的。”
珈玥感激：“多谢师兄。”
萧予浅笑，回头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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