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竹海
宽大的广袖抬起，地上的木剑缓缓升高，发出强烈的白光，蓝衣的青年稳稳飞踏上去，立刻如离弦之箭般冲向高空。
刺目的光芒划破天际，在头顶之上转了几转后又飞快向下俯冲而来，带来一阵疾风，还未看清楚具体的动作，便见人影已稳稳落在眼前，足踏木剑，衣袂翻飞，俊朗的脸上是一成不变的淡然表情。
众人已看得目瞪口呆。
“萧师兄好厉害！”
“我也好想练习御剑！”
萧予收手，鼓励众人：“修仙，资质虽重要，后天的勤奋也必不可少，刚开始修炼，需得打稳根基，切勿好高骛远。”
弟子们恭敬领教。
萧予扫视众人一遍，目光落到一处角落，又将视线移回来，“有空我会再来看你们。”说罢便领着几个弟子离开。
他一走，众人便忍不住议论起来。
珈玥也默默离去。
今日天色阴沉，不一会儿便落了不小的雨。
珈玥闲着无事可做，四处游逛。
转到一处凉亭，却见萧予一个人坐在里边，手中捧着一把剑，正拿手帕细细擦拭。
珈玥正想掉头，萧予却眸光一转，“珈玥师妹？”
既走不了便迎上去，珈玥有礼道：“师兄好。”
萧予点点头，示意她坐：“心法练得如何？”
这些天只顾思考如何撮合苏曜与云庄，哪里用心修习过，那两本心法书也只是粗粗翻阅一遍，珈玥懒得搪塞，索性诚实道：“我没怎么练。”
习惯性微微皱眉，萧予道：“不感兴趣？”
仙童转世，若能努力修行，前途不可限量，长生门也能更加壮大。
珈玥摇头：“这倒不是，可能……”想了想，“可能是因为我比较懒散。”
萧予道：“既入门，何不用心修习？”
珈玥笑：“师兄放心，我能通过测试。”
她这么有信心，萧予也不好继续说教。
因着掌教的叮嘱，他虽没有特地关照珈玥，却也暗地里留意着。
这些天的观察来看，她倒的确懒散，不是闷在房中足不出户，便是在山中四处散心，偶尔与苏曜去烈云峰，也似乎和云庄有些来往，就是不见她认真修炼过。
比起其他弟子的积极和紧张，她过得倒是很悠闲。
想起方才在修炼场的那一幕，萧予道：“与人相处难免发生摩擦，适当退让可减少许多麻烦，你做的很好。”
他都看见了？
珈玥不以为意：“懒得和那些小姑娘吵。”
这老成的口气。
萧予微微一笑：“若不适应，三月后可以换个环境。”
忽然想到楚然的话，珈玥问：“师兄是掌教之徒？”
萧予点点头。
珈玥道：“若我表现好，可以拜掌教为师吗？”
萧予道：“你……想拜掌教为师？”
珈玥笑：“掌教收徒应该很严苛，所以才会只收师兄一个徒弟，而师兄感觉很好相处，我若拜掌教为师，必定不会与师兄起冲突。”
何况其他仙尊座下徒弟多，她才懒得去和别人共处，另外楚然那人不可过多接触，因着卿和的提醒，云庄也不能靠得太近，一番对比下来，也就萧予最适合。
还以为她崇敬掌教，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不过掌教虽面上不提，心中却十分关注珈玥，即便三月后的测试她并不合格，想必掌教也会将她收入座下悉心教导。
萧予道：“你既知晓掌教严苛，还不勤加练习？”
估计有戏，珈玥笑道：“现在开始也不晚。”
二人正谈话间，忽见远处一个人影渐渐靠近。
淡紫的仙袍，柔顺的长发，一举一动间皆透着出尘的气质。
珈玥站起来，颔首：“师姐好。”
来人只是淡淡点头，将视线定在萧予身上：“萧师兄，掌教请你回去一趟。”
萧予站起来：“劳烦师妹亲自通报。”
林月明笑道：“不过顺道而已，师兄不必客气，我送师兄一路？”
萧予婉拒：“无妨，师妹还请留步。”
林月明侧身让到一边：“那师兄慢走。”
“好。”萧予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珈玥，“勤加练习，切勿贪玩。”
珈玥乖巧地点点头。
萧予想了想，又补充道：“若有不明白的，尽可来问我。”
珈玥感激：“多谢师兄。”
萧予看了看她，转身离去。
凉风习习，飘来不知名的花香。
打量了一阵眼前的人，林月明道：“师妹与萧师兄是熟识？”
珈玥笑：“熟识说不上，我不过是刚来的新弟子，有幸得萧师兄一些指点罢了。”
林月明浅笑：“萧师兄事务繁忙，尽量别去叨扰他，师妹若有什么不懂的，找我便好。”
珈玥点头：“多谢师姐。”
林月明道：“师妹有时间不妨多修炼，这山中，以后需得注意出行，有些地方可是去不得的。”
珈玥明白：“师姐放心。”
林月明复上下打量她一阵，这才缓缓离去。
轻轻呼出一口气，珈玥坐下，拿手撑着脑袋。
这里的人真是没有一个省心的。
有点后悔当时听卿和来到这里了，其实如今想想，要接近云庄，不一定要来长生门，她还是可以一边当她的捉妖人，一边留意着云庄的动向。
可如今来都来了，走也不是个好办法。
脑袋忽然被人敲了一敲。
珈玥回头，视线中，淡青衣衫的男子逆着光面对着他，一向有些寡淡的眉眼总是含着点点笑意。
珈玥惊喜：“卿和！”
卿和看了看她：“倒挺像那么回事么。”
珈玥笑：“那是自然。”末了追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卿和好笑：“做什么？除了来看你，还能做什么？”
珈玥抱怨：“这山中真是无聊透顶，修泽的事，目前也没什么进展。”
卿和道：“你倒是还真上心，其实不用刻意关注这事，一切自然而然发生就好，除此之外，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人阻拦你。”
珈玥叹口气：“我太弱，被人欺负呢。”
“你？”卿和道，“让我想想，谁这么有能耐欺负得了你。”
珈玥挑眉：“还用问？你方才不是都看见了？”
卿和笑：“那女子视你为情敌了。”
珈玥冷哼一声：“当真无聊。”
卿和笑笑，忽然抬手，一阵青光后掌心出现两粒色泽饱满形体浑圆的白玉珠子，“这珠子，一颗留给你自己，另一颗放在修泽身上，他若有什么事，你便能立即知晓。”
珈玥接过来，仔细看了看：“这倒是个好东西，你从哪儿得来的？”
卿和顺口接道：“两百年前路过鲛人一族……”顿了顿，“罢了，日后再同你说，我现下还有一桩急事要办。”
珈玥顿觉扫兴：“好容易看到个亲人，又要走了。”
卿和道：“这么依赖我，不像你。”
珈玥认真道：“毕竟你的年龄，比我大了好几万岁么。”
卿和顿了顿，笑道：“算了，与你计较什么，那白玉珠，你可收好了。”
珈玥收回目光：“知道了，你快些走吧。”
见她神色略微有些落寞，卿和不由放软了语气：“好了，等我办完事，接你去山下玩，可好？”
因着拿出一半元神的缘故，神力不足，珈玥不好随意乱闯门中的结界轻易下山，万一被人发现，多的麻烦事又来了。
珈玥一听，来了兴致：“那你要快点回来啊。”
卿和点点头：“好。”
送卿和离开后，珈玥越发觉得无趣，遂隐去身形也回房休息了。
不过既然决定要拜师，接下来的日子里，珈玥也真的开始认真修习。
凡间的心法对于她这个神仙来说自然不难，可若测试必然不能用别的术法，肯定会露出破绽。
为了不被怀疑，珈玥将长生门心法熟熟摸透，最后完全掌控，不过花了一盏茶的时间。
别人辛苦修习三月，还不如她手指头随便动一动。
珈玥本想接下来有事做了，却没料到这么简单，只好每天在房中打坐运气，偶尔练练剑术。
修炼场那边却是再也不去了。
洛覃劝她：“你应该多与人接触。”
珈玥无所谓：“那得看是什么人了。”
……
白雾茫茫，重重青竹后，隐约有人影浮现。
冷风拂过，带起一片纱帐般的浓雾，竹叶飘零间，露出一张清俊的脸。
眉自然是齐整清秀的，眼也是明亮透澈的，整张脸似青空下的一汪碧泉，幽静而略带着凉意。
是个穿水青衣袍的少年，正头枕双手仰躺在竹林间的石桌上，眼睛望着天空，不知在想什么。
旁边的男子一袭淡青衣袍，黑发随意披散，面前放着一把焦琴，琴声断断续续传来，颇有一番悠远的意味。
良久，少年皱眉道：“吵死了。”
琴声戛然而止。
男子笑道：“心中无波自然静。”
少年冷哼：“你以为我能静得下来？”
广袖一挥，面前的焦琴瞬间消失，变作一张木桌，上面摆了一壶热茶。男子道：“一切都进展的很顺利，你担心什么？”
少年不语。
男子伸手倒茶，幽幽茶香缓缓浮出。
“是担忧，还是嫉妒？”浓浓的笑意。
少年不屑：“可不只是我一个人嫉妒。”
男子始终噙着温柔的笑容：“这场游戏里，你是最不划算的一个。”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那又何妨？”顿了顿，看着男子道，“只要能继续陪伴，我不在乎那些得与失。”
“她早晚会得知真相。”男子道，“到那时，你以为你还能如你所愿？”
少年望着头顶的青天，半晌，忽然露出笑意：“她不会是我的，但至少现在，她只有我。”
男子浅浅尝了一口茶，闻言笑道：“我就是欣赏你这份痴心，不然当初也不会救你。”
少年冷道：“那还真是得多谢你。”
正要说话，忽听某处传来一阵脚步声，男子挥手，桌上的少年即刻化作一道青色的光飞向天际。
密林深处，闪过一片雪白的裙角。
男子眯了眯眼，渐渐消失在浓雾中。
往前走了一阵，忽然闻到一股茶水的香味，珈玥跟着味道寻来，果见林中的一片空地里有石桌石凳，还有一壶热气腾腾的茶。
徒步在这林中转了一上午，早已累得口干舌燥，正愁不知哪里有水可以解渴，眼下这一壶飘香的热茶，出现得正好。
想必是有人来过又走了，珈玥没有多想，看了看茶水并无奇怪之处，便拿起茶杯小饮起来。
转眼三月之期已过去大半，门中的新弟子们也都小有起色，元仙尊特地下达命令，命一众新弟子参与历练，各人到分发地点领取任务，三日内必须完成。
历练任务也分上中下的难度等级，根据自己所领任务的难度，若完成，获得的奖励也各不同。
珈玥觉得自己最近运气颇为不好，一来便领到了上等的任务。
倒不是完不成，而是难度系数既高，总是要麻烦些的，如今她已失去一半元神，术法不能很好的运用，至今还未调养完好，万一来个强悍的妖灵之类，弄出大动静，可就不好了。
不过事实证明珈玥想多了，任务内容不过是到后山的竹海中找到一只竹灵。
据有资历的弟子说，这竹灵十分狡猾，从不轻易现身，新弟子当中，还从未有人捉住过它，便是好些老弟子至今也没找到过。
珈玥一开始还觉得夸张，不过一只小小的竹灵，能有多大能耐？
等到踏进竹海时，珈玥才明白其中缘由。
原来这一片竹海自带仙障，进去的人不论是神仙还是凡人抑或是妖魔，统统都会被自动封住法力，一点术法也施展不出。
也就是说与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只能靠本身的力量闯过。
失去仙法，珈玥也与凡人一样了，虽然些许不便，但感觉还挺新鲜。
喝完茶在原地坐了一会儿，四周都是挺直的青竹，一阵风吹过，漫天的竹叶飘飘洒洒，发出悦耳的“沙沙”声，珈玥撑着头，渐渐有些犯困。
这万千青竹里，只有一根修得灵性，可化作其他形体游走，然这竹海中没有灵气，那青竹是怎么修炼成灵的，珈玥倒也挺感兴趣。
从腰间扯下碧色的玉铃铛，珈玥用力晃了晃，“你近来很是贪睡啊。”
铃铛沉默，没有任何反应。
无人说话，珈玥颇觉无趣。
洛覃近来又开始昏睡，时常一睡就是好几天，估计是魂灵不稳，加上珈玥最近神力消退的缘故，所以很难撑起精神保持清醒。
何况这竹海能封闭法力，洛覃恐怕早已陷入沉睡。
珈玥将铃铛挂回腰间，起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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