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话
把关东煮的残渣木棍丢进垃圾桶，陈景背手走到池边，面上平静，看不出期待，看不出恐惧。
黄萱一只脚踏在台子上，双手整弄着泳帽，目视前方语气自负地说：“我还以为这么多年了，你连下水都不会了。”
“是你猜错了。”
“可惜，昔日天才少女也会敌不过时间。”
黄萱认定了陈景游不过她。
陈景不置可否。
任谁都敌不过时间。
周齐明在黄萱的另一侧，和陈景之间隔了一个宽宽的泳道。
“吁——开始——”伴随着穿透云霄的哨声，四人纷纷用标准的姿势入水。
入水时间参差不齐，黄萱拔得头筹率先入水，陈景随后。
陈景多年前惯用的单边呼吸延续到了现在，她从奋力划水产生的水涡处张嘴呼吸，恰巧看到和她反向呼吸的黄萱在身侧，两人透过泳镜都看不清对方的眼神，只是都明白彼此心中憋着的那股不服输气。
“黄萱冲得好快！”
“专业的就是不一样，陈景那样的都游不过。”
“诶你看金磊落下一大截了！”
“切，说不定最后反超呢！你看陈景和周齐明都还和黄萱咬得很紧！”
第三次转身，150米至200米处，黄萱拉开陈景一个身位，周齐明和陈景差了半个身位，而作为炮灰的金磊早已出了众人的视野。
任凭池边的喧嚣有多重霄响彻，都只是水中人换气时一刹那的烟火，瞬时便被安静却又极具压迫感的水声淹没。
脑海中如同电影倒放般闪过曾经教练和她说的话，给她制定的体力分配。这些画面一一闪过，恍然间回到了她手里咬着糖果走进游泳馆的瞬间。那个初次接触到泳池的她，仿佛就眨巴着一双眼凝眸看着现在池水中奋力划水的她。
泳镜中似乎有水涌入，眼前一片迷雾，眼膜被刺得生疼。
一股力从陈景脚尖窜到脑中，她咬了咬牙，突地加快了划水和踢腿的频率，渐渐追上黄萱。
只是，黄萱依然是她那悠悠然的模样，感觉到身侧陈景的逼近，嘴角微微勾起。
“啊——差一点！”
“还是黄萱快啊，诶，毕竟专业的！”总有人希望“平民”能够胜过专业的。
“什么啊，你们没看到黄萱根本没发力吗！陈景那脚踢得跟什么一样快了，水花都快溅到我了！黄萱不还是不紧不慢。”
“……切，说不定陈景还能更快呢。”
游到终点的陈景靠着泳壁，胸膛起伏，大口喘气。
是，她是发了所有力了。
而黄萱，不过戏弄她一般，根本没有展现她的实力。
她呼出一口气，把头浸入水中。摘了泳镜后眼皮感受到从四面八方而来的水的压迫感，她悠悠睁开眼，水流刺激着她眼眶中的泪腺，酸楚难忍。
忽地，她一只手背谁托起，举出水面。
她愕然地把头探出水，一双眼红得像个兔子，眉头却还是微微锁着。
只见周齐明扶着泳道，在她身边。
他笑意浅浅：“把我们两个人男人都甩在身后了，厉害。”
她分明知道他是在安慰或称赞她，可被他这么一说，心里却没来由地更烦了一些。长久以来积压的一丝丝情绪堆积成山，随时都要冲出。
“黄萱不是更厉害么，甩开了三人呢。”她讥讽，也不知是在讽他，还是在嘲自己。
她别过眼，潜入水中，划了几下到了池边，起身便裹上浴巾坐到一旁。
周齐明放下自己僵在空中的手，扬眉轻笑，谁也没对着，只是对着一汪潺潺的池水。
她还真是难得对外人发脾气。
这是好事。
坐在椅子上的陈景腿还在微微颤抖，手臂无力地耷拉着。
“陈姐！你刚才游得好快！和黄萱就差那么一点点！”周彩琳用手指比出一丝丝距离。
陈景皱着眉呼出一口气。
“恩，她没发力。”
“管她发没法力呢！我们陈姐已经很厉害了！那可是国家级运动员呢！陈姐和她能游成这样已经很了不起了。”
旁人看来不过是业余的在和专业的比，无论输赢，她作为一个业余的都已经很厉害了，可她心里却不是这么想。
黄萱慢悠悠走来。
“陈景，游得很不错，差点就赶上我了。”
陈景头也不抬。
黄萱讪笑：“陈小姐这天赋若是小时候有去训练，恐怕现在就是个奥运冠军了。”
周彩琳忙不迭地点头，脸上挂着荣光般的笑容：“陈姐你看，黄萱都这么夸你呢！你是真厉害！”
吴铭和杨守走来，也纷纷夸赞她。
他们不知，越是夸赞，她越是不耻自己。
泳池方向传来击掌声，何之招呼众人过去。
陈景一行人来到池边，看何之扒拉了一下长发，神情妩媚。
“俊男美女们自个儿下水玩吧，别玩脱就好。”
“小周……”陈景出神看着水池，点了点正喋喋不休和旁人说话的周彩琳，想和她叮嘱些什么。
正此时，不知从何处跑出一个人，人影飞速闪过，撞到了周彩琳，站在她身后的陈景被周彩琳这一仰弄得人仰马翻，一个不慎便跌入了泳池。
她正面朝下，面对着扑面而来的水流——和狠狠撞击在她胸口的泳道。
汹涌的水涌动入她的口和鼻腔中，换做平时，她就是被淹了许久也能自己腾着到岸边。
可世事无常。
撞在她胸口的泳道坚硬地让人颤栗，她闷哼出声，更多的水灌入七窍中，渐渐侵蚀她的意识。
曾几何时，场景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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