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话
第二天她醒来的时候，俨然已经变了天。
烈日当空，阳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着多日的积雪。
有人说，下雪不及化雪冷，陈景算是切实地感受到了。
走在阳光底下的时候她还会微微闭眼，让眼皮都去感受冬日的暖意。可一旦到了树荫底下，穿透皮肤的刺骨阴冷能激起她一层层的鸡皮疙瘩。
抵达片场，她才想和几个同事打招呼，就看到所有人都神情凝重地看着她。
她锁了锁眉头，拉过一旁怯生生缩着的周彩琳。
“小周，怎么了？”
“陈、陈姐……”周彩琳委屈地抿了抿嘴，忍不住带着哭腔说，“出事了。我们几十套衣服都不见了，仅剩的几套也都被烧了。”
陈景的眉头越发紧了，右手大拇指指甲紧紧嵌在食指的肉上，她努力去忽略周围工作人员讥讽、焦急、嫌弃的神情。
“周齐明和张以清的都没了？”她沉下声音，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对、对……”
周彩琳被一问，哭腔越发收不住，竟不住地开始抽泣，大喘气。
陈景拍了拍她的后背，拿起椅子上摆放着的被烧毁的衣服：“你先别慌。小杨和小吴呢？”
“回公寓去了，想说找找有没有什么衣服还完好的。”
“恩。”不管有没有，肯定都是不够解决事情的。
距离杀青还有差不多一个月，本来计划的是春节前杀青的，好让剧组的人过一个无所顾忌的年。可这一出，直接让周齐明张以清的戏份都不得不暂缓。
先不说张以清，她戏份少，临时找衣服不算难事。可周齐明是贯穿全剧的主角，服装多，几乎每一场戏就要换一件，没了他，大部分的戏份都无法进行下去。最难的还是之前几幕里出现过的服装之后还需要用，就算找得到替代的，也没法全然一样，必然会造成视觉上的落差感。
这时，有在场的人嘀咕“周齐明来了”。
陈景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虞明跟在周齐明身后，两个人一起到了片场。环顾四周，不见有任何拍戏的动作，个个都杵在原地用悲观的表情看着他们。
虞明大脑有些转不过来，不知发生了什么：“发、发生啥事了？怎么一个个都这么严肃。”
周齐明搜寻了一番，找到了陈景耷拉着脑袋的身影，他缓步走近，微微弯下身沉声问她：“发生什么了？”
陈景没有看他，与其说是没有看，不如说是她不敢看。这几天他对她帮助良多，现在她拿什么脸面去告诉他，他的所有戏服都被毁了，他可能要被迫暂停一段时间的拍戏。
她垂着眸，盯着手里的衣服，披散下来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
“小周，什么时候发现的？”她没有回答周齐明的问题，只是抬头看向小周，眼里有深深的倦意。
“可，周、周……”周彩琳看着被无视的周齐明有些不知所措。
“我问你，什么时候发现的？”陈景淡淡地重复了一遍她的问题
周彩琳怯怯地开口：“今早。”她总觉得她已经紧张得像有把枪对着她似的。
“衣服这三天都放哪儿了？”没记错的话，自从上次衣服被烧过后，大部分的戏服应该都是在公寓才对，只有几件近几天要用到的才会被拿来剧组。
“都、都在剧组的收纳盒里，和服装组的一起放在片场的。”周彩琳几乎要哭出来了。
片场晚上人走楼空之后都会被上锁，照理来说也是安全的。
“为什么没在公寓？这几天周齐明不在剧组，根本没有他的戏，为什么衣服都要放到片场来？”陈景蹙眉，她更在意的是，衣服既然和服装组的放在一块儿，为什么出事了的却只有他们南臣的，或者说是周齐明的。
“就，小杨……小杨他说放在公寓里不妥，万一哪天忘了把当天需要用的戏服带来片场就不好了。就全给搬过来了。”
“……”陈景脑中某根神经被拉动。
“小周——”只见吴铭和杨守从远处喘着气跑来，神色不像是带来好消息的。
看到陈景也在，吴铭连忙转向她：“陈姐。”
“公寓有剩下的么？”
“没有，一件不剩。那时候我们真是一件不漏地给搬来片场了。”他越说越恼自己当初的行为怎么不经过大脑。
看他们一串人一个个神色焦急地谈论着什么，虞明忍不住插嘴：“你们能不能别把你们口中的主人公周齐明晾在一边，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说下吗？！”
吴铭连忙转头弯腰带着歉意说：“虞经纪人，戏服……戏服都不见了。”
虞明先是张大嘴保持着吃惊的表情良久，随后用手撑着后颈，额角有青筋跳出，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对比虞明的夸张，周齐明只是淡淡地低了低眸子，没什么大反应。
陈景的眼皮跳了跳，依旧没有转身看他们。
“小杨，之前你们为什么要把衣服都搬来？在公寓放着不好么？”
没料到陈景会直接诘问他，杨守有些慌乱：“不、不就是我怕哪天我们忘了把衣服拿来片场，就想说和服装组的衣服一起保管也没什么问题。”
“确实没问题。可偏偏为什么是我不在的三天擅自做的决定？”
杨守有些被噎住了，语调有些不耐：“不就是件小事嘛，陈姐你在不在有区别吗？”
“那你能承担得起这次的责任吗？”陈景厉声诘问他。
杨守煞白了脸，脸色难看：“陈姐你不去怪烧了衣服丢了衣服的人来怪我做什么？！要承担也是我们南臣一起承担，你就是这么对你组员的？”
陈景看着他过激的反应，若有所思。
她当然知道要怪罪的是故意而为之的人，不是组员，若是她的猜想错了，她事后会去和杨守道歉并且说明原因，可他的反应让她确信，这件事情值得她这样一试。
她用余光看到现场有个人的神色微有变化，果不其然。
“我拍到了证据！”陈钟高举手机站了出来，担心查下去会查到自己。
陈景神色淡漠地看着他，微微有不屑。
看来陈钟这辈子都只能混个小角色当，以他的智商，根本成不了大器。
只见他当着众人的面播放出一段几十秒的视频，虽然画面十分晃动，且角度很有问题，看起来像是放在腰以下的位置偷拍的，但依旧能辨认出画面中的人。那分明是此时脸色煞白全身僵硬的杨守，只见视频中的他开起灯，大摇大摆地打开收纳盒，把一件件衣服打包好运出去。折回来关灯的时候发现有几件遗漏的，便就着打火机的火光把衣服烧了。
“陈钟，”陈景站到他面前，170的个子撑得她气场十足，“有没有人说过，你智商有问题？”
她说完低头戏谑地笑了笑。
有人说过陈景冷着神情的时候整个人都是严肃的，让人不敢说话。也有人说过，陈景对人不客气起来，比谁都不客气。
陈钟吃惊于她的言语，说话间竟有结巴：“你、你有病的吧？”
“第一，你既然看到了你为什么不制止？”
“第二，视频里的杨守显然往你这看了，这是为什么？”
“第三，你为什么在那个时间出现在哪里？”
“第四，你智商真的不如三岁的孩子。”
陈景陈述一条条证据的时候连正眼都没有看他，眼波流转，媚眼如丝，斜眼看他的时候眼底堆砌着对他的不屑。
他这样的智商，大概可以登上国外那档“最愚蠢的罪犯”节目。
“你若不站出来，我定不了你的罪状。可偏偏你站出来了。”
“我……”陈钟眼中闪过愤恨。
“如果你想把这事栽赃给南臣，那么你太失败了。退一万步来讲，你是看周齐明不爽，想让他因为频频出事而影响拍戏，那你也太低估剧组了。苦了你的服装也不会苦了他的，因为，他是主角。而凭你的智商，这辈子都只能当个小喽啰，而且，得不到人的尊重。”
周围站着的一圈人，包括朱振，何之，虞明，甚至是杨守，全部目瞪口呆。
这视频的破绽之大，不用陈景说他们也都看得出来。可像她这样把陈钟从上到下都批得体无完肤的魄力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周齐明看着她，眼中掠过一丝惊讶，随即敛去，只留有唇边似有若无的笑意。
陈景背过身，不再看陈钟那张全然奔溃的脸。
“小杨，衣服在哪？”她走过杨守的身边，定了定步子，低声说，“回去再说你的问题。”
“陈、陈姐……”他双腿发软，几乎要跪倒在地上。
“在哪？”她的语气不容分说。
杨守撑着最后一丝理智，带陈景拐出片场，去衣物丢弃的地点。
留在片场的人面面相觑，仍然没有从刚才发生的事中回过神来。
“吁——”何之有趣地长吁一口气，“这小姑娘，有意思得很。”眼底满是赞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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