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话
某天，陈景正在剧组盯着日历发呆，盘算着春节该如何度过，一通顾平生打来的电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电话那头顾平生语气焦急，身边似有患者家属与人争执和人流涌动的声音。
他言简意赅地表明了陈宁得急性肠胃炎的事，此时正在医院观察，觉得应该知会她一声。
“顾叔，我会向剧组请假回来的。妈就麻烦你了。”陈景皱着眉挂断了电话看了眼日期，拿起桌上的围巾拎起包就去找导演。
杨守和吴铭恰好经过，见她行色匆匆，便问她：“陈姐，怎么了？有什么急事吗？”
“恩，我得请假回趟杭州。”
没有和他们解释很多，陈景径直走向朱振，一边查看自己春节前剩余的假期还有几天。
“朱导，”她抓住拍摄休息的空档开口，“我母亲住院了，我要请假三天，这段时间周先生和张小姐的戏份不多，我会把事宜都安排好，我相信小周他们可以胜任。”
她肯定的语气不容分说，显然不是来征求他的意见，而是来告诉他她的决定。
朱振咂了咂嘴，略显无奈：“去吧去吧，也拦不住你。”
“谢谢导演。”
围上围巾陈景就向寒风中冲，拦下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公寓。
敲开因为身体不适在房休息的周彩琳房间，陈景把这三天需要注意的地方和自己的一些想法告诉她，最后让她如果有急事就打电话给她。
回到自己的卧房，陈景磕磕碰碰地收拾了一个双肩包的随身物品就往楼下一路小跑。
心中系着担忧，她整个人便有些魂不守舍。
“嘶——”
突然一个急促的刹车声，一辆黑色的车停在她面前，驾驶座的窗被缓缓摇下，露出周齐明那张熟悉的脸。
只见他蹙眉看着她气喘吁吁的模样，用沉稳又安定的声音说：“上车。”
来不及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不在剧组，为什么要来送她，陈景也顾不得那么多矫情的问题，点了点头道了句谢，便坐上了车。
“火车站，麻烦了。”
把包放到脚前，她搓了搓因为一路小跑而被风吹得冰冷又生疼的手，对着手心呼了两口气。
这时，手背传来一阵暖意，只见一杯热的咖啡被周齐明递了过来。
她抬起头来看正开车的人，他似乎不以为意，单手正握着方向盘，一手拿着咖啡碰着她的手背。
见她持续发愣，他冷着声说：“如果不想出车祸，你最好把咖啡接过去。”
收回自己游荡的思绪，陈景道谢后便接过了咖啡，捧在手中暖手，喝一口暖身。
本以为，大多数明星都是越相处越知其不堪，却不想，和周齐明相处的这几个月，有些颠覆她曾经对他不堪的猜测。
思及此，她笑了笑自己的幼稚，周齐明到底如何其实与她全无关系，她只需要做好影服便可。
“笑什么？”声音的主人正看着前方的路，专心致志。
前几日下的雪堆被铲到道路两旁，染上了尘土的颜色变得黑白混杂，灰蒙蒙的雾又笼罩着上空，车窗外的风景着实令人压抑。
“没什么，练练我的笑肌。”她一本正经地回答。
“陈景，”周齐明乘着红灯的空档侧过头看着她，“我发现，你好像越来越傻了。”
“……”她无语凝噎。
她还能说什么，她无言以对。她总不能很老实地告诉他，其实自己骨子里一直就是这副傻样，装得精明其实是件很累的事。
因为回答不上，她选择转移话题。
“周齐明，你怎么从剧组出来了？”
“恩，”他恩得轻描淡写，“你不知道么，我要去杭州见我朋友，大概两天。”
“诶？没听说啊。虞明也没说。”
“你不够关心，工作不够认真。”他挑了挑眉。
“……”为什么不管什么话题，最后都是她无话可说？
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她问：“那你怎么不自己去机场，要来送我？”她是因为来不及订机票，他又是为何。
“想坐火车。”这理由叫谁听了都不信。
“……我信了你的邪。”
-
到了火车站，只见周齐明拿出一顶黑色毛线帽，一条厚重的围脖，和他的老搭档黑框眼镜。一番装扮之后，因为毛线帽的功劳，基本上只露出了两只眼睛，他是周齐明这件事倒不似上次明显了。
火车站人流涌动，刚抵达北京的，赶着去别处的，等候家人的，凑成了一幅匆忙的街景。
陈景带着周齐明几乎用竞走的速度找到了自动售票机，在经过一番等候之后，终于轮到了他们。
“杭州站……”陈景皱着眉看了眼时间表，一列的“已满”。
随即她又点到了杭州东站，依旧是一列的已满。
“周齐……，最近的一班是明早的六点。”
“恩。”
总是万般无奈，他们还是只有这一个选择。
“你什么时候回北京，自己做飞机还是？”
“和你一起。”
“恩……行。”陈景偷瞄了一眼他无所谓的样子。
手指快速在屏幕上移动，取出票。再换他买。
“硬座两张来回的票，各七个小时的路途，你确定你OK么？”陈景边说边把车票收回包里。
周齐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低着的头，眼中有流光闪闪，似存有笑意。
“现在去哪儿？”他答非所问。
陈景认真思考：“六点的班次，回我的公寓住不大可能，路线远，我怕路上再出什么差错。边上订个房间住吧，你要不要回你的住所去？”
“不用，也远。”
话音落，她无意识地拉过周齐明的衣袖，一步步往外走去。被拉住的人看着她紧紧捏着衣角的手，微微一笑。
出了车站，二人晃了一圈，找到一家干净整洁距车站距离不过几百米的旅馆。
推门而入，陈景取出自己的身份证递给前台工作人员：“两个单人间，谢谢。”
前台穿着制服挽着发的女人打量了一眼两人，趾高气昂地说：“两个单人间需两张身份证。”
“昂对，”陈景侧过身碰了碰周齐明的手，“身份证。”
后者露出的双眼有隐隐笑意，迟缓了两秒，手探进裤口袋打算取身份证。
看着他慢半拍的动作，陈景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周齐明！他要是递出身份证，她估计明天就没脸见人了。
伸出手拦住了他继续取证的动作，陈景急忙改口：“还是就要一个标间吧。两张床的那种，谢谢。”她略显尴尬地笑了笑。
女人有点怀疑他不肯拿出身份证的原因，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游移不见有动作。
察觉她的怀疑，陈景一下勾住了周齐明的手臂，笑颜相对：“想了想，还是没必要和男朋友分房睡。两个单人间还比一个标间贵呢，咋们省钱，省钱。”说完她自己吐了吐舌，满脸心虚。
看了眼周齐明只露出了两只眼睛的装扮，为了不引起更深层的怀疑，她忙不迭又加了一句：“他感冒了，我得照顾他。”这样总让人信服了吧。
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女人冷冷地睨了一眼两人，用鼻子轻轻哼了一声，才开始手上的操作。
“302，电梯直走左手边，12点前退房。”
“谢谢。”
穿过明亮的走廊，到达302，推开房门，陈景站在入口处，轻声开口：“你选个床吧，我无所谓。”
周齐明径直坐到沙发上，低头聚精会神地翻阅手机上的信息。
“你选。”他看到来自虞明的十几个未接来电，轻轻一笑，手指在屏幕上跃动，发了条信息给他。
当时看到陈景从片场次匆匆地离去之后，他当即找到了朱振，丢下了一句“有急事请假三天”就追了出去，留朱振愣在原地。
虽然周齐明在未来三天的戏份只有区区两场，而且确实可以换时间，可他这样没有原则，任谁都是第一次见到。以往和周齐明合作的时候，他只有可能早到片场，从来不会迟到，更别说无故缺席。
思及此，周齐明用大拇指摩挲着手机的侧面，眯了眯眼。不止朱振不明白他的行为，他自己都有些费解。抬头看了眼整理行李的嘴里轻声嘟囔着“还好带了一条内裤”的陈景，有什么东西悄悄地扯动他的神经。
整理好行李，清出了背包里一些不需要随身携带的物品，陈景背起包目不斜视问他：“出去吃晚饭么？”
也许正因为心中没鬼，和周齐明共处一室这件事她丝毫没感觉到别扭。
“恩，再去趟超市，我买内裤。”周齐明说得漫不经心，用余光看了眼她涨红的脸。
“恩、恩……洗漱用品我就用旅馆一次性的了，你用不惯的话到超市也一并买了吧。”她快速走出房间，“我在楼下等你，你别忘了拿房卡。”转头就从周齐明的视野中消失了。
两人如同散步一般，一步一脚印地走在街上。
身边车辆呼啸而过，赶车的，打电话的，形形□□的人在晚霞描绘的天空下生活着。
陈景抬眼看向街边没有树叶做装点的枯树，深呼出一口气，眼前一片氤氲，白茫茫的雾气在她的镜片上残留片刻便离去。积雪被铲到行人道的两边，污水染黑了原本洁白的模样，她伸出一只脚，轻轻踩在雪上，感受着雪被压迫的感觉。
“叮叮——”一辆自行车骑上了人行道，摇着铃。
心不在焉的陈景没有听到，依旧摇摇晃晃地在看着积雪。
周齐明一个大跨步向前，握住了陈景的手腕就把她往边上拉，恰巧避开了疾驰而过的自行车。陈景踉跄了几步，险些栽倒在街边的墙沿上。
周齐明早已收回了自己的手，慢条斯理说：“走路小心点，”看了一眼她呆滞的脸，顿了片刻，“有什么事都等到了杭州再想。”
是了，隔着千山万水，她在这里干着急有什么用。
“恩，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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