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恶作剧
天都黑透了，陈祖才满头大汗的赶回家。本来是说好了，今儿提前带些大件去镇上规整房子，时间太赶了，就明天再回的。
奈何，他不放心，从来他也没把二丫一个人放家里过，以前真是有事赶不了来回的时候，都是带上二丫一起，他办事儿，二丫跟在身边看个新鲜。
这不，他紧赶慢赶的，还让一哥们儿送了一程，好歹是赶到了，就是累的够呛，回头得让二丫给拉拉筋骨，松快松快。
隔着一小段路，往家一看，左右四邻的灯火通明，就他家黑灯瞎火的。这个点儿了，串门晚了点儿，睡觉早了点儿。
怎么回事儿啊？这么疑惑着呢，脚下不由得加快了几步。
“二丫，我回来了，快给我倒杯凉水喝。”
推开院门，没人应声儿。
就着月光，陈祖在屋子里转了个来回，确实没人，二丫不在家。正琢磨那丫头大晚上不着家干嘛去了呢，栓子媳妇从相邻的篱笆院墙那边伸过头，冲他打招呼。
陈祖走过去，问道：“弟妹啊，见着二丫没？”
“二丫不在家？我还寻思她今天睡的够早的呢。天擦黑的时候我忙活家里的事儿倒是没太注意到她，不过下午倒是见她一个人坐院子里嘀嘀咕咕的。”说着，又想起些什么了，
“哦，我倒是见着小二家那口子找过二丫，俩人还聊了好一会儿功夫呢，你去问问，看看是不是去小二家了。”
陈祖点点头，道谢，“嗯，成，我去问问看，谢谢了啊。”
“嗨，这有啥子好谢的。陈老师有学问的人，就是不一样。”栓子媳妇不吝夸奖。
陈祖笑笑，也没往下接话。转头就打算去隔壁看看二丫是不是在那儿串门呢。
迎面二丫笑眯眯的就回来了，脚步轻快，差点撞上陈祖。
“额，你咋回来了？不是说今晚上在就在镇上折腾一宿吗？”见着陈祖回来了，二丫挺惊讶的。
见着人回来了，陈祖也着实懒得再动弹了，就地坐在井台上了，
“嗯，看时间来得及就回来了。你这是干嘛去了？这么高兴，碰到什么好事儿了，瞧把你乐呵的。我还没吃晚饭呢，你给我弄点吃的去。”
听说陈祖这么晚了还没吃晚饭呢，二丫赶紧往厨房去，半道上还不忘给陈祖交代，“那你先洗洗，凉快凉快，我这就去给你弄吃的去。想吃点什么？”
“太晚了，简单弄点就行了，清淡点，烧个丝瓜蛋汤吧。”
“好勒，我知道了。现成的东西，溜锅就熟，你快着点先冲个凉，马上就能吃上了。”
......
比之柳树村夜晚的朴实温情，远在京都的林家却是一片硝烟过后的冷肃。
周末的家庭聚餐，一如往昔，开始在兴高采烈，觥筹交错，嘘寒问暖，结束在老太太冷冷的一句怨恨里，
“你们在这里吃吃喝喝，热热闹闹，好不快活，我的承祖却不知道在哪里受苦呢。”
这句话就像一个定时开关一样，每次即便是再热烈的气氛，都瞬间降至冰点，从无例外。
林家长孙林承祖是这个家里的禁忌，却也是一个极特别的存在。特别在这么大的一个大家庭，除了老太太，没有一个人愿意去提及他。即便是他的父母，对于他5年前的失踪，表现的也极其淡然，更逞论其他的亲人了，唯一顾怜他的也就只有从小把他带大的奶奶林老太太了。
要说最初，关于他的事情，林家也不是这么的讳莫如深。只是后来随着对失踪事件的深入调查，慢慢的有些事情开始浮出水面。本来是因为出任务期间意外失踪的人，林承祖所在的部队最终却给定性为“叛逃”，着实让人大跌眼镜，唏嘘一片。
不过林承祖外祖家在军队根基深厚，背景强大，再加之林家的政治影响力也不容小觑，最后在两家的合力干涉下，将林承祖的事情给压下来了，知道的除了自己家的人都不太多。
但至此，林老爷子觉得林承祖就是林家的害群之马，是林家的污点，是罪人。对于一向把林家的门楣看的无比重要，极度爱惜羽毛的他来说，林承祖不在了，林家的长孙另有其人。自然，也就不允许再追查寻找林承祖了，更不许家里有人提及。
唯一就只有老太太坚持自己一手带大的孙子是无辜的，这个案子肯定有内情，可惜林家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对此，老太太毫无办法，只能是一边为自己的孙子担忧，一边为林家人的若无其事感到愤恨又心寒。
可是她老了，很多事情有心却无能为力，除了私底下悄悄招呼人继续寻找孙子，再不就是只要家里有人高兴，她就得去刺两句。她就想着，他孙子还不知道在哪儿受苦呢，别人也别想快活了去。虽然有些自私，但也可见老太太对孙子的一腔拳拳爱护之心。
聚餐不欢而散，走的走，留的留，林家又恢复诡异的宁静，只剩下客厅里佣人小心翼翼收拾碗筷，打扫卫生的零星声响。
二楼书房，黑漆漆的也没有开灯，只有桌前男人的指尖燃着的香烟星火明灭。电话铃声打断了男人的沉思，
“喂...”
“.......”
“知道了。你继续看着他，有什么异常你再通知我就好。”
“......”
“你只要记着，不要让他离开那个地方，离开你的视线。”男人顿了一息，才再度开口，“适当的时候你自己把握尺度，不要伤了他，其他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
“下次电话不要直接打到家里，有什么事情还是按照老方式联系。就这样，我还有事。”说完，男人“啪”的一下把电话给扣上了。黑暗让男人的神情隐没，却让他周身散发的狠戾气息无所遁形，愈加强烈。
......
柳树村，柳二丫家的厨房里。
“你说什么？”陈祖夹菜的手顿住，不可思议的看着二丫。
二丫差点就要在陈祖的眼神暗示下拜地认错了，可是想到自己这次是事出有因，不是胡作非为，底气就足了点，腰杆也挺直了，理直气壮的说：
“谁叫他们家算计你了，我没有一铁锨打上门去就够不错的了，只是稍微给他们家下点绊子，添点堵而已，已经很便宜他们了。”
陈祖闻言索性放下筷子，继续发问，
“老村长家的老大和老二针尖对麦芒，为了房子打得不可开交，上次还差点动刀子了，关系紧张的一塌糊涂。你这还跑去告诉他们老村长手里头有一个村小老师的指标，你这哪是添点堵啊，你这是跑去点炮筒了。刚没回家是去围观去了吧？闹的厉害吧？”
这可算是点对穴位，号着二丫的脉，骚对痒痒了，她正“大仇得报”似的兴奋无处抒发呢。这会儿见陈祖主动问起，恨不得十八般武艺齐齐上阵，手舞足蹈的比划，绘声绘色的角色扮演还原场面，那个生动啊，那个活灵活现啊，她一个人就把老村长那一大家子给演活了。
可惜啊，再多激动也有情绪回复的时候，再大的“闹剧”也有落幕的时候，二丫也到了发觉陈祖不对劲儿的时候。
“咳...咳...”，刚讲的太投入了，用力过猛，二丫觉得嗓子有点不太舒服，不由得清清嗓子，顺便也转移一下自己的不安，“那个，那个什么？木头，你怎么不那什么？”
陈祖当然知道她想说什么，只是想继续装傻，“我什么？”
二丫偷摸拿眼瞟了一下陈祖，低下头，“你不怪我吧？”
“怪你什么？你不是说了吗？你已经很给他们面子了。”陈祖看二丫一幅忐忑不安的样子，心里却是止不住的闷笑。不管缘由是什么，她确实做的不磊落，得给她紧紧弦，不然会模糊她的道德底线，做事只看结果，不计较手段了。
“呵呵”，二丫笑的谄媚。“别，别，我这不是实在没办法的下下策嘛。你看，你不在家，我没法提前和你沟通；我还答应你不随便跟人动手；最后按你给我说的，遇事得先想想，再和人试着沟通，先礼后兵，最后才轮到视具体情况而定再有所作为。”
“是啊，那你理论了吗？”陈祖继续发问。
二丫摇摇头，“那倒没有。”
说完，就见陈祖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阿谀神色，立马辩解道：“那是因为那一家子除了我老村长叔之外，全都不是善茬，我顶多就能和我老婶儿得巴得巴打个平手。我还理论去，那不是上赶着找难受吗？再说了，你也说过除非不得已，才能什么什么的，那我这次就是不得已而为之。”
陈祖点点头，“嗯，不错不错，还知道不得已而为之。我比较好奇的是，你怎么还特地要跑去告诉他家老小的媳妇实情呢？既然是给我“报仇”去了，不是应该让他们越乱越好吗？据我所知，老村长叔家的老小媳妇也是个泼辣不讲情面的。”
“哦，那是因为今天隔壁小二嫂子告诉我，说老村长家的老小在外面安了一个小家，家里这边儿的都不咋管了，才会几年都不回家的。”
陈祖点点头，表示明白，那事儿他也听说了，
“然后呢？”
“然后我觉得她很可怜。”二丫呐呐地说，兴致不太高。
就知道是这样，陈祖一点都不意外。
二丫就是这样，善恶看的很分明，却又很主观。她自己有一套评判好与坏，善与恶，对与错的准则，不受外在的影响。哪怕就是他，如果与她的原则相违背，即使迫于他的强加，更多的也仅仅是记住，却并不是认同。
这样的二丫表面温顺，内里却棱角分明。这一点，陈祖一直看的很清楚，所以很多时候他更愿意去暗地里潜移默化的引导她，表面上却宁愿简单粗暴的给她划分出能与不能的界限，这样才能由着她的性子慢慢去改变，不多加强求，顺其自然的去塑造她的世界观和价值观，这样才能成就真正的二丫。
他一直都很期待她的蜕变，也一直坚信，二丫并不二愣，只是太过单纯，太过执拗，在老爷子的袒护下，没有经过太多的世事无常，人生险恶，所以才会长成一个俗世眼中格格不入的“善者”，才会有和常人不太认同的言行举止。
没关系，只要有他在，有他懂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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