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永巷多是非
“贞嫔到——!”
拉长高亢的声音在这“荒无人烟”的永巷里颇为刺耳,三人虽疑惑贞嫔为什么会到永巷来,但如今也顾不得许多,连忙见礼,“参见贞嫔”
说起这位贞嫔,她原名冯起,因跳得好舞而被陛下赏识,平步青云封了嫔位,但性子孤傲,凭着陛下一句两句的赞赏常常目中无人。但她的轻佻也只是对下面,毕竟,她如今还未育有子嗣。凡宫里来了什么新人,贞嫔总要亲自来看看,明面上好像真的是帮陛下挑选德才兼备的妃嫔,但实际是为自己清理未来的敌手。
贞嫔略扫了扫面前的三人,轻道了声“起来”,眼神极为轻佻,“不是说今年来了四个新人吗,另一个呢?”
安歌?苏衍心下一凉,急忙小心翼翼道,“回禀贞嫔,另一个,还没有起来”
贞嫔立即变了脸色,“什么?还没起来?倒是第一次看着这样的人物,带我去瞧瞧”
身边的宫女闻言上前,为贞嫔带路。这时的安歌睡得正香,梦里是一盘盘香喷喷的栗子酥,豪迈的一个翻身,一条腿缠住被子,双手抱住枕头,睡相极为不雅。
贞嫔嫌弃地看了看安歌,问道,“这是谁家的姑娘?”
“回贞嫔,不过是个每家的,只因父母原也是贵胄,才破例许入宫的”
贞嫔一听,更加嫌弃,“原来是个乡野丫头,这样的是怎么许进宫里来的,果然不比大户人家的女儿有教养,来人!泼醒她!”
永巷的管事宫人一听,大吃一惊,忙上前想要阻拦。昨日才从宣室殿得来消息说要务必照看好这位安歌姑娘,可怎么偏巧碰上贞嫔来找麻烦。看这位安歌姑娘,将来也定是飞上枝头的人物,两边可都得罪不起啊。
“贞嫔,这——”小心翼翼地询问,无论得罪哪边,最后吃亏得还是自己。
贞嫔呵斥道,“愣着做什么!还不拿水来!”
也难为安歌,身边这么吵,她居然都没醒,依然睡得香甜。
贞嫔发怒,宫女哪敢再怠慢,赶紧从外面舀了碗水来,一咬牙,一跺脚,闭着眼睛将水泼了上去。
安歌一下子惊醒,大骂道,“谁啊!有病啊!”
安歌猛地起身,带着身下的枕头被子一起被掀起,然后悲哀地落到地上,要不是贞嫔躲得快,估计如今这被子早就盖到她头上去了。
贞嫔指着全身邋遢的安歌,气不打一处来,“这这这,这是哪里来的丫头,真是反了!”
听到这句话,安歌醒了神,看见屋里乌乌泱泱的人,也瞬间明白过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又打量打量前面站着的锦衣华服的女子,赶紧下床跪拜,但却不知眼前人是什么身份,偷摸抬头,听见领事宫人小心提醒,“贞嫔!”,立即低头道,“参见贞嫔,奴婢冒犯贞嫔,还请恕罪”
“恕罪?你惊了我,还想让我饶了你?”
安歌沉默,心里却在尽快地寻找解决之策。林非烟和李清妍摆明了在旁边看热闹,苏衍虽平时活泼但其实是个懦弱的性子,而旁边的宫人,有的是已习惯了这番场景,有的则是根本不敢言。
安歌沉思一会儿,缓缓道,“昨日奴婢初入宫廷,夜深时分思念家乡,所以才睡晚了,今晨不知是贞嫔来访,竟沉睡至今,甚至冒犯贞嫔,实在是罪无可恕。奴婢听下面人说贞嫔向来温厚体贴,端庄大方,每每宫中入了新人,贞嫔总是第一个来访,奴婢实在倍感亲切,今日愚昧犯下如此之举,是奴婢的错”
贞嫔略挑眉,心想若是今日果真处置了她,传到外面去毕竟名声不好,于是轻咳两声,向她的贴身宫女欣若道,“欣若,咱们宫中的绣品,都绣好了吗?”
欣若回答,“回贞嫔,还剩下一些”
贞嫔点头,又看向安歌,“罢了,谅你初入宫廷,我今日便饶你一回,你将我宫中的绣品绣好,这件事便过去了”
安歌微皱眉,她哪里会女红啊,但还是恭敬一拜,“谢贞嫔饶恕!”
贞嫔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又浩浩荡荡地走,直到贞嫔走远,苏衍才将安歌扶起,取出帕子给她擦擦头上衣服上的水,“我给你打水,你赶紧沐浴,换件衣服吧,省得一会儿着凉”
安歌木怔地待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今日侥幸逃过一劫,不过与贞嫔的梁子,大概是结下了吧。不过换个角度,今天自己衣冠不整,无礼邋遢地出现在她面前,是否会降低她对自己的警惕呢?
正午一过,贞嫔的兰林殿便有人将绣品送了过来。
安歌吃惊地看着眼前堆成山的绣品,心道:这哪里是剩下一些,要是绣完这些,估计得等到下一个秋天了吧。
可是安歌对女红干脆是一窍不通,幸好同屋的苏衍会一些,安歌趁着天还亮,赶紧向苏衍讨教一些简单的针法。虽然苏衍嘴上说只是略通一些,但说起来却头头是道,一会儿平针,一会儿他针,说得安歌云里雾里,听了半天也毫无收获。
不过幸运的是,其中大部分的绣品都是半成品,稍微修补其中的纰漏就可以完工,只是剩下的,确实要让安歌费一番心思了。
苏衍一直对早上没有帮上安歌的忙耿耿于怀,于是悄声道,“不然,我帮你吧,这么多绣品,你又是新手,一个人应付不来的”
安歌看了看她,终究不想耽误她休息,“无妨,贞嫔又没告诉我时限,我就算绣得再慢,几个月也绣完了”
“可是……你一点针法也不会,这些精妙的图案,你要怎么绣啊”苏衍完全不相信安歌能应付得来。
安歌笑道,“今日先做简单的,针法嘛,我再跟你一点一点学”
苏衍见安歌如此,虽然担心,但也只能由着她去。
夜晚,大家都已就寝,就连苏衍也自己补了顿夜宵后睡下,灯火摇曳,偌大的永巷里,只剩下安歌一人和这堆麻烦复杂的绣品做斗争。
过了一会儿,膏烛眼看着就要燃尽,安歌刚想打开匣子拿根更换了膏烛,却莫名地响起了敲门声。
安歌开门,是个年纪不大的宦官,“安姬,贞嫔那边吩咐,夜深,永巷不许燃烛,您看——”
安歌有些为难,如果不熬几个晚上,这些绣品如何绣得完,如果绣不完,指不定贞嫔又要来找麻烦。
宦官似乎明白安歌心中所难,从身后拿出一个轻便且能放置在桌上的烛台,递给安歌,“安姬,仆能帮你的只有这么多了”
安歌接过烛台,微笑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仆叫王益,今年十五了”
安歌点头,“我记住了,你去吧”
王益行了个礼,便不知朝哪里去了。
安歌回过头,从匣子里取了膏烛,又吹灭了房内的燃烛,拿着绣品往外走去。幸好今晚月光尚亮,倾洒在永巷内,柔和静谧,夜悄然无声,只剩下安歌清晰的脚步声。
左走右走,却都找不到一个好去处,眼见夜越来越深,安歌只好随便找个花圃,在旁边席地而坐,点燃膏烛,借着烛光和月光,勉强能看清落针位置。
安歌学东西向来很快,那些半成品缝补地倒快些,但丝帕刺绣却就难为住了安歌。蝴蝶?花簇?她哪里会绣?!
凭着对从前珠儿绣给自己的丝帕,勉勉强强下针绣了只蝴蝶,借着光亮看去,却只像几种颜色胡乱混在一起,怎么看也看不出来是一只蝴蝶。
“唉——”安歌彻底宣告放弃,心想还是明日请教苏衍吧。
正当这时,不远处想起了缓慢的脚步声,安歌一惊,刚想熄灭烛火,却听那人忽然在寂静的黑夜中开口,“是谁?!”
安歌猛地回过头,“那边又是谁?!”
那人识得安歌的声音,几步踏过来笑道,“这才几日不见,就连朕的声音也记不得了?”
安歌借着烛光看清那人的脸,不禁惊呼,“阿文!”
“嘘——”宇文邕堵住安歌的嘴,“朕可是悄悄来的,切莫被人发现了”
安歌扑哧一声笑道,“堂堂天子,竟也要像做贼一般”
宇文邕其实是听说了一早之事,怕安歌受什么委屈,才匆匆来的,现在看安歌小心翼翼偷偷摸摸地举着蜡烛端着一筐的丝帕,果然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啊!也难为安歌能一直忍着,“这么晚了,还忙活?”
安歌疑惑道,“你怎么知道?”说完,又觉自己愚钝,这未央宫里到处是他的眼线,一早的事情,他大概早已知晓吧,于是叹了口气道,“是我愚钝了,我如今在宫里只是小小安姬,而她是高高在上的贞嫔,她的命令,我哪里敢不从啊”
“可是——”宇文邕拿起安歌手中的绣品,“朕怎么记得,你说过你不会女红啊”
说起这个,安歌十分得意,“是不会啊,我今天新学的,你看看”
说着,安歌拿起摆在地上的烛台,照亮她刚绣好的丝帕,宇文邕仔仔细细看了半天,嗯嗯啊啊了半天,终于吞吞吐吐道,“这个,绣得好啊!”
听到赞赏,安歌笑道,“是吗?你觉得好?”
宇文邕随口答应,“你这绣的,是个精美的盘子吗?”
“盘子?!”安歌下意识地看了眼丝帕,一巴掌打在宇文邕的胸口,“什么盘子,这是蝴蝶!蝴蝶啊!”
宇文邕满面委屈地捂着胸口,又看了好几遍丝帕,怎么看都没看出来上面绣的是一只蝴蝶,不禁叹气道,“安歌啊安歌,你真是诗文歌赋,琴棋书画,女红织布,样样不通啊”
安歌立即辩驳道,“诗文歌赋酸了些,而琴棋书画女红织布又是女子都会的,也无趣,倒不如看看各家史书,也别有风趣”
“好好好,总是你有理”,宇文邕笑着看看地上成堆的绣品道,“这些,你不要绣了,交给底下的宫人吧,贞嫔那边,朕自有交代”
“可是——”,安歌仍有些犹豫,虽然她也知道这些绣品她应付不来。
“没什么可是,朕自有办法”,宇文邕打断她道,“朕刚听说一早的事情,立马探黑赶来,以为你能有些脾气,没想到竟是这般唯唯诺诺”
安歌嫌弃地“切”了一声,“难道我还能指着她的鼻子指责她扰了我睡觉?我还想好好活几年”
宇文邕笑了,摸着黑将装着一大堆绣品的竹篮递给安歌,轻声嘱咐,“夜深了,赶紧回去睡吧”
安歌也真是困了,于是点点头,拿着东西赶紧回去睡觉。
然而第二日,永巷这边炸开了锅。
所有的宫人都在传,昨晚夜间,皇帝驾临永巷,与一个不知名的女子在这里亲昵,直到接近天亮时方才离开。
苏衍听到这个消息,又喜又气又愁,喜的是陛下竟然有一天会亲自驾临永巷,气的与陛下你侬我侬的人竟然不是自己,愁的是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但现在自己连那个女人是谁都不知道,如何展开攻势。
安歌刚洗漱完,苏衍就贴在她身边小声问道,“姐姐,你说那个女子,是宫女还是隔壁屋那两个啊”
安歌笑道,“我上哪里知道去?”
这样说着,苏衍突然发现昨天还堆成山的绣品,今日竟然都不见了,奇怪道,“姐姐,那些绣品怎么都不见了?”
安歌想起昨晚之事,不觉得又笑了,“我昨晚做了一夜,今早凌晨刚送过去的”
苏衍看安歌异常高兴的表情,自己倒是愣了,“瞧你那高兴样儿,话说回来,就你那绣工,能应付那些丝帕吗?”
安歌昂首挺胸,十分得意道,“不过是女红,自己研究研究就会了呗”
“不对!”苏衍突然反应过来,立即道,“既然你是凌晨去的,那你看没看到陛下啊”
安歌炸了眨眼,故作思考的模样,“嗯……我只看到了几个宫女和宦官,陛下嘛……”
苏衍瞧她这模样,失望地摆了摆手,“算了,看你这样子,怕是连陛下的影子也没看着吧”
安歌嘿嘿笑了两声,没再说话。
安歌这边逍遥快活着,可怜宇文邕伤透了脑筋。
安歌确实在凌晨时分将绣品通通送了过去,晚些时候贞嫔起身洗漱,下面的宫人便来禀报,说安姬已将全部绣品送来。
贞嫔有些惊讶,“哦?这么一大早就送来了?这小丫头,动作倒是挺快”
只不过,当她看到那些根本未绣任何花样的丝帕和那块绣着“盘子”的丝帕时,气得打翻了梳妆匣,呵斥道,“来人,把那贱婢给我带过来!”
“一大早,贞嫔发的是哪门子的火啊?”门外突然响起宇文邕的声音,贞嫔大喜过望,忙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有没有哪里失仪,提着衣裙向宇文邕款款一拜,“妾参见陛下”
宇文邕立即拉着贞嫔的手扶她起来,“贞嫔这是跟谁置气呢?省得伤了身子”
贞嫔魅惑一笑,“也没什么,只是个宫人绣坏了妾的丝帕而已”
宇文邕故意向后看去,走上前拿了那了块空画的丝帕,赞赏道,“其实,朕觉得,丝帕上不绣任何花样,也是好看的”
“是吗?”贞嫔走到宇文邕身边,同样拿了块空画的丝帕,“陛下喜欢这样的丝帕?”
宇文邕笑着答应,又特意挑起那块绣着“盘子”的丝帕,干笑着赞赏道,“朕看这张更妙啊,与平日里那些花样都不同”
贞嫔看着那乱七八糟的图案,突然对宇文邕的眼光产生了质疑,不过身为嫔妃,自然陛下喜欢的就是自己喜欢的,于是勉强笑道,“这个陛下也喜欢?”
宇文邕刚点头,贞嫔就立即将宇文邕手中的那块丝帕抢过来,当个宝贝似的握着,“既然陛下喜欢,那妾就天天带着”
宇文邕保持着笑容,点了点头,心中已将安歌骂了千百遍,想着日后一定要向安歌将这情讨回来。
宇文邕足足在贞嫔的兰林殿待了两个时辰,才借国事繁忙回了宣室殿,宇文邕前脚刚走,刚才那位宫人便小心翼翼地再次询问,“贞嫔,还需要宣安姬吗?”
宇文邕特地来看她,又对那些绣品赞赏有加,贞嫔连开心都来不及,哪里还会管什么安歌呢,于是随便摆摆手,“赏,大赏!”
永巷这边,当安歌收到足足十几片金叶时,心中不免好奇宇文邕是如何让贞嫔对自己不罚却赏的。而旁边的苏衍看着这些足以令人眼红的赏赐,十分疑惑,明明是第一天学女红,绣出的花样怎么就能入了贞嫔的眼呢?
“呦!这可真是因祸得福啊,明明是罚,却偏偏得了这么多赏赐,果然乡下的丫头,歪门邪道就是多”,李清妍讽刺的话语再一次不合时宜地在门口响起,身边自然还有林非烟相伴。
苏衍最听不得别人讽刺身份一事,虽然她们这句话指的是安歌,但隐隐之中指的又何尝不是自己。苏衍刚想起身,和她们痛痛快快理论一番,却听安歌冷冷道,“若是姐姐有哪里觉得不公的地方,大可以向贞嫔说起,贞嫔一向公平公正,至于我为什么会得这些赏赐,相信贞嫔一定会给姐姐一个可信服的理由”
说罢,安歌简单收拾收拾衣裙,站起身便往门外走,林非烟向右一步,拦住安歌,谦逊笑道,“清妍妹妹性子直,说的话若是有哪句让妹妹不快,妹妹多担待”
安歌轻笑,听林非烟又道,“我们来,是专门给妹妹道喜的,妹妹该请我们进屋坐坐啊”
安歌微笑,心中却冷着,“那是自然,姐姐们请进”
正当此时,却听苏衍在后面冷哼一声,“便宜都讨尽了,却还要装贤淑样子,果真可笑!妹妹说话也从不拐弯抹角,姐姐可也要多担待”
安歌见林非烟面色一僵,但碍着面子还要保持笑容,“妹妹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本无恶意,大家同是宫中姊妹,自然要相互扶持,相互帮助。更甚之,说不得哪一日从永巷飞出去一只不知名的金凤凰,到时候我们姐妹出头的日子,可就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安歌忍不住笑出了声,旁边的李清妍斥道,“你笑什么!”
安歌仍掩不住笑容,“没什么没什么,只是姐姐有一句话说的不对,或许从永巷里飞出去的不是一只金凤凰,而是一条金龙也说不定啊”
“啊?”李清妍最先反应过来,好奇道,“你是说,当今陛下有龙阳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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