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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旧人重拾忆


阿蛮……阿蛮……

        这个名字流连在记忆中,每日十二个时辰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安歌,安歌有一种十分强烈的感觉,即墨言在撒谎。虽然不知为何会有这个想法,但她知道,她一定要找到这个叫阿蛮的人,可能只有他能为自己解惑。

        快到除夕夜了,即便林春没有表现出来,但安歌看得出来,走了这么久,这小丫头难免想家。

        “春儿,快除夕了”

        仅这一句话,不知怎么就触动了林春的心弦,害得她差点儿落泪,眼泪就在眼眶中打转,“是啊,这还是第一次,除夕夜我不能陪在爹娘身边”

        说着说着,话语哽咽,安歌不禁上前安慰道,“是我的不是,擅自带了你出来,除夕夜却不能和家人团聚”

        林春抹了把眼泪,装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笑给安歌看,“没事,是我想出来看看才跟着姐姐的,过几日给爹娘他们捎封信,也算寄托相思了”

        安歌暗道林春懂事,心里的疼惜不禁又多了几分,拉着她的手,缓缓道,“春儿,我们去建康吧”

        “建康?”,林春纳闷,“怎么好端端地要去建康?”

        安歌点头道,“颜兮告诉我,我是从建康去的长安,就是说我并非一直待在山阴,而墨言却告诉我我生在山阴长在山阴,很显然——”

        “他们中有一人在撒谎!”,林春打断道。

        安歌点头,“嗯,所以——”

        “所以,姐姐你要去建康,或许在那儿会有一丝线索!”

        安歌再次点头,不过嘴角抽动,“春儿,聪明是好事,不过总打断我说话,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林春嘿嘿地笑了。

        几日后,安歌准备启程去建康。

        即墨言听闻,立即试图阻拦,“为什么去建康?这儿才是你的家!”,我费了多大的劲才让你离开建康,为什么兜兜转转还是回到那儿?!

        “即墨言!”,安歌斥声道,“我为什么去建康,你应该最清楚!”

        “我怎么清楚?!总之,我不许你去,你就不能去,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这道理你懂!”,即墨言内心咆哮,为什么一定要弄清楚过去?难道一切重新开始不好吗?

        安歌撇过头,一脸不屑,声音冷如冬日梅上之雪,万分冰冷,“你究竟是不是我夫君,你也应该清楚!”

        即墨言冷了脸,揣摩着安歌的表情,静静道,“安歌,你到底想起了什么?”

        安歌挑眉,扭过头看着他,从他刚才的话语里听出了另一层意思,“你果然在瞒我”,见即墨言无话,以为是自己戳破了他的谎言才无言以对,心里更是气愤,冷哼一声,转身便要走,即墨言见状一个快步上前想要抓住她,但安歌早已摔门而去。

        内心汹涌翻腾:我以为你值得信任,能助我忆起从前,为什么连你也会骗我,既如此,我还可以相信谁?

        安歌择了一天清晨,天还未亮,便叫醒了还在熟睡的林春,急忙上了马车。

        林春睁着朦胧的睡眼,“姐姐,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建康”

        “建康?”,林春问,“要走晚一些走也可,怎么这么急?那个哥哥呢?”

        安歌有些恼,“就是要避着他,我才挑了这么个时候,倒是折腾了你”

        林春不明所以,但觉得安歌既然这么做也一定有她的原因,所以便没多问,只道了声“没什么”,继续闭上眼睛,尽管马车颠簸,也要把没睡够的觉睡回来。

        天蒙蒙亮,离建康城越近,安歌的心也就越忐忑,她不知道她自己即将要面对什么,是悲或者是喜……无论什么,安歌只想寻找到属于她自己的过去。

        走到半路,身后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安歌大概能猜出来人是谁。

        安歌掀开车帘,向后看去,果然没错,时辰也差不多,是即墨言追来了。

        即墨言在身后大喊,“前面的马车,请停车!”

        马夫向后看了几眼,十分疑惑,安歌催促马夫道,“快走,别听那人说什么,只管走你的”

        安歌只听身后“驾!”地一声,马蹄声愈来愈近,即墨言纵身一跳,跳到马车上,一个闪身便窜进了马车中,安歌吓了一跳,就连马夫也以为见鬼了,急忙停住了马车,安歌一个没坐稳,幸亏即墨言拉住了她,而旁边的林春因为正睡着,马车猛地一颠,磕到了头,活生生也不知是晃醒也是疼醒了,安歌也十分佩服她,折腾成这样,竟然现在才醒。

        安歌冷静下来,告诉外面的马夫,“没什么事,继续走吧”

        又转身看看林春的伤势,“来,让我看看,磕到哪里了”

        林春揉着脑袋,安歌看到额头上由红渐深的伤痕莫名地心疼了,又想到这是谁的杰作,不禁白了即墨言一眼,“怎这么冒冒失失的,伤了一个便遂了你的意了?”

        “你若不躲着我,我又何故如此?”,即墨言也冷着脸,拽过林春,从怀中拿了瓶伤药,林春还没缓过神来,刚想问什么,即墨言抢先道,“我是个习武之人,伤药得随身带着”

        上好了药,林春窜进安歌怀里,安歌温柔地摸着林春的头,“吓着了?”

        林春在安歌怀里蹭了蹭,点点头,安歌安抚道,“没事儿了”

        林春嘟囔道,“还困着呢,疼死了”

        “那就继续睡吧,已经上过药了,一会就不妨事了”

        林春迷迷糊糊“嗯——”了一声,靠着安歌没一会便去找了周公。

        即墨言不禁笑了,“这孩子,咋这么迷糊,看着可爱”

        安歌瞪了他一眼,“你倒笑得出来?何必来追我?”

        即墨言看向安歌,“我能不来?看着你一个人到建康莽莽撞撞去找那个叫阿蛮的人?且不说你口中的阿蛮究竟存不存在,即便存在,那些过去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吗?即便过去的事情不堪回首,你还是要亲手揭开那些伤疤?”

        “是!”,安歌毫不犹豫,“你知不知过去对于一个人意味着什么?那是我十八年的生活,不管是苦是甜,我只想知道,这十八年来,我遇到过谁,经历过什么,这些是属于我的,你没有权利剥夺!你若铁了心瞒我,便别在我面前碍眼,我也问不着你!”

        安歌说的话,总是这么充满攻击力,让人无法反抗,即墨言叹了一口气,“我的命,是你救的,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我言无不尽”

        即墨言突然松口,安歌倒吃了一惊,在乎林春还在身边,“等到了建康,你再跟我细谈吧”

        到了建康,已是深夜,三人找了间客栈住下,安歌困得不行只想休息,然而林春睡了一路,早就精神了,在屋里活蹦乱跳的说什么也睡不着了,在安歌面前晃来晃去,扰得安歌眼前一明一暗,安歌嘟囔了句,“春儿,睡不着也歇下吧,等到除夕守岁,有你熬的时候呢”

        林春撅着嘴,不情愿地道了声“好!”,乖乖地爬上床。

        一直到除夕夜,安歌逼问即墨言数次,然而即墨言总是要安歌等到除夕夜,好不容易捱到除夕,林春早就蹦高去了集市,而即墨言也终于信守承诺,带着安歌去了一个“老地方”。

        这是一座公主府,看起来荒废已久,虽然只站在门外,但安歌好像已经能感受到高墙之内的荒凉萧条,可是,安歌对这里并不熟悉。

        “这里,是山阴公主的在府邸”

        山阴公主?林春当时说的山阴公主?

        “你知道,山阴公主是谁吗?”,即墨言问道。

        安歌摇摇头,“我如何知道?”

        即墨言沉默许久,终于道,“百姓口中的山阴公主,当今陛下的义妹,韩子高韩将军最疼爱的妹妹,是你”

        “什么?”,安歌惊呼出声,自己……竟然……

        即墨言勾起了一丝笑容,“不相信吗?跟我来”

        走了许久,又走到了一座府邸的后门,在绕过来时,安歌看到了牌匾,“这里是韩将军府?”

        即墨言回头看安歌,意味深长,“你真的不记得韩子高是谁了吗?”

        安歌摇摇头。

        即墨言眼神流转,这些,他真的不想亲口告诉安歌,宁愿让安歌自己想起,也不愿是他亲手往安歌的伤口上撒盐,“他,从小与你一起长大,同甘共苦十余年,疼你如掌上明珠——虽然在外他是你的兄长,但你却从不唤他一声哥哥,你叫他阿蛮——”

        阿蛮……自己心心念了这些日子的人,原来是陈国鼎鼎有名的将军韩子高?

        仿佛有那么一丝忧伤窜上心头,安歌却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感觉,只是听到韩子高这个名字时,心底一痛,憋闷得很。

        突然,韩子高那张俊美的脸仿佛浮现在安歌面前,温文尔雅,微笑着对她说,“我给你取名安歌,是希望你一生能如情歌般安详平和”

        “无论什么事,只要你不愿意,没有人敢逼你做,我韩子高,一定护你一世安好无忧”

        安歌的大脑中一片混乱,记忆像是碎片一样拼凑着,却又像一团浆糊一样甚不清晰,还有即墨言的话语在耳边,扰得安歌头痛欲裂.

        “你还记得你有一个绣工极为精致的荷包吗?那里面装着的厌胜钱,都是韩将军给你的,从小到大,他教你读书,写字,事无巨细,疼爱非常”

        安歌知道为什么即墨言不肯告诉她一切了。

        这段记忆像一块被烙铁烫伤的伤疤,一直没有愈合,疼在心口,此时想起,就像亲手穿过她的筋她的肉戳着那块伤疤告诉她,“这就是你想要知道的真相!这就是你一直在找的过去!”

        即墨言依然在身边用听似温柔实际如尖刀的话语刺激着安歌,安歌捂住头,冲着即墨言大喊道,“别说了!我不听!我不想听!”

        眼泪决堤,一颗颗滚烫的泪顺着脸颊滑过,即墨言抓住安歌的双臂,凌厉的眼神刺得安歌一痛,“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你还想要知道什么?你说过,无论是苦是甜,你都想要知道,自己承受!”

        安歌的眼神变得空洞,即墨言手上的劲一松,安歌跌坐在地上,不管路人的注视与奇怪的眼神,抱头痛哭。

        即墨言哪里舍得看安歌这副样子,又恐怕韩将军府注意到安歌,于是一不做二不休敲晕了安歌,抱回了客栈。

        林春早早地回到了客栈,却没有看到安歌,心中担忧得很,原本是想回来抱怨南方这里除夕夜竟然不吃馄饨,但没见到安歌的人,心里早就被担心充斥。

        好在她没等多久,即墨言便匆匆带着安歌回来,林春看着晕倒的安歌,脸上满是泪痕,担忧道,“姐姐这是怎么了?你们去了哪里?姐姐怎么哭了!”

        即墨言将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嘱咐林春道,“没什么事,你在这儿好好看着她吧,等到她醒了再来告诉我”

        林春点点头,即墨言转头出去,不想再看到安歌这副样子。

        林春在安歌跟前守了很久,安歌在睡梦中一直不□□分,手指不停地抽搐,像是要抓住什么东西,口中喃喃着却听不清究竟在说些什么,眉头紧皱像是受了极大的苦楚……

        林春有些着急,不停地唤着安歌,“姐姐,姐姐,你醒醒啊!”

        安歌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十八年来的记忆像是蟠螭灯(走马灯,秦汉时称蟠螭灯)一样在脑海中穿梭,拼成一段段紧凑的记忆,拼成一道道刻骨的伤痕。

        安歌想起了很多人,想起了很多事,甚至想起了那个噩梦的渊源,那是一件从前一直隐瞒在记忆中的事情,她自己似乎早已淡忘,却没想到失忆之后那件事竟会成为自己的心病。那些死去的人,是数年前王僧辩所在王家的百余口人,自己一句“斩草除根”,害得百余人丧命火海,那是她做过的最错误的一个决定……(详情第三章)

        今年,建康城有些不寻常,在除夕夜这天下起了冬日的第一场雪。

        雪这样静,这样美,却又冷得让人心寒。

        安歌仿佛听到了林春的呼唤,缓缓睁开了眼,林春见安歌醒来,喜道,“姐姐你醒了?真是吓死我了,我出去一趟回来,你就昏迷不醒了”

        安歌抬头看向林春,林春总觉得,今日的安歌,哪里有些不大一样。

        安歌强颜欢笑,“我没事,倒是你,怎么玩了这么一会就回来了?”

        说到这,林春气得嘟起了嘴,“别提了,原来南方在除夕夜是不吃馄饨的?集市我都逛遍了,也没找到卖馄饨的地方!”

        林春越说越气,后来差点蹦起来跺脚,安歌赶紧拉住她,心里道,阿蛮一向不吃带皮的东西,自己也便跟着不吃,原本自己只是从书中看到除夕要吃馄饨,竟不知南北差异。

        安歌安慰道,“我也不知是这样的,听说这家客栈的厨子恰好是北方人,他们一家在客栈中过除夕,或许你能找到一碗馄饨呢?”

        “是吗?”,林春惊喜道,“那我现在就去!”,屁股刚抬起来,林春又重新坐下,“不行,姐姐你今天怪怪的,我得看着你才行,否则但凡出了点意外,我哪里承担得起啊!啊!对了,言哥哥说了,等你醒了,要我去告诉他呢”

        说着,林春就要起身,安歌又拉住她,“好好的除夕夜,你一直在这守着我做什么,出去玩吧,注意安全就是,在集市散之前赶紧回来,至于墨言,我自己去就是”

        林春到底是孩子,虽然责任心在,但是爱玩的本性占据更多,安歌看出她的小心思,推着她道,“快去吧,我又没病,没事的”

        林春左右看了看,也觉得安歌没什么事,于是笑着说,“那好吧,我去玩咯!”

        待林春出了门,安歌缓缓收拾妥当,推开了即墨言的房门。

        即墨言早已听到安歌的脚步声,但当安歌真正推开门,他的心还是不由自主地一紧,看着安歌憔悴的面容,张口闭口数次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倒是安歌先开口,“谢谢你”

        “什么?”,即墨言没反应过来。

        安歌缓缓道,“我说过,无论回忆是苦是甜,我都愿意自己承受,虽然过去曲折万分,但倒是活得精彩”

        安歌豁达了许多,像是在一夜之间长大。

        即墨言的声音有些颤抖,“你……都想起来了?”

        安歌轻轻点头,“虽然你骗了我,但我知道你的良苦用心,有些事情,我一定要自己承受的,不是吗?”

        即墨言还没有说什么,安歌微笑道,“你功夫好,我想到韩将军府里看一看,可以吗?”

        虽然这是件极为危险的事情,但即墨言没有拒绝安歌。

        其实安歌,只想去她的房间看一看。

        除夕夜,外面热热闹闹,灯火通明,倒是韩将军府中显得有些冷清。即墨言与安歌二人还算顺利地很快走到了安歌房门口,安歌有些诧异堂堂的将军府怎会守卫如此松懈?再看看自己的房间,好像一切就如同从前一样,好像自己从没有离开过。

        轻轻推开门,安歌与即墨言赶紧走到房中,将门紧紧关上,没有安歌预想中的层层灰尘,安歌不敢燃烛,只能凭着记忆在房中转一转,手指滑过之处,一切干净如新,安歌知道,如若不是每日打扫,不会像眼前这般这么干净,难道韩子高每日都命人打扫不成?

        所有东西,原封不动,妆奁还是打开的,里面放着零星的几件首饰,边边角角擦得十分干净,安歌顿时有一种错觉,自己只是出去游玩了几天,刚刚回家。

        安歌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借着房外的光,安歌看见桌上安然地摆着一枚厌胜钱。

        难道阿蛮料定我会回来吗?

        安歌不知道,韩子高只是以此,寄托思念之情罢了。

        安歌心中纠结万分,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竟然会想起宇文邕,安歌闭上眼摇摇头,她今日回来,只是缅怀旧人罢了。

        没想到,这样刻骨铭心的记忆,安歌竟会把它忘得干干净净,虽然她故作镇定故作坚强,但她不得不承认即墨言说得对,这样的过去倒不如不想起,与其空做苦恼,倒不如一切重新开始。

        忘了生死决断,忘了情意入骨,忘了耳鬓厮磨,安歌握着那枚厌胜钱,尝试在脑海中忘记许多东西,但最后她放弃了,就这样一个如璧的人,那样牢靠地刻在自己心里,原来自己这样痴情这样傻,竟会在一个人身旁,默默守护十七年,默默喜欢了十七年。

        安歌拿着厌胜钱,在无尽黑暗中对即墨言轻声道,“我们走吧,再也不回来了”

        即墨言在黑暗中点头,也不知安歌看没看到。

        除夕深夜,韩子高从宫中回来,这样的日子,他点着蜡烛不知不觉走到安歌房前,遥想前些年这个时候,自己正和那丫头坐在一起,不停地叫醒她,指责她一定要守到天明才能一年平安喜乐。

        今年今日,那个拽着自己衣角喊“阿蛮”的丫头,已不知身在何处。

        走到安歌房间里,屋内被照亮,韩子高突然发现,早上自己特意来放的一枚厌胜钱竟然不见了,心中五味陈杂,竟不知是欢喜还是忧愁……

        那孩子,真的回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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