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凉州再相逢
安歌惊讶,也带着半分惊喜,“阿文,你怎的在这里?”
文宇哈哈笑了两声,“从前说你还不信,这回可不应验了?果真是你我有缘”
安歌不以为然,“多月未见,你贫嘴的毛病倒是还没改”
贫嘴?说到这个词,安歌自己也笑了,这要是放到从前,不是阿蛮说自己的话吗。
一时愣了神,文宇抬起手在安歌眼前晃了晃,颇为好笑道,“这怎么说一句话还呆住了!安歌?”
安歌回过神,嫌弃地打掉他的手,“愣神了,话说回来,你来这儿做什么?”
“我?”文宇看看四周一片荒凉,“来这看看大漠风光,赏赏飞扬黄沙,你呢,你又是来做什么?”
安歌自然不能告诉他自己是千里迢迢想来送信,后来又放弃了这个想法,于是想了想,想出了个还不算蹩脚的理由,“十几年都呆在建康城,腻了,好不容易出来一回,自然要多走走看看”
文宇笑道,“你去过长安没有,这样说起来,怎么不见一直跟在你身边的那人”
安歌扬了扬眉,“你整日夸长安好,我当然是去过长安才来了这儿,至于墨言嘛……我是背着他来的凉州”
正说着话,却见文孝风风火火地从远处而来,径直跪地,双手抱拳,“陛——”
余光瞥到安歌,一个称呼还未出口,便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吞吞吐吐断断续续道,“毕……毕老爷说上次他订的货出了纰漏,让您去瞧瞧”
正经时候,文孝的反应向来不慢。
文宇看了眼安歌,确定安歌没有什么异常,才顺着文孝的话道,“知道了,你且先去,我马上跟来”
又转头看向安歌,安歌当然不是个没有眼见的人,徐徐笑道,“你有事就去吧,我口渴,去找杯茶喝”
文宇点头,“嗯”
待文宇走远,文宇一巴掌打在文孝的脑袋上,骂道,“不是告诉你在外面叫我公子吗,差点露馅知不知道!”
文孝捂着脑袋,甚是委屈,“我……我忘了”
文宇又一巴掌打过去,“你还能记着点儿什么!”而后又慢慢平静下来问道,“刚才找我何事?”
文孝也瞬间恢复了正经样子,“大冢宰来报,请您回宫”
文宇顿了顿,随便摆摆手,“回信,半月后,我便回宫”
“是!”
拜文孝所赐,文宇现在只能随便找个安身之处,消磨一两个时辰的时光了。
然而另一边的安歌却也皱起眉来,安歌看得明白,听得也清楚,如果自己没有猜错,刚刚文孝脱口而出的称呼,应该——是“陛下”
虽然从前自己怀疑过,不过如今真的确认,自己心里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怪不得初见他时就觉他身上有种贵族之气,原来是一国之君。
看他的名字,“文宇——”,“文宇——”
安歌不觉又吃了一惊,难道,他是周国的皇帝,宇文邕?!
突然理清这个事实的安歌,反而更加冷静,虽然自从宇文邕继承皇位后,周国与陈国少有摩擦,但周国一直采用“卑劣”的手段试图造成陈国内乱或从中收取利益,也曾经为自己和陈蒨造成了不少的麻烦。
于从前来说,宇文邕绝对是自己的敌人没错,但对现在来说,宇文邕是敌是友?
自己虽然任性离家出走,但身上流着的是陈国的血脉,生是陈国人,死是陈国魂,难道真的能不顾两国之争,继续和宇文邕把酒言欢?
或许——可以。
或许真的可以暂时放下国仇家恨,仅仅当他是一个朋友。与陈国无关,与周国无关,仅仅想与他交个朋友。
“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安歌倏然回头,看到文宇的面孔,下意识地看看窗外,夜幕已降临,自嘲似的笑了笑,原来自己纠结于这件事这么久了。
安歌笑道,“我有一个问题,想了好久都没想通”
“哦?”文宇闻言坐到安歌对面问,“什么问题?不妨说给我听听”
安歌理了理思绪,缓缓道,“如果有两家染坊,一家姓文,一家姓李,两家一向水火不容,明争暗斗,然而有一天,文家的女儿因一些小事离家出走,偶然间遇到了李家的儿子,你觉得,他们二人能成为好友吗?”
文宇想都没有想,脱口而答,“自然可以,他们二人的缘分,与文李两家生意上的争斗并无关系”
“是吗……”
文宇笑了两声,“是啊,原来你纠结这么半天,就是在纠结这么一件小事”
安歌郁闷地点点头,“这件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可不容易”
文宇咂咂嘴,慢慢问道,“文家的女儿与李家的儿子相遇,是他们二人的缘分吗?”
安歌点点头。
“他们生在文李两家,两家明争暗斗,可是他们所愿?”
摇摇头。
“所谓朋友,是不是互相认可,互相欣赏,互相尊重呢?”
再点点头。
“那朋友知己,与身份地位,钱财背景,可有关联?”
再摇摇头。
文宇啪地打在安歌的肩膀,“那你还在纠结什么?”
安歌笑笑,原来自己纠结了这么久的事,在文宇的几句话下竟轻松化解。安歌站起身,面对文宇恭敬一拜,“民女安歌,有眼不识泰山,冒犯陛下,还请陛下恕罪!”
文宇惊得后退一步,“你怎么——”,又反应过来刚刚的事情,苦笑道,“呵,还是孝伯露馅了吗……”
孝伯?原来那个反应慢的呆瓜是宇文孝伯,和宇文邕同日出生,现今入朝担任右侍上士,常常侍奉宇文邕在侧。
宇文邕看着仍然跪在地上的安歌,深深叹了一口气,拉她起来,“所有人见到我,都是跪地一拜,我以为你是不同的”
安歌顺着他的力气起来,“不同的?世上千千万万人都是一样的,皇帝是万民之天,民见到皇帝,自然要跪拜”
“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个道理,你不懂吗?”
安歌莞尔一笑,“若是真能这样,自然是好”
宇文邕只是淡淡笑了笑,问道“不过,你刚才问的文家李家的问题,是在指你我吗?”
安歌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气势瞬间弱了下来,“您的意思是说,区区民女不配和堂堂天子做知己朋友?”
宇文邕大笑起来,“当然不是,只是有什么问题,你直接问便好,竟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我可是云里雾里的”
安歌还未说什么,宇文邕又道,“你我是好友,没有身份地位之差,我以真心待你,也希望你能同从前一样,”
安歌笑了两声,“那民女可得提前告诉陛下,民女向来没大没小惯了,要是哪天得罪了陛下——”
“我定不饶你!”宇文邕含着笑捏了捏安歌的鼻子,大笑起来。安歌埋怨地瞥了他一眼,揉揉自己可怜的鼻子。
可怜鼻子还红彤彤的,宇文邕又反应过来一件事,“你离家出走了?!”
安歌深吸一口气,无所谓地摆摆手,“我只举个例子罢了,你竟还当了真,堂堂一国之君这么大惊小怪,岂不是没有定力?”
宇文邕,“……”
之后的日子里,宇文邕好好带着安歌在凉州以及附近的地方转了转,不过安歌觉得,还是长安热闹一些,温暖一些,安歌甚至觉得,如果接下来的几十年时光能在长安度过,或许也是好的。
但是宇文邕却不以为然,他对此的解释是,“我在长安城里待了数年,和你一样,待腻了”
安歌“切”了一声,道,“你在长安城,不过待在未央宫里罢了,未央宫即便再大,也是无趣至极”
宇文邕对安歌的见解十分赞同。
说起宇文邕,他的二十几年生活,应该不能用精彩,而是用悲惨二字形容才对。宇文邕出生于同州,是宇文泰的第四子,从小聪明孝顺,深得宇文泰重视,不过由于他从小被交给李贤夫妇抚养,所以缺少了母亲的感情。
但他的长兄宇文毓倒是很宠爱他,不仅细心关照,而且用心栽培。宇文邕性格深沉,有远识,宇文毓常道,“此人不言,言必有中”。他们二人兄弟情深,宇文邕对宇文毓也十分依赖与尊重。
然而,宇文邕的“悲惨”都源于一人——宇文护。
宇文护当年拥护宇文邕的兄长宇文觉为帝,后来废黜宇文觉,拥立宇文毓为帝。但由于宇文毓有见识有胆量,得宇文护惧怕,于是第二年,宇文毓突然中毒而死,临死前将皇位传给了四弟宇文邕。
皇家事向来麻烦,谁又能说清宇文毓到底遭了谁的毒手,只是宇文护力压此事,扬言此乃皇家丑事,不宜外传。如今宇文护官至大冢宰,就连宇文邕也要让他九分,至此,谁又敢轻易提起此事?
安歌是怎么知道此事的?其实她是听陈蒨提起的。
安歌与宇文邕毫无来往之时,对宇文邕的为人一无所知,关于周国的一切事情,她都是听陈蒨提起的。
陈蒨曾说,“人于世,无论身处何职,都要学会一个‘忍’字,然而将‘忍’运用的淋漓尽致的当属周国宇文邕。虽我只是猜想,但宇文毓一死必和宇文护脱不了关系,如果真是如此,宇文邕岂能不恨,但朝中多是宇文护势力,宇文邕不得轻举妄动,为今之策,只能‘忍’”
安歌想,这可真是应了一句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可是,对于宇文邕,老天爷是不是有点太残忍了?
如今宇文邕到处玩乐,除了借游玩体察军情民情外,恐怕也是做给宇文护看的吧。
戏演得真,演得足,才能够掩人耳目。
“咕噜咕噜——”
宇文邕的眼神飘向安歌,不,准确地说是安歌的肚子,安歌尴尬地捂着肚子,指指窗外的月亮,“看,外面月色甚好!”
宇文邕顺着安歌的手看窗外,然而很不巧,今天是弯月,且有云遮挡,月光甚浅,没什么好看,宇文邕又回过头,问道,“饿了?”
安歌点头,又摇摇头,“这么晚了,不吃了”
宇文邕皱眉,“行吗?”
安歌连着点头,宇文邕无奈,刚想道声“好梦”,然后离开,却不想安歌的肚子再一次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咕噜咕噜——”
宇文邕哭笑不得,也没再问安歌,而是直接走出门,留下一句,“等着,我给你找点吃的去”
安歌眨眨眼睛,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宇文邕就这样走了……
不出三刻,安歌已闻到越来越近的香味,她嗅了嗅,嗯,有烤鸡的味道,再嗅嗅,嗯,好像还有米汤的味道,继续嗅嗅,嗯,闻不出来了。
于是,宇文邕端着吃的走进房里看到的第一幕,便是安歌仰望着屋顶,鼻子一动一动地傻样子,不禁笑出了声,将食盘放到桌子上,“这么着急,看看不就知道都有什么了,瞧你那样儿”
安歌才不管宇文邕说什么,她的眼睛鼻子嘴巴以及两双手就已经被桌上的好吃的彻底俘虏了。
果不其然,安歌的鼻子很灵,确实有烤鸡,然而旁边的碗里装的不是米汤,而是洋芋米汤,味道很清新,淡淡的,喝一口从喉咙暖到身子里,很舒服。不过安歌更喜欢的还是旁边的烤鸡,然而一旁的宇文邕看她用著一点一点扒拉着,感觉很不爽。
直接上手,掰下一条腿,递给安歌,“怎么吃的那么麻烦!”
安歌愣了一下,显然对这种“野蛮”的吃法还不表示理解,但依然接过了宇文邕手中的烤鸡腿,学着宇文邕的姿势吃了一口。
感觉很好,不过这吃相确实有些不雅,宇文邕注意到安歌细小的表情变化,笑道,“确不雅,但这儿有没什么外人,放宽心,我不会嫌弃你”
宇文邕说得一脸郑重,安歌伸脚踢了他一脚,“你凭什么嫌弃我?”
宇文邕没躲,不过安歌踢得确实挺疼,他揉着伤处,可怜巴巴,“我费尽心思找了吃的来,你就这么对待恩人?真是个没心的”
说得安歌也有点儿动容,顿了一会,放下手中的鸡腿,伸手将另一只鸡腿掰下来递给宇文邕,“补偿你的,爱吃不吃”
宇文邕笑着接过,忍不住摸了摸安歌的头,眼中尽是怜爱。
夜微凉,屋里很暖,人心更暖。
第二日起,宇文邕带着安歌玩了数日,安歌就急急忙忙催促宇文邕回长安。
宇文邕不解道,“你又没什么事儿做,干嘛这么急着回去?”
安歌抽了抽嘴角,“如果我再不回去……估计我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安歌的这个认知倒是没错,因为在长安城里的某客栈,“砰”地一声,已经不知是即墨言砸碎的第几张桌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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