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初见长安城
安歌并没有到山阴县上任，而是改变方向去了兰陵。
路途刚过一半，安歌却为以后的日子担忧。
难道自己真的要窝在兰陵一辈子吗？那就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安歌摇摇头，拼命地摇摇头，即墨言看她近乎自虐的样子，不禁问道，“你做什么呢？”
安歌忽地抬起头，“建康无趣，山阴无趣，兰陵也不过草草了此一生”
即墨言疑惑问道，“那要去哪里？”
“去外面看看，周国齐国，哪里都好，听文宇念得紧了，不如我们先去长安看看”
“长安？！”即墨言虽不解安歌突然的决定，但没有阻拦她，而是轻轻地点点头，毕竟于他来讲，出去走走看看也没什么坏处。或许，安歌的心情能好些也说不定。
安歌看即墨言没有拒绝，开心地笑了，但在转眼的瞬间，眼神突然瞥到即墨言的手腕，依然绑着厚厚的细布，心里十分疑惑，自己的伤痕早已愈合，后来药里加了味珍珠粉，疤痕也在渐渐褪去，为何即墨言的伤依然如此严重？
“你这伤怎么还没好”
即墨言尴尬地一挡，掩饰一般地笑了笑，“练武之人，难免磕着碰着，伤口总裂开，时间就拖得久了”
安歌深深皱眉，“你也待自己好些，这伤若是再不好，以后要落疤的”
即墨言无所谓地耸耸肩，“无妨，男儿身上带点疤，有什么的”
安歌“切”了一声，也没多管。
兜兜转转，总算在春天到达了长安。
长安城，长治久安。赤瓦青砖，花灯满城，道不尽的佳人才子风流事，唱不完的三千三百长安歌。
这就是阿蛮口中常提起的长安城吗？雕栏画栋，亭台轩榭，春风温柔地抚过每一寸房屋，整个长安仿佛在诉说着一个缠绵悱恻的故事。春风拂柳，小贩叫卖，比起建康多了几分热闹，多了几分大气，就连这儿的气息都与建康城不同，或许只有长安，才能养出这样的恬淡静适。
安歌决定吃一碗这里特有的羊肉泡馍或者臊子面，闲暇时分再来感受一番连空气中都弥漫着的秦腔古韵，安歌极喜欢长安这个名字，像是一口极为香甜的酒，醉到梦里，暖到心间，这种味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随便找了家热闹的酒楼，前脚刚一踏进去，便有小二热热闹闹地招呼，“客官，来吃饭吗？楼下人满，楼上请吧！”
安歌好像有点儿被吓到，不自觉得看了看即墨言，笑着跟着小二上了楼。小二给他们安排了一个靠窗的位置，从这里向下看，正好是长安城最热闹繁华的十里长街，如果望得远些，还能看到未央宫。
不过安歌不喜欢那里，皇家的地方，自来是多事之地。
过了不一会儿，小二又风风火火地跑上来，询问他们是否要一壶梨花春。
梨花春？没喝过，但听这名字，静雅宜人，应该值得一品，安歌刚想叫小二来一壶，却突然从旁边窜出来一女子，身着麻色衣裙，头发随意挽在后面，素颜未着妆，但五官甚为秀丽，一眼看上去颇有女侠风范。她大摇大摆地坐到安歌身边，冲小二摆摆手，“不用了，我们喝茶就好！”
安歌被这样的场景惊得一呆，那女子不顾礼数随便拿了双筷子便夹起菜来，一边吃还一边向安歌解释，“长安城里的梨花春啊，珍品少，假的多，你可别被这些小酒楼骗了，要是想喝，告诉我，我给你们弄壶真的来！”
安歌呵呵笑了两声，指着女子手中的筷子道，“这位姑娘，你手中的筷子——是我的啊”
女子听罢，赶紧落了筷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从旁边桌给安歌拿了双新筷子，笑道，“抱歉抱歉，对了，我还没自我介绍，我姓王，双字颜兮，平日里最看不惯那些小贩骗外地来的客人，你们不要见怪啊”
安歌心道，明明名字这么文雅，为什么为人却如此不羁呢。不过顾不得这些，首先先向王颜兮道谢，“那还真是谢谢王姑娘，我叫安歌，从建康来”
“建康？怪不得呢，长得这么水灵”
安歌又问，“姑娘是长安人吗？”
王颜兮不可思议看了安歌一眼，“这还用问，我是土生土长的长安人，生在这儿，长在这儿”
安歌笑道，“长安很美，姑娘的心更美”
“啧，瞧这小嘴儿甜的，南方姑娘就是不一样，比我文静多了”这话刚说完，王颜兮才发现原来安歌对面还坐着一个男人，上打量，下打量，脑海中突然蹦出一个想法，于是像安歌抛个媚眼，“这是谁？你相公？”
“他？”安歌不好意思地偏过头，“才不是！”
倒是即墨言恭恭敬敬地回答，“我是小姐的侍卫”
带着几分尊敬，带着几分疏远。
王颜兮倒不顾那些，伸长了脖子去看安歌，笑着说，“说书人都讲过的故事，现在是侍卫，以后恐怕就是相公了呢！”
安歌嗔怪道，“王姑娘，不要开玩笑了”
“好好好”王颜兮就此打住，“我不说了，你们在这儿有住的地方吗？如果没有，我给你们安排客栈”
安歌想了一会，缓缓道，“这怎么好意思，你我今日初识，哪里敢劳烦姑娘”
王颜兮摆摆手，“别跟我这么客气，其实，我在这也没有朋友的，他们总是嫌我乱管闲事，连累他们。还有，你别总叫我姑娘姑娘的，听得怎么那么渗人，叫我颜兮吧”
安歌轻轻点头，“你这般大方仗义，是常人女子所不能及，怎能嫌弃呢”
王颜兮忽然瞪大了眼睛问，“你的意思是说，你不嫌弃我？不嫌我乱管闲事？”
“自然不嫌，今日如果不是你，我们就该上了那客家的当了”
王颜兮听罢豪气地拍拍胸口，“既然你这样说，以后但凡有用得到我王颜兮的地方，安歌你尽管开口！”
安歌看她的动作，不禁笑了，“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傍晚，王颜兮果然未食言，替他们安排了顶好的客栈，干净利落，客家态度恭良，最关键的是居然不要钱。
据王颜兮所说，这家客栈的老板是与她有生意上的往来，平日里没少给他好处，所以但凡是她带了人来，无论住多久，都是不给钱的。
即墨言有些担心，毕竟即便安歌离开了陈国，但她的身份依然是陈国的公主，安歌倒是很坦然，“你放心，这点儿识人的本领我还是有的”
那一晚，果然如安歌所言，一切安好。
唯一有点惊险的，是一大清早，安歌的房外就响起了叮当的敲门声。安歌向来贪睡，这个时间完全不是她会清醒的时间，安歌迷迷糊糊地听到敲门声，迷迷糊糊地起床，差点绊倒撞到桌脚。
即墨言一听到敲门声，就立即打开门冲了出来，倒是吓了王颜兮一跳，正好此时安歌随便搭了件衣服，连头发也未梳就打开门，晕晕乎乎地问王颜兮“何事？”
王颜兮大大方方走进去，毫不客气地给自己到了杯茶咕嘟咕嘟喝了个精光，笑道，“这都什么时辰了，你还没起来啊，你知不知道，今早从建康传来个天大的消息，现在整个长安都在讨论呢”
建康？一听建康两字，安歌瞬间来了精神，忙问，“什么消息？”
王颜兮瞧瞧门外，好像知道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样，“听说啊，陈国的安阳公主，突然不见啦！”
“什么？！”安歌惊诧。
王颜兮看她的反应与表情，更加得意，“看吧，我说是天大的消息吧，听说安阳公主是去山阴赴任的路上突然消失不见的，听别人说，她虽然不是陈国皇帝的亲妹妹，但陈国皇帝特别宠爱她，记得两年前她刚被封为安阳公主的时候，我可羡慕了”
听到这，安歌疑惑道，“羡慕什么？”
王颜兮又瞧瞧门外，小声道，“这可是只有我知道的秘密，你千万告诉别人”，等安歌重重点头，王颜兮才道，“听说，安阳公主原来是陈国名将韩子高的妹妹，后来因为陈国皇帝宠爱她，才封她做的安阳公主，有两个兄长如此疼爱，我怎么能不羡慕啊，我一个兄长姐姐都没有呢！”
安歌突然笑了，“还以为你有什么新奇故事，这有什么好羡慕的”
王颜兮看安歌不以为然的样子，忽然反应过来，“对呀，你是从建康来的，一定知道更多的事情，你快跟我讲讲，我可好奇呢！”
安歌叹了一口气，“其实我知道的也不比你多，虽然住在建康，但那毕竟是皇家的事，我们做普通百姓的哪里能知道？”
王颜兮失望道，“也是，皇家的事那能让我们知道呢，不过……安阳公主竟然神秘失踪，她的两个兄长该有多担心，也不知安阳公主现在是否安好”
安歌看她傻傻的样子，不禁笑出了声，安慰她道，“你们又不相识，只是偶听她名，怎么这么关心她？”
王颜兮还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你不懂，你明明身在建康，有多少能亲眼看到安阳公主的机会，却还不珍惜”
安歌心叹，竟不知在长安城里，竟有这样的姑娘，羡慕自己的生活？
如果让她经历一遍自己这十几年来的生活，她还会如此羡慕吗？
该有多难过，才会说出“从此永诀别”的誓言……
只不过令安歌吃惊的是，陈蒨居然没有压住消息，容忍它一路传到长安城，她还以为，再过一些日子会从建康传来自己病逝的消息，没想到自己竟就这样失踪了。
只不过，安阳公主失踪的消息在长安城里传了半月，就无人再提起了，为什么，因为他们有了新的饭后闲谈——陈国许给了周国不少好处，周国也有要和陈国握手言和的想法，于是得了好处的周国皇帝决定将安成王陈顼放回。
这可真的算是天大的消息了，安歌听闻后，急得上窜下跳，不论即墨言如何劝她，她都平静不下来。
即墨言道，“你现在只是长安城里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陈顼回国，于你何干？”
“陈顼确有治国才，周国放回他定不怀好意！陈蒨睿智，治国有方，陈顼自当尽心效力，可是将来呢？太子无才，岂不知陈顼会否有异心！”
即墨言盯着安歌，大声道，“且不说太子无才，陈顼若有所为自然也是百姓之福，不过安歌，你既然决定离开，又为何要管这些事情！”
即墨言的话噎得安歌做不出辩驳，她岂不知即墨言说得也甚为有理，不过这件事关乎韩子高的安全，她不能坐视不理，如果日后陈国轮得到陈顼做主，那韩子高的处境，该有多难？
安歌沉默，即墨言心里气极，也不准备管她，摔门而去。安歌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到天黑，还有再坐到黎明的趋势。
不过，等真的到了东边破晓的时候，安歌却失踪了。
即墨言只在桌子上看到了安歌留下的两个字，“速回”
安歌去了凉州。
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当然，是马夫快马加鞭，安歌她并不会骑马。
每日在驿站不断地更换好马，终于在三天后的傍晚抵达了凉州。这里不比建康，不比长安，北接大漠，是实打实的荒凉之地。
安歌不喜欢这样荒凉的地方，更不喜欢大漠，漫天黄沙粒粒，天地以沙相接，亘古不变的寂寞沧桑。
安歌随便找了家客栈住下，她也只能随便找家客栈，这里……安歌看了看两家并排挨着，一样破旧一样荒凉的客栈……她还有选择吗？
只不过，等安歌住进去，心情倒是好了不少，外面看着虽破旧，但里面收拾得倒整洁，简单的木质桌椅和床榻，歪歪扭扭挂着的素色布制床帐和桌上摆着的刚烧开的热水。
安歌收拾妥当，却开始担心起即墨言。
自己突然出走，即墨言一定气得发疯吧，说不定他现在正大发雷霆，等着回去收拾自己，但也有可能——在担心？
不过如今管不了这么多了，周国皇帝已经封了安成王陈顼为柱国大将军，派杜杲送他回陈。自己这封信还得尽快送过去，让陈蒨早做防范。
陈蒨聪明睿智，且妙识真伪，下不容奸，安歌一点都不担心陈顼的归去会撼动陈蒨的皇位，只是人的寿命能有几十年，陈蒨的皇位终要交给太子，而太子……虽然年龄尚小，但能看出他并无什么治国之才，什么“胸怀大志”也和他沾不上边。
虽不知他年长后会不会长进些，但如果出了什么漏洞，陈顼必会趁虚而入，韩子高是陈蒨的极忠之臣，陈顼岂能不防范一二，为此，此事，必须早做防范。
安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发疯似的跑到这个荒凉的地方，或许是头脑一热，或许她是想在这里，面对广阔的沙漠，想清楚一件事。
安歌向小二要了纸墨笔砚，思前想后总觉得写信是最好的法子了，只是抬笔落笔数次，都没有写下一个字。
夜风很凉，安歌不禁打了个哆嗦，添了件衣服，可就是不想关窗，面对开窗冷关窗热的局面，安歌也没有办法。
眼见着墨一滴一滴地滴在纸上，渗了一层又一层，安歌放下笔，将昂贵的纸张团成团，扔到一旁，无力地瘫在榻上，狠狠地叹了口气。
既然已经离开了陈国，想要重新开始，那为什么还要管陈国的事呢？
从一开始的急急忙忙，担担忧忧，到现在无缘无故地跑来凉州，不还是为了那个人。韩子高是陈蒨的心腹，若有一日陈顼继位，首先要做的第一步一定是铲除陈蒨旧党，其中韩子高更是首当其冲。
韩阿蛮……这个名字就像一道烙痕，深深地印刻在心里，有的时候不会想起，但一旦想起，便刻骨铭心。
说实话，安歌不喜欢她现在这个样子，卑微到尘土里，明明，她是想忘记的。
外面天还黑着，安歌即便想出去走走也没有那个胆子，其实她是很害怕黑天的，总觉得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发生的事情也一定没有好事！直觉！女人的直觉！
于是，安歌从天黑，等到了天亮，为什么，就因为她想出去走走，然而从长安到凉州的这几天，她本就没睡过什么好觉，现在又是强睁着眼睛，眼前早就模糊一片，头脑都不太灵光，只差一个依靠的地方，就能沉睡过去。
结果，就在这一睡一醒中，当安歌再次睁眼时，已经是第二天的申时了。
太阳高挂，热得让人想脱衣服，啊不对，是想扇扇子，安歌迷迷糊糊地起来，伸了个懒腰，只觉自己身上黏糊糊的，无奈之下又打水沐浴，换了套衣服，才摇摇晃晃出了客栈。
在大街上漫步，不时有食物的香味四处飘散，安歌使劲闻了闻，又摸摸自己肚子，确实是饿了，而就在她刚要找家吃饭的地方时，突然听到后面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真是意外，竟然能在这里见到你！”
安歌闻声，倏然转身，待见到那人的真面目时，却是着实吃了一惊，“阿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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