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操办婚事
康熙满意的看着胤禛点头,大阿哥一张脸都绿了,太子倒是看了胤禛一眼。胤禛不急不徐的说这是太子妃相托的。这下子大阿哥鼻子气歪了,太子脸上却含了笑意,在他看来太子妃不找老大的老婆找上了老四的老婆真是聪明又合他的心意。
连胤禛也很满意这样的效果,年纪大些的兄弟再拉拢已经来不及了,不如从年纪小的开始着手,十五十六两个既得汗阿玛的喜欢,又有着一半汉人血统,对他是一点威胁都没有的,不如好好照顾着,不仅让王嫔欠了周婷一份情,这两个弟弟也会记着他的好。
“略尝两口便罢了,夜里还要吃酒的。”周婷坐上炕上,玛瑙打开食盒把冰碗放到炕桌上,下面还有一碟子糖耳朵,两样周婷都很喜欢却不敢多吃,胤禛拉着她的手轻拍她:“这是汗阿玛单赏
了你的。”
周婷眨眨眼睛不解的看着他,她还以为所有人都有呢,胤禛微微一笑:“你去吩咐人去十五十六那儿了?”小太监早被小张子带出去喝酸梅汤儿了,他们做奴才的一天不在跑多少趟,热得趟汗,一听有酸汤喝口水都要流下来了,玛瑙翡翠也早站到外面去,她们养成习惯了,这两主子一路上都在腻歪,她们俩自然不能老站在跟着。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额娘那里我回去了也好交待。”周婷一听就知道康熙这是奖赏她,她拿银签子戳起块糖耳朵来咬一小口,饴糖裹得厚厚的,一口咬下去牙都粘住了。
胤禛坐过去看着她想把那小块糖舔下来,一面往她耳朵里吹气一面说:“我帮帮你。”说着含上去,饴糖那甜一直往心里流进去。
桌上的冰碗胤禛一个人吃了大半,周婷本不想让他吃那么多,按住他的手不让他吃了,拿了薄荷油给他闻。他那火气却一直下不去,最后只好由着他吃冰,把从下往上冒的那股火给制住了。
周婷脸颊绯红一片,伸出只手软绵绵的推推他:“你还不去汗阿玛跟前儿?”惠容说好了要过来的,她还得理理头发换身衣裳呢。
夜里前面热闹归前面的,后面一堆女眷自己乐自己的。出门在外没了那些叫人烦心的侧室,惠容连脸色都红润了几分:“我听八嫂说,上回他们来的时候人多,能开两桌摸骨牌呢,偏这回只有咱们俩。”
大福晋推说身体不适用了饭就早早回去歇着了,太子那儿的又是侧室,凑在一起说说话还老大不自在,更别说玩在一处了,两个小的都没娶亲,只有惠容周婷能在一起聊聊天。
“看看草原景色也好,我从小到大就没出过北京城呢。”周婷夜里吃了一块烤羊肉,没有后世撒上各种香料的好吃,肉却是真的香,端上来的时候她直咽唾沫。玛瑙泡了菊花茶给她解腻,惠容拿了块窝丝糖慢慢吃着:“我也没出过北京城,这回出来折腾得要命,也不知道坐船会不会好些。”
“到时候若晕船就更难受了。”周婷喝了口菊花茶:“怎的,你们爷答应了?”瓜尔佳氏装着病也没捞到好处,可见惠容学精明了。
惠容脸颊一红,没了瓜尔佳氏她撒起娇更是得心应手,胤祥没两天就被她哄住了,她摸摸自己的肚子,打定主意要趁这的几个月赶紧怀上,一口气生个儿子。
“去南边有什么打紧的,我姐姐嫁在那儿,年年都要通节礼的。我就想着这一回若能怀上一个就好了。”若说她有什么比瓜尔佳氏差的,那就是没孩子,瓜尔佳氏还只是生了个女儿就这样作张拿乔,要真是生下儿子来,那还不知道怎么作呢。
大妞二妞也已经快要过周岁了,周婷也想过再怀上一胎,现在又没了小选的压力,说起来这是他们第一次出来玩,勉强就算是度蜜月了,要真是这时候怀上一个她还不用担心胤禛会去找别人。
夜里胤禛来的时候,周婷异常热情,她趴在胤禛身上扭来扭去,冲他耳朵眼里轻轻吹气,把胤禛勾得来不及说正事儿就把她压在身下了,嘴里喷出一股子酒气,熏得周婷面颊发烫,上面解着衣裳下面就他的裤带给扯了,胤禛一面动一面还说:“回去的路上再过那温泉池子,你可得听我的。”
周婷红着脸趴在枕头上哼哼,两人出了一身的汗,到第二回了胤禛才记起正事儿来:“汗阿玛给大妞二妞赐了名字,大妞叫福敏,二妞叫福慧。”
周婷怎么也没想到两个女儿能让康熙给起名字,各家的格格里头也就只有太子家的三格格有过这样的待遇,那可是正经嫡出的,在康熙眼里已经打上了固伦公主的标签了,他怎么突然就给大妞二妞起名字了呢?
身上的胤禛正动到关键时刻,周婷一分心就被他一把掐住了腰,她娇呼一声两条腿夹起来,胤禛往里面用力动了动,喉咙口发出满足的低喟声,翻倒在床上,只汗津津的胳膊压在周婷肚皮上,她转个身勾住了胤禛的肩膀,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汗阿玛怎么想起给大妞二妞赐名的?”周婷神色疲乏眼睛却亮,胤禛扯过放在桌上的干毛巾给她擦汗,手在她脖子上背上抹了一通又把毛巾递到她手里去,自己侧过身把背露给她。
周婷抓着毛巾给他擦掉背上沁出来的汗珠,草原夜里风大,床上还铺着毛褥子,若不擦干了再睡很容易着凉。
“原是阿玛问起家里的小辈,”胤禛脸上带出笑意来,康熙问了,他自然要挑两件趣事儿说一说的,他脑子里能想到的就只有两个最小的女儿,就是弘时也是刚刚才亲近起来的,哪里有什么趣事可说呢。
大阿哥太子的儿子开蒙的开蒙,指婚的指婚,读了什么书做了哪些文章,说起来一套一套的。轮到他了,这两样都不占,只好捡些小儿女的趣事说给康熙听。
“大妞也不知道随了谁,脾气倒真像是当姐姐的,从弘时手里抢块糕还要分半块给妹妹。”胤禛想起家里的女儿就一脸笑意:“牙还没长几颗哪能啃得动,原是她们额娘专门叫人做硬了给她们磨牙用的,明明咬不动还捏在手里不肯扔。”
康熙偏偏喜欢听这个!也许是因为年纪大了,身体不像年轻时那样健壮扛得住,一经了风雨就要咳嗽两声,显出老态来。他自己也知道这些,要不然也不会给王嫔的儿子定下石家的女儿,绕着弯子跟太子扯上关系,就是希望自己走后太子能多照顾照顾小一些的这几个弟弟。
越是这样的老人越容易为了这些小事情开心,开蒙领差办事办得好的的男孩子,家里还真不缺,反而是这些小孩子的事情能让他觉得温馨安慰。
见康熙露出一脸兴味的表情,胤禛知道自己说对了,继续带着笑往下叨唠:“小的那的话还不会说就知道自己是妹妹了,最会哄人,一见了我必要腻过来的。她姐姐不肯让,她就撒娇哼哼跟她姐姐讨饶,也不知道像了谁了。”
康熙哈哈大笑,兴致一起也说了两句:“听太后说起过你家这两个双生的,她老人家直说福气儿是一块来的,两个孩子生得结实白胖,可有名字了?”
胤禛原来是想等到女儿过了周岁再给起名的,翻着《说文》圈了好些个字,还是没定下来,听见康熙问只好回答说:“儿子先定了个福字,底下的还没选出来呢。”他还是觉得福字好些,这一世尤甚,他嫡出的女儿怎么会没福气呢。
康熙一听就点头:“你额娘也说这两个孩子生得像姑姑呢,”提起五公主他叹了一声,手指一动魏珠就心领神会,快手快脚的把纸笔都铺在案上,康熙拿起狼毫毛笔沾了墨略想一想,先写了个敏接着又写了个慧字,指给胤禛看:“就这两个字吧,女孩家还是灵秀些好。”
胤禛自然高兴赶紧低头谢恩,心里却不知怎么就想到了他跟年氏生的那些孩子。年氏身体太弱,生下来的孩子全都弱得跟猫儿一样,哭都哭不大声。一抱出来给他看,他就怕她的孩子养不活。起名的时候很费了些心思,甚至没排弘字辈,全都拿个福字给镇着,却偏偏一个都没活下来,现在一想恐怕是年氏本身福气不够,所以她生出来的孩子也压不住这个字。
但大妞二妞又不一样了,她们是正经嫡出,往后就是固伦公主,还有哪家的女儿能比他跟周婷生的更有福气呢。
胤禛点起油灯下床把那纸拿出来给周婷看:“这两个字喻意都是好的,汗阿玛喜欢聪明孩子,原来五妹妹就很得他喜欢。”
周婷抿着嘴笑,两个女儿就算不带进宫去的时候,周婷也要挑些趣事儿专门讲给皇太后和德妃听的,这两个人在见到康熙的时候再说一说,能得康熙的喜欢是最好不过,再不济能留下个印象也好。
康熙的儿子排开来有二十多个,成婚生的孩子更是一串一串的,女孩子不比男孩金贵,前些时候还闹出教养嬷嬷苛待皇家格格的事儿,惹得康熙震怒,他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一定能照顾过来,更别说是孙女儿了。
周婷根本没想到康熙会赐下名字来,她趴在胤禛怀里笑眯了眼睛。要是两个女儿的婚事由胤禛作主,她自然有办法让他不把两个女儿嫁去蒙古,但等他坐上皇位还有好多年呢。现在能得了康熙的喜欢自然更好些,五公主不就没嫁去蒙古么,嫁进了佟家那是面子里子都得了,只可惜命不长。
“汗阿玛赐的名字,这在兄弟间还是头一份呢,”周婷搂着胤禛笑,然后又疑惑的问他:“我没见过五妹妹小时候的样子,真这样像?”
“女儿长得自然是像我。”胤禛得意洋洋的伸手捏捏周婷的下巴,打趣她一句:“当着汗阿玛我不能说,大妞二妞这性子可不是像足了你?”
周婷握拳捶了他一下,两只手往他身上一扒,胤禛搂住她摇了两下,周婷歪在胤禛臂弯里,听着草原上的夜风呼呼刮过帐蓬顶的声音,心里突然就宁静下来,微微笑着扭过头在胤禛脸上亲了一口。
直到眼皮上下直打架,迷迷糊糊将要睡觉的时候,才听见胤禛悄声在她耳边说:“大妞护食,二妞惯会撒娇哼哼,那个不像是随了你?”
周婷轻轻哼出一声来,张不开嘴回应他,觉得心口一下子灌满了蜜,嘴角一勾模模糊糊的笑出来,额头被胤禛印上一个吻,很快就睡了过去。
这样平静安稳的日子没过上几天京里就递了信过来,李氏熬过了冬天,却偏偏在春暖花开的时候熬不下去了。
胤禛捏着信纸看不出悲喜,周婷带着笑捧了盏酸梅汤过去,他接过玻璃盏一口喝尽了才把信纸递到周婷手上,语气冷淡的说:“李氏恐怕不好,你把该交待的写个明细,叫人带信回去安排。”
周婷怔住了,李氏自失宠以来就一直躺在床上,天气热起来的时候甚至还得了褥疮。她一直躺着,一开始半是躲羞半是装病,后来就是真的没力气站起来了,太医倒是说过让她走来走动走动的话,但石榴葡萄宁肯她躺着,并不十分劝她,李氏又觉得心灰意冷,连着躺了三个月,身上的红斑一块一块的长出来。
原来说好了开年就要放出去配人的石榴葡萄这下走不成了,就是周婷也不肯在这个时候放人,放走了她们等于是把李氏往死路上推。
眼看着李氏要不好了,家里却偏偏没一个能作主的人,石榴葡萄想尽了办法求到大格格的面前,周婷走的时候把该打点的都打点到了,却没料到李氏会熬不下去,还好托了顾嬷嬷进宫找了德妃这才给胤禛送了信过来。
李氏是上了玉牒的,就算周婷不在也能请太医过来,可眼看着不行了,家里的事还是得周婷来拍板。德妃信里也只略提了两句李氏的事,说大妞二妞平时的吃睡小事还要更多些。
周婷放下信纸叹了口气,玛瑙走过去给她揉肩:“咱们在外头,也不知道丧事办不办得好。”
翡翠也皱起了眉头,她们不知道胤禛已经跟德妃说定了不指人进来,想的都是同一件事,万一李氏死了,这回的小选会不会又送一个过来,翡翠看着外头洒进来的太阳扁扁嘴:“这事儿须得早办呢,天儿可一日比一日热起来了。”
周婷皱着眉头啜了口冰镇酸梅汤,李氏要是真的不好了,那肯定不能像钮祜禄氏那样装裹了出去,在寺庙里念几卷经就算完。她的身份很是尴尬,既不是正经的主子却又是上了牒的,就是那拉氏的记忆里也没有参加过这样的丧事,办重了怕胤禛不高兴,办得轻了又怕几个孩子往后生怨怼。
“咱们原没经过这样的事儿,前头既无例可循,又隔得这样远,一个侧室总也不好劳动了额娘……”难道真叫几个下人发送了?大格格又还是个孩子,顶不了事儿,还真挑不出人来办。
惠容的声音到了帐蓬口,玛瑙迎了她进来,她见周婷发愁问了一句,听完她的烦恼就笑了:“这值得什么,横竖你在外头,就是下面人办得不好,四哥难不成还会寻你的不是。”
周婷不由埋怨起康熙来,份位要给这些侧室,就连平日的供给也定了下来,怎么偏偏没有丧仪呢,她脑子里盘算一回,京里还真没那个皇子的侧福晋已经过世了的,一个个都活得滋润着呢,只有一个李氏长年卧病,这时候去了,胤禛又是一句“看着办”,她是该看着谁办啊!
皇子福晋丧仪倒是有的,按制什么亲王世子多罗郡王奉恩将军全都要致哀的,可一个侧福晋,还不是得了宠爱的,要怎么算?
周婷想得头痛,揉着额角撑在炕桌上叹气,惠容连声宽慰她:“这原是没定下例来,就是办得差了也不能怪四嫂子呀,更何况家里又没个能主事的,就是要引幡读文也算起来也不合规矩呢。”
不管弘昀弘时如何,大格格原来就算不怨她,经了丧事恐怕也是要怨的,周婷提笔写了酒羊二字又划掉了,惠容见她心烦给她出主意:“合该问问四哥,毕竟李氏也是有孩子的人。”
等胤禛夜里回来的时候,周婷还在纸上划拉,见了胤禛皱皱眉头:“原京里倒是办过亲王侧福晋的丧事,我想按着这个减了等来,恐怕又不合规矩。”
胤禛一怔,这才想起来这时候皇子侧福晋的丧事得看皇子的身份来办,他如今还是贝勒,想着提起笔来写了两句交到周婷手里:“就按这个办吧。”说着进内室沐浴去了。
周婷拿起来一瞧,跟在后头念了两句:“这也太薄了些。”只许一祭,又无祭文,大格格知道了还不定怎么恨她呢,人死都死了,原来活着的时候她就没苛待过李氏,死了更不必了。
“亲王侧福晋不过按此例来,这已经是逾了矩了。”胤禛两三下解开衣裳抱着桶里,周婷挽起袖子拿布给他搓背,胤禛拿热毛巾盖在脸上声音闷闷的传出来:“我瞧着汗阿玛已经有这个意思了,若她能再拖上些时候,说不定还真按这个例葬了。”
周婷垂下眼睛,心里知道不应该觉得胤禛凉薄,却还是觉得他对李氏太轻描淡写了,到底弘晖不是她自己的孩子,若是恐怕她现在也跟胤禛一样冷淡了。
“哗啦”一声,胤禛把毛巾扔进桶里转回身面对着周婷:“怎的?”他抬起湿漉漉的手把周婷散在鬓边的一缕发丝别到耳朵后面去,滴得她前襟全是水。
“只是觉得不忍罢了。”周婷也不知道是为了谁叹息,她一开始是不喜欢她恃宠而娇没事找事,后来对胤禛有了感情,李氏更是她心里的一块疙瘩,可她真的要死了,周婷又可怜起她来。
胤禛眼睛里的光芒一闪而逝,两只滴水的大掌捧起周婷的脸来,仔细看她的眼睛,李氏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他已经很清楚了,弘晖那事她没做满十分也有八分,可妻子的叹息和伤感却是真的。
周婷马上反应过来,扯了扯嘴角露出个笑来:“孩子总是无辜的。”说着拍掉胤禛的手,示意他转过身去:“还有半边没擦呢。”伸手进水里把毛巾给浸湿。
“前头也要擦的。”胤禛一点没有背过身去的意思,坦着胸膛等周婷给他服务,周婷嗔了他一眼,毛巾绞得半干给他擦起前胸来,蒸气熏得周婷额角鼻尖沁出汗来,胤禛一直盯着她的脸,突然抬起手来搂了搂她。
周婷吓了一跳,半幅裙子都被带出来的水给浇湿了,正想要骂他两声,就看见了他温情脉脉的眼神,她自己先红了脸把毛巾一扔:“再不给你擦背了。”站起来背过身捂着脸走出内室。
胤禛坐在浴桶里嘴角直翘。
信送到京里的时候,李氏还强撑着一口气,大格格这时候也顾不得规矩,日日在病床前侍疾,周婷胤禛不在,乌苏嬷嬷不好出这个头,只好叫戴嬷嬷并丫头们看牢了她,定点儿让她吃饭睡觉。
饶是如此,大格格还是很快清瘦了下来,原来就不圆润的下巴更显尖细,新裁的夏衫腰间空出了几寸,一双杏眼含着水,时不时就要掉下泪来。
戴嬷嬷是胤禛指派给大格格,新分进来的丫环都由她调教,她虽是胤禛亲定,也怕主母不在大格格有什么不好担了干系,只好让两个丫头日夜守着劝她。
两个大丫头被大格格赐了名,一个冰心一个玉壶,都知道若是周婷回来见大格格这样,戴嬷嬷没事,她们却要吃瓜落的,时时撵在大格格身后,每见她落泪便柔声劝她:“格格千万保重自己才是,若是格格再给愁病了,要怎么给侧福晋侍疾呢。”
这些话大格格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悲伤却怎么都止不住。两个丫头猜中了她的心思,万一她倒下了,李氏的病旁人不精心侍候怎办?她只好咬牙把厨房送来的汤水灌进喉咙口去,天天这样滋补着才没她也拖出病来。
太医来的时候她躲在屏风后头看着他给李氏诊脉,此时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了,掀开帐子让太医瞧了李氏的脸色,眼睛微微一阖,转头就婉转的暗示该准备起来了。
当着她的面没人说起,大格格却知道府里已经开始给李氏准备后事。她拿帕子按住眼角止着泪,哽咽着吩咐冰心:“去要几匹素缎子来。”
冰心“哎”了一声应下,奉上茶转头出去告诉了戴嬷嬷,戴嬷嬷眉头一皱,掀了帘子进去,冰心玉壶两个坐在廊下,玉壶悄声说:“格格说了要几匹?”
冰心眼睛往廊外一溜,见没有丫头走过轻轻点点头:“可不是么。”
“你怎么不劝劝呢?。”就是按着亲王侧福晋丧仪不过穿一日孝,当日就该除服,大格格一下子要好几匹素缎难不成还想穿重孝?
“咱们是后来的,前头那两个劝了还不听呢,咱们要怎么劝。”冰山跟戴嬷嬷沾着亲,知道些旧事,扯一扯玉壶的衣袖:“你也别犯这傻,戴嬷嬷是主子爷给的,有事自然该她去劝着格格,咱们千万别插手。”
玉壶垂着头拿手绞着裙上坠着压裙角的小香包,嘴里喃喃道:“格格待咱们挺好的,我瞧她也是真的难呢。”
冰心年纪大些,听到玉壶这样说跺跺脚,点点她的鼻子:“告诉了戴嬷嬷才是为着格格好,福晋回来了哪有不问的,到时候叫她知道格格有这心思,咱们怎办?”格格是主子,真要硬顶着来,家里有谁能压住她呢,可这不合规矩的事要是办了,倒霉的还不都是下人。
戴嬷嬷进去之后也不问缎子的事,只说:“主子爷同福晋俱不在府,只好由着奴才来给格格说说这丧仪上头的规矩,虽不知到底按什么样儿的规格来,大致却错不了的。”
大格格心里虽然难受也知道李氏挨不了几日,坐直了身子听戴嬷嬷细说,待听见侧福晋连祭文也无,丧事一天办了就算完,连百日周年都不再祭的话,眼泪扑簌簌滚落下来,明白了戴嬷嬷的言下之意。
她原本并没想过要穿重孝,但也该多做几身孝服,好给李氏多守几日,听见戴嬷嬷的话那剩下一半儿心也凉透了。
“旁人便罢了,我同弟弟们总该服孝才是。”大格格坐临窗的炕上站起来,死死盯着戴嬷嬷的脸,眼泪顺着眼眶滑进衣领里:“那是我的亲额娘啊。”
戴嬷嬷上前一步板住脸:“格格慎言,切不可再说这样的话。”她被胤禛派给大格格的时候,胤禛只说让她教一教大格格规矩,本来她以为只不过是些细微处的小节,毕竟千娇玉贵长大的格格,言行举动再不会差的,谁知道主子是真的让她来“教规矩”。
廊下周婷送来的那对鹦鹉扑着翅膀,戴嬷嬷想起大格格流的眼泪来,福晋送的一对玩意儿,竟让她感叹自身,一付当着鹦鹉的面有苦不能诉的委屈样子,戴嬷嬷差点绝倒,这哪里是庶女该有的样子。
这个格格琴棋诗书俱通一些,人也很是清雅,却就是不知道最基本的规矩,嫡庶之别如同云泥,再受宠爱也不能把这个根本给忘了。
福晋出的格格再小也比她尊贵,不说别的,单说往后出嫁时的封号嫁妆就不相同。若是大格格一直得宠,许还能让主子爷请封一个郡主,可不是每个庶女都能有这样的待遇的。而大格格,已经失了宠爱,若还不知道守着本份,往后谁还会管她呢。
戴嬷嬷见大格格的眼泪越流越凶,眼睛盯着自己的脸一刻也不放过,心里先皱起了眉头,她为人最是板正,大格格这样不用狠话是再不会醒悟的,但她却要守着奴才的身份只能提点不能棒喝。
想着就把心一横,要让大格格规矩起来再怎么做也不可能让她看重自己了,那就只能把差事办好了得到主子爷的肯定。兴许借着这一回,李氏死去的重锤真能把大格格这面闷锣给敲响。
戴嬷嬷叹息一声,脸上换上了柔和的表情,看着大格格道:“格格再不能说这样的话,福晋才是您的额娘,先平王的侧福晋过世,也一样是当日就除了服。格格的衣饰素净些便罢了,服孝是断断不可能的。”她有心说两句软话,无奈一直方正习惯了,一开口还是规矩道理,大格格怔怔看着她,眼泪打湿了裙摆上的绣纹。
戴嬷嬷只好把她当成三岁娃娃那样把道理掰开了揉碎了跟她说:“格格身上吃的用的哪一件不是福晋给的?宫里头摆宴吃席若没福晋格格可能单进宫门?格格往后的前程嫁妆哪一样不指着福晋?”
大格格眼底一片迷茫,戴嬷嬷心里埋怨李氏,不知身份害得只能是自己的子女,能抬成侧福晋出身也不低了,怎的不明白这个道理:“放眼整个京城里,也没有像格格这样自在的,格格可曾见着五福晋进宫带着家里的庶女?”五福晋无所出,只要她不肯,五阿哥也不能逼她带着庶女进宫吃宴。
戴嬷嬷冷眼瞧得清楚,宫里的头冰嬉福晋原是想带着她去的,偏大格格一半是不肯一半是真的身子不舒坦给推了,放到别家,那是求都求不来的。
关上门再受宠爱的侧室,也没去宁寿宫请安的资格,更别说这些庶子庶女了,皇帝的儿子女儿里还分着等级,大格格这样的又算什么!戴嬷嬷垂下眼帘,也不是笨人,不过被李氏哄迷了眼,清醒过来就好了。
“可,这是我的份例呀!”大格格摸着身上拿金线描边挑绣的淡紫色蝴蝶荷叶裙,刚刚还理直气壮的声音弱了下来,她的屋子里的东西,就是太子嫡出的三格格也只有赞好的。
就在这个时候葡萄冲了进来,一脸是泪:“格格快去吧,主子不行了。”大格格闻言打了一个冷颤,从心底泛起寒意,脚还没迈出去,人就一阵晕眩软了下来。
屋里乱成一团,冰心拿了薄荷油擦在大格格鼻下,她幽幽回神眼泪瞬时从眼眶里涌出来,挣扎着起身要去南院。
正院里大妞二妞弘时刚吃完午饭犯起困,周婷不在了,乌苏嬷嬷也还是把她们领到正屋里去歇晌的,听见后面喧闹派珍珠出来看,珍珠知道日子差不多,搀扶着大格格去了南院,她自己不进门,把扶人的活儿交给冰心,使了个眼色给她。
南院里除了李氏宋氏住的两间全是空屋,再多的绿意也掩不住凄凉,宋氏那里刚提上来的小丫头站在门口探头探脑,李氏屋子里断断续续传出哀哭声,大格格那句“额娘”还没喊完,就被戴嬷嬷堵了嘴。
珍珠肃手立在门前,眼锋扫过那个小丫头,那丫头赶紧把脑袋缩回去,过了会儿宋氏从屋子里出来,眼圈已经是红的了,拿着帕子不断擦着眼角,一面往李氏屋里走一面哽咽:“苦命的大格格。”
珍珠的眉毛差点儿皱起来,捺着心里的不快立着不动,也不去拦住宋氏,戴嬷嬷是跟着大格格进去的,自然会把这些话都告诉爷听。
原来有戴嬷嬷的劝说大格格已经略止了哭声,宋氏这话一出口,她又扑到李氏身上哭起来。
宋氏走上前去搂住大格格的肩头,一口一个可怜一口一个苦命,戴嬷嬷听的额角直跳,珍珠立在门边瞧着宋氏挑梁唱这出戏,她眼泪湿了一条帕子,小丫头机灵的又抽出一条递给她,宋氏拍拍大格格的背劝她:“格格快别哭了,别让你额娘走的不安。”
珍珠忍不住了,跨过门坎肃着张脸:“格格千万节哀,爷的信已经来了,事儿得赶紧办起来呢。”
大格格哭得几乎背过气去,戴嬷嬷往前两步把宋氏挤到一边,给她揉着心口,嘴凑在她耳边提点她:“格格千万不能这时候犯糊涂,侧福晋的事儿宜早不宜迟。”
大格格才十二岁不到,哪里知道这些,抬眼就往宋氏身上望去,宋氏眼睛里的喜色一闪而过,她等的就是这个。
侧福晋过世,须经手的东西也不是几个奴才能定下来的,她这边刚要顺水推舟的把事儿给揽过来,珍珠就先抢过了话头:“格格且宽心吧,爷在信里面都已经安排好了,央了德妃娘娘来接手这事儿,格格再不必担心咱们这些下人乱了规矩。”
她说着就拿眼角睨了宋氏一眼,将她的心思看得清楚,不过就是想借了丧事的由头从回后宅里去,珍珠心里微微一哂,还以为主子不在就没个能顶事儿的了。
宋氏听见这话脸色立时不好看了,若是德妃从宫里派出人来指挥,那就真没有她插手的份了,她咬牙看了眼躺在床上拿薄被子遮住脸的李氏,拿出主子款儿来:“这话倒是的,若是娘娘派出人来就再妥当不过了,只是咱们总不能一点忙都不帮,我倒还记得那些库里的东西归置在哪儿,也好帮着搭把手。”
“不劳宋格格忧心,东西早已经备齐全了。”珍珠皮笑肉不笑,看了冰心一眼,冰心玉壶两个赶紧把大格格给架起来:“格格,你这身儿该先换了才是。”
珍珠不再理会宋氏,她快步上去搀了大格格一把:“衣裳料子福晋已经来信指定了,首饰也是现成的,就是小阿哥们也要系白腰带的。”
大格格只是悲痛却并不傻,原来宋氏流泪的时候她还当她是为了李氏过世伤心,一听她把话绕到了操持丧事上头就明白了她的意图,半边身子歪在冰心的身上,听见珍珠这样说点点头闭上眼睛不再去看宋氏,不想在李氏跟前再听她攀扯,任由冰心把自己扶回去。
宋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两只手绞住帕子还待再说,戴嬷嬷先指了石榴葡萄:“你们俩也去换了衣裳再来。”她们俩倒是能给李氏穿孝的,这边话还没说完呢,正院的小丫头已经送了衣裳过来,戴嬷嬷心里暗暗点头,福晋是个明白人,她这差事还真得好好办下来。
素服已经摆在炕上,大格格还呆呆的,冰山给她解下裙子,换上白绫衣裙,两件衣裳都在袖口裙摆上镶了淡蓝色的滚边,玉壶给她拆了头发,重挽起来簪了银嵌珠的素面首饰。
“福晋待格格真是周到。”冰心把她原来穿过的衣服收起来,那边糊窗户的纱也送了来,玉壶见大格格还呆呆坐在妆镜前,眼睛红了一圈,脸色惨白还是忍不住低声说:“这就已经够素了,旁人家里,哪能这样穿呢。”周婷让珍珠给准备的衣服已经没有半点花纹,跟正经守孝差不了多少了。
大格格早已经收了泪,听见玉壶的话扭头去看炕上刚拆下来的杏黄色绣梅竹帐子,心里第一次明白自己错在了哪儿,若不是福晋松口,她连这样的衣服都不能穿,更别说旁的。她不是不懂道理,只是不愿意去想,如今没了李氏,她连最后的倚仗也没了,在这后院里头再也没了着落。
她一直感叹亲娘没了宠爱她就如飘萍一般,现在才真正知道了什么是身份嫡庶,心头瞬时涌上无尽的惶恐,她做了那样的事,往后的日子该怎么挨呢。
帘子一动,她抬头瞧见已经换了衣裳的戴嬷嬷,嘴唇微微嚅动唤了一声:“嬷嬷……”戴嬷嬷将她的神色看得分明,心里一叹走过去劝道:“格格往后就将福晋当成嫡母一样待吧。”
府里乱成一片,草原上却热闹得紧,李氏的事虽然叫周婷心里不舒服,但她病了这么久,大家都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胤禛都不在意,她除了叹息两声,也没别的办法。至于大格格的心里怎么想,只好等她回去再处理。
要办丧事她最担心的还是两个女儿,小孩子眼睛干净要是瞧见什么唬住了怎么办,她这点担心却不能跟胤禛明说,信里再三再四的嘱咐乌苏嬷嬷看好几个孩子,不许在灵堂里久呆,由嬷嬷抱着作个揖就出来,那烧纸的事儿自然全交给了大格格。
惠容知道李氏的事,却对周婷一脸愁色不解得很,她就是后嫁也听了许多四福晋跟李侧福晋的恩怨,看周婷的神色又不似作伪,心里叹她太过厚道,嘴角却有掩也掩不住的笑意,摸着肚子笑嘻嘻的。
“真有了?”周婷展颜笑开来。
惠容满面喜色,扭着衣角耳朵都红了,她伸出一只手指头放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还没个准呢,我想等日子长了再叫太医诊一诊脉。”她一只手叠在小腹上一只手把散在鬓边的头发别到耳朵后面去:“万一不是,岂不白叫咱们爷高兴了。”
说着又有些担心,她小日子刚迟了几日,心里高兴又作不了准,实在憋不住只好找周婷说一说,咬着枣荷叶轻声细语:“四嫂可先别说出去。”
周婷抿着嘴点头:“就是诈糊也该让十三弟知道,总归你有了这个心思。”男人很吃这一套,那天她不过说了一句再生一个,胤禛折腾的她差点儿下不来床,第二天一整天都在克制自己当着人的面捶腰,就怕露出疲态来被人嘲笑。
大概对古代男人来说,“要一孩子”跟“我想要”是差不多的意思,全部等同于勾引的词汇了。
惠容一听就明白了,她的脸更红了,鼻尖上头沁出汗珠儿来,刚想拿起玻璃盏掩一掩窘态就被周婷拦下来:“你这会子还敢喝这样凉的,快去换了杏仁茶来,那东西才补身子呢。”
“还不一定呢,”惠容嘴上这样说手却缩了回来,玛瑙应了一声出了帐蓬去张罗茶水,惠容歪在靠枕上头拿手摸着钿花露出满足的笑:“四嫂怎不趁着这机会再怀上一胎,两个侄女也已经一周岁了。”
“哪有那么巧的,我也想呢。”周婷上回说想要个孩子,胤禛就真的开始配合起她来,可李氏的事一出,她就有点犹豫了,那边刚死了人,她这边就怀上了胎,总是大格格心里一根刺。
再说如今在塞上,回去的一路虽不颠簸时间却漫长,若是怀了孩子,不知怎样难受呢,最好是在回去之前怀上,到了京里刚有反应。她把自己的排卵期算出来,等到时候
“还是出来的日子更好过些。”惠容接过玛瑙拿来的杏仁茶,周婷吃着山药枣泥糕微微一笑,自然是跟出来舒服,只有这时候才能享受一下一夫一妻的待遇,出门一趟夫妻两的感情上升不止一个台阶,惠容笑得比在宫里的时候多多了,没了瓜尔佳氏在胤祥面前时不时的温柔小意,她跟胤祥两个越发亲密无间。
“我听说十三弟给你画了幅画儿?”周婷拿指甲盖拨着戒指上的红宝石,惠容呵出来的气都甜滋滋的,她点一点头:“我原想骑一回马来着,咱们爷知道了,就把我画在马上,我也不知道自己穿上骑装竟是这个样儿。”
胤祥院子里全是瓜尔佳氏这样温柔的女子,恐怕也觉得惠容这个念头新鲜的很,周婷望着惠容面庞红润的样子心里替她高兴,十三十四这样已经算是待老婆好的了,五阿哥独宠妾室,五福晋的日子难道就不过了。
还是得赶紧有个孩子才行,周婷看着惠容有意无意扶住腰的样子拿帕子掩住嘴角:“我怀身子的时候,玛瑙一直跟着侍候的,等会儿叫她跟你身边的丫头说一说禁忌。”说着避了人凑到惠容耳朵边:“那事儿,只要不过了头,也不是不行的。”
“呀!”惠容惊叫出声,也不知是羞还是惊,脸红到了脖子根,见周婷风轻云淡的冲着她眨眼睛,臊的说不出话来,心里却很好奇,直到前边的宴席将散她要赶着回去的时候才扭扭捏捏问了一声:“当真?”
周婷忍着笑把她送出去,玛瑙跟着惠容的丫头檀香交待孕期禁忌,屋子里只留翡翠侍候着,胤禛跌跌撞撞满身酒气的掀了门帘进来,周婷赶紧过去扶他。
“快去调盏蜂蜜水来给爷解解酒,”翡翠一出去,周婷就皱起眉头埋怨他:“怎么喝了这样多,明儿该头痛了。”说着给他解开前襟的扣子,肚子搭条薄被,绞了毛巾给他擦汗。
胤禛头重脚轻的,眼睛里却一片清明,嘴里还能清楚的回话,先是嘿嘿笑了两声,反手握住了周婷:“你如今可是郡王福晋了。”
周婷被他的样子给逗笑了,从贝勒升到郡王就这样高兴,她一面帮他把手从衣裳袖子里褪出来一面打趣他:“给爷道喜了,恭喜爷升官发财。”
翡翠正好听见这一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见胤禛没听见她笑,赶紧放下杯子转身出去,周婷叫住她:“让人送水来。”这一身的酒气不好好洗洗可不行。
胤禛靠在枕头上,由着周婷给自己喂蜂蜜水,他一口气喝了干一盏,砸了砸嘴摇头晃脑的问周婷:“怎的这样甜,改喝桂花酒了?”
这付样子真是千年难得一见,他平时在周婷面前再随意也绝不会露出这模样来,眼睛里泛着光,定定的盯着她,抬手晃了两下才摸到周婷的脸。
他是真的高兴,原来他是在四十七年才晋了郡王,如今早了两年,怎不叫他欣喜,更难得的是,在太子也在的场合下,汗阿玛破天荒的夸奖了他。
上一回汗阿玛大约同太子说了些什么,太子这回很能绷得住,整个宴席都不见妒嫉之色,还先拿起酒杯来敬了他一杯。
胤禛眯着眼睛顺从的让周婷给他脱衣服,外头小太监抬了水来,他其实还有力气,却偏想要逗一逗她,一条腿支着,半个身子靠在妻子身上,还没走到浴桶前,周婷就已经出了一身汗了。
胤禛被剥光了衣裳推进浴桶里,周婷抬手抹抹额头上的汗,拉着领口扇风,反正也没有别人,胤禛又醉成这样,干脆自己也脱到只剩一件寝衣,袖子一卷给胤禛解起辫子来。
胤禛坐在热水里阖上眼睛就跟睡着了似的,周婷却累得手酸,本来他还能动手给自己擦个身,现在上上下下全要周婷来,他自己眼睛一阖闭目养起神来,要不是还能坐得住,周婷都要以为他已经睡着了。
被蒸气一熏周婷身上那件玉白色的寝衣粘在身上,汗珠从脖子里直接滚进里衣里头,宽大的袖子时不时滑落下来,她头一扭看见胤禛没有睁眼的意思,干脆把寝衣脱下来搭在架子上,上身一件白底金线粉花肚兜,下身只一条一抹色水红亵裤,光着两条胳膊裸着背给他搓洗头发,汗珠一道道从背上滑进亵裤里,溅出来到水花打在身上,分不清是汗还是水。
头发洗干净了,周婷自己早已经出了一身汗,她拿着毛巾给他擦前胸,顺着小腹刚要滑上来,就被胤禛握住手往下,手指尖在烫热的水里碰到个硬绑绑的东西,甫一抬头就见胤禛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也不知看了多久。
周婷红着脸嗔他一眼,把手挣出来拿水泼在他身上:“抬手。”胳膊下面还没洗,也不知道出了几层臭汗,胤禛没有抬手而是整个人站了起来,浴桶里涌出来的水湿了地面,他两只胳膊用力把周婷抱进澡盆里来,不等她惊叫出声,嘴唇先堵了上去。
亵裤被他剥下来,湿淋淋的带着水扔到地上,上身那件肚兜湿掉大半,拿金线挑绣出来的花纹正裹在她胸前两团软绵绵的脂膏上头,胤禛借着酒劲两只手按住她不许她挣扎,两人在小澡盆里搂得紧紧的,一上一下的动。
周婷红着脸轻哼,抱着胤禛的脖子不肯撒手,那件原来湿了一半的肚兜整个儿全湿透了,偏胤禛不准她脱下来,扯掉一边带子,这就么半掩半遮的贴在身上。
周婷整个人发烫,也不知是因为情动还是被热水泡的,胤禛越动越有力气,两只手握牢她的肩头,腰板用力往上顶。
水声哗啦哗啦不绝于耳,周婷舒展开身子整个人挂在胤禛身上,好一阵儿的气喘,灯色迷离,迷迷糊糊被他擦干了抱到床上又来一回,她一边抬着腰迎合一边还模糊的想,果然骑了两个月的马就是不一样。
第二天早上两人才来得及说些正经事,周婷坐在镜子前头篦头发,胤禛站在后面系腰带,神色有些赧然,早晨起来的时候周婷白生生的胳膊上头清清楚楚印着暗红色的手指印子,他昨儿是太孟浪了些,见周婷从镜子里看他,抬手握拳轻咳一声,走过去揉揉她的肩膀:“疼不疼?”
镜子里的人面若桃花横着眼波嗔他,胤禛给她捏了两把,实在尴尬只好找话说:“晋封圣旨这几天就要下来了,咱们在外头,衣裳之类只等回了京再给送来。府里也是要按照规格扩建出来的,正好我觉得正院太小了些,福敏福慧如果一个屋子住着,大些总要分开来,往后还要添人,不如先把院子给扩了,再把东院那些用不着的给并一并,等内务府拟好了图纸,我再拿来给你看。”一口气说了两三件事。
周婷先还不理他,听到“还要添人”眉头便开了,再听他说把那些没用的院子并在一起,嘴角都忍不住翘起来了,扭身抬脸看着胤禛,拉过他的手拿指甲挠他的掌心:“下回轻一点儿。”
外面苏培盛咳嗽一声,胤禛脸上带着笑:“夜里再给你揉,汗阿玛还等着,我先去了。”
说好的晚上没能实现,京城暂理政事的胤祉传来书信,比原来多拖了两年多的福全,看样子拖不过第三年了。
胤祉知道康熙与福全感情深厚,留在京里的几个阿哥得了康熙的旨意密切关注福全的病情,太医的诊断和药方全都抄录了副本送到御案前,不拘怎样贵重的药品全都给他用上了,眼看着拖不下去,胤祉联同几个弟弟写了信过来。
康熙捏着信纸久久不语,最后点了胤禛快马回去代他看望福全。大阿哥自康熙二十九年征战噶尔丹推福全出来给他背了大黑锅之后,跟这位伯王就一直不睦,明珠再三再四的劝说,他也还是不肯放低了身段去陪个不是,康熙知道派了这个儿子去,恐怕福全最后一程也走的不愉快,想了半天还是点了胤禛。
胤禛这几年给康熙留下的印象就是办事妥当,他跟太子走不开,自然第一个想到了胤禛。想着就叹了口气,胤祉虽然没有明说,但这药方上参的用量越来越重了,不过是拖着一口气,让他能下一道明旨过去。
“你代我回去看你伯王,他还有什么要说的想办的,你全替他给办了。”康熙说着阖上眼,他年纪大了,眼睛里有些了浊色,眼泪滑进胡须,强忍着悲痛继续吩咐:“告诉你伯王,我总会善待他的子孙,叫他不必忧心。”
胤禛面露戚容,点头答应下来,转身就回去整理行装,一面在心里把上辈子的事儿盘了一遍。大阿哥同太子全被汗阿玛留在身边,这丧事自然该他一手操办,三阿哥被削去郡王的的由头就是丧仪上头不尽心,既然已经在汗阿玛那儿挂了号,伯王的丧事自然不可能将给他来办。
上辈子伯王去世前还帮着胤禩说了好话,汗阿玛肯定听了进去,这辈子算是被他赶上了巧宗儿。福全是个厚道的老实人,胤禛只要尽心尽力,他自然不会一句都不提,就算他等不到八月圣驾回朝,只要丧事办得漂亮,胤禛一样能在康熙面前再进一步。
“已经定下了?”周婷心里皱着眉头,他要快马赶回去,自然不会把她一道带回去,要让她自己呆在外头两个月,周婷咬咬嘴唇,跟着圣驾自然不会吃苦,可她担心的是有人乘虚而入。
没了周婷镇在后院,保不齐就有小妾趁着主母不在往胤禛跟前凑,万一他那根黄瓜没忍住,等她回去的时候又弄出个怀孕的妾室来,那这日子她真就不想过下去了。
“已经定下了,伯王恐怕挨不到秋天。”胤禛吩咐下头人去准备,自己坐在炕上喝茶歇息:“今儿就要走,越快赶回去越好。”除了在福全面前留下最后的好印象之外,他还能看一看到底是谁把他的命多拖了三年,若是伯王自己,那他定然不知最后夺位的结果。若是旁的人……胤禛心底沉吟,那到要好好筹谋一番了。不论如何,这一回他定不能叫伯王替老八说好话!
周婷从柜子里理出胤禛路上要穿的衣服,说是快马,连夜赶路有个八九天的功夫也能回到京城了,圣驾却要七月头再启程,这两个月的空床期,也不知道会出多少妖蛾子,李氏没了,宋氏定然不会甘心默默呆在南院里。
她心里烦乱,叠好了的衣服又抖开来重新叠,两三次之后胤禛发现了,他自然不知道周婷愁的是什么,还以为是自己要走了留她一个人下来有些害怕,站起来走过去搂住她的肩:“这回是真不巧,若是事情早了,我就回来。”
周婷勉强笑一笑:“可不能说这话,就算是也得服百日孝的,你既然接了手就要办好,伯王那里照顾好了,也好跟汗阿玛交待。”
胤禛搂着周婷的肩膀环住她:“你不必担心,我不过先走一步,汗阿玛的意思是我去瞧瞧,若真是不成了,几个兄弟都要回去的,哪个没有家眷,定是要一同带回去的。”
周婷点点头往他身上一靠:“正好,月底就是大妞二妞的生日,有了伯王的事儿不好吃席,抓周却是不能省的,你记着来信告诉我。”拿两个女儿的事缠住胤禛,让他越忙越好:“还有一桩,大妞二妞得了汗阿玛的赐名,大格格可还没名字呢,你起一个,等回去一道叫看来,她面上也好看些。”
胤禛一怔,李氏虽是咎由自取,大格格总是他的女儿,周婷为她想得这样周到,胤禛原来对她那几分怜惜变成了对周婷的满意,抬手摸着她的头发把她扳过来亲了一口:“既然定了福字,就一
应都是这个字吧,不如叫福雅?”
周婷点点头:“她跟爷喜好相仿,是很雅致呢。”把头靠在胤禛的肩膀上,两只手搭在胤禛的手掌上面,拿手指尖轻轻摩挲他的手背:“爷可记得时时寄信过来,别叫我空等。”她的话说得缠绵,胤禛一时心动搂紧了她歪在榻上温存一番,周婷紧紧搂着他的腰,脸贴着他的脖子不肯分开来,缠得胤禛舍不得,还没启程就不想把她单留在这儿。
周婷绯红着一张脸,眸子含着水光,胤禛亲亲她的额头:“我去找十三弟,我不在的时候,让弟妹多陪陪你。”怀里的人轻轻应了一声,拿鼻尖蹭着他的心房,手指交缠着不肯放开。
再不想放他,他也还是要去跟兄弟们打招呼,周婷趁着这个空档把苏培盛叫了进来,苏培盛弯着腰站在外间,隔着纱帘子只看到一个影子。
周婷拿着玻璃盏啜了口酸梅汤,里头盛的冰珠子打着转发出轻响,她含了一个在舌头压下了心里的烦燥感。
苏培盛听见声音把头垂得更低,心里也猜到周婷要吩咐些什么,很是为难。还没等他想明白,里头就传来了周婷的声音,透着实足的慵懒味儿:“苏谙达。”
苏培盛一听这称呼额头就沁出汗来,还没等他说不敢,周婷接下来的话就把他给震住了,“谙达跟了爷多少年了?”
“奴才自小侍候爷,算来已有二十个春秋了。”隔着帘子苏培盛也不敢抬手擦汗,他咽了口唾沫等着周婷的吩咐。
“谙达一向精心,这一回跟着爷我自然也是放心的。”周婷的笑意朦胧的从帘子里透出来:“谙达那个侄子也极是聪明肯学,人也实成得很,我手里头有间质铺,倒是想叫他去当个二掌柜。”
苏培盛先是一喜接着又一僵,许以重利,是要让他干什么呢?他不敢接这个口,周婷轻轻笑了一声:“这回子紧赶着上路,天这样热,爷那里须谙达更尽心力。”苏培盛咽了咽唾沫,脑子飞快的转动起来,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不咬上一口着实不甘心,可他却不能保证福晋不在的这些日子里,爷能不偷腥。
“只要做好了本份就是,我不过再多嘱咐一句罢了。”玛瑙给她捶腰翡翠给她揉腿,翡翠轻笑一声打破了沉默:“苏公公也太小心了,我们主子从来放心公公的。”
苏培盛一个激灵醒悟过来,他原来就干过这事儿,钮祜禄氏宋氏往前院探头探脑的事儿可不是他捅到周婷面前去的,这时候要搭架子也已经来不及了,想着质铺里那滚滚而来的银子不由心动,把脑袋一点:“福晋放心,奴才原来怎么侍候爷的,如今还怎么侍候着爷。”
周婷给玛瑙使了个眼色,玛瑙会意的掀了帘子出去,把手里的匣子交到苏培盛手上:“这是福晋理出来的药匣,爷一路快马难免有不适的时候,薄荷油霍香水这里头都有。”说着点点盒子:“还有一封给乌苏嬷嬷的信,还要劳动公公提早交给乌苏嬷嬷。”
苏培盛松了口气,知道周婷只不过托他及时报信给乌苏嬷嬷,就像原来报信给她一样,赶紧打了个千儿:“奴才省得,定不会误了福晋的事儿。”
周婷拿指甲抠着玻璃盏上头的雕纹,抿紧了嘴想起他的好来,她总是挣扎在依赖和防备的边缘,最后还是选了给自己留一条路,想着就叹了口气,要到什么时候她可以不再担心任何事的信赖胤禛呢?
福晋没回来爷却先回来的消息被乌苏嬷嬷瞒得死死的,主子回来自然有人先一步到府里通知主事的人,家里也好先安排起来,可直到胤禛进了府门,西院那些格格们还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胤禛连着七八天连夜赶路,早就困顿不堪,这时候就是有人拦路也不会引起他的兴趣,他一回家直接去了正院,丫头们早就烧好了热水摆在房里,小张子侍候他沐浴,乌苏嬷嬷和苏培盛两个对视一眼又转过身去各自吩咐下人,内院里要准备吃的喝的,外院里也要把裕亲王的事情赶紧理一理。
胤禛由着小张子擦干了头发躺倒在床上,被子提前一天熏了玫瑰香,开着窗子一吹,整间屋子里全是若有若无的淡淡玫瑰香,胤禛一下子想起周婷来,那味道绕在鼻尖,好像顺着呼吸萦上了心头。
帐子还是他们走之前换上的,浅绿色的纱幔上头细细绣一串又一串的紫藤花,身下的象牙席还是去年他特意找出来给她用的。
再一侧身,妆镜匣子开着,一个个小盒子盛着的胭脂头油一气儿排了七八个,还能瞧见周婷惯用的黄杨木雕花梳子,贴着海贝壳的黑漆首饰盒半掩半合,里头莹光一片,不用看就知道是她喜欢的珠玉发出的莹光。
胤禛翻了个身面朝着墙壁,第一回觉得这床太空了些。
“爷一个人回来的?”宋氏手里的针一抖,指尖上沁出颗血珠子,她顾不得去吮,瞪大了眼睛问:“你瞧见的?”
两个小丫头都是刚指到宋氏屋子里的,虽跟管事嬷嬷学过规矩,但还没正经侍候过主子,传话吩咐事儿都还欠妥,宋氏往日里埋怨她们做事不着调,此时又庆幸这两个丫头好在是刚进来的,若是蕊珠恐怕早早就闭了嘴瞒住消息。
想到蕊珠不免又在心里恨她不顾主仆情益,一抓着机会就打包溜了,若是她在,李氏丧事上的事儿也没那么容易被珍珠三言两语给定下来。有些话她不好说,蕊珠却能帮衬一二,一唱一合的更容易骗了大格格来央求她,到时候谁还能说她名不正言不顺呢?偏偏那时跟在身边的就只剩下这两个不顶事的小丫头。
两个丫头一个叫五儿一个六儿,正跟宋氏一起坐在榻上劈丝,她到底还是走了大格格的老路,准备绣一幅佛经,却不是给周婷的,而是准备烧给李氏的。
宋氏毕竟跟了胤禛这么多年,知道他回来之后必要去看过大格格,若能趁着这个时候让大格格念着她的好,那她就出头有望了。
宋氏缓缓抬起手来吮住手指头,眼睛打着转,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机会,福晋不在,正院就是无主的空城,只要她能找着法子进去递个东西,还愁见不着爷么?圣驾怎么着也得到八月才回来,这两个月的空档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后院如今能排得上号的也只有她了。
宋氏抬手理一理鬓发,往生咒不过百字,她本想着等胤禛回来前几天绣好了给大格格送过去的,没想到他会那么早回来,宋氏捏了捏针问两个丫头:“你们哪个会绣?”
五儿六儿才十多岁,往日做的最多的活计也就是打打络子,针线刺绣还等着进了院子让上一辈儿的姐姐的们教呢,听见宋氏这样问俱都摇摇头。
宋氏心里着急皱皱眉头,拿眼睛去量那绣幅,还差一多半儿,若是紧赶两天也能绣出来了,她熬几个日夜,等见了胤禛还能说是为了赶出头七来,这样一想就说:“把灯油加得足些,今儿夜里再绣五个字。”
五儿六儿不敢发问,只好站起来把灯盏拿近些,拿起油壶给灯添了些油,六儿眼睛转了转:“要不要奴才换些粗蜡烛来?这个灯芯不够亮呢。”
宋氏点点头:“也好,你再去升个小炉子烧烫了水,给我沏一壶酽茶来。”说着把那绣绷又凑近一些,眯着眼睛往上头扎针。
五儿六儿放下丝线转出去了,提着灯笼往小厨房那儿去,厨房里头只有一盏灯,半个人影都没有。本来南院就已经封了院了,里头就留了两个看门的两个粗使的两个灶上的,这时候俱都已经睡了,五儿只好挨个儿去敲门,只起来一个粗使婆子,听见宋氏要用水嘴里嘟嘟囔囔个没完,一面打哈欠一面去升了火抬炉子出来,往地上一摆,扭头回去关了门,任五儿在后头怎么喊都不再搭理了。
两个丫头叹了口气,两人合力拎了铜壶烧水,好容易热了拎回去,宋氏瞪着眼睛发作:“你们这是去哪儿拎水了,我这儿壶都干了。”
五儿委委屈屈的报怨:“厨房里都没人了,是咱们喊起来再给开的炉子。”
宋氏咬着嘴唇气得发抖,原来李氏在的时候,因为得着正院的吩咐,不许短少东西,厨房里还真不敢怠慢,若是一不小心侍候死了,全没好果子吃。如今李氏已经死了,宋氏这里又不会因为短了一杯茶就咽气,自然懒怠许多,好些事儿都要三催四催才能办了来。
宋氏捏着针愤愤然,等她再得了爷的眼,看谁还敢这样待她。这南院没了李氏到真是一处好院落,若她争口气这两个月怀上了,就是福晋回来了也只能好声好气儿的待她。
眉毛一挑露出笑意来,下针越发精心,往日里绣一个字的功夫如今只绣出半个来,五儿六儿习惯了早睡,到了时候脑袋就一点一点的,宋氏自己也困,却强撑着要绣出五个字儿来,心想着当时为了醒目好叫爷一眼瞧见准备绣幅大的,早知道就裁的小一些了。
越是犯困越是见不得别人眯着眼睛,宋氏拿针刺了五儿一下,五儿“啊”了一声捂住了手,六儿也惊醒过来,两人对视一眼重新分起线来。
这么熬了三四天,宋氏的脸都熬得青白了,她原想着养两日把脸色养回来了再去寻胤禛的,却又怕被别人捷足先登,开了柜子挑了好几件衣裳。
五儿拿着件月白绞纹掐边的衣服,六儿拿了件嫩黄色上衫配柳叶绿裙子的新裳,宋氏比对了一下挑了那件嫩黄的,脸上妆都上好了才想起来,她这是去送经书,若被人瞧出来的定要耻笑,只好换下来,打扮的素净些往正院里去。
周婷不在,禁令却没费,宋氏还没到门口就被看门的婆子迎上来给拦住了,脸上赔着笑的冲她摆手:“格格这是要去哪儿,可千万别为难咱们下头人呀。”
宋氏一噎,脸上倒还能绷得住:“我与李姐姐好了十多年,她这一去,我心里空落落的,点灯煎蜡的绣了幅往生咒,想着总该给大格格掌眼瞧瞧,多念上两遍,再去她灵前烧掉。”一点也没提自己要出门,那婆子虽一直在笑,脚步却没移过。
“格格真是善心人,且叫六儿姑娘跑一趟吧,天这样热,这大日头低下再着了暑气。”那婆子连拦带说的把宋氏防得死死的,宋氏知道今天不能成事儿了,转头拿手里包着的锦缎给了六儿:“你去给大格格带个好。”
费了这许多功夫做出来的,总不能这样白费,宋氏背着那婆子使眼色给六儿,六儿却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只好眨眨眼睛,宋氏到底不放心:“你见着了格格,告诉她我一面绣一面念了百八十遍的,让她也念几回。”
怎么也不甘心把交付的心意的东西白白送出去,又不好跟一个下人攀扯,一直跟到了门边,见六儿走没了影才退了回去。
哪知道六儿根本没见着大格格,冰心早得了戴嬷嬷的吩咐,大格格自己也不想见到宋氏,现在她眼里宋氏可恶百倍,至少周婷没借着李氏的丧事去博胤禛的好感,而宋氏除了那一回当着她的面说了那些话,还让小丫头来了好几次,话里话外都是没个主子主事李氏的丧礼不能办得体面。
大格格心头暗恨,却拿她没办法,冰心把锦缎拿了来她冷哼一声翻了开来,冰心退到一边垂着头,原来大格格的性子最好拿捏,最近却越来越冷情了,她咽了口唾沫问:“六儿还在外头等着呢,主子可要叫她进来?”
“嬷嬷怎么看?”大格格知道戴嬷嬷不是周婷的人,如今也只能依靠她,捏着那幅边角上绣了祥云的绸幅问。
“奴才看来,宋格格到是有心,这活计定是连赶了好几天送过来的。”戴嬷嬷微微一笑:“幅做的这样大,原来怎么也得绣上一两个月,宋格格劳累了。”
大格格心里冷笑,原来宋氏打的是这个主意,她脸色一沉吩咐冰心:“把阿玛送来的药材拿些给她,就说她辛苦了。”
冰心曲了曲膝盖退了出去,大格格咬咬牙:“按嬷嬷说,我该不该管这个?”论理阿玛房里的事儿怎么也轮不到她来插手,可如果在周婷面前能卖个好,总好过就这么无声无息。
戴嬷嬷的笑容比刚才更盛:“格格不是做得很好吗?把这绣经收起来,等福晋回来了,让福晋派人给格格作主,现在爷正忙着,格格什么时候祭不是祭呢。”
大格格心里暗忖一番,低头摸了摸袖摆,不光是衣饰,她房里的帐子被褥铺盖全换了素色的,若没了周婷首肯,就连这些事她也是办不到的,不如大大方方的拿这个去问她。额娘已经没了,只要她做好了本份,前路总不会太艰难的。
六儿无功而返,宋氏气得肝颤,她熬了那些时候,怎么能一点收获都没有。夏天不似冬日那样把门全紧闭着,开着院门洒上进水好通风。干脆也不想着什么好看难看了,要是不抓紧了机会,李氏还有个女儿帮着穿孝,她有什么!
五儿时不时往院门口张望,宋氏干脆借口院门那儿搭了个紫藤架子比房里凉快,拿了针线坐在架子底下扎两针,心里盘算着胤禛什么时候该路过了。
福全的确病重,却还有些几天好拖,胤禛既然回来了,就不可能只忙一桩事。看顾病人不是一句空话,他还得跟保泰多套套交情,省得他阿玛一死,他马上就跟胤禩结党,福全手里好歹捏着一个旗呢,他上位之后费了多少心思才把保泰给拔了,还是不因为他心里向着老八,他怕他们不安份么。
无奈老八也在,他说起漂亮话来可比胤禛有水平多了,摆着一付和颜悦色的脸跟保泰两个说些福全的事,明明两人都没怎么相处过,偏偏他能说得有鼻子有眼睛的,把保泰一个大男人说的红着眼眶差点就要哭鼻子。
巧言令色!胤禛忍着不发作出来,这两人说话,那他就办事,事无巨细样样过问,他精于细务,连灵堂里用冰的事儿都先想在了前面,等老八说完了套交情的情,胤禛全已经干完了。
保泰哑然,这个冷着一张脸的四阿哥,还真是个干实事儿的,裕王府哪里真的缺冰,却难为他能想得到。他对着胤禛没有那么多的话,只是道了谢,但从神色还是能看出来他是真感激的。
胤禛满心疲惫回到家,正抬手揉着额角,那边宋氏冲了出来,她已经坐了一天了,婆子们知道她心里的打算,又不好当面说破,毕竟她还有个主子的身份摆在那儿。吃了晚饭刚想把门给关了劝她进屋去,正巧遇上了胤禛。
宋氏冷不丁的出现把领路的苏培盛给吓了一跳,他一见宋氏那样儿就明了了,想到周婷的那些话尖着嗓子作出失态的样子惊叫一声,趁着胤禛定睛看的时机赶紧跪下来:“给主子道恼,奴才罪过。”
胤禛见这样子也知道是宋氏惊着了苏培盛,他那眼睛一细把胤禛的额角激的一跳一跳的,他眼睛往宋氏那儿一扫,就皱起了眉头来。
灯下看美人自然越看越美,可宋氏熬了几天的夜,又僵着身子枯坐一天,不论是脸色还是身段都差强人意,眼睛底下的青黑是遮也遮不住,身上还穿的那样素,往紫藤架子下一立显得一点精神都没有,嘴里还细声细气的说话:“妾给爷请安。”
宋氏也被苏培盛吓住了,她此时不好理论,只曲着膝盖给胤禛行礼:“妾见着了爷总不能不请安的,妾也有事儿要禀告给爷呢。”
胤禛不耐烦的挥手:“有什么事儿去寻了顾嬷嬷,福晋不在,后院里她作主。”转身就要走,却突然看见了那架子上挂下来的紫藤花,跟正屋帐子上绣的一模一样。
宋氏一滞,抓紧最后的机会开口:“原是妾给李姐姐绣了幅往生咒,送去给了大格格,好让大格格给李姐姐化了去,只怕福晋不在,没人作这个主,大格格面嫩,只好由妾为格格求一求。”
胤禛的脸沉了下来,刚才的不耐烦已经变成了冷厉,他看了宋氏一眼,哼笑一声:“原听人说,往生咒念上三十万遍就能亲眼见佛,你既有为着李氏的心,就在她灵前念上三千遍吧。”说着拂袖而去。
宋氏傻在当场,她原来以为胤禛气她不过是一时的,后来一直不见她,也是因为周婷进了谗言又关着她的缘故,是以一直觉得只要自己抓住了机会,胤禛就会原谅她,想起她往日那些好来,却没想到他竟连看都不愿再看她一眼了。
胤禛一面袖手往正院里走一面紧抿着嘴角,宋氏做的那些事,他还真不是不知道,只不好把巫蛊之说给闹大了,该死的不独李氏还有宋氏,她竟还能面不改色的在自己面前作好作歹……转头吩咐苏培盛:“南院里如今只有宋氏一个,怎么还那么多侍候的人,全给革掉一半儿,院门不许再开,让她给李氏好好念往生咒!”
正屋里已经摆上了冰,炕桌上早早备好了井水湃过的瓜果,胤禛洗了澡拿银签子插起块香瓜咬进嘴里,满口香甜,窗缝里吹进来的夜风把丝帐吹得水波一样一层层漾开来,胤禛心头一动,想起周婷的笑脸来。
“苏培盛,备几筐香瓜,让人快马给福晋送过去。”
“主子,瓜片好了。”玛瑙拿了冰盆上来,周婷翘着嘴角咬了一块,又甜又糯,瓜心都已经酥了,一咬就是一口冰凉凉甜津津的蜜水直沁入心肺:“都送出去了?”
“都送出去了,奴才听小张子说万岁爷午膳过后用了一瓣。”玛瑙一脸喜意,爷在家里办事还不曾忘了给主子送鲜果来,可见是心里真有了主子呢。
原来她们全都提着心,爷这一走就是俩月,虽说是去替万岁爷办事儿的,办的还不是什么喜事儿,可若是有人趁着福晋不在把爷给笼住了或是怀上了身子,依现在福晋这性子,恐怕两人往后就只能当亲戚处了。主子虽然瞧上去比过去和气了不少,玛瑙却知道她的心性只有比过去更高。
心里念了一声佛嘴上自然哄着周婷高兴:“爷这回送来的瓜真是甜,十五阿哥十六阿哥那儿打赏了小张子好大块银锞子,刚还瞧见他掰着指头数数儿呢。”小张子是胤禛特地留下来给周婷使唤的,他人机灵又知道分寸,周婷用着很是顺心,苏培盛也似对他十分满意,若是能拉拢过来,以后她就算在正院又多了一双眼睛,似小张子这样的可比苏培盛要容易打动。
“这就把他高兴坏了?”周婷的笑意从眼睛里透出来,指一指玛瑙说:“那去十三福晋那儿也叫他跑腿吧,让他再拿一封赏。”
翡翠手里捧着白玉碟子盛的红樱桃进了内室:“这是前头万岁爷赏下来的,叫后头的女眷们尝尝鲜。”
“是谁送来的,给了封没有?”周婷拿银签子拨了拨碟子里片开的香瓜,籽儿清得干净,她随手插起一块来送进嘴里。
“是魏公公送来的,我瞧着他后头还跟着好几个拎着食盒的小太监,竟是第一家就来了咱们这边呢。”翡翠把玉碟搁在炕桌上头,那樱桃红艳艳的,上头还带着水珠,玛瑙捡了个玻璃碟子现来摆在一边给周婷吐核。
既然是魏珠送来的,那肯定是没给红封了,胤禛不在周婷也不好露面,谁也没那个身份打赏他。像他那样的大太监,出了御帐就先来了她们这边,偏还有意无意的绕过了大阿哥,两家的帐蓬离得可并不远,若按过去的形势,魏珠定要先去大阿哥那儿再到这边来的,看来胤禛的身份的确是水涨船高了。
周婷近在御前,自然早早收到了惠容的恭喜,她从贝勒福晋升职当了郡王福晋,周婷长叹一声,心里又有点担忧,这可比三阿哥胤祉还要早加封了,虽然三阿哥原来当过郡王,是后来被削的,可在别人眼里却只会觉得胤禛更受康熙的宠爱。
不知道胤禛以后的路会不会像现在这样顺利,周婷皱了皱眉头就又松开了,就连她都知道如今太子跟前站着一个大阿哥,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现在那些弟弟们都还没有形成自己的势力,胤禛很有一争之力。
打定了主意,周婷自然要做得面面俱到,胤禛送来的那几筐香瓜,她全按着辈分送了出去,就连平王也得了,说起来的借口就是胤禛送来的时候带了信来,一一指明了叫她给的。胤禛的确说过,自然不会这样细,周婷全帮他做足了。
写信的时候一个字不漏的全字了进去,周婷用了拉家常的口吻,接到信的胤禛看到的就满篇都是妻子为他设想周到,他人不在跟前,还为也做足了人情。
难得得空他去了暖阁里看两个女儿,大妞二妞越来越好动,身上穿着的衣裳很快就汗湿了,小孩子的屋子里不敢放太多冰盆,只好带她们去水榭,开了玻璃房通风透气,她们也能凉快一点。
二妞的脸蛋红得像是年席上的福果,额前细茸茸的头发汗湿了,一缕缕贴在额头上,奶嬷嬷正拿帕子给她擦呢,她一抬头看见胤禛来了就扔开手里的布头玩意儿张开了手要抱,胤禛抱起她接过奶嬷嬷手里的帕子给她擦汗,有些意外的看到了大格格正跟大妞一同玩耍。
手心手背都是肉,到底是疼爱过的女儿,虽说下了决心让她明白嫡庶,但也还是亲自给她挑了嬷嬷过去,就怕她受了什么委屈,此时见她跟两个小妹妹玩在一处脸色柔和下来,抱着二妞问:“今来身子可好。”
大格格曲着膝盖请安,听见胤禛问话微微一笑:“女儿很好,这些日子时常来跟妹妹们呆在一处,到觉得精神了些。”
乌苏嬷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原来还奇怪大格格怎么突然就变了样,很快又想明白了,大格格这是没了念想,只好一门心思对着周婷示好了,她也乐得给大格格作脸:“格格给两个小格格做了许多玩意儿呢。”
胤禛笑着冲她点头,很有几分愉悦:“这才像是个作姐姐的样子。”二妞见胤禛不理她,觉得受了冷落,抬手就拍了拍她阿玛的脸,嘴里叫了一声:“啊。”这一声把大妞的注意力给吸引过来,一见是胤禛,扶着奶嬷嬷的手站了起来,还没站稳撒开腿就往胤禛那儿跑。
胤禛一把接住了她,大妞抱着他的胳膊不撒手,大格格捏着帕子笑:“两个妹妹跟阿玛真是亲热。”因胤禛冲她点了头,就坐到榻上,一只手搭住了二妞的肩膀。
胤禛抱不下两个,二妞既然抱过了就放在炕上,她这几天已经熟悉了这位姐姐,倒没有把她推开,反而扭头冲她笑了笑,大格格心里更加高兴,褪下手腕上的佛豆玉逗她玩,大妞还赖在胤禛身上哼哼唧唧,这付模样叫胤禛想起了周婷,心里微微一动,打量起了大格格来。
她对二妞的神色不似作伪,胤禛心底微一沉吟就有了主意:“你也大了,名字我给定了福雅,大妹妹叫福敏小妹妹叫福慧,你额娘不在,你要时时过来瞧她们。”
胤禛有好些时候没这样和颜悦色的同她说过话了,大格格微微一怔,知道胤禛嘴里的“额娘”指的是周婷,笑着点点头:“额娘这样照顾我,如今她不在,我照顾两个妹妹也是应该的。”
乌苏嬷嬷看了戴嬷嬷一眼,见她眼睛里含着笑意很是满意的样子,心里跟着点了点头。原来周婷对大格格不可谓不好了,她却总是一付小心翼翼的样子,看在胤禛眼里自然不如现在这样言语带笑来的亲热,不管是不是戴嬷嬷点拨了她,只要周婷能够省心,那就是桩好事儿,胤禛也更能看见周婷的好来。
胤禛听大格格这样说,心里更加高兴,抬手捏一捏大妞的脸,大妞一把抓住了他的指尖,软软的手指头让胤禛根本不敢用力去扯:“你两个妹妹将要周岁了,你额娘不在不好大办,就正院里开一席,让乌苏嬷嬷帮衬着你,你来办吧。”
大格格闻言心里一惊,赶紧站起来:“我怕办不好呢。”
“有乌苏嬷嬷戴嬷嬷在,你在一旁瞧着就是。”这个女儿的身份现在是有些尴尬了,原来结了亲的那一家,如今并不怎么看重她,胤禛让人探回来的口风,竟是那家子已经准备跟别人结亲了,既然如此,大格格的婚事只好再做安排。
年初时大阿哥家里的大格格嫁给了科尔沁台吉济色稜,她后头还有三个妹妹,听汗阿玛的口风也是要将她们嫁到草原的,太子家里还有个跟大格格年纪相仿的嫡出女儿,科尔沁哪来那么多适婚的男儿,难道真要让女儿等到十八岁。
正红旗的那拉家不肯,不知道妻子娘家有没有合适的,胤禛打了这个主意,就觉得要提起来就先得让周婷对大格格满意,她若是能跟周婷拉近关系,他就更容易开口了,往后抬举起了妻子的娘家来,也更便宜,大格格往后就是正经的公主,除了那拉家大房四房,其它两家娶了去只有好的。
五格袭了爵位,星辉亦是副都统,二房三房却只有虚职在身,原来他并没特意抬举过那拉家,想必等他百年之后,那拉一族就此凋零,现在他却不愿意这样了,多抬几个人上来,他以后办起事来也不会太吃力,他的儿子也能一个更得力的外家。
胤禛拍了板,乌苏嬷嬷再吃惊也只能应下来,转头就给周婷去信,周婷不知道胤禛的意思,只以为他是心疼女儿,微微一笑就搁了下来,总归主事的还是乌苏嬷嬷,大格格从来没接触过庶务知道什么呢。
他大概是觉得女儿可怜,又不想叫她嫁去蒙古了,所以就有意给女儿作脸,如今还是些小事,往后可能还会让自己领着她出门交际。
玛瑙忖着周婷的脸色不像是在生气,但还是低着声音劝她:“大格格如今只有靠着主子,再不会生出别的心思来了,就是爷也断断不容。”
周婷轻笑一声指指翡翠:“原来大妞二妞生时,惠容又送了针线的,我想给她做一双虎头鞋,你裁了来。”显见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玛瑙吐出口气来,刚帮着翡翠画出了鞋面又听见周婷说:“我上回子托了爷,给你同珍珠相一门好亲,这回名单送了来,你想要个读书人还是想要能干事儿的?”
玛瑙一下子臊红了脸,“呀”了一声扔下软缎子,捂着脸出去了,翡翠手一抖,那鞋样就描歪了,她咯咯的笑:“玛瑙姐姐害羞了呢。”
“这有什么好羞,等你回去见了她探探口风,我可是要风风光光嫁了她的。”玛瑙珍珠跟在周婷身边时间最长,就算是为了过去的那拉氏她也要厚待这两个丫头,周婷抿着嘴儿一笑:“你也想好了,要读书的还要是能干事儿的?”
翡翠当真偏一偏头:“奴才不喜欢光会读书的。”她转转眼睛珠子:“我看玛瑙姐姐平时那样儿,却是得挑个秀才姐夫呢。”
“秀才是不能了,虽是白身,却也是有学问的,爷这单子上头的人我全给你们留着。”这是胤禛早就答应好了的,珍珠伤了脸后周婷托他找个合适的人,他竟然列了一串出来,等她回去了,再叫小张子帮着打探打探。
周婷这里筹划珍珠玛瑙的婚事,想给她们挑一个合心意的丈夫。胤禛那里已经开始择起了那拉家里的适龄男孩。星辉的副都统是武职第三阶正二品,他年纪大了,儿子却可以往上挪一挪,再等一段时候,胤禛就能帮他把这个副字给抹了。五格是世袭的一等公又兼着佐领,这两房的根基摆在那儿,大格格如今的身份也还差着些。
富昌就不一样了,他在兄弟之中本就不显,年纪老大也不过是个三等侍卫,还是靠着费扬古的军功,若不如此,轮到他头上恐怕连这个三等侍卫也没份。大格格若是要嫁,就只能嫁进这一房里,嫡子要接他的班,外家就该更显赫才是。
弘时如今不过是个肉团子,一见着胤禛看他就仰着脸乐出一嘴的口水来,胤禛心里还有其它的考量,现在就把嫡子的身份抬高了,他自然不会再生异心。如果大阿哥身边不是有一个明珠捧着,断断不会起那样的心思。如今李文辉早早就被削了官职,弘时就算同过去一样当上七八年的独子,只要有了嫡出的儿子,他照样能明白身份。
这事儿是为了妻子打算,也要问过她才行,若是她肯,就该由她去打听打听富昌家的情况,他似乎是有两个儿子还没婚配。
苏培盛小心的上前掀开玻璃灯罩换上一枝整根的蜡烛,把那烧了大半的换下来,眼睛扫到胤禛手里捏着的是今天下午刚从草原上送来的信件,脑袋一低退了下去。
“苏培盛。”胤禛叫住了他:“研墨。”
周婷的信上全是些家常,却是有用的家常,大阿哥跟谁喝了酒,汗阿玛又送了什么东西过来,就连平王那里也提了一两句,胤禛满意的抚着信纸,他不在了,她也能撑起日常交际,该做的一样没有落下。
胤禛低头看着信纸上一个个端正的小楷,她的性格就是这样,面对他的时候再软,骨子里的性格却是不会变的,她的人跟她的字一样方正。
一封信翻到最后一张才是问他家里如何,从大妞一天喝了多少水到二妞有什么把阿字后面的玛给吐出来。
就是因为这些不间断的信件和细小到烦琐的问题,胤禛才会在百忙之中每天都问一问女儿的情况,越是问就越是上心,乌苏嬷嬷每日都有趣事儿报上来,胤禛也每天都有事可写。
他会心一笑,执起狼毫笔沾了墨,苏培盛把裁好的信纸递到胤禛手边,抬笔写下“大妞抓周拿了把弓箭,二妞抓周拿了靶镜”。一面写一面笑,思念不断加深,原来这些都是他疲劳一天回来之后,周婷边揉他的额头边告诉他的,现在轮到他来告诉她了。
默默在心里再算了回日子,圣驾已经启程了,天越来越热,太医们不敢再给伯王用参了,如今只拿红参吊着,切了片让他时时在嘴里嚼,连咽都已经咽不进去了,伯王的气息一天比一天微弱,汗阿玛待伯王感情浓厚,这回还没呆足两个月就起程回京了。
按脚程算,现在一定已经到了温泉那儿,胤禛还能清晰的记起那天裹着她上身的那件衣裳,拿金银二色绣线绣出来的莲花一瓣瓣盘在她的身上,灯火一跳一跳的由人晕眩。胤禛放下笔等墨迹全干,苏培盛进来回话:“正院送了冰盏来,爷可要用一碗?”
七月天,夜里也还是一样的燥热,胤禛点点头,那冰盏是周婷去年夏天弄出来的,加了牛乳分外香甜,胤禛含着碎冰渣子把心头刚起的那点火给压了下去,一碗用尽了他才站起来,把刚才写好的信封起来,同要送给康熙的信归在一处,抬脚走了出去:“回去。”
苏培盛弯着腰跟在后头,一路上后院里都静悄悄的,风吹过竹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正走到夹道拐弯处,那里人影一晃,俏生生分明是个女人的影子,苏培盛心头大惊,上前两步状似探路实则挡住了胤禛的目光。
胤禛还是看见了,他皱着眉头往那儿扫了一眼,给苏培盛使了个眼色,苏培盛无法只好快步过去低声喝斥:“谁在那儿。”
出来的果然是个女子,将近子时了还是一付刚才打扮过的样子,腰肢摆的柳条也似,玻璃灯下纤毫毕现,一阵风吹过来带了满身的香粉味儿,听见苏培盛喝问,那双眼睛似含着水光,肩膀微微抖动,目带期盼的看向胤禛。
“拖下去。”胤禛的脸色沉了下来,还没等那女子答话,甩袖离开。竟做起这下流勾当来!简直无耻!他的声音像冰块一样砸了过去,苏培盛定盯一看才认出那是跟去了的钮祜禄氏一同进府的武氏,给小郑子使了个眼色让他跟着胤禛,等他们都走远了才开口:“格格请回吧。”
武氏抽了一口气,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知道这次无望还惹了胤禛的厌恶,咬牙往西院去,苏培盛在后头又加了一句:“这事儿,奴才是要回给福晋的。”
武氏脚下一滞,转头哀求:“爷可是误会了什么,我不过是夜里太热睡不着觉,出来走动走动,瞧见灯火已然想要避开了。”
苏培盛眼皮都没抬一下,不冷不热的哧了一声:“格格从西院绕这样大一圈,想必如今总该睡得着了。”说完让手底下的小太监送武氏回去,自己一刻不停的进了正院,胤禛还在生气,苏培盛跟乌苏嬷嬷交待完进去给他宽衣。
乌苏嬷嬷暗暗咬牙,幸好福晋已经在路上了,不过一个月的功夫,这些牛鬼蛇神一个个的钻了出来,她冷哼了一声,既然她们以为福晋不在了正院就是空城,倒是让她们有本事进来闯一闯,转头吩咐珍珠:“明儿你去西院一趟。”
胤禛翻身躺在床上,心里止不住起了一阵厌恶,带着周婷香味的被子搭到身上才觉得自己鼻子里的香粉味儿淡了些。
回去的路不似的来时那样悠闲,康熙心里惦记福全,除了夜晚休息都在全速行进,周婷坐在马车上头不似去路时的安稳,水都不敢多喝。好在胤禛时时有信来,乌苏嬷嬷那里虽不方便给她写信,但隔五日也要带一封来,主要是几个孩子。
周婷原来以为胤禛是一时心疼大格格,毕竟是他的亲生女,对他来说如果大妞二妞是手心肉,那大格格就是手背肉,剜了哪一块都是疼的。
但周婷没想到他会来信问这个,她捏着信纸好一阵的犹豫,玛瑙看出她心神不宁,轻悄悄给她倒了杯酸杨汁:“主子不喝,好歹也沾沾唇,天可太热了。”
周婷嗯了一声,眉头还是轻轻拧在一起,翡翠往那玻璃盏里头放了两颗冰珠子,周婷这才拿起来抿一抿,伸出舌头舔舔嘴唇,胤禛是怎么想到要把大格格配给那拉家的。
难道是他怕自己待她不好,李氏在的时候她都没干什么,更何况现在李氏没了,等养到两个儿子都不再记得有这样的额娘,那周婷才算是真的给出一口气。
是大格格自己去求的?还是胤禛自己起了意?不管怎么看,大格格嫁进那拉家都是一桩好归宿,胤禛没当皇帝之前她就是宗室女,就算是当了皇帝,公主也是要抚蒙古的。大格格是庶出女儿,胤禛如今已经是多罗郡王了,封了多罗郡主之后,也会像大阿哥的女儿那样嫁一个蒙古台吉,只怕不能是科尔沁的,许是博尔济吉特。
周婷咬着嘴唇,脸色沉了下来,自己亲生的两个女儿是绝不会往那地方送的,那么大格格铁定是要去蒙古了,一家里就只有三个女儿,哪有别人全出了,他们家一个都不出的道理。胤禛原来也是这样想的,怎么突然就改了主意。
看这信里的意思是要将她配给那拉家的二房,富昌并不是那拉氏的同胞兄长,从来都不亲厚,但毕竟是一家人,前年才刚他的儿子提到二等侍卫上来,如今他自己正闲散在家,小儿子还没领上差事呢。
“主子?”玛瑙见周婷久久不动,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她跟翡翠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心里直打鼓,是不是信里夹了什么坏消息来。
周婷吁出一口气来,她就算有再多个为什么也还在路上,这些不如等回去之后再仔细询问。原来胤禛让大格格跟在乌苏嬷嬷后头操办大妞二妞的周岁,她还只以为是胤禛心疼女儿,想让大格格跟自己和两个小女儿多亲近一些,如今看来,是不是他不满意自己只像供着佛像一样供着大格格,却不教她理家?
宗室女都晚嫁,若是胤禛问起来,周婷也能用年龄还小来搪塞……她心如电转,最后还是撇干了这些细枝末节绕回了嫁娶的问题上。
胤禛以后是要当皇帝的,而大格格的额驸怎么也不该比五公主的额驸差,温宪公主的额驸可是出身佟家的。这件事要是成了,对自己的益处只有比对大格格的益处要大,娘家尚了公主,不是德妃乌雅氏,而是那拉氏,怎么算都是隆恩了。
可胤禛从来没有像康熙宠爱五公主似的宠爱过大格格呀,难道是李氏的死一下子勾起了胤禛的慈父心?不嫁去蒙古,还是嫁进妻子的娘家,胤禛也不像她似的知道以后他会当皇帝……周婷心里估量一回,这事儿她不能这么随随便便的应下来,就算是那拉家得好处的时候在后头,她也要先把这一局给拿捏住了。
圣驾回朝,阿哥们自然要先迎驾再奉着康熙回宫,胤禛是被他派回来盯着福全病情的,他怎么也得等到御前问完话了才能回来。
周婷虽说不上风尘仆仆,也是一路都在腰酸背疼的,珍珠搭着她的手往正院里去,一路上脸上带笑着压低声音捡最重要的几桩事跟周婷分说一回,
不管周婷心里怎么着急,到了家还是得先把家事理起来,连三个多月不见的宝贝女儿都先摆在了后头。
草原之行也得了些东西,胤禛回来的时候轻车俭从,这些东西全由周婷带回来,东西倒倒是早早都都分好了,只是今天得全送进宫里去。太后德妃自然少不了,几个没去的妯娌们也各有礼物,玛瑙一一贴上签子,她做这周婷向来是放心的,留玛瑙翡翠理东西,把珍珠带进了暖阁里。
小丫头打了温水来,珍珠绞好帕子递到周婷的手上,她来不及擦脸就先问:“把李氏大格格的事说一说。”面上难掩倦色,每日在车里坐上四五个时辰,是个人都受不了,周婷抖开毛巾盖在脸上,任热气舒开毛孔。
珍珠一顿,她不知道胤禛想把大格格嫁进那拉家的事,满心以为周婷回来了要先问爷的起居再问两个小格格的周岁,却不想她先问了大格格。珍珠心里大格格还真没什么事儿,李侧福晋都已经死了,大格格还能干什么呢。
心里奇怪却还是把事情理了一遍报给周婷:“李侧福晋发丧的事儿是德妃娘娘托了顾嬷嬷办的,顾嬷嬷给李侧福晋在潭柘寺里点了盏灯,其它的全是按着例来的,并不曾越过。大格格原有些哀恸,戴嬷嬷劝着方好了些,如今时时来瞧瞧两个小格格呢。”珍珠见周婷扯下了毛巾还皱着眉头,心里有些不安,走上前去接过毛巾轻问一声:“主子忧心什么?”
周婷摆了摆手,她还不知道这件事是大格格筹划的还是胤禛临时起意。不会,若是大格格有这样的脑筋给自己安排好归宿,就不会跟着李氏瞎胡闹了。还是李氏临终前总算顾念了一回女儿?
“先换了衣裳吧,”周婷换了身半新的家裳衣裳,一面心里想着大格格的事儿一面指点珍珠:“先把素色衣裳拿出来,再开库去拿些衣裳料子出来备着。”福全也不知道挨不挨得过这个夏天,不管康熙有没有吩咐,家里上下都要做出样子来。
“等小格格醒了把她们抱来。”去过了草原才真实的知道了那里的生活状况,她这回去还见到了和硕端敏公主,按辈份,周婷叫她一声姑姑。她是深受太后的喜爱的,血缘上是姑侄,礼法上是母女,嫁给孝庄太后的娘家孙辈,一直盛宠不衰,康熙还得喊她一声姐姐。
嫁进草原这么多年了,她却就是不习惯那里的生活,一直都还保持着在紫禁城里的生活习惯。玛瑙捧了茶进来,托盘轻轻搁在炕桌上,周婷回了神微微一笑:“你跟翡翠都乏了,下去歇着办,这儿有珍珠侍候就行了。”
玛瑙低声应是,走的时候给珍珠使了个眼色,珍珠知道周婷心神不宁的症结在大格格,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乌苏嬷嬷去了福敏福慧的屋子,这时候才过来,周婷一见她就问:“这几日里,爷可有问过我娘家的事儿?”
“是曾问过,单问了二爷的事儿。”乌苏嬷嬷跟着过来多年,早已经不熟悉那拉家的事儿了:“爷问奴才二爷家里有几个少爷。”
这问的自然是嫡出了,大的德福已经领差成了婚,儿子都有了,小的德禄却是真的年纪还小,就算是跟大格格也还差着两岁呢。
可宗室女十八岁上,德禄也已经十六了,放在外头正是结亲的年纪,周婷咬咬嘴唇,还没等她琢磨透,乌苏嬷嬷已经掩了口:“爷这是!”说着往大格格屋子的方向看了一眼,周婷无奈的点了点头,乌苏嬷嬷的眼里就差冒出火来,之前那些事单拎出哪一桩都够把大格格扔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为烦才好。爷怎么会起了这样的心思!
“李氏过去的时候,可曾跟大格格单独说过话?”
“并不曾,奴才紧紧瞧着呢,冰心玉壶两个也不敢瞒着不报的。”回话的是珍珠,她也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看了眼乌苏嬷嬷,怪不得爷会让大格格日日过来跟妹妹们玩耍,又让乌苏嬷嬷教她操持家事。
既然不是李氏,那就只有胤禛了。不独周婷想到了,乌苏嬷嬷也想到了,她眼睛一红流下泪来,咬着牙声音都哽咽了:“这可怎么成!”
见她反应这样大,周婷才回过味来,对乌苏嬷嬷来说这事儿根本无法接受,胤禛既然知道李氏做过那些事,那为什么还一定要把大格格嫁进那拉家呢,他真有这么疼爱这个女儿?
“主子万万不能答应啊!”乌苏嬷嬷抽出帕子拭了泪:“奴才都忍不下,爷这是要剜主子的心啊。”
“这话先别传了出去,给我瞒得紧一些,不能叫大格格听到风声。”若是被她打蛇随棍上,做实了这件事那可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到处怎么办她得好好想清楚了,还要再看看胤禛对这事到底有几分的坚定。
“奴才明白,主子可千万叫爷打消了这心思。”乌苏嬷嬷为着周婷伤心不已:“再说,也没有合适的呀。”
这是在给周婷找借口了,她点了点头:“点个安神香吧,我乏的很,歇一会子。”说着把头靠在枕头上,珍珠拉上帘子,拿了香出来点上,退到门边,和乌苏嬷嬷对视一眼默然不语。
胤禛先跟众兄弟一起接了圣驾,康熙没来得及回宫就先去了裕亲王府,胤禛跟随左右,从药方药理说到早上福全吃了几口粥这样的小事,康熙一路细问,暗暗点头,心道把这事儿交给胤禛是对的,他果然桩桩件件都办得妥当。
一进裕亲王府保泰就红着眼圈迎了上来,哽咽着叫了声“汗阿玛”就再也说不出话来,康熙拍了拍他的肩膀,跟着他一路他往后院去。
屋子的角落里摆着几盆冰,几个丫头正拿着罗扇轻轻送风,福全既受不得热也受不得寒,身体一动就是一阵猛烈的咳嗽,康熙一进屋子直往榻边去,福全的眼睛已经混浊了,努力掀开眼皮看向他。
康熙紧紧握住福全的手,半天张不开口,福全一直挨到现在才等到了康熙心底松了一口气,声音反倒比平时响亮了些,他的目光在保泰的身上转了一圈,接着又看向了后面跟着一众阿哥。
康熙知其心意,挥手:“你们出去,让我同你们伯王说几句话。”
胤禩一直跟保泰站在一处,福全自然先看见了他,他勉力撑着精神交待完了身后事就说起这些阿哥来,他老实本份了一辈子,这是最后能够跟弟弟畅所欲言的机会:“保泰就托给皇上了,他性子同我一样,恐怕还要皇上护着他。”
康熙连连点头:“你的子孙就是我的子孙,我定会好好护着他们。”说着忍不住哽咽,摸着福全枯瘦的手心中慽然。
“八阿哥是个好孩子,一向温良……”福全还没说完就猛得一阵咳嗽,康熙扶着他拍他的背,好半天才缓过来,话头却止住了:“他与保泰倒一向交好。”福全说了这几句话就已经没了力气,躺在床上喘了半天又加上一句:“还有四阿哥,原先我倒不知道他竟是个面冷心热的。”
说完这些就再张不开口,只知道喘气,康熙默默听着,眼泪里含着泪,有心想要喂他喝一碗药,却一口都送不进去。阿哥们在外等了许久,大阿哥太子都面无表情,福全没有站队,在他们看来就是个不相干的人了,而这个不相干的人又对康熙有这么大的影响力,现在没了倒好。
康熙扶着梁九功的手出来,抬眼一看,保泰自是悲痛万分,太子大阿哥这两个他最看重的儿子,却偏偏不见伤痛,他心里失落,步子也万分沉重,拉着保泰吩咐两句,得到胤禛都已经安排好了这样的回答,冲着四儿子点点头,搭着梁九功的手慢慢出去。
胤禛此时无事要回,按排序站在三阿哥身后,汗阿玛看上去比过去那一次还要悲伤,许是年纪比之前那次要大,伯王的死给汗阿玛的感触更深,胤禛深知保泰的性格,就算福全来不及说,保泰也上要折子把他操持的事项一桩桩说清楚的,这一局怎么也不是老八独胜。
除了这个,胤禛还找到了福全多拖了三年的原因,太医那些太医他并不完全记得,给福全看病,几乎动用了所有年高德重的太医,那里头就有一个以平民身份考进太医院外教习的唐仲斌。
胤禛是绕了好几道弯才把他找了出来,他在太医院做了三四年的顶补,好容易有机会升上来当了学生,跟着御医学经典,每常有惊人之论,就是他提出给福全用罂粟止痛。
太医们但求无过,哪里敢下这样的决定,更何况他还是外教习厅的学生,就算是御医也得三五人一起研究药方定下结论,一个人是不敢做这样重大的决定的。
打压了他几回,他竟没消沉下去,还能想办法直接找到保泰,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说服他一试,试下来的结果是福全周身疼痛果然缓解许多。这样又过了两年功夫,他连跳三级,从教习学生升到了医上。
再有能耐,太医院还是规定的升迁制度一步一挪,他竟也沉下心来,专门研究起了罂粟来。这可是康熙明令禁止的,若不如此胤禛还真不会注意到这个小小的医上,给福全看病的怎么着也是得院判御医,这些人小心谨慎惯了,哪敢做这样大的改动。
胤禛借着询问病情的把他叫过来一次,话倒是说的滴水不漏,人也圆滑的很,恭敬里还带着讨好,胤禛并没看出什么异常来。这一世的事是与上世有些微不同,既然这人有些用处就留他在太医院里慢慢往上爬。
出了裕亲王府把汗阿玛送进宫里,胤禛这才往家赶去,周婷早已经洗梳过了,换了一身清爽衣裳领着几个孩子在屋子里玩,胤禛还没进屋就听见大妞二妞的笑声,一掀帘子,果然几个孩子都在,弘昀看着还是不足,弘时跟大妞争东西,他只敢在一边看着,倒是福雅一直把他搂在怀里。
周婷不在这几个月,大妞二妞更胤禛越发亲近了,一见他进来就闹着让他抱,二妞扒着胤禛的脖子不肯放,口水全蹭在他前襟上了。
胤禛也不恼,逗弄她两回才抱着她坐到周婷身边:“路上累不累?”
“去的时候倒好,回来的时候每日赶上五四个时辰的路,倒真有些累了。”大妞一往胤禛那里去,手上的玩意就松开了,弘时摔在软绵绵的坐褥上头虽然不疼也扯着嗓子撒起娇来,周婷忙把他抱来哄他,大妞两妞两个挂在胤禛身上,理都不理弘时。
“真是,见着我回来都没那么亲。”周婷搂住弘时低头香一口他的脸蛋,弘时咯咯笑起来,胤禛抱着两个女儿,见弘昀坐在大格格膝盖上,靠着她正说悄悄话,心里不由一软,冲弘昀点头:“身子可好些了?”
弘昀只知道点头,面对胤禛说不出话来,胤禛心里叹息,大格格却替他答道:“跟着弘时和两个妹妹活动了两回,倒比过去能多喝半碗粥了。”只是身子依旧还弱,别的孩子穿上薄纱夏衫了,只有他经不得凉,坐得离冰盆远远的不说,还得在身上再罩一件。
周婷冲着两个孩子微笑,弘昀一来身子不好,二来搬过来的时候已经晓事,对待周婷一直都不亲近,周婷也不强求,三个都是庶出,只要有一个向着她,旁人就没法说嘴:“弘昀的身子还是要温养,芝麻核桃杏仁这些都是换着吃的,今儿弘昀吃了什么呀?”
周婷问话他倒是不怕的,捏着大格格给他的木头船嚅嚅的说:“今儿吃了核桃露。”一句话把胤禛的关注又拉了回来:“我瞧他脸色也好多了。”
“是呢,过去不敢叫他多动,怕过了暑气寒气,如今倒是能在院子里走一圈了。”周婷看着弘昀纤弱的肩膀,这哪里像是七岁的孩子,想着就说:“去年就该开蒙的,偏他着了凉,如今爷瞧瞧寻个先生来,日日送到他前院读书才是正经。”身子再弱也要读书了,再不开蒙不合规矩。
大格格心里一紧,满含期待的望着胤禛,胤禛微微一顿,他竟把这个给忘了:“也是该读书了,你说怎么安排?”
“我想着,不如等过了夏天,秋日里天气舒爽,一开始就上半天课,等弘昀习惯了再加。”周婷看了看大格格:“正好,我这里三个小的,就把弘昀交给福雅,让她给弘昀略讲一讲。”
胤禛对这样的安排非常满意,既然定下来就去逗那两个小的,问她们谁是福敏谁是福慧,两个女儿虽然不会说话,说什么却都能听得懂,胤禛问她们:“谁是姐姐呀?”福敏便伸出一根嫩嫩粉粉的指头来指着自己,胤禛乐此不疲。
周婷见他们玩作一堆,就走到大格格那边去,吩咐玛瑙拿出小孩子用的文房四宝,针线上人早在去的就由着周婷授意作了书包,如今全翻了出来,弘昀是识字的,只是识的不多,他身体太弱了,一换季就要病一场,哪能好好学字,周婷就全交给了大格格:“到秋天还有小两月呢,叫弘昀日日去你房里学几个字,也好有些底子。”
大格格感激不已,搂着弘昀让他说谢谢额娘,周婷微微笑,给大格格事做,让她不得闲,那她也就无暇去想旁的了。
小别胜新婚,两人自有一番浓情蜜意。周婷从珍珠那里知道了武氏的事,心里直发笑,胤禛这样的男人,用这样的手段是断断不行的。也有点满意自己不在的时候,这根黄瓜始终干净,刚送走了孩子们,他就撵了过来。
“我叫下头人先把艳色的窗纱换了下来,素衣裳也叫针线上的赶着做出来,伯王这一回是不是不大好?”周婷还说着正经事呢,那里胤禛一面嘴里应着一面凑过来拿手摸她的脸,玛瑙正端着托盘想进来送玫瑰卤子调的蜜水,见两人靠得这样近赶紧退了回去,周婷嗔他一眼,站起来往床那边走去。
胤禛咳嗽一声清清喉咙:“如此也好,汗阿玛必是要我们兄弟几个一起穿孝的,我既守着,家里也不能太热闹了。”话说得一本正经,手却已经摸了上来,周婷给他挤到床边,满脸绯红着啐了一口,压低了声音:“这还早呢。”说着指指外头的天,天边泛着的那一片胭脂色让起了心思,张口就问:“今儿穿了什么色的?”
周婷拿手指刮他的脸皮,他忍了这么些日子,此时肉在面前哪里还能忍得住,夏天的衣衫薄,没两下他就先解了周婷的襟前的琵琶扣,一只手伸进去摸起她的脖子来,周婷也知道他忍得久了,她心里也有些想念他,抬起胳膊搂住他,两人斜靠在枕头上,身子贴在一起。
一开始还只是亲亲摸摸,两人许久不见,来不及说些别的,舌头跟舌头就缠个不休,胤禛吸得出声,周婷早已经闭上了眼睛,头枕在胤禛一条胳膊上,微微张开的嘴里吐出热气。
很快额头鼻尖就沁出细密的汗珠,周婷咬着帕子不让自己出声,身上的衣服被胤禛解开来掀上去,两人越滚越往里,胤禛一用力就把她身上裹的肚兜带子扯开来,两下把那软绸做的雪青色小衣揉在手里往鼻尖凑去。
满满是她身上的玫瑰香味儿,胤禛深吸一口,感觉热流从鼻尖一直涌到下身,他往窗外头瞧了一眼,哑着声音凑到周婷的耳边:“如今可是一个色的了。”天边的胭脂色余晖渐渐晕成淡紫色,胤禛口里的热喷在周婷耳朵里,让她微微颤了一下,缩着脖子想要躲开。
胤禛一口含住了那粉白的耳垂……。
“还没摆膳呢。”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周婷涨红了脸吐出这几个字来……。
玛瑙眼看着玫瑰蜜里的冰块化成了冰珠子,里头却还没有动静,红着脸站在外头,帘子早早拉了下来,轻薄的青色纱帘层层掩住了里头的人影,玛瑙把托盘放在桌上,乌苏嬷嬷哄睡着大妞二妞吃了饭,刚进来就觉出了不对,嘴角的笑盖也盖不住:“爷还在里头?”
玛瑙咬着嘴唇点点,她是未嫁的姑娘,心里再为了周婷高兴也不能露出来,只红着脸问:“等会子可就要摆膳了。”
乌苏嬷嬷拉了她往外走两步,珍珠从大格格那里过来,往里头一探脑袋又缩回来,两人忍着笑意吩咐小丫头:“你去厨房告诉碧玉,这会子爷同福晋正说话,晚些再摆膳。”
夏夜风凉,廊下散了暑气,点着玻璃的灯笼倒也亮堂,玛瑙给大妞二妞做小鞋子,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几乎一日一个样,最费鞋子,周婷倒是做了两双,回来一看全小了,玛瑙只好重做。
珍珠画好了鞋样子,玛瑙拿着剪子借着灯火剪下来,丫头们见她们俩都坐在栏杆上,全都立得远远的,有的拿着扇子扇风,有的凑在一处说悄悄话,珍珠拿出薄子:“给绣个莲花莲藕吧。”
玛瑙摇摇头:“主子说小孩费鞋子,不叫绣花样,只让咱们拿绵布绸缎做得柔和些,不硌脚就成了。”
“那怎么行,到底是小格格呢,就是进宫也要有两双好看的,你绣活好,就做的精细些,我来弄这个罢。”珍珠翻着簿子找个缠枝花样的:“这个上头能缀小珠子,小格格肯定喜欢。”
两人在廊下翻花样子,屋子里静的一点声儿都没有,等珍珠找了两个合心意的,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刚派去厨房的小丫头带着一身油烟味儿回来了:“碧玉姐姐问什么时候摆膳。”幸好是夏天,拌菜比热菜多,不然等里头叫摆膳了,厨房才真是忙乱。
周婷的头发都汗湿了,她嘴里咬着胤禛的辫子,身体一起一伏的喘着气,胤禛脑门上全是汗,汗珠顺着鼻尖滑下来打在周婷身上。
接下来两人就跟打了场架似的,周婷明明腰酸得不行,偏偏两腿越缠越紧,不肯把他放开来,胤禛越动越得趣,刚才有过没么快再到,他就把她翻来覆去的弄了一回,直到她哼哼着求饶了,胤禛才快动几下,尤自不足:“先把你喂饱了,夜里咱们再来。”
传膳的声音一传出来,玛瑙就放下了针线,乌苏嬷嬷拦了她们,隔着帘子问:“爷有什么吩咐?”
周婷手指头都不能动了,趴在胤禛的身上脸颊绯红一片,手脚贴在没被汗浸过的绸缎上头,凉丝丝的让她舒服,听见乌苏嬷嬷的声音,眼皮都没掀开来。
这付样子叫她穿衣梳头是不可能了,胤禛捏着她的胸前的红蕊说:“拿了膳桌进来,摆在到临窗的炕上。”
这些事小丫头自然不能做,全由着乌苏嬷嬷端进去,桌上押着刚才新调的玫瑰蜜,等都摆上了再退出去,玛瑙珍珠就站在帘子外头,帘子一掀起来里头的暖湿香味儿就透了出来,叫人脸红,乌苏嬷嬷却在心里悄声念佛:“保佑主子怀上个小阿哥。”
周婷拿毛巾胡乱擦擦身上的汗,刚想拿衣裳套上,就被胤禛止住了:“你就穿这件紫绸子的。”手指挑着她身上剥下来的那件肚兜,周婷不理他,他就扭着她的手脚不让她下床,最后周婷如了他的愿,在身上搭了件衣裳,不系扣子坐在膳桌前。
身上饱了,肚子里就不太饿,银筷子挑了几根拌菊花菜咀嚼好几回才咽下去,胤禛却吃的多,还喝了一碗苦瓜汤,把周婷吃不下去的半碗全扫到自己碗里就着胭脂鹅肉全吃了。
“当心积了食。”周婷的脸粉白红润,就跟吃了仙汤一样容光焕发,斜着身子靠在迎枕上头,衣裳滑下来露出圆润的肩头,胤禛饭还没吃完就坐过去把她搂了起来。
肉吃完了就该谈正事了,胤禛少有这样放松的时候,敞着衣襟扣子都不系的坐在周婷身边,眼睛里带着笑意:“我信里提的那桩事儿,你觉得如何?”
周婷微微一顿,笑了起来:“爷可真是的,”说着靠在他身上,让他瞧不见自己的脸:“既然是为着她好,更该寻个好的才是,我那娘家二哥,可是庶出呢。”
抬起头来扫过胤禛的脸,见他拧起了眉头,赶紧继续往下说:“嫁到我娘家去,我哥哥嫂嫂自然会待她好,可爷如今已是郡王了,福雅虽是庶出出嫁时也是有封号的,德禄比她小了两岁不说,领差事也要再等些时候呢。”
胤禛原先还想反驳,往后那拉家就是皇后娘家,更是嫡子的外家,到那时候只有尊贵的,大格格哪里还会委屈。可这些全是之后的事,现在就订下来,门第委实低了些。而大房四房是则是他想好了留给大妞二妞其中一个的,若有合适的就嫁进去,若没合适的还有富察家。
趁他默然周婷再接再厉:“这回见着大哥家的女儿,一样的封号,她可是嫁了台吉的。德禄一开始怎么也不好越过哥哥,就只能领个三等侍卫。这般岂不是委屈了福雅。”正经的多罗郡主,嫁给一个三等侍卫,实在是说不过去的。
周婷想了半天只能拿这个当切入点,如果胤禛真是为了大格格考虑,怎么着也得先想到这个的,她的手在胤禛胸口来回抚动,越摸越往下:“原来爷是贝勒,现在可是郡王,福雅的婚事只有往高处的,爷不若再相看相看。”
不光是大阿哥,以后三阿哥家太子家的女儿都要嫁给台吉,四阿哥的女儿只嫁一个三等侍卫,说出去也不好听。胤禛心里转着念头,只觉得时间太短,由不得他慢慢来,若是现在他就有这个能力把那拉家整个儿提起来,哪里还有什么配不配的话。女儿嫁过去是结亲,若让她觉得受了委屈心底不平,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到时外头的传言也不会好听,为难的还是妻子。
心里感叹,低头见周婷还是一脸的笑意,又觉得愧对了她,还要她来为自己想的这么周到:“你放心,以后大妞二妞两个,定有一个嫁到你娘家去。”
周婷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胤禛见她怔仲的模样抬起手轻拍她的背,语气越发温和:“我如今已是郡王了,能说得上话的地方更多,你娘家兄弟怎么说也兼着佐领副都统,趁着大妞二妞还小,先提了上来,等到时候有合适的,也不算委屈了她们俩。”
一个就已经叫周婷头大了,怎么还能嫁俩!周婷的默默不语让胤禛以为她是感动,揽着肩头的手紧了紧:“往后这些事你都不必担心,我自有打算。”
说的好听,他的打算就是想把大格格嫁进那拉家!周婷深深吸一口气,脸上还维持着刚才的笑容,眼睛里含着光,仰起脸来看向胤禛,声音打着颤:“嫁一个已经难得了,咱们家总不能一个女儿都不往草原送吧。”
周婷咬了咬嘴唇,长眉微蹙:“爷先回来了,没见着端敏姑姑,她那样的身份也嫁去了草原的,大哥家里后头那三个也是预备好了往蒙古发嫁的,咱们家真能一个都不出?”
胤禛马上想到了两个粉团子模样的女儿,这么软这么嫩,皮肤拿手一碰都似能掐出水来,他拿握笔的手抓女儿的小手腕,二妞都要哼哼半天,这样娇气怎么能往那地方去。可妻子说的也有道理,大妞二妞还这样小,等她们长大能议婚的时候,大阿哥的几个女儿恐怕科尔泌博尔济吉特都能嫁个遍了。
如今只是一个就让太子拉长了一张脸,见着大阿哥把女婿叫来喝酒就在帐蓬里头摔笔发脾气。这些蒙古王爷奸滑异常,除非他肯先拿出诚意来,不然就只会隔岸观火,往后的这些年里,总不能一个支持他的草原势力也没有。
原来他就只有大格格一个活到成年的女儿,怎么也舍不得把她外嫁,横挑竖挑给她挑了户人家,大格格还是没能过完二十二岁的生日就去了,这若是嫁去了蒙古,只怕去得更快。虽说隔了这许多年,对大格格的感情早已经淡了下来,可毕竟是他的骨肉,原来也曾一心为她打算过的,此时把她抛出去,于心不忍。
但自己眼瞧着一点点长起来的两只肉团子更舍不得,大妞二妞若是晚两年生,以固伦公主之尊嫁去蒙古,他还能放心一些,等她们议婚时,正是夺嫡最后的阶段,蒙古的态度一向晦暗不明,他们就只会忠于坐上大位的那个人。那时候把女儿嫁过去,难道要让他的宝贝跟这些台吉们周旋?
胤禛皱了眉头:“也罢,我也不须用女儿来换这些。”前世他没有蒙古势力的支持不是照样登上了大位,这一世已经占得了先机,不如想想怎么给女儿挑一个合心意的夫婿:“你娘家一个,富察家一个,
周婷打了那么久的主意,被胤禛一句话给定了下来,头一重危机解除了,她先是一喜跟着又是一僵,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了:“多早晚的事儿,爷怎么如今就盘算起来了,总还有个十年呢,到时京里谁家子弟出色也不一定。不如先把福雅的先定下来。”
等到那个时候她总有办法把这门婚事给推了,胤禛的好意不能不受,他也的确有为她打算的心意,既然这样嫁出去不如娶进来。
弘时是她身边长大的,李氏身边的旧人都已经清了个干净,大格格再不敢对弟弟胡说什么,这个孩子似亲生又没血缘,若要抬举娘家,自然是娶一个那拉家的女孩更好些。周婷一面在心里盘算一面暗下决心,如果胤禛非坚持给她这个体面,那她就只能包办一次婚姻了。
这也是不得已的办法,在胤禛提出结亲之前,周婷压根没往那方面去想,明白了胤禛的意图,她的脑子才往那转了过去。她原本就打算好了,如果她真的倒霉到一直不生儿子,那弘时就必须得扶起来,哪还有比给他一个同出一门的妻子更好的办法呢。
李氏是汉人身份,弘时顶天也就封个王,可只要他在,不管后来是不是还有满族大姓女子能给胤禛生下儿子来,弘时就是她的保障了。大妞二妞若能由着她们喜欢自然好,实在不行也要择根深位固的人家联姻。
周婷想到这个就靠在胤禛身上发起愁来,按说生了大妞二妞也有一年了,她除了开头的几个月刻意避过孕,后面就没有计算过,频率这么高怎么也不可能计算准确,可偏偏到现在还没消息。明明月事都是准的,胤禛也没少努力过,怎么还会没消息呢?
胤禛把京里几大家族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既然定了打算,你也在额娘那里露些意思出来,看看额娘那儿可有能结亲的。”
周婷心里叹息,刚还担心大妞二妞嫁了近亲,现在又要担心这个了,无奈这事儿皇家出得多了,根本引不起重视来,她只好先应下:“正好明儿要去给额娘请安的,”说着拿眼溜他:“可不许再弄了,我这腰都要抬不起来了。”
一句话就又把胤禛的火给勾了起来,刚想把她压下去,周婷已经滑下了炕往床里一钻,胤禛跟在后头刚抬脚上床,就听见周婷扬声向外:“进来撤了膳桌吧。”胤禛赶紧放把帘子拢紧了,她那一条白生生的腿正夹在锦被上头,脸上带着笑意,拿手指刮自己的脸颊。
胤禛捉了她的手指啃了一口,外头乌苏嬷嬷带着小丫头进来了,她不防两人还躺在床上,面皮一红,跟着的两个丫头才十多岁,还不十分解事,眼睛也不敢往床那边打量,心里暗猜难不成爷同福晋两个是在床上吃的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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