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隐秘
二人静默片刻，枣儿忽然红了眼眶，只道:“嬷嬷不让我跟着进去，是信不过我，怕我是郑氏这边的人罢？夫人也并非看中了姐儿的帕子，姐儿和我一早便知道，在我心中，太太只有一个，姐儿也只有一个。”
宋嬷嬷叹气:“你是真心的，这便好。”
“是真心的，比金子还真，我这命是太太给的，这辈子都要还给太太和姐儿。”枣儿擦擦泪，急着辩解。
“咚咚~”
外面传来敲门声，宛童在外头喊道:“熹姐儿可还在这里？”
“在呢，喊什么？”宋嬷嬷跳下炕，趿拉着鞋子走到院子里，将门打开。
宛童挠挠头，尴尬道:“我们太太让我喊的，说怕夫人拓花样子太入神，敲门听不见。”
宋嬷嬷冷笑:“呦~你们太太可真有心。”
宛童怔怔站着，只嘿嘿的笑。
枣儿因问道:“可是要回去了？”
“是，三爷说再晚就看不见路了，雪天路滑，这路又十分难走。”宛童赶紧道。
正说着，君熹便同李氏走了出来，二人神色如常，互道了别，君熹便往门口走。
宛童迎上来:“姐儿。”
君熹站在门口，又回身向李氏道别:“夫人莫送了，天冷路滑，快些回去吧。”
李氏便笑着挥挥手，转身进了屋。
宋嬷嬷打发三人走了，站在门外瞧了半晌，方才关了门，匆匆进了屋去。
且说，君熹一路回到福年堂，却见院门口呜呜泱泱站了一堆人，正要问宛童前方发生了何事，那边一个眼尖的小厮瞧见人来，转头同身边的人招呼了一声，那人转身来瞧，不觉十分欣喜，拨开人群便小跑过来。
“熹妹妹！”郑明祁笑的讨好，弯弯一双风流的桃花眼，眼底的情意顺着目光便流泻了出来，发上沾了雪，他也不顾，只瞬也不瞬的望着她。
君熹眼见这人是真动了情，一颗心十分忐忑，又不觉生出些别样的情愫，只见他一袭月白的织金水纹箭袖长跑，披着暗青的大氅，整个人融在茫茫大雪中，似嫡仙又似妖孽，十几岁的人儿，哪个不是轻易动情的，皮囊这东西，天生就是对人有些极强的诱惑，君熹不是神仙，不能免俗，郑明祁在金陵公子是排的上号的，又擅于风月场上的那些事儿，这一身手段加气派，饶是神仙也难逃此劫，她深谙这个事实，不曾想如今，当真要陷入坑里去了。
“祈表哥……”君熹收回目光，规矩的见了礼，一颗心却怎么也安分不得。
那小厮拿着伞跑过来，欲给他挡雪，他伸手挥开，不耐烦道:“就你多事，这点儿雪还能冻死了我？”话没说完，仰头就打了个喷嚏。
君熹不由好笑:“雪虽不伤人，却也耐不住你一直淋，还是听他的，撑着伞罢。”
郑明祁忙应声点头，拉着那小厮的胳膊往自己这边来，口中称:“快，快给我打着。”
君熹便道:“表哥何事？”
郑明祁方才想起正事，嘿嘿一笑，手在身侧激动的搓来搓去，良久才慢慢转过身，指向身后:“妹妹，你瞧……”
君熹顺着他的方向看去，就见一个婆子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童正往这边来，那婆子她不识得，看穿着该是府里的嬷嬷，可她怀中那小童……
“表哥这是……”君熹不解。
郑明祁等那二人走近了，方才道:“这事儿说来左右是我那小姑姑不是，老乞丐去了便去了，我已着人好生安葬了去，这小童这般年幼，倒是我们造孽了……”
“表哥家里事，君熹不敢过问。”君熹心里揣揣，张皇的看了他几眼，矮身福了福。
郑明祁侧身将人轻轻拦住，忙道:“妹妹，妹妹听我说罢再走不迟。”
君熹躲着他的手，只道:“母亲同父亲在前方等我，实不该如此，表哥有话，便捉紧些。”
“妹妹，方才我见妹妹心疼那小乞丐，便求了三叔将他带回来。”郑明祁面露疑虑，思量半晌，又道:“这小童如此小，府中不缺做事的伙计，妹妹也知道进来家中出了些事情，用不了那么多仆人，这小童又与小姑姑有些渊源，恐怕留不下。”
君熹本要一走了之，闻言倒真的思忖起来，末了摇摇头:“我却不能擅专，还要问过父亲母亲。”
前面久等人不至，郑玉儿便同郑明祄过来瞧瞧，见此情况，便上前来道:“姐姐，姐姐带他回去罢，大姑姑是个菩萨人儿，乐得做这个人情。”
郑明祄吸溜着鼻子仰头看她，也跟着附和:“是啊，我这身边不缺小厮，我那几个兄弟也不缺，留了他也生出体力的伙计，倒不如妹妹带了去，一个人的口嚼，我这里可给他出……”
“祄哥儿这是说的什么话，凭什么让你出这份口嚼。”枣儿捂嘴笑他，又对君熹道:“姐儿若为难，便不收罢。”
那小童躺在嬷嬷怀中睡的正香，四五岁大小，生的却比桂圆小了整整一圈，君熹不知道郑明祁为何要让自己收下这小童，也不知该不该收下，这会儿左右为难，心里烦躁难耐。
郑明祁见她为难，也不强求，挥挥手，让嬷嬷将小童带下去。
君熹心里没来由一动，不禁出声将人唤住:“且等，能随我去前面，问过家长？”
郑玉儿笑着过去将那小童接过来，许是高估了那小童的体重，胳膊一晃，低呼一声:“呦，倒比我想的重些。”
那嬷嬷见自家小姐抱了一个脏兮兮的乞丐，慌忙要夺，郑玉儿生了副柔柔弱弱的模样，摆起架子来也十分骇人，那嬷嬷凭白有些骇她，劝了两句见她不为所动，只好在一旁安分站了。
郑玉儿小心翼翼抱着那小童走到君熹身边，唏嘘片刻，道:“忒轻了，我小叔家那小子如今三岁不到，重的像个秤砣一样。”
君熹探身过去看了看，叹气道:“我倒不知收了他，该怎么安置才好。”
“姐姐身边缺个小厮，这小童虽瘦弱，瞧着也伶俐，不如将他留下，小孩子家家的，什么都不懂，养上几年，谁待他好，他便记着谁……”
郑玉儿一番话说的别有深意，君熹笑笑，只道:“且看父亲同母亲的意见。”
如此这般说着，二门外马车早已备好，郑氏披着雪白的毛裘同郑二奶奶几人说话，拉着手要做别离，好生不舍，见君熹几人过来，嗔怒道:“怎的去了这么久？”
君熹同众人见了礼:“一时入迷，忘了时辰，方才又同祈表哥说了些话儿，来的迟了，让母亲久等了。”
郑氏眼睛一亮，笑着道:“哦？你同你祈表哥，说了什么话儿？要两个人悄悄的，还说了这么久？”
郑明祁这回倒难得做了个人，上前一步见了礼，将方才一切尽数讲了，郑氏的目光落在郑玉儿怀中的小童身上，打量片刻，并未多说什么，只道:“你若想留，留下便是，一个半大的小童，能费多少事去。”
君熹这才让枣儿接过那小童，口中称:“多谢母亲。”
郑氏拢了拢大氅，上了马车，回头笑道:“你这孩子，谢什么，快走吧，你父亲还在外面等着。”
几人这才上了车，车轮缓缓启动，轧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郑氏又掀开帘子同郑二奶奶道:“莫忘了十五那日要去万静山上香的事，我可等你邀我呢。”
“忘不了，你且放心去。”郑二奶奶笑骂一声:“说起玩你倒上心。”
郑氏也笑，陡然间神情一变，恍又想起了什么，忙让车夫将车停住，招手让郑二奶奶近前来。
郑二奶奶一怔，看了众人一眼，从丫头手里拿了伞，自顾走到马车前，倾身去听，末了叹了口气，沉声骂了一句:“三弟胡闹！”
郑氏又探身说了些什么，枣儿从帘缝里瞧了几眼，天色昏暗又下着雪，也看不真切。
“你又瞧什么？”君熹拿了毯子给那小童盖好，又取了手炉塞到他身边，觉得该是暖和了，方才坐回位置上。
枣儿看了看那小童，这一番大动静也未吵醒了他，睡梦中也不安稳，小眉头皱的紧紧的，拳头也暗暗使着劲儿，脏兮兮的小脸上还挂着泪痕，枣儿轻轻握住他的小拳头，一点点展开，不由起了恻隐之心:“造孽……”
“今日造的孽，唯恐不止一桩。”君熹忽然道。
枣儿愣了一下:“姐儿什么意思？”
君熹笑了:“你可听见方才郑二奶奶说了什么？”
枣儿摇头:“未听真切。”
“且等着吧。”
君熹向后仰躺在马车上，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意。
枣儿看在眼中，心底微讶，倒觉得不知为何，君熹似乎变了很多，可变在哪里，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明。
回到颜府已是亥时，雪势不减，府中点了灯，各院里收拾着洗漱就寝，君熹一行在二门外下了马车，恐吵了旁人休息，便没着小厮抬轿，悄声挥退了下人，郑氏拉着君熹的手，自花园里往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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