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80.一场闹剧（上）
李汀兰在后宫又交了一个新朋友——马佳虎妞。虎妞朴实真诚，长得人高马大，性格却娇羞可爱，最重要的是，哪怕听过再多的风言风语，虎妞依然相信兰贵妃是个好人。李汀兰也觉得虎妞是个难得的好姑娘，把她介绍给了恬惠妃、德羲认识。这天，李汀兰带着虎妞去储秀宫去见谦妃。李汀兰在秀女大选的时候与谦妃有过短暂的接触，她觉得谦妃虽然表面看起来一本正经，而骨子里却是一个能够享受有趣的人。
“妾身马佳氏给谦妃娘娘请安！”
坐定后，李汀兰一本正经地给虎妞指正，除了皇上、太后、皇后外，自称不必使用“妾身”。一旁的谦妃低头浅笑，说她自己都没弄清这些个规矩呢，还在这里教别人，“上回贵妃还称呼妹妹‘姐姐’呢！”李汀兰摆摆手说：“虎妞自称妹妹还好，可你明明比我大，还自称妹妹，感觉像是我占你便宜似的。”谦妃笑着说：“贵妃娘娘位份高，一声姐姐还是担得住的，倒是这暂理后宫之权本该属于贵妃娘娘的，妹妹却拿去了，反倒是占了娘娘好大的便宜！”李汀兰赶紧表示，这样的便宜她占得越多越好，她可没那本事管后宫这群女人，想想就头大。
皇后自从上次猝死被抢救过来后，身体一直不好，太后做主把后宫摄事之权给了谦妃。谦妃虽然之前帮皇后料理过一些事，可真把后宫所有的事都揽下后，才明白皇后为什么病倒了——都是累的。
谦妃的母亲是个爱偷懒的人，谦妃十岁的时候就开始帮着母亲管家事，家里人都夸奖他家大姑娘能干，谦妃也就这么一路长大了。后来进了宫，谦妃伺候皇上方面不是很突出，但在辅助皇后方面得心应手。谦妃已经习惯，只要有人有事的地方就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她喜欢让人人满意，万事妥帖。看她长大的嬷嬷都说，她家大姑娘是个操心的命，谦妃每回都笑笑说：“有心操总比没有的好。”可如今后宫掌事大权在握，谦妃也开始头疼了。宫务再繁琐也能总结出章法，可皇上、太后两头都不能得罪，谦妃每件事都要思虑权衡实在伤神劳心，不仅如此，还总有额外的难题带给谦妃“惊喜”，谦妃掌事的第二天就摊上一件大事——一个宫女投井死了。谦妃查遍旧例，又请示太后皇上，好不容易把这事处理完，谁知道前两天又死了一个宫女，谦妃愈发力不从心了。
“我听说，死的两个宫女都是延禧宫的？”李汀兰问。
谦妃点点头。
“调查过睦柔嫔吗？连续两个宫女都死在她宫里，这肯定有问题啊！”李汀兰想起荷萍曾和她说过，跟着睦柔嫔陪嫁过来的两个嬷嬷都死得不明不白。
“唉！不用调查也知道是怎么回事，”谦妃拿起桌上的佛珠，开始转佛珠，“信儿是投井死的。”
“这个我听说过。”李汀兰看了一眼虎妞，虎妞也看向她。
“贵妃还记得皇后娘娘突然晕倒那晚吗？”谦妃说。
“当然记得！”
“那晚本是睦柔嫔侍寝的，可后来睦柔嫔又被送了回去，睦柔嫔肯定心里有气，当天晚上回宫就让信儿自己掌自己的嘴，听说掌了整整一夜，那孩子第二天还肿着个脸伺候睦柔嫔，可第三天早上就发现投井死了……”
李汀兰呆住了，这事她大概了解一点，不过把它当成一般的风言风语没有深究。而且那段时间李汀兰满脑子都是回南唐的美梦，天天打听朝堂上两派相争谁赢谁劣的事，根本不关心别的。“那段时间刚好是朝堂纷争厉害的时候，像我一样，没人关心这个小宫女是怎么死的吧！”李汀兰觉得心被揪了一下。
“是啊！她还投井，再怎样也不该投井，她的父母家人会被她连累的。”谦妃摇摇头。
李汀兰想反驳，可一肚子话争先恐后地往外跑一下子堵在了嗓子眼，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兰贵妃娘娘，妹妹与您相处过，知道您不似她们口中说的那样，可是……”谦妃语重心长却又欲言又止，“后宫女人多，是非也多，无宠被嘲笑，得宠被嫉妒，兰贵妃娘娘心中坦荡自是无愧于天地，但怎奈有心人泼脏水，流言蜚语杀人于无形，一旦太露锋芒就会被小人算计，妹妹真心劝娘娘……”
“锋芒太露？她们是不是说信儿的死都赖我？”
“啊！贵妃娘娘别往心里去，但还是……”
“我才不往心里去呢！我懂得是非曲直的尺度在哪，我的尺子不仅量别人也量自己。”李汀兰眼神倔强，“信儿就这么没了，我心里难过，是因为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就这么没了，就这么委屈地没了，实在让人难以接受。但我不会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什么，那晚我必须要去见皇上，至于皇上要召幸我，哼！我还不想去呢！如果要深究信儿的死，罪魁祸首是睦柔嫔，她们把责任推给我，是觉得她睦柔嫔被皇上退了回去，丢了脸，就该活活折磨死一个小宫女吗？荒谬！！！”李汀兰越说越气，干脆站起来说。谦妃和虎妞被她吓着了，赶忙过去拉她坐下。
李汀兰坐在椅子上余火未消，“要是按她们的逻辑，退睦柔嫔的是皇上，她们怎么不去议论皇上去？怕是不敢吧！哼！又蠢又坏！”
“可不好说这些啊！”谦妃算是彻底领略了李汀兰的“风采”，这世上就没有她兰贵妃不敢说的话，也没她不敢做的事。
“谦姐姐，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她们背后说我什么吗？”李汀兰不再剑拔弩张，“只要她们不跑到我面前说，我就权当她们闲的没事自己放屁自己闻，若是非要来我面前恶心我，看我怎么收拾她！”谦妃不敢再说什么了，只能顺着李汀兰的话附和。
屋里没人再说话，安静地像时间停止了。
李汀兰叹了一口，扭头看向虎妞：“你后悔进宫吗？”
“贵妃娘娘，虎妞不后悔的！”虎妞身体向李汀兰靠了靠，“要不是进宫，我阿玛的腿怎么能有钱医治，我三弟四弟哪有机会去学堂念书，还有我两个妹妹以后怎么嫁得个好人家……”虎妞低下头，“其实，这宫里宫外哪儿都一样的，哪家生的儿子多被人眼红，哪家主子打死了个丫头，还不是常有的吗？比这还苦的事虎妞都见过……”李汀兰伸手抓住了虎妞的大手，虎妞抬头冲她笑了笑。
“对了！”李汀兰回头看谦妃，“最近这个呢？这个宫女又是怎么死的？”
“是……病死的。”谦妃回避了李汀兰的眼神，她没法说是太后让她这样说的。
“主子！”谦妃的大宫女悠心慌慌张张进了正殿。
“什么事！贵妃娘娘在呢！不可鲁莽！”
“是！禀主子，恪仪来了，说有急事禀报，还有肃贵人，恭德嫔……”
谦妃下意识地起身往外走，外面的吵闹声越来越大了。
“谦妃娘娘！”吕垂烟冲进正殿差点撞到谦妃。“扑通”吕垂烟跪下行大礼，“我要告发！告发……兰贵妃？”吕垂烟看到了谦妃身后的李汀兰。
“谦妃娘娘！我就是要告发她兰贵妃！”吕垂烟指着李汀兰说道，“兰贵妃行压胜之术，害得皇后娘娘久病不愈！谦妃娘娘，您如今代管后宫，要替皇后娘娘做主啊！”
谦妃上前拉吕垂烟起来，吕垂烟偏是不起。李汀兰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心想：“刚说不要来恶心我，这就来了！”说话期间，肃贵人和恭德嫔也进来了。
“看来恪仪怕戏不够热闹，还请了观众，没事我们看看热闹。”李汀兰扭过头对一脸懵的虎妞说道。
谦妃拉不起吕垂烟，只能由着她跪着讲话。吕垂烟说南唐有一门邪术，只要把用布缝一个小人模样的布偶，在小人里装满黑豆，再把一个人的姓名及生辰八字写在小人上，用银针扎到小人的头上，然后找到真人，对着他念咒语并朝她嘴里吹气，这个人就被下蛊了。七七四十九天后此人必将一命呜呼。破解的办法是找到小人把银针取下，再把里面的黑豆取出来磨成粉，兑水煮沸，给中蛊的人喝下……
“哈哈哈哈……”众人闻声望去，李汀兰扶着椅子笑到眼泪都流出来了。
“吕垂烟，你特么就是个人才！你说了半天，不就是磨豆浆吗？磨个豆浆就能救皇后了？皇后娘娘要是不爱喝，你是不是还要点上卤水做成豆腐，给皇后娘娘做个麻婆豆腐尝尝？哈哈哈……吕垂烟，你是不是收了哪家豆腐作坊的钱，要在宫里给他家豆腐做广告啊？哈哈哈……”
众人听闻也捂嘴偷笑。
“谦妃娘娘，不要听信兰贵妃的狡辩，我所说的句句属实！我们要赶快救皇后娘娘啊！”
“你这凭空污人清白可不好！我哪有狡辩，顶多是打个岔儿而已啊！”李汀兰擦眼泪。
“这……恪仪你先起来吧！这事要从长计议……”
“恪仪！”肃贵人说话了，“虽说谦妃娘娘暂管后宫，可谦妃位份还不如兰贵妃高，怕是不好做主！不如我们去慈宁宫找老佛爷做主吧！”
“肃贵人说的在理！”恭德嫔的声音细细的，“可这事情还没搞清楚，贸然去找老佛爷，万一是个误会岂不扰了老佛爷清静？”
“恪仪说的有板有眼的，怎么可能是误会？”肃贵人翻白眼。
“肃贵人，你刚进宫有些事还不懂，老佛爷日理万机，若是什么事都去打扰她老人家，那还得了？”恭德嫔摇头晃脑。
“恭德嫔，您这是以您的资历压妹妹吗？”
“肃贵人说笑了，姐姐只是好意提醒……”
吕垂烟几次张嘴都没插进去两人的话，心里气到骂娘：两个猪一样东西，半点用处都没有！还是要靠我自己！
“谦妃娘娘！”吕垂烟大喊一声，又行了一个大礼，“眼下还是救皇后娘娘要紧，我们要赶快找小人救皇后啊！”
“怎么救？”
“去咏春宫搜宫！”
后宫长街上，四辆黄包车排着队驶向咏春宫，车上坐着主子，车后跟着宫女。最前头的车上坐着李汀兰和虎妞两个人，两人的重量再加上虎妞本身就高大，让拉车的小太监有些吃力，黄包车走得格外慢。如此一来，从储秀宫前往咏春宫的路段出现了小范围的堵车，车队走走停停，夹在中间的吕垂烟急得要跳车。当所有黄包车陆续停定，所有主子带着各自的宫女挤进咏春宫的大门时，咏春宫的人惊呆了，他们宫里可从来没来过这么多人！
“贵妃娘娘，那我……”谦妃一脸歉意的看向李汀兰。
“没事！搜吧！”李汀兰瞥见荷萍冲她点了点头。
“兰贵妃娘娘，得罪了！”谦妃一挥手，手下的人开始搜宫。“小心着点！别碰坏了东西！”谦妃嘱咐道。屋里搬出来五把椅子，主子们按照身份高低依次坐好，但吕垂烟坐不住。
“这种东西肯定藏在看不见的隐秘处，你去抽屉里看什么，去那里！去床底下！”吕垂烟在一旁指挥众人。
咏春宫的人再一次惊呆了：这是在搜宫吗？！我家主子又惹事了？
“找到了！”很快一个小宫女拿着一个小布偶走了出来，吕垂烟眼疾手快地从她手里抢了过去，装模作样查看了一番道：“谦妃娘娘，这就是小人！小人在此！”吕垂烟双腿跪下，双手奉上。
“原来真的有啊！”“是啊！”此刻肃贵人与恭德嫔又变成了亲密无间的战友。
“这……”谦妃拿起小人，看向李汀兰，有些为难。
“给我看一下！”李汀兰说完，吕垂烟就用警惕的目光看向她，“怕什么，这么多人呢！我能吃了它？”身后荷萍也借着李汀兰的手仔细端详。
“好了！好戏正式开始了！荷萍，把咏春宫所有人全部叫到正殿院来！”
“是！”荷萍走了。
众人不明白。
“兰贵妃！你想干什么！证据确凿，你还不服罪！快跟我们去见太后！”
“着什么急？案件调查才刚刚开始！”李汀兰晃晃小人，“你们难道不想知道这个小人到底是谁做的吗？”
“从你的屋里搜出来的，当然是你的人做的！”
“那可不一定！我这屋又不是只有我能进，你不也住在咏春宫吗？”
“我住后殿，不住正殿！”
“你别着急，我看刚才是从西梢间的大床下面找到这个的吧！唉！那张床我已经好久不睡了！看来放小人的人不是很了解我的生活习惯！”
“兰贵妃，你这些狡辩之词留着与太后说吧！”吕垂烟冲着李汀兰张牙舞爪，可乐从身后冲出来挡在李汀兰面前，李汀兰对可乐耳语了几句，可乐点头离开。
“谦妃！”李汀兰干脆不理吕垂烟了，“这件事的关键不是小人在谁的床下找到的，而是这个小人是谁做的，你觉得呢？”
“贵妃娘娘说的是！”
“怎么查出是谁做的呢？很简单，核对小人上字迹，核对做小人的缝制针脚！”
“好啊！来查字迹！每个人都过来写下这几个字！”吕垂烟冲着已经聚集到一起的咏春宫的宫女太监们大喊。李汀兰一抬眼恰好碰到一个惊恐的目光，目光扫过李汀兰快速躲开了。
“针脚也要查！”李汀兰说道。
“先查字迹！”吕垂烟喊道。
“不！先查针脚！”李汀兰盯着吕垂烟的眼睛，吕垂烟躲开了。
“我在南唐那么多年，我怎么没听过恪仪所说的邪术呢？”人们问声望去，人群自觉让出一条路，刚才说话的人正是睦柔嫔。“我也没听过。”人群中又传出一个很小的声音。大家还没找到声源，就听睦柔嫔接着说道：“给兰贵妃娘娘，谦妃娘娘请安，恭德嫔娘娘安，妹妹来晚了，才听说了，身为南唐的七公主，我可以确信没听过恪仪所说的邪术，不知恪仪是在哪里又听谁说的呢？”
众人疑惑地望着睦柔嫔，开始交头接耳，“睦柔嫔不是与兰贵妃关系不好吗？”“是呀！”“要不说还是人家睦柔嫔有气度，关键时刻不计较那些！”“那可不！毕竟人家才是亲姐妹！”
“睦柔嫔娘娘，您贵为公主，自然不知道这些，何必要知道这些脏耳朵的事！”吕垂烟说。
“兰贵妃也是南唐的公主。”
“有心打听的话什么能打听不到呢？”吕垂烟看着睦柔嫔，觉得她今天似乎与往常不一样。李汀兰看见睦柔嫔想起了投井的信儿。
睦柔嫔不再说话，吕垂烟与李汀兰又陷入了是先查字迹还是先查针脚的争论中。吕垂烟说查字迹更快，李汀兰说我偏要先查针脚。吕垂烟不容分说开始指挥众人写字，宫女小红被肃贵人强按在桌上写字，小红都要吓哭了，李汀兰上前跟肃贵人理论，肃贵人想动手却被虎妞牢牢地按住胳膊。这时可乐举着个沙包从外面跑了进来，这是她刚去长春宫取回来的，是李汀兰送给德羲的，也是李汀兰唯一拿得出手的针线活。李汀兰大喊：“这是我做的针线活，现在！每个人都去把自己的针线活拿出来！我要核对针脚！”人群安静了那么几秒后，又恢复了闹哄哄的模样。最忙的是谦妃，跑前跑后，劝完这个又要安慰那个，恨自己没有三头六臂，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场面越来越混乱。
“这是做什么！肃静！！”一声高吼压过了喧闹。
众人停了手住了嘴，扭头一看大吃一惊，皇上正皱着眉头站在咏春宫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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