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在剑气的交锋中，同行而来的丹宗长老后退数步，勉强稳住身形以后皱眉问道：
“魔……不对，江辞意她这个年纪就已经这么强了？”
舒珩极缓地摇了摇头，眼睛紧紧盯着刚刚江辞意跪着的地方。
那里留下了一张皱得不行的护身符。
他记得，这是前世自己闭关之前怕这小徒弟没能力自保，用上好的兽皮纸给她画的。
那纸韧性极好，若非长期被用力握在手中，绝不可能皱成这样。
他能看到方才江辞意被盘问的时候下意识握紧这张符纸的动作，也几乎能想象到这个小徒弟往日遇到危险的时候，是怎样一边紧紧攥着这张符纸，一边应付各种危险的。
而现在，这个对未来一无所知的小徒弟，却在他面前撕开了这道护身符，用他亲自藏匿在这符纸之中的剑意来对付他自己。
舒珩深深叹了口气，向丹宗长老解释了那道剑光的来历以后，到刚刚江辞意所在的位置拢了把泥灰，装进一个小坛子里，而后才抬脚走向前方不远处的的纾阳山脉。
他是去探查江辞意有没有趁乱逃进山林的，但不知为何，此刻他忽然觉得，江辞意若真的死了，自己应当帮她收尸敛骨，送回江家墓地安葬。
他作为师尊却没能引这个孩子走上正途，这是他最后能为她做的事了。
待众人跟着道君离开很久以后，江辞意终于在一处滴着水的岩洞之中醒来。
本该在那两道剑意的交锋中碎裂成灰的破庙，此时正完好无损地立在山洞中，与整座大山融为一体。
从江辞意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那庙中慈眉善目的邪佛正对着她微笑。
江辞意瞳孔一缩，忽然想起来先前剑意交锋，惹得泥沙飞溅的时候，就是这破庙残余的阵法碎片将自己掳到这里的。
如果没有阵法的牵引，她大概率已经被撕成了碎片，或者趁乱逃进深山，此时正在纾阳山脉里艰难地躲避着道君等人的追捕。
但现在……
她打量着四周，发现这个山洞的构造并不复杂，整体狭长，左高右低，较低那头汇了一汪清泉，较高那头则立了座诡异的庙宇。
只是她找遍了整个山洞，却没有发现任何可以离开的通道，甚至连神识都探不出去。
这样一来，她就可以心无旁骛地在这里好好修养，不必担心被人发现，也不用担心有人处心积虑地想要用她去换取灵石。
只是那尊邪佛与依旧缠在身上的阵法碎片让她多少有点不安。
所以她缓缓站起来，走到庙门口盯着邪佛看了一会儿，然后“吱吖——”一声，把破庙的门关上了。
根据这长达两日的相处，江辞意几乎可以确定这邪佛是没本事从庙里跳出来偷袭她的，而那邪佛对她内心的蛊惑，也需要双方面对面才能施展。
那就好办了，江辞意盘膝坐在外面，同里头的邪佛友善地打起了商量：
“咳咳，里面的邪佛听着！你已经被我包围了！你要是敢打扰我修炼，我就、我就……”
头一次和坏人打商量，她还挺生疏的，想了半天才恍然道：“我就把你的庙烧了！”
堵着山洞出口的破庙和被关在庙里的邪佛：……真新鲜
但邪佛现在汲取灵力的阵法被踏碎了，本就破败的庙宇又被舒珩的剑意擦到，变得更破了，破得完全没力气去回应江辞意的友好磋商。
不过江辞意也没打算让这邪佛回应，兀自说完以后就咯咯笑了起来。
笑得狠了牵扯到身上的伤口，她便倒在地上继续笑，只是笑着笑着，就有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滴落，又被泥土中的阵法碎片吸收。
邪佛感受到那泪珠中所含的苦涩，散布在外的阵法微微动了动，而后就听到江辞意轻飘飘的声音传来。
“小破庙啊，刚刚真的谢谢你。
虽然我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慈悲，可能坑害了很多无辜修士，也知道你可能和树哥他们是一伙的，就等着举报我的那一万灵石进补，也知道你把我带过来可能没安什么好心，也可能是单纯看道君不顺眼，反正和慈悲没什么关系……”
江辞意像说梦话一样，嘀嘀咕咕说了很久，久到邪佛已经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没在耳朵上设一个隔音阵法的时候，总算步入了正题：
“但你救了我，就是我的恩人，不对，恩神。等我养好了伤，一定会把你好好安置的。”
邪佛：……
你不说但是前面那一截，是会扣步骤分吗？
昨天那个温柔坚韧的小江姐姐哪去了？！你把她还来，我送你离开好不好！
他不知道，江辞意这么多年都是自己一个人待在道君的天元峰上的，道君喜静，峰内便一个伺候的小童都没有，她只能自己修行、自己洒扫、自娱自乐。
现在江辞意被逐出师门了，这么多年的敬爱与期待被打破的同时，心中最后一层桎梏也不在了。
她告别了一段黯淡的过去，同时迎来了新生。
她从此再无归处，却也前所未有的自由。
江辞意觉得这种时候是应该开心一下的，所以一直絮絮叨叨地同庙里的邪佛分享着快乐。
“从今天起，我就是新的我了，所以我决定，以后有人问起我的生辰，我就说是今天了！”
“我知道，今天过后你也是全新的小庙，全新的邪佛，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坑害小朋友了，那你的生辰也定在今天怎么样？”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那从现在开始，咱们就是异父异母的双胞胎了！”
“人家说长兄如父，那么作为一个知恩图报的人，我决定将兄长的位置让给你，来报答你对我的救命之恩。”
“所以你如果将来真的成了佛，请记得保佑你妹妹，照顾你妹妹，让你妹妹变得和道君一样厉害，然后去劈他一剑，给你那些被他踩坏的阵法报仇！”
邪佛：找死可以，别带上我，我在你刚刚开口的时候就自闭了，什么都不知道，谢谢。
……
江辞意躺在山洞里，想到哪里说到哪里，手边无意间摸到了腰间的一个小布袋，忽然就想清点一下自己这么多年在明沧宗里攒下的积蓄。
于是她把东西一样一样地从那布制的乾坤袋里摸出来，顺便对庙里的邪佛实时播报着：
“这是我自己做的伞，竹条编的，加上了防风防水的符咒，很耐用。
这是我攒下来的十块灵石，虽然有点少，但是品质不错，应该能达到上品。
这是我用天元峰的材料自己炼的剑，虽然断了，但还是很锋利。
这是……”
她看着手里的东西，默默收了回去，而后若无其事地摸向下一样。
这次她摸到了一个新鲜脆嫩的东西，忽然惊喜起来。
“这个是我们在秘境里摘的仙草，八品呢！我本来想把它送回宗门的，但是现在回不去，那我就自己把它吃了吧！”
邪佛被关在庙里，看不到江辞意拿出来的是什么，但他能敏锐地感觉到，那仙草刚一出现，这山中的灵气就都在微妙地被它牵引着向山洞中汇集。
他正有些担心山间那些修为高到恐怖的人会不会顺着这丝灵气波动找到这里，那微妙的牵引感又消失不见了，仿佛刚刚全都是一场幻觉。
邪佛放下心来，安静等着江辞意吞下仙草后的变化。
江辞意修为不够，对刚刚的异样没有丝毫察觉，此时正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灵力包裹着仙草，准备找到植株内的杂质并将其炼化。
不过她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仅仅是将仙草炼制成了一种似溶非溶、极易入口的状态。
江辞意将这仙草熔浆吞下，瞬间感受到浓郁的药力包裹着自己全身的脉络。
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山洞中的水汽与山间新生的灵气全都被药力引动，慢慢汇聚到她的身边，把她包裹成一个巨大的茧。
茧中的水汽与灵气一丝丝渗入体内，同充盈的药力一道充斥在江辞意的四肢百骸之中，一边共同修补着连日来累积的伤口，卸下她的防备，一边悄悄侵入了她的灵台。
江辞意很快发现了不对劲，但她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灵台已变得晦暗无比。
她觉得自己好像也变成了水雾，以一种十分玄妙的姿态，按照仙草药力的指引缓慢流动着。
而她体内那一水一火两个灵根更是化为了两团流动的碎金，被柔和而不可抗拒的药力牵引着碰撞、相融。
一瞬间，两股强大的力量在江辞意体内爆发，相互交战起来。
当水灵根更盛的时候，火焰熄灭，水汽化作坚冰；而当火灵根大盛，则又会将水灼烧成雾。
最终，它们同时归于平静。
本不相容的两团碎金安静融在一起，被水雾包裹着缓缓落回原位。
像霞光落入海面，蒸起一片轻盈的雾。
江辞意的睫毛轻颤两下，而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小心翼翼地运转着灵力将自己浑身上下检查一遍，眸中闪过一丝惊讶。
现在的她，真的新生了！
仙草不光将她身上的伤势治愈，还把她本来相互克制的水火双灵根变成了一种从未见过的天品异灵根。
不远处的庙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了，里头与江辞意状态相连的邪佛总算发出了自己的声音，他对江辞意道：“恭喜。”
传说天灵根者皆是前世身怀大功德之人，能得天道眷顾，修炼速度奇快，只等白日飞升。
看来他这便宜妹妹，竟是个有大机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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