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隐秘
晨光熹微，暖阳渐现。
天刚蒙蒙亮江苡安就坐在后院的秋千上看起了向刘苗借的漫画书，她并没有睡上一天懒觉，五点就被小姨从被子里拽起梳洗打扮，今天要去村镇的叔公家，当然不是自己的是何岂知的。
她今天穿着条碎花裙头上还带着顶草帽，是刚换完衣服何太太给戴上的，说这是最流行的田园风，小姨悻悻然。何阿姨不能送我们，吃完早餐后她就匆匆出门赶飞机。
何岂知昨晚没睡觉一大早坐在二楼的阳台往下看着花园里的江苡安，等到桂姨敲门才缓缓下楼，他穿的很正式不像去游玩而是去参加什么典礼，两人草草吃过早餐就出门。
带上江苡安是何岂知的意思，见安安没意见桂姨也不好说什么，只是递给她一个香囊，嘱咐遇到危险就把香囊散开，安安感动的眼眶含泪：“是担心我出了什么事你闻到香味能及时赶到吗？”
“不是的，是出事后方便.警.犬找到尸.体。”
“......”
鹤塘村也属于义川的郊区在礼炀区的对面，所以路程还是有点远，何岂知一路无话手里拿着鲁班锁把玩，一块小木头被他玩出花来，惊的江苡安几次要叫出声来，但是她始终捂住嘴巴选择静静观看。
遇到难以解决的问题何岂知就会拿起鲁班锁沉迷在自己的世界里，完成一次就像解决一个问题，而今天的时间格外长。
经过两个小时车程到了叔公家，一个普通的平房四周并没有其他房屋显得寂寥空旷，还好旁边堆满了枯稻草阳光洒在上面，让这个这个夏天也多了丝慵懒。
见江苡安脸上显出疑虑叔公笑着摆摆手，牵着她往后屋走，房子两头开门，穿过里屋打开小门，阵阵香甜凉风扑面盖来，这屋后竟似世外桃源般，遍地瓜果蔬菜小山溪流，叔公见江苡安哈喇快流出捂起袖子将脚下的西瓜摘了下来，当场切了吃，汁甜肉脆，吃的江苡安停不下来。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了一有什么新鲜欢喜的东西就想让何岂知瞧瞧的怪习惯，可他这一回来就没了踪影，江苡安端着几片瓜将整个屋子翻遍了也没寻着人，狐疑的向叔公眨眨眼难不成这屋里头还有密室不成？叔公被这小眼神弄的哭笑不得，他没解释只是将食指放到唇中然后连摇头，江苡安似懂非懂的也学着他，然后恍然大悟原来是让自己不要管他。
叔公是个聋哑人不会讲话但是笑容格外亲和，可是如果要比笑容那肯定还是娜娜第一，因为别人只是脸笑，而娜娜是整个人都在笑，别人笑容背后是看不懂的脸，而娜娜透过笑容能看见心，是笑的发颤的心。
直到午饭时间何岂知才从小门出现，脸上透露出丝疲倦，身上的小礼服有些脏能隐约闻到烧纸味，他像是饿坏了端起饭就吃，一直默默吃饭的叔公见他这样抬头起手比划了几下，见他还没反应情绪变得有些激动，何岂知见状点头示意，再后来他们一直在用江苡安看不懂的手势进行交流，过了好一会叔公情绪才渐渐平稳，但饭没吃几口就哭了起来，老泪从脸上留下，紧闭着的嘴微颤抖动，江苡安见状慌了神连忙抽出纸巾安抚劝慰。
可就在此时，连给她反应的机会都没有，碗筷一甩，何岂知跑了出去。
他跑了很久，江苡安追了很长，最后在一堆小土堆旁找到了他，是的，那是一座孤坟，他双膝跪在地上，缄默了许久倔强的泪还是流出，或许是忍耐太久，也或者是太委屈，这眼泪竟然流了半个小时，就这样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没有声嘶力竭，没有放声哀嚎但却安静的让人心疼，只有十三岁的他，身后到底背负着什么？
江苡安只是站在身后掩在树旁，自己不擅长安慰人，也不知道这一冲动的过去会不会让他更加难过，可是她还是选择了走出去，哪怕是静静站在身旁陪着也好，可一蹲下就猝不及防的被何岂知紧紧抱住，十指深陷划出道道印痕。似乎找到感情的宣泄口眼泪流的更猛烈，嗓子哽咽道：“小苡，妈妈躺在土堆里，躺了好久好久，叔公说她只是想睡觉，可是为什么几年都没有起来，她是不是真的死了？”
在江苡安的世界里从没经历过死亡，所以她的脑袋里根本不存在这个概念，她解下何岂知的手道：“怎么会死，人哪有那么容易死啊！我爸爸妈妈比你妈妈离开时间更久！你妈妈是多久啊？”
“五年”
江苡安鼻子一哼，双手食指交叉比划得意道：“我爸爸妈妈可离开我整整十年了！”
何岂知停住了哭泣问道：“那你爸妈去哪了，会回来吗？”
“当然了！只不过现在时机还不成熟。”
“什么时机？”
江苡安学着叔公的表情，将食指放在嘴唇上：“天机不可泄露。”
回去的路上江苡安用柳条编了两顶遮阳帽，为的就是把何岂知头上万年不变的帽子换下，刚开始何岂知是不妥协的，但是最终拗不过她的坚持。
两人漫步在田野上，路边并没有多美的景，不知是宣泄过后舒畅还是有身畔之人的陪伴何岂知觉得连路旁的牛粪也变的可爱起来。
“哇，小知知原来你不是何阿姨的孩子啊”
“嗯。”
“那小知知知道何阿姨有孩子吗？”
“不知道。”
“那小知知知道什么啊？”
“别喊我小知知。”
“那喊什么？”
江苡安停下脚步，指着树上：“要不就叫傻知吧，傻了吧唧叫个不停知了，简称傻知，谐音傻子。”
何岂知双手放进口袋翻个白眼：“哼，那你还笨蚂蚁，笨的要死，黑的要命，丑的吓人！”
“哦？是嘛”江苡安不反驳只是径自从田里捡跟木棍朝路边跑去。
“那当然，你跑回去做什么？”看着她往回跑疑惑还没问出口一坨新鲜牛粪迎面而来，吓的他连声大叫。
“让你说我笨！”江苡安右手举粪，左手叉腰，样子十分得瑟嚣张。
“我错了！”
“让你说我黑！”
“我黑我黑！”
“让你说我丑！”
“你是真丑！”
“啊啊啊啊！小贼哪里跑！接住我这排山倒粪！”
落日余晖温柔的笼罩整个原野，两人在夕阳下前后追逐，印在路上的倒影是他们人生中不可磨灭的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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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点星光缀满黑幕夜空，凉风徐徐摇曳而来，叔公家门前没有任何遮挡，饭后坐在枯草堆上抬头一望竟是一片繁华如梦的璀璨星空。
“所以你从来没见过你爸爸妈妈吗？”何岂知考虑了很久但是最终还是问出了口，有些问题不能掖着藏着。
“见过的，在每晚的梦里。”江苡安对这个问题毫不忌讳，因为很多人问过包括自己。
“...你问过桂姨妈？”
“问过。”她眼神一瞬的黯然但又很快恢复神采继续道：“后来就不愿问了，因为我在梦里见过妈妈，她长的很漂亮，说话很轻，很温柔，你一定觉得很不可思议吧，不相信吧。”
“我信。”何岂知全程盯着她，眼睛里情绪翻涌。
江苡安不惧坦然对上他的眼睛喃喃道：“每个人都有隐秘，小姨的隐秘是右脸伤疤，娜娜的隐秘是全身伤痕，程霖丰的隐秘是手中娃娃，你的隐秘是土里妈妈，我的隐秘是半旧校服，我们互相是见证者，却谁也不愿意成为窥探者，哪怕已经离真相很近很近，因为我们都知道这些秘密有多脆弱，揭开后是皮肉相连的鲜血淋漓，那些所谓的时间根本不是金疮药而是麻沸散，时间一久不是伤好，而是已经麻木了。”
果然...
被他猜中，她并不是普通的孩子，和自己一样早熟，甚至比自己更早接触人性的多面。
或许她早就洞察了自己的想法，暗示他不要过多询问，还是太过于冲动，这时机不对，她有很强的保护防御，怎么可能轻易对他缴械投降道出真心。
两人相对无言...
“这里的天空真漂亮，听说今晚有流星，我要许愿！”江苡安打破沉寂，站起来小心往何岂知那边走，东瞧瞧西看看最后还是落在何岂知身旁，阵阵凉风吹卷香裙，绕了几圈又飘散在缕缕发丝中。
“可惜这里位置不是最好，而且还没带天文望远镜。”何岂知上扣散开，袖子卷起，完全没了之前小贵公子模样。
“听说人死了就会成为天上的星辰，如果思念太重宇宙就撑不起它，就会变成流星雨坠落下来，宁愿粉身碎骨也要见一次想念的人。”
“流星雨是彗星分裂的碎片与大气层摩擦燃烧发光与你说的并没有科学联系。”他诚恳严肃道。
“......你是不是话题终结者啊。”江苡安转头不再理睬他。
空气中再次布满尴尬，她刚想闲扯些什么打破这紧张气氛就听到他一字一句认真道：：“银河系共有两千亿颗恒星，恰好这个世界曾经活过的人也大概两千亿，你看这茫茫宇宙是不是和人类有许多相似的地方？”
他手指向上空继续道：“就比如这天空中的恒星，大多数是由两颗恒星组成的双星系统，因为我们离的太远所以看起来像一颗，所以...”
手放下，他沉默了许久低低道：“所以人无论离开多远，时间多长，都会找到自己的另一半。”
江苡安从未认真听过他讲话，或许是声音太小的原因也或者是她根本不上心，现身处寂寥空旷处才觉得他的声音是如此的清脆悦耳沁入她心。
但何岂知并没有说完，除了双星，三颗以上恒星组在一起的聚星也长存在宇宙中，三星的运行轨道始终无法判断就像三角恋中总有人受伤不可能大团圆一样。
一点白光划亮黑夜，引出无数缕丝带，整个天空被照亮，一闪而过的绚烂是流星短暂一生的陨落，所遭受的烈焰烧灼就是为了化为灰烬与大地融为一体，这毫无理智的心甘情愿无理可循，却只有自己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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