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汤粉与肖邦
黑夜似幕措不及防的降临,马路上的车流追赶时间疾驰而过从不沉沦夕阳的余温中,两旁的路灯亮起似盈盈银河清冷决绝的将闸西临园分界。
江苡安趴在车窗看路景,肚子的吵闹声将何岂知手里的事停了下来。
“饿了?”
“有点。”不知为何她对他很放得开,不想用任何客气的话来拉远他们之间的距离。
何岂知显然对这种回答很满意,吩咐司机老李将车子往市里开。
“吃西餐?”
“啊?”
“牛排?我现在打电话去订座位。”
明白他的意思后江苡安打断了他拿手机的手:“不不不,我就是想吃米粉。”
看到他的眉毛皱起来,又添了一句:“因为我现在太饿了,我家楼下就有一个汤粉店,真的很好吃!”
车只能停在闸西的大门口李叔在车里等,六七点的闸西正是晚饭时间很是热闹,门口本已经枯萎数年的大榕树竟冒出点点嫩芽,江苡安瞪着眼小嘴张成椭圆指着它吃惊道,何岂知刚想喊她回来就被她这样的滑稽表情弄笑了。
两人一前一后,何岂知比她高一个多头,邻居看到数日没见的江苡安纷纷打着招呼亲切问候。何岂知一转头不见他心里大惊,四处寻找后发现她居然还停留在远处和别人闲谈,双手捧着一堆吃食,刚想急促拉回她,却见她陷于四周灯火阑珊中低头温柔浅笑,一缕落发垂下轻柔挽至耳后,轻喊她一声,回眸间是腼腆一笑,何岂知觉得那肯定是自己这辈子都难以忘记的美景。
穿过好几条小巷才抵达老林粉店,没有招牌,只有一间挤满餐具食材的老店,屋外墙上贴满了小广告,房间太小桌椅都摆到门外,老板是个身材魁梧的中年胖子,腰间系上一块满是油污的围兜做事很是麻利干脆,他们还没到店里老板就认出江苡安,满脸的笑意迎了过去:“呀,果然是安安啊,怎么最近没怎么见到你啊。”
“林伯伯,小姨重新找了一份工作所以就不住在这里了,最近生意还好吗?”
这附近的人都了解她家的情况也并不会多问什么,林伯热心肠,有个女儿比江苡安大几岁在市里念初中,自己身上穿的好几件半新衣服就是从他女儿那拾来的。
“好好好,哪叫你林伯伯有身好厨艺呢,今天好不容易来了趟不吃碗招牌汤粉,不准离开哈。”
话刚落下林伯侧头一瞧,才注意到身旁的何岂知眼角一眯脸上立刻笑出几个褶子:“哟,安安真给面子今天林伯请你们吃,等过个十来年你们就得请林伯喝酒啊,可别忘了啊。”
“林伯伯,不要逗我了!”林伯看着江苡安羞红的脸笑的更大声。
江苡安想拉着何岂知随便找个位置坐下,他却突然握起林伯的手表情十分认真严肃道:“一定一定。”
嫌丢人的江苡安趁林伯没回话赶紧拉他到一个角落坐下。
一把红薯粗粉,两勺牛骨高汤,几撮鲜酱肉丝。
面上冒起香腾热气,江苡安连喝了几口汤才动筷子开吃,何岂知端坐在凳子上纹丝不动,江苡安有点疑惑于是将碗里的酱牛肉全部捡给他,可他依旧不动。
“你不喜欢吃汤粉吗?”
“喜欢。”
“那怎么不吃呢?”
他还是不动却将目光移到她的碗里问道:“好吃吗?”
江苡安连忙点头,十分坚定。
于是何岂止立即将两人的碗互换,拿起她的筷子就吃:“嗯,果然好吃。”
江苡安夹筷子的手还停在半空,木木道:“我...我记得点了两份啊,你为什么要吃我的,这里面可是有好多我的口水。”
他的吃相很是文雅,汤粉本就被江苡安吃的差不多,所以他没吃几下就到底了,阁下碗筷道:“你和我是一体。”
临走前江苡安给李叔打包了一份然后跟林老板道了别,他还嘱咐何岂知别忘了他们的约定。
回到渡溪公馆已经九点,洗漱好躺床上。江苡安从床垫下翻出一个扁形带锁的盒子,里面只装了一本厚厚的本子,这个是她攒了好久的钱买的,至于为什么要买,因为它带锁,可以锁住她所有的秘密。
取出笔记本,从荷包里掏出一条桑蚕丝手帕,手帕透光雪白,薄软滑腻,隐约能闻到一股清淡的果香味,右下角绣着H开头的几个英文字像是人名,她将手帕折叠好格外小心的放到盒子最底部,然后安心躺下,刚打算关灯就被小姨喊到楼下。
何太太一看到她眼睛就像沾了春水般甜润连喊江苡安过来,直到大厅才看见清楚桌上放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何太太笑道:“小安安快过来,你看今天阿姨给你买了什么?”
礼盒一打开,江苡安的眼睛就被这东西吸引的挪不开:“哇,好漂亮的衣服!”
小姨看见原来是这东西赶紧将盒盖上,连摆手道:“何太太,这礼物太贵重了,我们真的收不得。”
“哎哟,就是一件衣服而已,我乐意!嘿嘿,小安安乖,你小姨第二春叛逆,咱们不理她,你快去换衣服,让阿姨看看。”
小姨望着她眼神呆滞:“啥?第二春......”
何太太双手交叉放在脸下无辜道:“第二青春期啊。”
小姨捶胸,终于遇到比自己还奇葩的人了。
何岂知从楼上书房出来,想到今天的琴还没练,又跑进去用咖啡机泡了杯咖啡,看来今晚要熬夜了,从书架抽了本肖邦练习曲集,想想又将夜曲集也带上端着杯咖啡下了楼,刚下到楼梯口就被大厅的喧闹声吸引,往常他是从不注意大厅的动静,自从有些人来了,他总是无意瞄上几眼,可今天这一瞄就让他把琴谱咖啡放了下来,朝那走了过去。
江苡安很瘦但是身材比例很好,腿.笔直修长,穿了件白色蕾丝连衣裙,精致圆润的珍珠环绕胸前,腰后背缀上一条大蝴蝶结,两条蕾丝竖带自然垂落在身后,裙下摆微微撑起,蕾丝边纹层层交叠底部,刚好的长度衬出腿.部完美线条。
“何...何阿姨。”突然穿这么短的裙子江苡安有些手足无措,双脚局促的交叠在一起。
何太太放下手中的茶杯,拧眉思考道:“等等...总觉得还欠缺了些什么...对了!”
她抓住江苡安的双麻花辫,轻轻一扯,微卷长发瞬间散开,及腰长发垂落到腰部蝴蝶结上,刚好的卷度配上一身蕾丝公主裙,何岂知看的有些痴了。
何太太连拍手赞声不断:“啧啧啧,美翻了,我家小安安长大了不知道要祸害多少男人啊。”
小姨看见不一样的安安心情很是愉悦:“基因好,基因好,我们那的基因果然好。”
“那趁她还小没祸害.男人,我家小知知就先收了她,祸害下他,我想他也很乐意的对吧,小知知?”
何太太抛给何岂知一个我懂你的眼神,何岂知还隐在暗处闻言没有动作而是重新端起了咖啡琴谱,向着琴厅走去,转身前说的几个字轻到任何人都没听清,除了小姨。虽然语调轻柔,但字字清楚,态度坚定,如果她不是寻常人还真不知道他说的是:“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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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串音阶琶音基本功练习过后,将肖邦练习曲翻到第三首“离别曲”,这是何岂知最喜欢的练习曲之一,这首练习曲技巧难度不是这本书最难的,作为很喜欢追求钢琴技巧的他来说并不是经常弹,可不知今晚为何想练。
手指触键,第一段主旋律优美迷人,没有熟练的技巧和情感表达很难将这首曲子的细腻音质表现出来,中段结束后,门被打开,他的听觉很敏锐,知道来人后钢琴键上的手指并没停下,他演奏时不能将一首曲子打断必须要弹完才能停下,他喜欢从一而终。
江苡安也不想打扰他只是现在已经凌晨了,他晚饭只吃了几口汤粉心里担心他受饿,于是自己煮了几个饺子给他,也不知道他爱不爱吃,琴厅没开灯只有中央一盏射灯照在三角琴上,显得神秘寂静。
琴声停下,何岂知看到来人,整个身子往一侧挪,手朝琴凳旁拍拍示意她坐自己身旁,江苡安放下饺子走过去,灯照在他脸上显得柔和安静,坐在琴凳上挨的他好近,双手不知道往哪里放最后落在自己腿上。
他将双手重新放到琴键上,拿出另一本夜曲集,翻开几页一段恬静的乐段从他指端展现出来。
“这是什么钢琴曲?”
他没有停下却依然耐心解说:“降E大调夜曲,是大家最熟悉的肖邦夜曲之一。”
“那什么叫夜曲啊?”
“是肖邦创新的一种钢琴独奏,很适合晚上听。”
江苡安不想提问,因为已经沉浸在轻缓缱绻气氛中,一曲过后,他停了下来走到墙边按下按钮,头上的一片屋顶瞬间全部消失,月光代替灯光,天上缀起点点星光,江苡安想到的是明天肯定是个大晴天。
他又换了首曲子,这首不同于上首如果上首只是静谧而这首却弥漫了惆怅,还有丝叹息。
“这个我不喜欢,听的难过。”
“升c小调夜曲,是肖邦逝后发现的遗作。”
“怪不得,你很喜欢肖邦吗?”
“嗯。”
“为什么呢。”
“不知道。”
江苡安不知道怎么接话,静默了会他又说道:“猝不及防的心动了,大概就是喜欢吧。”
轻纱月光透过玻璃沾染在两人身上,江苡安蕾丝白裙并没有换下笔直稍显呆愣的坐在何岂知身旁,即使不懂也认真的听着每首乐曲,看着他指头每次在琴键的移动。
“我喜欢最开始听的那首,有点甜甜的感觉!”
“离别曲?”
“怎么叫这个名字,名字和曲子的感觉完全相反嘛。”
“因为...”
“因为什么?”
江苡安看着何岂知的耳根变红,打断了他的解释:“咦?你的耳根怎么红了?”
何岂知以为她看出了自己的小心思,慌的指头不听使唤连弹错几个音,脑子的思绪乱飞,最后“啪”的一声手肘立在琴键上,双手无力的撑头。
这种突变把江苡安惊的站起后退,何岂知转头看见躲避自己的她,眼神变得黯然。
“你...”
“觉得我像怪物吧。”他哑声道。
“你...”
“很晚了,你回去吧。”果然没人会和这么古怪的自己相处,他颓废的关上了琴盖。
“你...你是不是...饿了?”
“啊?”
江苡安小跑到前面桌上端起了一盘已经凉透的饺子,拿到他面前:“我看你晚上只吃了几口汤粉,现在肯定饿坏了。”
“你做的?”
“嗯!我...我煮的。但是现在估计已经凉了,要不我去热热?”
何岂知拉住她的手,两人都凝住了,他的指尖有茧肯定是弹琴造成的但是手心很柔嫩,就像那块手帕,令人感觉干净舒服。
握住的手立即放下,眼神中的慌乱在江苡安面前表现的一览无余,他突兀的抢走了那盘饺子:“你煮的就好。”
说实话江苡安还是被他刚才的样子吓到,但是在他说出这句话后暖意瞬间袭满了自己的心房。
吃完饺子后,江苡安打算将盘子放到厨房,刚站起,身后就传来他的声音:“别离开。”
江苡安叹了口气,很怀疑他真的比自己大吗?可自己还是妥协了将餐盘放回幽幽道:“不离开。”
钢琴声没断,从肖邦弹到莫扎特,从古典乐讲到现代乐,从贝多芬谈到傅聪。
“我很喜欢傅聪,你知道吗?他是傅雷的儿子,他的演奏饱含思想的沉淀,丰厚不浮夸可惜他身体不适,不能经常出来演奏,我还喜欢鲁宾斯坦,他弹的肖邦作品很棒,对了还有...”
江苡安不知何时倒在他的肩旁睡着,发丝随意落在自己身上,他不敢动,望向她后眼神变得迷离,四周一片静谧偶有几声蝉鸣,月光从窗外透过,照亮了整个大厅,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清冷的高跟鞋声传来,何太太立在他面前,怒将一张皱纸抛到他面前:“好玩吗?”
“还好。”
乌云遮皎月,房内陷入一片黑暗中。
“你想对他说什么直接告诉我就行了,何必自己故意写恐吓信引他注意,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安安你差点没命!”
“可是他还不是无动于衷吗?。”
他将江苡安从肩上转到怀里:“只是这件事我没想到她会来,这点我承认错误,可是你呢?你为什么把纸条放到我的房门前?为什么在她出现的当天演戏?还有为什么故意将病历本放到她床下?”
何太太理亏词穷半天才答道:“我还不是为了你好,整天孤零零的想找个人陪你嘛,你这样如果你妈妈知道了不知道多心疼。”
“已经死了的人会心疼吗?”
“何岂知!”
何太太忍住心里的怒火咬牙切齿道:“就算你不会表达情感,就算你妈妈有错,但她始终是你妈妈!”
“可是,她从来没抱过我,从来没亲过我连临死前也不想见我,我就这么可怕吗?”
何太太哑口无言。
“我之所以假冒.恐.吓信的确是想引起他的注意,但是不是传个话那么简单。”
“你要见他!什么决定让你冒这么大的险!!”
他垂眸,之前眼瞳里的凌冽转向怀里人时瞬间消失默然道:“她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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