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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不知所措


“凌凌,凌凌?”陈瑾沙哑的嗓音带着泣声在萧凌的耳边响起。

        她吃力地睁开眼,光线一下子刺入她瞳孔,似乎在灼烧她的角膜。

        “妈……妈……”萧凌被自己刮沙一样的声音吓住,喉咙干涩地如同布满了铁锈,每一个发音都拉扯着。

        陈瑾看着她,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她激动地对萧凌说,“是妈妈,妈妈在这里。”

        萧凌点了点头,向她吃力地咧嘴笑了笑,陈瑾的泪水更汹涌了。

        她的丈夫死在他人枪下,难道她的女儿也要遭受这样的痛苦吗?上天怎么能这样对待她……

        在知道萧凌出事的时候,她如同去了半条命,这是她唯一的孩子啊!

        “医生,我去叫医生,”旁边沈弥也从座椅上惊跳起来,跑出门外。

        萧凌半阖了眼,等瞳仁适应了光亮之后眼帘缓缓打开,她转了转眼珠,看着周围的景象。

        她的头顶是一大堆仪器和细管,床单被褥是干净的白色,周围也都是白色。

        “凌凌,”门口安轶的身影也出现了,他急切地大步走到她床前,心焦关切地打量着她的面色。

        “没事了,凌凌,”良久后,他终于闭了闭眼睛,修长的手指轻轻撩开她额前的碎发,手掌还带着些颤抖地抚过她头顶,“你只是左腿被枪弹擦过,没有事了,没有事了。”

        萧凌看着他苍白的面容,张了张口,又翕合上。

        “想说什么?”他俯下来。

        “我……身上……女人……”萧凌眼角微红,忍住喉咙里的灼烫,吃力却又坚持地问道。

        “凌凌,”安轶的目光一下子哀默下来,“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看她。”

        萧凌的目光死死锁着安轶的黑瞳,“哪……”

        “凌凌快好起来,”安轶避开她的眼睛,为她掖了掖被角。

        萧凌机械地转动着脸,看着周围的一切。

        这里没有血,没有粘稠的湿重感,没有混乱的脚步声,没有尖叫和哭号……

        妈妈在,沈弥哥哥在,小轶哥哥也在,她也活下来了。

        可是那个原本可以抛开她独自逃走的女人,却再也无法从那片血泊里起身……

        还有那些被踩踏的人,被抛弃的孩子……

        枪声!

        萧凌突然眼神涣散,胸口剧烈地起伏起来,她的心如同一个枯井,干涸得流不出泪水来,只能沙哑又惊恐地喃喃重复着“死……血……”

        “镇静剂!”一个白衣大褂的医生大步跨过来,几个护士立刻上前按住了萧凌的手脚。

        “枪!”萧凌身体某一处痛得厉害,她惊声尖叫着,想要摆脱护士的桎梏。

        “快点,”那个医生从护士手中拿过针筒,在护士的辅助下将针尖插入了萧凌的手臂。

        慢慢地,萧凌挣扎的身体渐渐平静下来,她的眼睛也浮上一层迷蒙的神色,阖眼睡去。

        陈瑾看着萧凌入睡安谧的模样,强撑着走到在她的床前,眼光投向她被白色绷带包扎的左腿,猛地瘫软下身子,满眼苍凉。

        “干妈,”安轶立刻扶住了她。

        沈弥也上前两步,担忧地望向两个人。

        “小轶……”陈瑾原本挽起的头发凌乱地垂下几缕,她抓住安轶的手,苦泪纵横、目光哀切,“凌凌她……”

        “您不要自己吓自己,”安轶立刻言语坚定地对她说,深深藏住眼底的颤抖与心痛,“凌凌只是受了惊吓,过段时间慢慢调理过来就好了。”

        “是吗?”陈瑾如同看到一根救命稻草,她攀着安轶的手臂,满怀希望地问。

        “是的,您相信我,”安轶将她扶起来,“过几天就好了,凌凌是个坚强的姑娘,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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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凌再一次醒来时,窗帘只透过了路灯昏暗的光,房间里安静又清冷。

        陈瑾因为之前自萧凌入院起连续两夜不眠不休被安轶劝去休息,今夜是安轶为她守夜。

        “凌凌,”安轶柔声地唤她,“醒了?”

        萧凌的眼瞳动了动,看着他。

        “要不要喝水?”安轶眼光抚过她干至起皮的嘴唇,轻声问道。

        萧凌的嗓子还如之前那般如有团火在灼烧着,于是她点了点头。

        安轶送着吸管到她唇边,甘甜的清水一下子洗去了她口腔里的苦涩,也消下喉咙里的灼热。

        “小轶……哥哥,”她的眼睛逐渐清亮起来,“妈妈……呢?”

        “她这几天一直没合眼,害怕一眨眼你就不见了,我不容易劝动她去睡一会儿,”安轶拿起一张纸巾,温柔地为她擦拭嘴边。

        “我的腿……”萧凌还记得自己那时的疼痛,回忆起来心脏都抽疼着。

        “没有事,”安轶对她说,“没有伤到骨头,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只是被子弹外壳灼伤,伤痕会慢慢愈合,你的左臂因为踩踏有三处骨裂,过段时间就会好的。”

        萧凌悲哀地闭上眼睛,她是藏在别人的尸体后面得救的,如果没有那个女人,那颗子弹会直接贯穿她的腹脏!

        那些恐怖的回忆再次席卷而来,铺天盖地,她的牙齿颤抖起来,磕在一起。

        “凌凌,看着我,”安轶将纸巾放在床头一个桌子上,坐直身子,认真地看着萧凌的眼睛。

        萧凌慢慢打开眼帘,眼中依旧是扭曲的痛苦。

        “你活下来了,”安轶的手拂开她颊边的耳发,“只要你好好的,我……和干妈愿意付出一切。”

        萧凌空洞的眼睛里慢慢地蓄上了一层光影。

        “你不知道,我们开到半路时听到广播说奥维火车站的事情时有多害怕,”安轶黑曜的眼眸沉沉,“凌凌,无论干妈,还是我,都已经失去了太多,不能再承受失去一个你。”

        他温暖的掌心捧着她的侧脸,让她看着自己。

        “凌凌,”安轶眼中的愧疚、担忧、痛心交杂在一起,“是我的错,如果我们早一点来接你,就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你的身上。”

        萧凌看着他因为痛苦心揪皱起的眉头,想抬手去抚平那处褶痕,却浑身都没有力气。

        她怔怔地开口,“小轶哥哥……我……梦到了爸爸……”

        安轶静静地听萧凌说下去。

        “他说他一直都在陪我,”萧凌的眼眸终于有了一丝光亮,汇成了水珠,“可是我不信。”

        “妈妈会信,可是我不信。人走了,就不能再陪着谁了。”

        “爸爸陪不了妈妈和我。只有我和妈妈了。”

        “不哭,还有我,凌凌,”安轶的眼神漾着疼惜,他轻轻地摩挲过萧凌的眼角,抹去泪滴,“你快好起来,让干妈放心。”

        萧凌看着安轶澄澈温柔的目光,心中那片荒凉的恐惧与惊怖似乎消隐去一些。

        “我怕,”萧凌闭上眼睛就会想起那一幕幕。

        “哥哥在这里陪着你,好不好?”安轶向她坐近了一些,拉过她的手。

        萧凌向他勉强地笑了笑,手臂和左腿的疼痛有逐渐清晰起来,是止疼药的药效过去了,她牙缝间挤出一声闷哼。

        “是伤处痛吗?”安轶紧张地看着她。

        她点了点头。

        安轶起身去接了一杯温水,将止疼片送到她唇边,喂她吃下去,然后为她掖好了被子。

        “再睡会吧,”他抚了抚她的额头。

        过了一会儿,困意上涌,萧凌慢慢地阖上了眼帘,呼吸变得轻缓平稳。

        病房里开着一盏暗灯,光影绰绰地投下影子,混浊了黑暗,搅乱了浓稠的寂静。安轶的身影被灯拉投在窗帘上,模糊了边角。

        他看着萧凌的睡颜,慢慢解开袖口,露出一段手臂,疲惫地仰靠在椅背上。

        他回想起,当那个精壮警察将一个莹润项坠递给他让他辨识是否是萧凌时,他突然崩溃的情绪,那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揪心、自责、痛苦、恐慌、焦虑和一点难以察觉的异样。

        他摊开手,掌心赫然躺着萧凌那枚沾了血的玉坠,血液已经干硬,变成了深褐色附在玉坠的边角。

        在他的胸口,也戴着一枚这样的玉坠,和萧凌的是同一块玉石切割出来的,只不过陈瑾用银链串起玉坠成了一条项链,而自己因为不喜欢脖子上吊着一个过于女性化的东西,方素岚妥协之下为他求了一条黑绳串着。

        萧凌,是和自己从小玩到大的妹妹,是亲人。只是,为什么听到她出事的消息时,自己的情感会与之前曾祖父和祖父去世时的这样不一样?

        两位长辈离世时,安轶悲痛蚀骨,那是一把重锤敲在他心头,内脏被击碎碾粉,和着血水散在身体各处翻腾搅拌。

        而听到萧凌或遇难时,一瞬间的崩溃后他的心脏麻木着抽搐起来,等痛感再袭上心头时似乎有一双手将他的心脏揪成一团狠狠地拧着,拧成一根绳索,一步牵扯,步步痛心……

        是愧疚吗?他也不知道。这样的痛让他失控,让他惊惶,也让他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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