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剑绝玉山
然而李吟伤却是很镇定地再次点亮了烛台,他看着门口出现的来者——一身素衣,手握一柄折扇,披肩长发,正是玄天君李复。“李先生也不相信我?”
李复平静地看着李吟伤,与之对视数眼,李复淡然开口说“今夜丑时,玉山之顶一会,如何?”
李吟伤在与李复的对视中,令他惊讶的是,竟发觉李复眼中有一丝怜惜,他拱手道“李先生说笑了,苍月军此刻面临灭军之灾,为帅者岂能离军而行。”
李复把手中早就准备好的东西往李吟伤身上一抛,转身一步跃起,离开了凤阳王府。一枚散发着细碎光泽的东西落入后者手中,那是一枚白玉发簪。
一切的一切,都在说明,顾青疏在玉山上。
李吟伤,他不得不走。
“陌尘、炎洲、忧悯、江瑜,我……”李吟伤犹豫着开口。
“王爷,去吧。”四个人异口同声,“重逢,必有时!”
李吟伤望着坚定的四人,不禁热泪盈眶,凤阳王府此刻静悄悄,这四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各自点点头,如今他们都已是视死如归之人。
翌日破晓,苍月军最后一次誓师。那是曾经祭奠老王爷的校场,身穿紫色直裾的李吟伤踏着沉重的脚步走上点将台,他抬头看了一眼原处东城头那面飘动的苍月军雪月银箭旗,大声喊到“凤阳军全体!”
“有!”最后的三千名苍月军全体集结在此,依旧声震九天。
“家有父母赡养者,出列!”
“家有儿女扶养者,出列!”
“家有妻盼归者,出列!”
李吟伤连续高声大吼三遍,至少七成的战士,包括孙忧悯、苏炎洲二人全都已经出列在外。“苏炎洲!孙忧悯!”他喊道。
“末将在!”二人异口同声。
“我命你们,带着出列的将士们,脱下苍月军服,卸下装备,而后返乡归田!”李吟伤毅然决然的声音一出,所有人均是一惊。
什么?
什么?!
什么!!!
“王爷。”苏炎洲望着李吟伤,转身走向自己的绝尘,翻身上马“誓死追随王爷!”
所有黑枪营的将士重新归队,全体上马“誓死追随王爷!”
其他各营所有将士也全都归队,举起手中的武器高呼着“誓死追随王爷!”
“誓死追随王爷!”所有人都在高呼着。李吟伤凝视着台下跟随自己八年的部队,脸上虽是一如既往地镇静,可是在一旁的叶江瑜分明看到了他眼眶中滚动的泪珠,他正在端视李吟伤时,没想到后者竟然发话了“江瑜,王府内还有一些财宝和踏雪军花名册,你去一趟他们的故乡,告慰他们的家人。”
叶江瑜深深地看了李吟伤一眼,点了点头。
昨晚的计划中,黑枪营走东门,暗弓营守城,墨剑营保护李吟伤从南突围。
苏烟梅部果然如其所言,稍作抵抗便由墨剑营清出一条生路,保护李吟伤突围而出。
苏炎洲头戴黑色飞鹰头盔,身穿深蓝色战袍,黑铁的护肩、护胸、护腿、护手、护足以及黑色铁枪将其完全变成了一名黑色骑兵。所有黑枪营骑兵如同黑色的洪流一般从凤阳城东门冲锋而去,而对面,则是四千早已整装待发的天策军骑兵。黑色军团与赤色军团的冲锋,如同两个硬梆梆的拳头互相碰撞,刹那间,金戈铁马,杀声震天!
闻卿意张弓如满月,一箭直射乱军之中的苏炎洲,箭羽却在半空中被另一支箭所拦,闻卿意不甘心,又射一箭,却仍是被阻,射箭人似乎决心不让她用箭。“景之。”闻卿意望了一眼凤阳城头的射手后喊道。
“我明白。卿意,你按照李先生说的去做。今日,是我天枪营与黑枪营的真正比试!”顾景之双手舞枪,与苏炎洲的黑色枪锋不断交手。
在凤阳城楼上持弓站立的暗弓营营长孙忧悯望着远离的天弓营队伍,一直握紧手中的暗弓营制式黑木复合弓,在远处继续掩护着苏炎洲。
黄昏之时,残阳如血,这片凤阳城外原本茵茵的草地,同样也沾满鲜血与战骨之魂。乱尸之中,已经仅有天策军还站立着,不,天策军十名枪兵围着最后一名穿着青衣黑铠的持黑枪的战士,那是苍月军黑枪营营长苏炎洲。不知道战斗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全身上下伤痕累累为何还能够站在这里,希望王爷已经安全突围了。苏炎洲如是想着,敌军的枪再度刺了上来,他的头盔早已丢失,铠甲也支离破碎,但他的双手仍旧有力!“当!”黑枪横扫,击飞了其中两名天策枪士的武器,但自己腹部也被另外几根枪所刺穿,一口淤血从他口中吐出,他眼神直直地望着那凤阳城城墙,而后跪倒在地,没了呼吸。至此,苍月军黑枪营全军覆灭。顾景之擦了擦自己脸颊上的血渍,望了一眼夕阳和渐渐暗沉的天空,有两颗明亮发紫的星星,很早地就挂在了这片黄昏苍穹,仿佛在逐退着太阳的光芒。
随后,天策军进逼凤阳城,没想到凤阳城上守军竟不再发起防守,顾景之为首的天枪营爬上城楼,只见暗弓营长孙忧悯手持黑色长弓,目视前方,表情肃穆地说“来了?我军奉凤阳王之命,向贵军投降。”顾景之看了他身后的箭囊,里面早已是空空如也。
墨剑营与李吟伤在突围后不久,遭遇天策天弓营追击,周陌尘当即率领最后半个营的战士断后,李吟伤独自踏入玉山。
多日之后,叶江瑜来到成都苍月关一带的村庄,一身金色大氅的他身后跟着一辆看起来沉甸甸的马车,行驶时有着似乎是元宝碰撞发出的声响。要不是他身后背着一轻一重两把剑,以及跟着好几个看起来虎背熊腰的年轻人,兴许早有强盗盯上。
“叶先生,这里就是我们几个的村了。”其中一个年轻人说道。
“嗯。”叶江瑜点点头,“幸好有你们带路,否则本少来这里要多走不少弯路。”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语气沉重了下来“你们几个……原来是不是踏雪军的?”
那个年轻人低头不说话了,他旁边另一个看起来稍微年长一些的青年开口道“是啊,踏雪军就剩我们几个了……”
“我们村一起出来当兵的有三十二个,我们都是好兄弟……”
“当年枫华谷我们是圣雪营派出的哨骑,途中风雪把马冻坏了,我们回营地休息了一日,结果第二天踏雪军就……”
“百里是我邻居,回去怎么和他爹娘交待啊……”
“小夏家里还有个三岁的妹妹在等他回来呢,现在人也没了……”
被叶江瑜无意中触及伤口,又是重回故土,几个年轻人围在一起,顿时失声痛哭。叶江瑜看着他们,心如刀割,“本少……本少能做的也只有将这车的珠宝分给阵亡的将士了。你们别哭了,也千万别告诉他们家人……”
那个一开头说话的年轻人问“那我们怎么说?”
叶江瑜看着这个眼睛哭得红红的年轻人,“就说,凤阳王李吟伤慰问前线英勇……奋战的踏雪将士,他们都是……好样的……”说到这里,叶江瑜终于忍耐不住,右手抓着车轼,嘴角颤抖着,终还是让泪水流了下来。
今夜,原本漫天飞星与明月点缀暗天。只是当李吟伤走上玉山的那一刻起,烟云聚拢,瞬间不见群星璀璨。
玉山之巅,终年冷风吹,有一名身着深紫色曲裾裹着黑色羽披风的女子站在一根尚且保存完整的石柱上。这里原本是前朝玄鹭派玉山上的宏伟建筑——剑行宫,如今却充满了时过境迁的沧桑感。
而李复,仍旧稳如泰山地镇定立于那根石柱底,双眼瞑目,默不作声。
然而当李吟伤身上落满霜雪地踏上玉山顶端,望见这一片古朴而破碎的景色,心中也流露出凝重和严肃之感。
琅无抱着残疏剑站在高处,冷冷地看了眼李吟伤后,直接从石柱上跳了下来。
李吟伤倒是很镇定地面对琅无“紫夜君,我与李先生一会,你却也在。这是想告诉我,顾青疏的下落你知道,对么?”
琅无却只是轻蔑地瞥了李吟伤一眼,“顾青疏就在这里。”说完这句话,琅无一挽披风,仿佛黑雾一般竟瞬间溶于黑暗之中。而原地竟然立着一女子,其形轻盈绰约,身穿灰色衣裳,头发只是简单束在脑后,有一种似乎刚睡醒般的朦胧感觉,她蓦然回首,望见李吟伤的那一瞬间是喜悦的,但是瞬间变成了惊恐和不安“吟伤,快走!”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李复一跃跳上一根石柱,四面八方涌出了无数黑衣人,每个人手持两柄雪亮的弯刀。
隐元会!李吟伤瞳孔顿时放大,顾青疏手中的深红断罪舞者一挥,立刻护到李吟伤身边保持战斗状态,隐元会的弯刀铺天盖地而来。
“李先生,此乃何意?”李吟伤大声质问道。
“凌雪阁大逆不道,乱贼杨国忠已正法,余党李吟伤、顾青疏等皆为死罪!”说话的并不是李复,而是另一个穿着黑色隐元武卫服装的男子,与其他人不同,他没有戴黑色探花巾,而是戴着飞狐面具。
李复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微微颔首。
这已然是必死之战,遥想洛阳风啸林一战,李吟伤对抗三名隐元武卫并没有多少上风,更何况这上百人。
但也就是这个时候,玉山之巅更加不平静,数面雪月银箭旗被高高地举起,上百名苍月军墨剑营的青衣玄甲战士突然出现,挥舞黑色长剑,与隐元武卫展开殊死搏斗,带头的周陌尘高喊道“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保护王爷,唯我苍月!”
李吟伤与顾青疏再度背靠着背,顾青疏有些勉强地笑“再见之时,竟如此血雨腥风。”前者握紧手中的长剑,闭上眼睛露出些许宽慰的表情“你若无事,我已无求。”
局势一下子发生了变化,隐元会虽有一百五十人,但面对苍月军团最后的三百多人,仍旧在数量上被完全压制,周陌尘率队冲散了隐元会来到了李吟伤与顾青疏身边,由于阵地战的不擅长,隐元会很快由于团队配合而落得下风。
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周陌尘竟用这最后三百人摆出了八门金锁的架势。这原本是宁敬远在破军阵中为苍月军设计的阵法,物换星移,今日的墨剑营营长也可以将之运用自如!李吟伤为此露出了一丝宽慰。
然而今夜,却是长夜多梦。一根制式箭羽撕碎了这一场梦,周陌尘,一个年仅二十三岁的青年,自天宝八年苦守凤阳后一直跟随李吟伤。他此时正一剑欲斩杀一名隐元武卫,却突然头盔前沿碎裂,那支箭直接命中了他的眉心。
李吟伤脸上镇静的表情顿时扭曲“陌尘!”这是苍月军最后的一名军官,没想到,天策军竟然选择了直接射杀。话音刚落,苍月军即陷入了箭如雨下的不利境地,谁也没料到,天弓营竟然也赶来了玉山之地!
闻卿意在射出那一箭之后,整个人处于恍惚之中,她怔怔地看着自己这双屠戮曾经同袍的手,久久地在战场上失神。
整个玉山行宫遗址上再度刮起了一阵刀风血雨,十阵箭雨落下之后,苍月军能够战斗的已不足百人,却且战且退继续做着殊死搏斗,李吟伤猛地从队列中跳起,剑刃密布霜纹,挥剑猛劈隐元会首脑——那名戴着飞狐面具的人。
“命如艾草,转瞬即逝。”熟悉的话语又一次传入李吟伤的耳中。
但李吟伤已经没有丝毫迷惘,手中长剑霜华跃动,隐元会此刻的首领——地字三号看这阵势同样举刀,手中的双刀一左一右往两边斩去,挥动中形成两股巨大的旋涡。
“你们被无名利用了。”李吟伤挥剑之前忽然道,这一句话,却是让地字三号产生了片刻停顿。
仿佛是秋天一片落叶淡然飘落,李吟伤的剑竟在分成残影瞬间仍旧那猩红的一剑直刺,欲洞穿对方头部“碧落杀阵,万剑同悲!”霜华随着剑的轨迹而落下,化作一枚枚冰刃,地字三号淬不及防,肩部被冰刃划伤,一刀挑开李吟伤的长剑,面具却也因此碎裂一角。他一跃向后跳起,站在另一根石柱上,惊鸿一瞥间竟发现李吟伤的双眼变成了一绿一红,在暗夜之中极为明显。
而李吟伤在此剑落下的瞬间也感觉到右臂的剧痛,一种由内朝外爆发的肿胀感让他感到异常不适,所有拿着兵器的在场之人在李吟伤与地字三号争斗之时竟都感觉到自己兵刃散发的不安之颤抖。
地字三号却因为李吟伤的话有所犹疑,然而却没有来得及多想的机会。
顾青疏一身不吭地从地面上跳起,剑随心动,手中的深红断罪舞者挽出两道红色剑影,直刺地字三号,他之前被剑气所伤,如今全力一搏数十回合,已无法与顾青疏占得分毫优势!二人不停地在两根石柱之间徘徊,身影流离而如游龙惊鸿,兵刃撞击,却悄然无息!
而渐渐地,苍月军力战不支,天策军、隐元武卫甚至轩辕社的兵士都争先恐后地杀上玉山,人数越来越多,苍月军的阵形已完全崩溃,然而,却是死战不退!
“凤阳王的意志竟让其将士如此坚韧么。”李复站在天弓营各队的最后排,也不禁赞叹着。很快,他的身后又响起了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一面绣着“顾”字的红色天策大旗映着地平线辐射而来的第一道光出现在了玉山之上。顾景之的队伍也已经到了,这就意味着苍月军的其他部队都已……
这时候的东方,已经破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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