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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二十三章:鸠占鹊巢


天空一片紫红色,宛如紫晶琉璃镀成一般。群山连绵之间,一汪剔透湖水之上搭建着一条横跨南北的栈桥,栈桥周围有九根粗大的铁柱,从湖底伸出三丈之高。

        而此时,有两个身影,一紫一白,同时立于其中两根铁柱。

        剑,数以千计的剑,如漫天飞羽,围绕着二人飘浮而旋转,剑刃无数次与二人擦身而过,然而彼此却影若魑魅,让人无法看清其寸步之内迅雷般的移动。苍天之上流动的紫影镜璧照耀整个大地,眩目之光击打在那飞舞的剑刃上,晶莹剔透的剑身反射出二人彼此犀利如锋的目光与冷毅的面容。

        “阳关三叠!”一剑斜飞,凌如紫电。

        “明镜止水!”一剑正劈,崩若青雷。

        “!”猛然间从马车厢内惊醒过来的李吟伤冷汗连连,他回想起梦中的那个白衣人,伸手摸了摸自己右臂,自言自语着“敬远,没死?怎么可能……”

        天宝十五年六月二十七日,李吟伤率领苍月军撤出常山三郡,南下黄河流域,连续攻占叛军洛州、襄州,挺入西南一带。七日之后,常山颜家军孤军力战不支,河北全境伴随着常山一同沦陷。襄州刺史府内,烛火昏暗的房间外传来轻声的敲门,“进来吧。”房内响起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只是,可以听出他的一种疲惫的感觉。

        “王爷,已是夜深,为何还不就寝?”推开屋门的正是暗弓营长孙忧悯,他左手还缠着绷带,今天凤阳军强攻襄州,配合墨剑营夜袭,全歼襄州城内八千叛军,他率领弓队亲临一线朝城楼上射击,不慎被流矢所伤。

        从他的目光望去,李吟伤仅穿着一件中衣披散着长发,直直遥望窗外南天。“忧悯,你不也没睡。左臂还有伤,不该多养么?”白天攻城,他的左臂伤于乱箭。

        孙忧悯默然,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充满倦容的李吟伤,“属下告退。”

        李吟伤听得屋门闭合的声音后,微微一叹,夏夜星辰,残月当空,苍凉的星月之光照在摆放于桌上的银色长剑上。“青青……”

        第二天清晨,凤阳军离开襄樊地区,斥候飞马赶到成都一带,轩辕社将军闻笙立刻召见他,“报告闻将军,苍月军攻占叛军之洛、襄二州,在城头遍插唐军旗帜,并且派出军士令吾等迅速收复。”斥候如是说。

        闻笙本就不相信李吟伤会叛乱,这样的做法更是让他确信了自己的判断。

        至德元年七月十二,李亨即位。轩辕社步骑都尉闻笙、建宁王李倓、豹韬卫中郎将陈雨寒联名上疏,为李吟伤求情。

        奏疏送至灵武,那天,另一份奏疏同时也摆在了皇帝面前。

        “哼!你们都看看,这是什么!”李亨看完奏疏后,气愤地将之摔在殿前红毯上“李艾说在凤阳王府抄出龙袍以及绣有白龙的披风一件,更有你们所求情的凤阳王李吟伤亲笔写的谋反之言!”

        闻笙从武将中走出,低着头手持笏板,“可我军已在李吟伤的奋战下收复襄州,襄州乃是重镇,李吟伤若谋反,叛军也不会用此地来换取其信任。”

        豹韬卫中郎将陈雨寒同样出列,“敢问陛下,李吟伤所书何言?”

        皇帝身旁的侍从宦官轻蔑一笑,“他写‘虽困亦亨’。”

        “呵!事到如今还为他求情?你们是在怀疑朕的判断吗!”李亨金袖一挥,“虽困亦亨?此乃何意?世道即使困顿,也不过是亨一人之失?呵呵,好一个李吟伤,逆贼!”李亨奋力笑着,已然是龙颜大怒,他死死地盯着闻笙,尽管后者仍坦荡不变其判断,“再有求情者,与谋反同论!退朝!”

        七日之后,李吟伤率部进入白龙口一带之时,已是兵粮寸断。即将进入山丘沟壑复杂的凤阳地区,李吟伤与苏炎洲二人站在一片草原之上,遥望远处的凤阳郡。“真没想到,回来之日已是物是人非。”苏炎洲感慨着,同时审视着这位原本的郡王、今日的反贼——李吟伤,他已经明显比驻军常山时候消瘦许多,脸色也显得无血色。苏炎洲此前已经看过了闻笙写给李吟伤的信,信中说道“李艾诽谤,天子动怒。屡谏不成,求情无果。前路漫漫,王且珍重”。

        “炎洲,我们接下来杀回凤阳。本王务必取李艾项上人头!”李吟伤愤愤道,二叔李艾觊觎凤阳之地已久,八年前若非自己先行回凤阳承袭爵位,恐怕凤阳早已易主,如今……还是着了他的道。

        “王爷,粮草已无明日之备。”苏炎洲抬手抚摸着自己的麟驹马,马儿连日赶路也显得有些疲倦。

        “这附近有阴风谷、日月崖、卧龙关三处据点,都应该有储粮,是不是该前去取粮?”身旁的周陌尘低头想了想说。

        “如今本王以反贼遭陷,凤阳之地已由吾叔李艾接管,我们不再是官军而是叛军。”李吟伤深吸了一口气,“日月崖易攻难守,之前仅有兵士三百人防守,今夜直取此地,取粮后,迅速南下,前往凤阳故地。”语罢,李吟伤翻身上马,喊来暗弓营营长孙忧悯。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到了凤阳,是走是留,本王绝不强求。”

        “等等王爷,你还记得日月崖守将么?如果未有调动的话,今夜未必可以轻取之……”苏炎洲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说道。

        李吟伤安抚着他的黑色战马,目视前方若有所思“本王若是没记错,是原本墨兄麾下的苏烟梅?”

        苏炎洲默然点头,“她是我姑姑。十年前,融天岭暗雪关东南蜀道外,前凤阳世子李赋墨、前凤阳王李言翊命苏烟梅率剑南道神策军三千,伏击南诏北谷大王所率三万蛮军,擒北谷大王,杀敌七千,俘五千,震撼南蜀。从此苏烟梅姑姑被誉为‘南蜀之剑’。”

        李吟伤沉默良久,望着前方的草原,轻轻地说“若非……也许本王该唤你一声侄儿。”一阵凉风吹拂而过,苏炎洲似乎并没有听见,李吟伤摇了摇头,随后道,“炎洲。忧悯。陌尘。”

        苏炎洲、孙忧悯、周陌尘三人拱手,异口同声道“末将在!”

        “今夜亥时,陌尘与我夜袭卧龙关,墨剑营与月韧营统一听我指挥。同时,忧悯与暗弓营埋伏在卧龙关东南斜谷中,阻击凤阳主力与阴风谷增援。炎洲与黑枪营在日月崖上山林待命,今夜丑时之前,日月崖守军必然增援,趁其外出,夺下日月崖!”李吟伤很快制定了作战计划。

        “遵命!”

        申时,一如往日一般平静的日月崖大将屋内,有一名女子正半卧床前,床旁挂着一件银色的鱼鳞铠甲,点着油灯读着手中那本《世说新语》,眼角已有细微的皱纹,面容姣好,神情却有着大将一般的肃穆,她梳着和男子一样的发式,身上仍然穿着凤阳军军服,似乎并无就寝的打算。忽然,屋外有侍从敲门“苏将军,哨兵返回报告称,苍月军兵分三路消失在了草原上,似乎有一路往这边而来。”

        “哦?”苏烟梅闻言,放下书从床上坐起,“多年凤阳无战事,终于要破冰了么。”前几日接到了代理凤阳郡的李艾传信,信中说李吟伤谋反,派兵袭击马嵬驿天子座驾,希望其擒拿李吟伤归朝,代其兄而审其罪。她多次派人核实真相,却是与信中所言如出一辙。“吟伤,你因父兄遭圣上排挤而怀恨在心,竟做出此等大逆之事……”她是惋惜的。

        忽然,门外传来嘈杂的争吵声,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喊着“让开,让我见你们统领!”

        “小黑,外头是何人?”苏烟梅整理了着装,向着门口走去。

        “似乎……是天策军的两个将领,听说从成都而来。”侍从答复道。

        “吱嘎。”屋门被苏烟梅打开,“哦?那我倒是要见见了。”

        不一会儿,日月崖将军屋内,闻卿意与顾景之二将正接过侍从递来的碗喝着茶水,苏烟梅走到门口,轻轻扣了扣木门,两人皆抬起头,连忙作揖行礼“卿意(景之)拜见苏将军。”

        苏烟梅身穿一身银色鱼鳞铠甲,头绾流云鬓,一言一行尽显将军威严“不必客气。二位将军可是为苍月军而来?”

        两人均是点头,顾景之拿出白龙口一带地形图,却忽然被苏烟梅伸手拦住了“这里白龙口,二位将军不熟悉,不如听听我的意见?”

        顾景之抬头与闻卿意对视了一眼,互相点点头,苏烟梅露出一点点笑容,“在此之前,只问一事,李吟伤真的涉嫌谋反么?”

        闻卿意叹了一口气“陛下都已发话,人证物证皆在,他手下袭击马嵬之时,我与景之都在场。”

        苏烟梅听后,很久没有吭声,顾景之试探性地问“苏将军?”

        她摇了摇头,“哦,没事,你俩且听我分析此战。”

        月色如垠,飘过几片黑云,亥时还缺一刻,月韧与墨剑两营千余苍月军全部集结在卧龙关悬崖边,卧龙有东、西、北三道大门,南部则是绝壁。当空皓月,月韧营的上千枚铁爪镀着一层银华,李吟伤南望了一眼玉山方向,随后观察弦月的位置后,拔出手中长剑“走。”

        “嗖嗖嗖。”千枚铁爪连接着绳索飞向悬崖上,也有不少铁爪没有抓取到合适的固定物而坠下。苍月军深蓝色的暗影如同壁虎般迅速顺着固定的绳索攀岩而上,半个时辰便已悉数接近了卧龙关城墙。

        “敌袭!敌袭……”哨兵还未来得及发出第二声警报便被墨剑营的战士一剑割喉,苍月军在瞬间消灭了南部的十多名哨兵之后直奔卧龙关大将屋,轻盈的脚步几乎不被其他哨兵发现,这一千人很快推进到了大将屋前面的练兵场,李吟伤抬头环顾四周,突然脸色铁青,脚步忽然间停住了。周陌尘也预感到了什么似的,身躯一怔,跟着李吟伤停住。

        原本漆黑一片仅有数盏暗烛的卧龙关,练兵场两侧矮墙上忽然亮起成百上千根火把,一瞬间将练兵场中的苍月军照得眼前一亮,他们深蓝色的军服被染成了紫红色!大旗飘动,旌旗逼空遮月,矮墙上飞舞的大旗正是天策军“灭“字大旗,那一排排冒出头的士兵则是天弓营的千名神射手!

        “叛贼李吟伤,你已无路可走!”那是天弓营将军闻卿意的声音,带着审判的味道。

        李吟伤在面色铁青之后立刻恢复镇定,毫不犹豫之下“墨剑、月韧,钩剑连飞!”话音刚落,千枚铁爪迅速飞上两侧墙头,缠绕在墙上城垛口,墨剑营士兵同样迅速反应,双脚踏两根铁爪,疾步直冲矮墙而去。李吟伤同样拔出明晃晃的长剑,厉声询问“卿意,你忘了天策府本王之行吗!”

        闻卿意搭弓上弦,咬着牙“秉公执法,恪守原则,是天策军之行!”

        李吟伤不悦,冷眉拔剑高高地跃起,直劈闻卿意面前弓手“恩将仇报也算原则!?”霜风席卷而来,两名天策弓手被瞬间袭倒在地,剑刃之下,唯独剩闻卿意一人。

        “嗖!”靠近之时也是避无可避之时,闻卿意面对其质问,不理不睬,弦上箭羽直朝李吟伤眼部射出,这个距离已是必中之势!然而刚射出之箭却没有来得及加速,李吟伤挥剑回闪,将箭羽直接隔开。埋伏在卧龙关的士兵并不多,看起来白龙口守将之中有擅长兵法者,很可能看破了自己佯攻卧龙,直取日月崖的计划,此地不宜久留。李吟伤将剑架在闻卿意的脖颈处,在一旁的周陌尘心领神会,高呼道“众天策停手!你们主帅被擒!苍月军不想伤同袍情,待我军离去,自会放人!”

        李吟伤靠近闻卿意的耳畔,“这里仅有你天弓营一营,可见主力已经全朝日月崖而去,对么?”

        闻卿意虽然被擒住,却并不失镇定,她依旧什么也没说,只是眼神有些飘忽不定。

        日月崖分成前城门与第二城门的结构,两侧靠山,一侧靠崖,第一第二城门均构筑在南线,粮草与将营均在第二门内。此时此刻,苏烟梅与顾景之以及防守日月崖的两千三百名士卒正躲在第二城门城墙之后,侍从又一次来传信“子时已经到了,卧龙关已经告急,我们是否该增援了?”苏烟梅之前认定:李吟伤必佯攻卧龙关,实则取日月崖,并在夺取粮草之后率军猛冲阴风谷,进入凤阳一带。日月崖被攻陷后,我军必定增援,然日月崖三面环山崖,唯南可走,他可引我军增援日月崖之时,留少量人员关门防火,重创我白龙口守军。但是,子时都过了也不见动静,万一是强攻卧龙关,那闻卿意那支薄弱兵力绝对守不住。

        “将军,看来今晚不会有人袭击日月崖了。”顾景之也是这么判断,再不救卧龙关,日月崖与阴风谷之间的联系被断,那时更加被动。

        苏烟梅只是做了个停的手势,示意都别再谈。她抬头望天,深吸一口气,镇静地说“最后再等半个时辰。”

        顾景之发觉了她表情中那捉摸不透的味道,“苏将军,星象有何端倪么?”

        苏烟梅叹“象征兵灾的天君天顾星悬于角、亢二宿,今夜并不太平。”

        天空已渐渐地被云层遮住星月,夏夜里隐约能听见雷鸣之声,日月崖半山腰的树丛之中,能见深蓝色盔甲的队伍集结之势。

        苏炎洲整顿好部队后,望了望盛夏的夜空,不见望舒。“难以知晓时间了,只能大概一下,子时应该已经过了吧。王爷命我们丑时攻城,应该便是现在了。”

        日月崖二道门内,侍从再次提醒“将军,半个时辰已过,增援卧龙吧!”

        苏烟梅点点头,“传令众军,打开城门,一门前集合准备出发。”

        “等等!”顾景之却忽然伸手拦住了她,“外面有动静。”

        “什么动静……”苏烟梅质疑的目光望向原处,日月崖上灌木树林中,忽然飞出数百只被惊起的鸟群!

        “命令众军,按原计划行事,绝不可轻举妄动!”苏烟梅立刻更正了命令,右手握紧了腰间佩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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