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箭在弦上
“武儿,快,跟着我,走!”
“叶叔叔,我,我不走,我爹娘他们呢……”男孩远远望着那个头戴白色斗笠与黑铜色面具、手持残剑的人,加紧逃跑的步伐。
“他们被我亲手……我,会给他们报仇的!”
风雪呼啸的昆仑高原某一处村落,哭喊声、哀嚎声遍地,却很快被风雪所吞没。
他,是这个村落最后一个少年,从血海中逃离之后,终究倒在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四周全然是冷漠的眼神。他行乞着,流浪着,却绝不倒下,他,要为村子报仇。那个世代居住的地方,竟然短短数月便完全消失。血海深仇,他绝对不能忘。也正是这种绝望般坚韧眼神,他被那个男人看重,也铸就了苍月军团军风中那冷漠的一面。
——《宁武传·残篇》
天宝十四年,踏雪军与苍月军奉命调往河北,途径枫华谷埋雪谷外岔道,部队停了下来,因为从此地开始,两军即将分道扬镳。李吟伤此时也穿着苍月军深蓝色军服,策马来到两支部队的最前方,顾青疏一身灰色衣裳紧随其旁“踏雪军的将士们,今日我们将分道扬镳,后会虽无期,重逢终有时,吾等战河北,必有再见日!待到硝烟散尽,本王带诸位富贵还乡!汝等皆是本王见过最好的将士!”话音刚落,所有将士已是热泪盈眶,情不自禁地举起自己的武器呐喊着。“誓师!”两面大旗在队列中狂舞,一面是苍月军天蓝色白弓苍箭旗,一面是踏雪军军旗,其白底青边,中间绣着蓝色雪花,外围是两条互相咬着蛇尾的五步蛇,蛇身构成了六角形。宁武望着高举的踏雪军六角雪蛇旗,未被此刻的气氛感染,反而是陷入了片刻沉思。
迷迷糊糊,不知道这是哪里。自己仰卧着,睁开眼睛,却看不见天空,四周阴冷而潮湿。所以,这里是冥府吗?
“嗒、嗒、嗒。”冰层的地面上有细微的脚步声传来,听起来步履轻盈,然而慕容临江想动一下手指也很困难,可以说,自己全身上下的骨头都不同程度的损伤。
“别动,你太虚弱。”是一个极其苍老年迈的声音,慕容临江这才感觉到身躺山穴之中,而这个年迈的声音不断地在山洞中回响着。“数百年来,老夫以为再无可能看见其他活人……”
“什么……?”慕容临江此时此刻口不能言,心却怦然一动。数百年?
“新月将落,逐日何方……”
“嚯!”突然山洞两侧的两排火把同时亮起,一名身着白色长袍须发斑白的老人映入慕容临江眼中,那种气度,即使慕容临江眼神极其模糊,也能感受到他身上剑气冲天,锋芒毕露。
慕容临江所处的山穴之外,是一个巨大的天坑,四周皆是千年寒冰砌成,光滑剔透,然而没有任何可以上去的路。在这种绝对封闭的区域,竟然会有一个小世界,有冰下动植物生存并且生活着一位神秘老者。
“你说什么!”当新月长老道出真相的时候,慕容临江面露震惊,“长老,可有方法回到平地?”
长老年迈的声音中有着凝重“这么多年,若有办法,早就有了。”
慕容临江低头四处扫视了几眼,捡起了自己那埋在霜雪下的短刺剑“那么,两个人呢?”剑刃上闪过一道红光。“纯阳宫有一纯阳诀,名曰:镇山河。”慕容临江抬头仰视着仅可见一隅之地的天空,新月长老点了点头。
正午时分,当直射的阳光照入深谷之中,慕容临江与新月长老,两人同时一袭白袍大衣,不染霜雪。“咻!”一人从左边峭壁上以环形慢慢爬上冰壁,另一人从右边爬上,脚下生风,一口气爬上了数十米,“道长,再往上走就要进入冰风带。”新月长老的苍老声音回响在空谷之中犹如山神。“嗯,知道了。”慕容临江与新月长老各自方向相反,不断地擦身而过。在第九次相遇之时,光线忽然一暗,随之而来的,是慕容临江感觉到呼吸中的冰冷刺骨。他抛出了自己的细剑,“玄剑化生势!”细长的刺剑在没入暗冰风之中后,爆发出紫色的强光,在这空荡的峭壁边,竟然刹那间电闪雷鸣!一道道蛇形闪电互相交织成一张密网,完全将慕容临江与新月长老笼罩其中,隔断冰风!
“好!”新月长老不禁赞叹道。然而密网中的闪电元素却在寒风肆意中不断幻灭,形成的护罩圈也越来越小越来越暗,慕容临江抬头,感觉到即将触及到了太阳光芒。
就在此时,他后背突然被一掌拍中,顿时失去平衡,一下子脱离出了镇山河气场,瞬间被冰风卷走,无影无踪。
当白发白袍的长者独自从深谷之中爬出,望着这久违和煦的阳光,顿时老泪纵横。“不知道,今年是陈朝几年。”
天宝十五年正月二日,狼牙军攻天策府内城,内城城头仅剩三百天策死士。
北邙山一处不知名的小峰,有人称之为凤凰峰。这一天,雪月苍箭旗遍插北邙山,一面藏蓝色“凤阳”大旗猎猎生风,凤阳府苍月军团全体身着深蓝色军服与玄铁战甲,凤阳将军苏炎洲头戴玄色苍鹰铁盔,手持漆黑色铁枪,与身后两千名黑枪骑兵整装待发。凤阳元帅李吟伤,以漆黑色披风、紫色长袍、鎏金镶嵌甲于万军之中独树一帜,跨着漆黑色乌蹄马,遥望血色天策府。
狼牙军斥候来报“将军,天策府药师观西北方向出现雪月苍箭旗,是凤阳军来了!”
“啪!”曹炎烈心头一震,身旁的天狼更是拍案立起,曹炎烈瞥见后者的手掌在微微发抖,他闭眼故作镇定地“阿史那将军,为何激动如此?”
阿史那从礼意识到自己失态,重新坐下“我军连日攻城,已经疲惫不堪,如今守城天策不足千,即日可破。若其得到万余凤阳军,你我非但无法拿下天策,兴许连武牢关都要丢失。”
曹炎烈嘴角却是咧起了冷笑,连连点头“是是是,不过天策周围皆已归我大燕,唐军怎会用凤阳军换这无用之地,除非……唐军能攻下洛阳。”
阿史那从礼一副忧心忡忡“潼关唐军似乎有进攻之势。”
曹炎烈摆摆手“确实如此,本将军即刻与令狐将军迎击潼关。至于天策府,阿史那将军,凤阳军定不敢来,此功劳就让与你吧。”
果不其然,又一斥候来到帐外“将军,凤阳军向北离去。”
曹炎烈微笑摊手看着阿史那从礼,显得一副胸有成竹,“将军,组织攻城吧,此前我已让五个大队在东门集结。来人,给本将军备马,往潼关。”
同一时刻,天策府南侧内城城头上,站着杨宁、顾景之、闻卿意以及百余名天策将士。
闻卿意遥望叛军大营,“叛军已搭好云梯,这是进攻之兆。”
顾景之刚从东门而来,“我仔细看了看,东门已聚集大批叛军,至少五千。应该是主攻方向。”他之前趁夜翻墙进天策府,十分不易,此时此刻脸颊沾灰,头发零散,显得有些狼狈。
杨宁紧握着手中的炎枪重黎“承恩突围成功了吗?”
闻卿意和顾景之同时点点头,闻卿意随后继续说道“我与景之前来接应您突围,北门防守最弱,我们可以……”
杨宁侧身凝视闻卿意,闻卿意数日劳累奔波,不但嘴唇泛白,面无血色,眼睛也肿胀难忍的牵动着眉头。杨宁义正言辞地下决心说道“我率天枪营五十枪兵从东门突围,你与景之务必把天策府剩下所有将士从北门带出!”
顾景之一听,立刻气愤地想反对:这哪里是突围,分明是吸引火力。闻卿意按住他的肩膀,望了一眼此刻同样寥落不堪的杨宁,盔甲虽然换了一件新的,应该是从武备库中取出的,但从甲胄下残破不堪的战衣就能看出他到底经过了多少次血战。“杨将军,你……”
杨宁此刻脸色发白,显然已经是多日酣战,失血过多之表现,却仍毅然决然,毫不犹豫地喊“这是命令!”
“轰!”只听东边一声巨响,随后“噼里啪啦”无数巨石撞击城墙的声音响彻整个天策府内城,“报!叛军攻城,从东南、正东两个方向发起进攻!”哨兵匆匆赶来,看状态已是十万火急。
杨宁赤枪一挥,大吼道“一队将士,随本将军从东门出击!正面迎敌!”
两人还想多说什么,然而杨宁执着的目光扫过二人,他俩也只能任由眼眶中的泪水打转,含泪与杨宁分别。
“嗡!”天策内城东门在巨石投掷之间轰然大开,杨宁与五十名枪士手持天策战枪步战杀出。就算隔着数百步,杨宁也能想象对面叛军头目那得意的嘴脸。攻城叛军中立刻调出三百弓手,瞄准东门口杀出的天策枪士“御!”所有战士在杨宁号令之下,五十杆铁枪卷风而动,密不透风的枪风瞬间将飞矢击散,纷纷落入一旁的护城河中。叛军自然会有懂得兵种克制之理的将帅在,距离短兵相接两百步,叛军忽然推出二十五台强弩!所有天策士兵顷刻间脸色一片煞白!两根重弩之箭破空飞出,直指天策军正前方的杨宁!
说时迟那时快,一支飞箭从天策军后方窜出,与一根□□相撞,凌空断裂两截!一道赤色影子从杨宁身旁一掠而过,另一根箭也被劈成两段。
杨宁一愣,随后大骂道“娘的!景之,卿意,你们违抗军令……!”还没说完,他的后颈部忽然被闻卿意一记手刀,立时失去了知觉。顾景之心领神会,窜到杨宁跟前,背住了他前倾的身躯。他二人身后随之而来的,便是原本应该在北门突围的天策军。但是,东门的狼牙军势浩大,他们到底能否突围。闻卿意脸上露出凝重的神色。
“呃!”不久前,在狼牙地煞营,两名哨兵近乎同一时刻发出很小的一声惨叫,两名身穿湛蓝色上衣,外裹黑色皮甲的士兵动静很小地将两具尸体放倒。身穿紫色直裾的李吟伤站在地煞营的攻城车上遥望不远处的围城叛军。“攻城为下,围师必阙。北门虽薄,暗兵四伏。这是引天策军北门突围之意。”
在身旁的墨剑营长周陌尘开口道“王爷,我们只有一个小队,如何救援?”
李吟伤轻轻一笑,抚着自己下颚“希望天策军不是糊涂人,北门埋伏,那东门的叛军定是佯攻,虚张声势,我们从那边切入,兴许还能夺下几个攻城兵器拖延时间。”
顾青疏却是心里一揪“万一错了,我们深陷重围……”
李吟伤拍了拍顾青疏的肩膀,一脸宽慰的表情“兵至死地而后生。”
就在闻卿意准备下令弓手掩护,强行突围时。叛军前的强弩,忽然有十台扭动方向,对准了叛军阵营!其中一位叛军士兵撕下了自己的狼皮军服,一身紫色金边直裾映入天策军眼中,他高举手中长剑“天策府,凤阳军前来支援!刻不容缓,即刻发之!”
高仙芝弃守洛阳欲坚守潼关采取守势,洛阳沦陷之后,天策府四面被围,几乎兵粮寸断。叛军目标直指长安,然而枫华谷屹立着的潼关——长安之门户,也让叛军感觉到了棘手。与李吟伤兵分两路援助河西的踏雪军团接到杨国忠命令:死守潼关。潼关如今有安西节度使高仙芝三万守军、天策军徐长海秦颐岩部一万、踏雪军团五千人,可以说防守完全无疏漏。此时叛军天狼军团阿史那从礼献计,制造叛军病弱假象,煽动朝廷急功近利之心,诬告高仙芝怠而不战。
唐玄宗果然中计,听信宦官之言,处死高仙芝,并强令潼关守军收复洛阳,接应天策府。
天宝十五年正月初一,安禄山于洛阳建国大燕,改元圣武。唐玄宗震怒,派来监军宦官,命守军正月初五之前必须出征。
潼关中军大营中的长桌两侧分别端坐四名将领,灯火昏黄,所有将领的脸色都不太好。这时宁武悄无声息地走入中军大帐,身后跟着踏雪军团神机营营长诗韵。
“宁将军,高大人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哪怕局势真的和他说的那样不利,再守下去,下一个被斩的……”高仙芝麾下的安西军将领起身说道,情绪有些激动。
“我们绝不能出兵,否则潼关有失,不止掉脑袋。”天策将领徐长海态度很坚决。
“徐将军与吾想法一致。”宁武从诗韵手中接过地图,摊在了桌上“现在正值隆冬,北方胡族骁勇善战,亦不怕寒冷。反观我方,朝廷冬衣未至,士兵尚不可久战。所以我们……”宁武正在说话,一名将领匆匆忙忙闯入中军大帐打断了他的话,一股血臭味在大帐中散开,腥气冲天。
“闻卿意将军!你……”徐长海打量了来人,隐约感觉不妙,顿时激动地站起身,发觉闻卿意身上多处受伤,那把曾是金光闪闪的大弓上抹满了血污。
“徐大人,秦将军!”闻卿意喘着粗气,看见徐长海的瞬间跪倒在地“龙飞大营全军覆没,曹将军她……”
“雪阳她怎么了!”秦颐岩也克制不住站起身,小步奔到闻卿意面前,抓着她的肩膀问道。
“龙飞大营固守风雨镇,全军覆灭,曹雪阳将军……殉职了!”闻卿意的声音带着哭腔吼了出来,消息仿佛一道炸雷在中军大帐中爆开。
“妈的……杀狼牙,报血仇!天策传令兵,鸣号!”秦颐岩怒目圆睁,猛地放开闻卿意的肩膀,奔出大帐大吼着。
“卿意,那府内情况如何?”徐长海身体也在发抖,鼻孔中透着粗气,强令自己冷静下来。
“城已破,粮已空,四面被围,杨将军命令强行冲出,在凤阳军支援下,吾等得以突围。”闻卿意眨了一下眼,泪水从眼角流了出来。
“这样……等等!杨宁他……”徐长海身躯一颤。杨宁在突围之后,由于失血过多,仍旧死去,李吟伤顾景之带杨宁将军尸体安葬,闻卿意则是星夜返回。
闻卿意一顿,咬了咬牙说“这……杨将军早在三日之前就与天枪营全体六千五百名士兵战死。”久久没有回应,仿佛是晴天霹雳吞没了所有声音与遐想,闻卿意抬头,发现徐长海铁青的脸色,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咣当!”椅子被推翻在地。
“徐将军!”宁武连忙喊了一声,却根本喊不住奔出去的徐长海。徐长海冲出去的时候,正好与一名监军宦官相撞,宦官哎呦一声地朝后倒去,徐长海哼了一声就跑远了。宁武快步上前,微微屈腰,皮笑肉不笑地朝宦官伸出手“李大人抱歉,徐将军有点激动。”
“哼,没事,不管他。”宦官连忙起身,有些手忙脚乱地掸了掸自己崭新的狼皮斗篷。
“李大人这件衣服不错啊。”宁武眯眼盯了那斗篷瞧了一会儿。
“哈,那是自然。”宦官昂起头,狐疑地瞅了宁武一眼“看什么看,快去准备!陛下说限五日之内出关退敌!”说完,头也不回地从宁武身边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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