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伊洛河口

　　弩也不是什么新事物，诸侯军中早有配备，孙膑在马陵道射杀师兄庞涓，就是用的弩，而且“万弩齐发”，数量还挺多；魏武卒的制式武器就包括一支十二石的弩。但弩有天生的弱点，其机括形体小，却要控制力量强大的弓弦，极易损坏，一般射不到十箭，机括就无法再用，整个弩也就废了；而制造弩的费用远超弓。这也就是为什么虽然弩已经广泛装备部队，但大家仍然偏爱弓箭的原因：实在用不起，只能装备最精锐的部队，用在最紧要的时刻。他这次带到东周来的韩军中，就没有配备弩手。
但秦军的思路正好与之相反，他要将弩做成战斗力加成器，让一名普通士兵成为精锐的杀手。吕不韦采用了类似现代“流水线”的生产方式，极大地降低了弩的制造成本，提高弩的射击寿命，让它可以广泛配给到普通士兵手中。这种革命性的变革，韩公子自然还体会不到，但他很快就会在战场上感受到了！
谈判破裂，洛阳的秦军大举进入东周地界。巩城就在伊洛平原东端的山坡上，从这里往西南走，在伊水汇入洛水河口附近，嵩山与北邙山相互靠近，形成一个很宽的山口，伊、洛汇合而成的伊洛水从山口流过，向东北注入黄河。在山口里面，有一片面积不小的平原，这里曾经是古巩国。巩城在靠近山口的邙山一侧，伊洛水从城外流过，形成一道天然屏障。
秦军夹洛水而上，用洛水的水运运输物资。到达伊水入洛口时，与增援东周的韩军相遇。韩军沿伊洛水设立了营栅。由于韩公子事先知道了秦军配置了大量的弩，他在距离河边五十步的地方竖立起密集的栅栏，以防御弩箭的杀伤，而自己则能用弓箭向河中射击。
公大夫和洛阳尉在洛水河边巡视了韩军的阵地。应该说，韩军的阵地还是很坚固的：阵地的中央，是由栅栏构建的防御阵地，两翼则控制有船只，随时可以出动，骚扰秦军的进攻部队，令秦军陷入三面夹击之中。
但公大夫胸有成竹。这位公大夫正是在尉府任职，他亲眼见识过弩的威力，对它抱有极大的信心；他带来的五百秦军则在咸阳训练过弩的战术。他要用弩击溃韩军的抵抗。
次日，五十艘运输辎重的船只将辎重卸下，在船头堆了几个大土袋。每艘船上十人，五名弩兵，盾兵二人，戈戟兵三人，全都伏在土堆后面。其余士兵则沿岸列阵。对面能清楚地数出，秦军的弩兵竟然不下二千人。韩公子感到了一丝压力：哪怕每只弩只能射十支箭，二千只弩也能射出二万支箭，能够对自己造成巨大的伤亡。他严令部队全部伏于营栅后面，没有命令绝不许伸出头去。
秦军的船队很快进入了百步距离，韩公子下令弓箭手射击。五千韩军有一千弓箭手，再加上东周军的弓箭手，远程打击的火力也不下二千。二千弓箭手向着五十只小船射击，箭的密度还是很高的。和陆地不同，船上的士兵几乎无法做出闪避动作，必需硬扛。不过，由于小船前面堆了土袋，能够命中小船的弓箭几乎全都射到了土袋上，八成的箭都落入水中。秦军顶着箭雨顽强推进，并射出了自己的弩箭。
弩箭的威势的确与弓箭大不相同。相当数量的弩箭能从栅栏缝中透进来，给韩军造成杀伤。两军拼命对射，由于对方都隐蔽得很好，也不知道能给对方造成多少伤亡。不过秦军硬冲到水中央时，秦军阵中响起了钟声，秦军收兵了！韩公子一阵轻松：船上弩应该损坏了大半吧！
他立即清点自己的伤亡，发现有五十来人中箭，主要是弓箭手。因为他们要与秦军对射，自己的防护要松懈一些，其余的人大都是被从栅栏缝中透进来的箭射伤的。韩公子立即命令找来木板，封挡栅栏之间的空隙。
秦军的出发阵地在伊水入洛口上游大约一里左右的地方，由于只需要停泊五十艘船，并不需要太大的面积。韩公子登高远望，可以清楚地看见进攻的秦军下了船，似乎有人被人搀扶着，但数量并不多，这一波攻防，从伤亡角度自己吃了亏。但如果打退秦军的一次冲锋只需要付出五十人代价，秦军二千弩兵，只够发动八次进攻。自己只需要付出四五百人的伤亡，就能打退秦军的进攻，那绝对可以称为一场大胜。没有了弩兵，秦军肯定不敢在箭雨下发起渡河作战，那是在找死！所以，在弩全都毁损后，秦军只能撤退，整军再战！
八次进攻！韩公子暗暗提醒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抵抗住八次进攻。他清点了箭支，这次作战一共射出了二万五千余支箭。他又算了算，十万支箭只够用来打退四次进攻。他立即派军使返回巩城，催要东周公再拨发十万支箭。
双方经过紧张的调度，秦军的进攻再次开始。五十只小船在洛水上划出一道道水纹，向韩军营栅冲来。
这一次，韩公子决定将秦军放近一些再射击，以尽可能给秦军造成较大的伤亡。但秦军在行驶到距离韩营百步距离时，率先开始射击。弩箭几乎贴着栅栏飞入营中，就从士兵们的头项上呼啸而过，插在不远处的泥土里。士兵们都不敢抬头。
韩公子发觉自己失算了，赶紧擂鼓，催促弓箭兵射击。弓箭兵冲到栅栏缝间的木板上方，向秦军射击。由于秦军抢占了先机，一排排弩箭贴着栅栏飞中，给弓箭兵造成了极大的威胁，弓箭兵也无心认真射击，拉开弓，随意射出即可，命中率反而不如第一次。但木板还是发挥了作用，弓箭兵的伤亡也下降了。
秦军再次冲到水中央时，秦将再次鸣金收兵。韩公子沮丧地看着秦军船头的土袋上就没有插上几支箭，心中懊恼不已。
又是例行的清点伤亡，清点箭支。这一次只有十来人中箭，都是弓箭兵。射出的箭支还是二万五千左右。韩公子看了看天，太阳快到头顶了，上午已经过去。在今天剩下的时间里，秦军应该只够再发动两次进攻了。
正午时分，第三次进攻开始了。这一次韩公子不敢再托大，秦军进行射程范围后，立即擂鼓射击，抢先压制秦军。秦军也随之射来密集的箭矢。再一次，当秦军进迫到水中央时，鸣金收兵了。
就在韩军清点损失，整军再战时，东周军的将军匆匆前来，对韩公子道：“秦军每进至半渡辄退，奈何？”
韩公子道：“君不见秦军皆弩乎？每击十射，机括则毁，无能为也。”
东周将军道：“不然！秦军虽退，而箭矢不绌，非弩机毁也！”
韩公子道：“君其不知，弩之弊，正在弩机。以小机当劲弓，非其所能，理必损！秦或有小技，能令弩射二十箭，然亦不可为也！”
东周将军道：“彼或有谋，将军其慎之！”
韩公子道：“彼谋在何？”
东周将军道：“吾亦未知其详。然以箭互射，彼之费盖寡，吾之费正多。恐难相持！”
韩公子略带嘲讽道：“十万支箭，君其吝乎！吾观秦军，但攻三日，彼必退也。所费不过三十万支箭耳！”
东周将军道：“奈何秦军三日必退？”
韩公子道：“三日之后，秦弩尽废，又能何为？”其实按照他以前的计算，八次进攻，也就是两天时间，秦军的弩就会全部消耗光，秦军就要退走了。但他还是给自己留了余地。
东周将军也提不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虽然觉得韩公子的计划似乎有欠缺，秦军应该不至于如此拙劣，但又提不出好的办法来，只得道：“公子高见，必无误也！”
第四次进攻开始后，巩城的箭还没有运来，韩公子虽然擂鼓下令射击，但眼见得箭越射越少，士兵们都不觉得心里发了慌。韩公子也一再传令，让韩卒瞄准一些再射。不过还好，在箭被射光之前，巩城的十万支箭运到了。而秦军攻到水中央时，也不出意外地鸣金收兵了。
韩公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只差一点，就让秦军攻上岸来了！他再次催促巩城，务必连夜再运输十万支箭来。
秦军抢在太阳落山之前，又发动了一次进攻，再次在攻到水中央时退回了。
随着太阳落山，秦军的进攻停止了。韩公子也命令水军在自己的岸边巡逻，提防秦军偷袭。自己则把前线的一切交给家臣处理，率领卫队赶回巩城休息。他谢绝了东周公的宴请，回到自己的房间，简单地吃了晚餐，辅开席褥，匆匆躺下。今天可把他给累坏了！而这样的日子他还要过一两天，不容他不抓紧时间养精畜锐，否则，明天……
韩公子虽然人躺在床上，但眼前依然闪动着白天激战的情景。虽然一个又一个士卒在眼前倒下，但他连眼皮也没有眨一下，强硬地下令擂鼓。秦军的箭矢就射在他所在高台前不到一丈的地方，他虽然心里有些吃惊，但依然神色不变。甚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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