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终章

温水入腹，没一会儿又送来太医熬的药，四肢百骸的炙热才渐渐平息，头脑也恢复了清醒。
符泠的手下意识地抚向小腹，那里平坦如初，看不出怀孕的迹象，可那微弱却清晰的脉搏依旧不容置疑地昭示了事实。
脑海中忽然回想起，她初嫁到将军府时的茫然无措，那时她迫切地想要一个孩子，以此成为巩固自己地位的工具，拯救母亲性命的灵药。
然而在一切尘埃落定时，曾经的盼望却悄然而至，再没有惶然不安，利益纠葛，只剩下初为人母的喜悦。
她的孩子将拥有尊贵的身份、取之不尽的关爱，无需像萧承祐满身战场上落下的伤痕，也无需像她谨小慎微经营半生。
念及此，符泠眼底不自主地添了一丝温柔，心头像是清泉涌过，那些潜藏的、不为人所知的伤痕，仿佛都被慢慢抚平。
“怪我前些阵子忙于政务，疏忽了你。”萧承祐眼底满是担心，“那些繁琐仪制你不必管了，我派人瞧着，不会出差错。”
符泠轻轻点了点头，接过萧承祐递来的糖脯，唇齿间被清香填满，冲散了药液的苦涩。
她安静地注视着不远处摞成小山一般高的奏折，像在出神，少顷才问：“世子的事，陛下准备怎么处理？”
语调是平常的，萧承祐却敏锐地察觉那声“陛下”中隐含的深意。
沈昭与他和符泠的事，本是私情，可闹到养心殿上，即便萧承祐有心遮掩，也成了不可挽回的国事。
雪花般飞来的奏折中，十本有八本都围绕此事大加猜测，有指责符泠身份不宜立后的，也有痛斥沈昭要求严惩的，更有甚者想借此机会发作，在将军府大厦将倾的混乱中分到一杯羹。
种种议论铺天盖地汇聚过来，萧承祐却未急着处理，只是遣人去了趟诏狱。
“大将军有从龙之功，我不会动将军府的根基，但沈昭难辞其咎。”萧承祐声音沉郁。
“我本想将他革爵发配边疆，但狱里送来的消息说，他愿以死谢罪，只求我留下乌茉一命。”
陡然听到“乌茉”的名字，符泠像是想起什么，身体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但很快，她已调整好表情，问道：“你会杀了他吗？”
符泠深知沈昭所为是何等大不敬之举，夺他性命已是从轻发落，但身为引战的导火索，仍觉得心中滞涩不堪。
“会。”萧承祐的回答斩钉截铁，几乎瞬间令符泠不安地咬住了唇。
然而片刻后，却见他凝眉叹息了一声，又道：“我必须给朝臣一个交代，但具体怎么杀，还是看我的意思。”
这话落在符泠耳畔，顿时使她悬在半空中的思绪安顿起来。
“所有的一切，我都会处理好。”萧承祐隐见担忧的目光垂落在符泠略显苍白的面容之上，神色真挚。
“你只需安心养胎，待这个孩子出生，朕会给他应有的地位和尊荣。”
符泠的唇瓣动了动，这一瞬间像是含着千言万语，但最先湿润起来的是望向萧承祐的眼眸。
鬓边散乱的碎发被萧承祐拢到了耳后，床幔倾散，男子炙热的身体靠过来。
像是拥有着无尽的力量，动作却是极轻柔细致的，将她温柔妥帖地安置在怀中。
“累了就睡吧，小泠。”唇上落下柔软的触感，像是初春融雪。
所有的疲惫与不安在这一刻似乎都平静下来，缠吻间流连着温软的清甜，像是堕入无边无际的幻梦之中。
……
五年后，新雪初霁，春和景明。
战争的余悸在时光流淌中逝去，随着春风袭来，京畿热闹繁华的景象一如往常。
车水马龙之间，一个小女孩牵着母亲的手，跨越琳琅满目的摊铺，径直来到人满为患的药铺前。
她手臂上曾经受的伤已经全然好了，竹筐里除了一岔最新鲜完整的脆藕外，还放了个擦拭得光洁透亮的鬼工球。
药铺内，符泠正给排成长队的患者诊脉。
她穿着一身烟蓝色锦衫，水墨画般精致的眉眼微凝，旋即提笔写下药方。
在一声声感谢之中，被打包成整齐得过分的药材落在台面，带着薄茧的掌心轻抚在她纤细腰肢上，炙热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进身体。
“你都忙一整天了，这里放着我来吧。”萧承祐低沉的嗓音洒在耳畔，惹起一阵细密的痒。
岁月的痕迹在他身上雁过无痕，颀长的身形傲然挺拔，只有那愈显凌厉的眉眼昭示着九五之尊惯常的威严。
而那双古井般深沉的黑眸，也早已刻入了只对眼前一人的温柔。
符泠恍然回神，才发现暮色渐深。
“是该回去了。”她轻笑起来，有条不紊地将账册整理好，归置到高大架子上。
方一回身，忽然却撞进结实而稳重的怀抱之中。
“你做什么！”眼看着萧承祐薄唇渐渐倾覆下来，符泠白皙的颊边霎时泛起绯红的浮云，毫不顾忌地抬手捶他，“还在外边呢。”
“不怕，这里没人。”然而，腰上传来的温度愈发灼热了。
萧承祐大手轻扣着她后颈，眼尾微微下弯：“我也有些不舒服，符大夫给我瞧瞧？”
他鲜少做出这样示弱姿态，倒使符泠惊讶了片刻，然而与之紧贴的身上传来的异样感觉，又使她的脸愈发烧红起来。
“登徒子！”符泠咬唇推搡，萧承祐却不依不饶地靠近，双唇在半空中悬停，忽然听见一道唉声叹气的稚嫩童音从不远处传来。
“母妃给父皇做鬼工球就算了，怎么外面的小孩也有，难道我真的不是母妃亲生的吗？”
二人倏地一怔，紧随其后听见阿书无奈压低的声音：“哎哟太子殿下，您当然是皇后娘娘亲生的，瞧这眉眼，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是？”
阿书仿佛早已熟稔这样的情形，哄劝道：“殿下又忘了，在外边不可称母妃父皇，要叫母亲父亲。”
“记住了。”小太子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恋恋不舍地看着那小女孩竹篮里的鬼工球，摇着阿书胳膊。
“叔叔借我一锭金子把那鬼工球换来吧，改日我背完四书找父皇讨赏，一定加倍还给你！”
“哎哟，我家这小公子啊……”阿书笑得眉眼弯弯，认命似的掏金子。
一墙之隔，符泠嗔怪地睇着萧承祐：“瞧你儿子这副缠人模样，与你如出一辙。”
“嗯。”耳畔萧承祐悠然的音调像是蛊惑，被打断的吻还是轻轻落在她唇瓣之上，“我是缠人，不知夫人可有兴趣再生个与你如出一辙的小公主？”
突如其来的吻使符泠下意识轻哼一声，日落的浅金色光晕之下，暧昧的尾音渐渐藏匿于拥吻之中。
“我这夫君啊……”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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