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鱼生艰难
“15份工？！”我惊讶地叫了出来，手中的杯子直接滑了下来，眼看就要落地，绿软胖用脚一接，成功软着陆。
“吓死我了你，”绿软胖捡起刚才的杯子，“要是碎了一个杯子，要罚好多钱呢，我这一天还不白干了？”
“对不起…”我内疚地说，差点没帮上忙反而害了人家，“你怎么能有这么多时间来打工呀？15份也太夸张了吧。”
“还好啦，我早上起来先去帮农场送牛奶到咖啡店，然后在咖啡店打扫卫生，之后去报社送报纸，同时打扫街道，然后去邮局帮忙把昨天信箱内的信分分类，分类后再到后台帮忙回信，这时候就已经早上是十点了。”绿软胖整理了一下擦干净的玻璃杯，推着小推车又来到了传送电梯边，我跟着它一路数着，“这已经是6份工作了。”
绿软胖和我一起把整理好的箱子抬了进去，关上电梯门，边往回走边说，“然后我去警察局报道，换上协警制服开始正式上班，下午3点下班后，就会去上次碰见你的小泉美容店打扫卫生，然后去电视台里帮忙销毁堆积的新闻稿件，再去报社把即将发行的报纸熨烫一遍去除油墨，接着去酒馆把仓库里的酒搬到吧台里，之后到赌场里洗杯子。”
“这已经是11份工作了耶，现在都已经晚上十点了，你一会儿还要去打4份打工么？”我难以置信地看着绿软胖。
绿软胖没有停下手中的活儿，仍然飞快地擦着杯子。“下班之后我会去隔壁的大明宫里打扫卫生，顺便检查电路，然后去网吧修修电脑，最后回到农场给奶牛们准备明天的饲料。”
“那你住在哪里呀？”
“我就住在农场里呀，很方便的。”
“天哪，那你每天要不停工作十几个小时！你每天几点起床呀！”
“也没有说的那么辛苦了，我早上四点起床，晚上一点睡觉。”
“每天就睡3个小时！3个小时！！”我扶着绿软胖的双肩不停地前后摇晃它。
“哎哟，别这样嘛，说得我好像很辛苦一样，”绿软胖翻着白眼，用萌萌的声音跟我说，“我有好多朋友都是这样呢，反正我们睡觉赚的钱也少，还不如起来干活呢。”
“那你能挣多少钱呀？”这么拼命地干活，一定是个守财奴。
“每天能挣10块钱呢！”绿软胖自豪地说道。
“10块钱？！”这么少？不对呀，为什么它还这么高兴？“10块钱并不多呀。”
“那是因为你们都有附加值，我可是实打实赚得10块钱。”
“附加值？”我没太明白。
绿软胖仔细打量了我一下，“就比如咱们两个一起在这儿刷杯子，一个小时以后，老板会给我1块钱，但是会付给你5块。”
“为什么？凭什么呀！”我内心有一点点小窃喜，因为我挣得多。但马上又觉得这样很过分，凭什么做一样的工作，它挣的才是我的五分之一。
“因为你的头饰呀。”
“头饰？”我摸了摸头发，“什么都没有呀？”
“你那根头绳很值钱的呢，”绿软胖继续刷着杯子，“只要是花钱买来的东西，而不是免费得来的，都会为你的工作加上附加值的。”
“那你也可以用你赚的钱简单买一个东西，这样不就会轻松一点了么？”
“那怎么可能，我还要还清学费呢。”
“你是贷款上的学？”
“对呀，警察学校的学费可贵了，我拿不出那么多钱来，只能向银行借钱。”
“可…可也没听说过毕业一年就必须还清的呀，谁一年能挣那么多钱。”
“其他学校还好，警察是不可以欠人钱的，所以要成为警察，必须在协警期结束前把学费还上。”
“原来是这样…”我看了看绿软胖，它为了能当上警察真是拼了，如果我能帮帮它就好了。“对了！”我摘下头绳，把它帮到了绿软胖的手上。“你带着我的头绳，这样老板就会付你5倍工资了对不对？”
“你？”
“没关系的，我反正也不着急挣钱。再说了，我也想找工作呢，你又会那么多，到时候我去应聘，你帮帮我多说几句好话，就当报酬了。”
“可是我说话并不管用…”
“你怎么知道不管用，到时候再说嘛。”
“谢谢你。”绿软胖小眼睛有些湿润地看着我，“你真好。”
“你是在这里第一个主动跟我说话的人，又带我去这儿去那儿，给我接风，”我转过身子刷起杯子来，“我只有你一个朋友。”
“那天在美容店里的不是你的朋友么？”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关于唐德，我真的不知道，“对了，你不说我还忘了，刚才在张小泉的店里，为什么你不让我告诉他咱们俩是怎么认识的呢？”
“你刚刚来这里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警察也只有盘查的时候才会知道，否则你走在街上没人会知道你刚来。”
“为什么不能让别人知道我刚到这里呢？”
“因为新人会受欺负，大家会对你刨根问底的，一旦让人知道你出身不好，以后就再也难以翻身了。”
“刨根问底？”
“这里的人很势力，把大家三六九等，有没有记忆是区分的关键，”绿软胖解开围裙，“我先去找领班结账，你就在门口等一下我。”
我也摘下围裙，用清水又冲了冲手，一边甩干一边走向门口。站在门外的楼道里，我顿时觉得这里太复杂了，人有等级贵贱之分，我不是第一天才知道，但是看到这里有的人为了梦想拼尽全力，即使疲惫不堪却仍然在坚持；有的人却可以挥一挥手，轻而易举地事半功倍，确实让我心里堵得慌。我不是在责备谁，更不是埋怨唐德为了表达爱意，亦或是出于什么目的，将并不属于我的附加值给了我。我很感激唐德，感激他让我接下来的路好走一些，或者说，为我斩断了前方所有的荆棘。可是正是因为像我这样的存在，才让真正辛勤劳动的绿软胖们游走在崩溃的边缘。如果说这座城市是压榨他们的凶手，那么我既是得益者，更是幕后的帮凶。想到这些我真的心情糟透了。当下，我能让自己宽心的唯一办法，就是赚上足够的钱，还给唐德，尽管我赚钱的手段仍然要仰仗于他的慷慨。
“嗨~发什么呆呢？”绿软胖走了出来，“真是太感谢你了呢！一下子多赚了好多钱！”
“不用客气！”我心虚地说，“接下来咱们是不是要去大明宫了？”
“对，你也要跟我一起去么？”
“那当然了，以后我也要这样打工咯，好歹先适应一下嘛。”
“你为什么要打工呀？”
“因为我也欠了别人巨款呀。”
“你才刚来就欠人钱啦？这样可不好，该不会是刚才在赌场里输了钱吧？”绿软胖叹了口气，“都赖我，不应该叫你到赌场来找我。”
“哈哈，跟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你别自作多情啦。”我安慰它道。
我们俩走出了赌场，一股清风吹来，将赌场里的燥热一吹而散。
“还是晚风舒服呢，”绿软胖伸了个大懒腰。
我们俩过了马路，走到大明宫的入口处，和我上次来参观不一样，这次入口处不仅没有人排队，连照相的小伙计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看门的老大爷。
“大叔，我又来啦，”绿软胖热情地跟他打了个招呼。
“怎么多一个人呀？”老大爷一边扇着扇子，一边看了看我。
“这是我朋友Lisa，她也想来找份工作，我想先带她熟悉熟悉，省得到时候大总管嫌她笨骂她。”
“还是你这孩子善良，”老大爷冲它点了点头，拿着扇子指着它说，“我见过这么多人里，就你，以后保准有出息！”
“哎呀，您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绿软胖挠了挠头，“我们先进去啦。”
我们俩穿过大明宫的正门的时候，我想起来上次王拓说的错字来着，特意抬起了头，仔细看了一下牌匾，果真是没有那个点呢，王拓说的还真对。
照刚才绿软胖介绍，那天和王拓、表演了一小下就挣了50块钱，还是挺多的，而且那时候我还没有头绳为我加分。对了，也不知道王拓和他们有没有类似的东西呢？
“你刚才说，人分成好几类？靠记忆来区分？”
“哦，对，像你这种在市政府有专门的记忆库为你播放短片的，是最高级的；其次就是仅有只言片语小标签提示的人；最差的就是我们这种了，从外形上就可以看出来。”
“怎么看？”
“你难道没发现我是一只八爪鱼么？”绿软胖鄙视地看着我。
“哦，我看这里的人都奇奇怪怪的呀。”我没敢提第一次见它被吓到的场景，怕伤害到它脆弱的小心灵。
“像我这样的动物就是属于没有记忆的一类，虽然大家面子上不会表现出来，还是照样给我们工作，但是我知道他们背地里还是瞧不起我们。”
“你是说打工的时候么？”
“即使在警察学校也会这样，不过还好啦，只要能当上警察，受点委屈算什么！”
绿软胖的八爪鱼生艰难，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弄得气氛很尴尬，我只好默默地陪着它飞快地在园区内一边捡捡垃圾，一边检查电路。但是越是没人说话，越是显得周围特别安静，外加上路灯幽暗，困意一下席卷而来，我连连打起了哈欠。
“再坚持一下下，马上就走回到门口了。”绿软胖给我打气道。
“嗯，我今天实在是太累了，明天一定养精蓄锐，哈~欠。”
“看你这样子是没法跟我去网吧了，”我们俩出了大门，绿软胖到看门大爷那儿签了个到领了钱，把我送到了笑话城，“你快去休息吧，反正你都知道我的行程了，随时可以来找我。”
“嗯，今天谢谢你了。”
“应该我谢谢你才是！快进去吧。”
我刚要推门，发现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赶紧转身向绿软胖跑过去，“乔伟？”
“什么事儿？”
我小声地向它问道，“你真的叫乔伟么？”
绿软胖的表情先是不解，但马上转为了惊愕。它后退了两步，想撞到了鬼一样，立刻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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