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那日李青檬走时，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去探听林修远的口风，可我已经好几日没见到林修远了，就连周天铭这个大闲人最近几天都不来我这儿了。
偏偏他家的王府变成了行宫，我也不能直接到王府去，可我很气愤的是，明明李瑾烨住在我这里，却是王府拿着朝廷的补贴，真是大大的不公平。
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太子宴请当地商户的帖子就发到了我手上。
我恭恭敬敬的接了帖子，给来送贴的侍卫小哥三两银子的茶钱，可那小哥就是不收，我明明看见他给对门贩丝的老潘送贴时收了人家二两银子，我还怕他觉得我小气，多给了一两，难道他们京城的规矩是翻倍，我又加了一两，可那小哥却是吓得朝我行了一个大礼，然后拔腿就跑。
我纳闷的收起了银子，一转身，就看到李瑾烨倚在二门边，很有兴致的看着刚才的那一幕，敢情侍卫小哥刚才的那个大礼是对着他行的，得！我又自作多情了。
“他知道我在这里，怎么还会收你的银子。”李瑾烨摇着头，语气颇有嘲讽的意味。
我目不斜视的走过他的身边，“他收了对门老潘的钱，却不收我的，这明显的是巴结我，奉承你，你难道还要夸赞一番他非常懂得见风使舵吗？”
李瑾烨跟在我身后，语气是他住进我家以后一贯的无赖，“我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他们当差的圆滑一点办事会比较便宜，你要不喜欢，我马上调他去守恭房，”
“他是你的侍卫，赏罚都是你的事。”
“我打算留下一半侍卫在江南保护你，你看不顺眼的当然要发配得远远的，免得你见了烦心。”
我猛然转身，全然不顾礼仪的指着李瑾烨的鼻子，“李瑾烨，在京城时派人跟踪我，现在又要派人监视我，让你住在这里已经很仁慈了，你别得寸进尺，小心我把你扔出去。”
话音刚落，屋顶上传来了几声沉不住气的出鞘声，我环视了一圈屋顶，大声道：“房顶上的诸位很有异议嘛，下来打一架，打赢了就聊聊你们的想法，打不赢，就安静的在屋顶待好。”
屋顶顿时安静了下来，我很清楚他们是不会被我三言两语就吓住的，我自然知道这是李瑾烨做了暗示。
我只是想让李瑾烨和他们都认清一个事实，我很清楚的知道他们的存在。
翌日申时中，我揣着烫金的帖子来到了王府，小厮热情的将我领进了门，这王府也不是第一次来了，今日却觉得哪都不一样，老王爷为了迎接李瑾烨，着实费了一番功夫，整个王府都焕然一新。
进到正厅，人已经来了不少，我看了看，都是当地有名的商户，他们对这次太子的宴请，都表现得非常热切和激动。
小厮将我引至坐席，我一把扯住正准备要走的小厮，“我常来王府，你不会不认识我，可你确定你没记错坐席位次的安排？”右首席，按照今天的坐席安排来看，这个位置至少是林修远来坐。
小厮一点也不惊慌，从容不迫的拱了拱手，道：“夏掌柜，小的不会记错，这是太子殿下吩咐的，夏掌柜不必忧心，小王爷会与您同坐一席。”正当我准备宽心入座时，小厮稍稍挨近了我，压低了声音说出后半句，“这是公主殿下吩咐的，公主殿下还让小的带句话给夏掌柜，说别忘了问。”
“就这一句？”
“就这一句。”
李青檬她对我的日常生活也是了如指掌啊！想想都知道是谁告诉她的，什么时候房顶上的那些由陌生变得熟悉的气息才能够离开，他们岗位的变化方式我都记得了，只是还都没见过他们长什么样。
我挥挥手，让小厮下去，忽视一众或疑惑，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坐了下来。
吃了半盘子的葡萄，就见林修远风风火火的进厅来，一路跑到我旁边，咚的坐下，我感觉地板都震了震，“还好，还好，赶上了，不然又要被我爹骂。”
“你干嘛去了？”我扔给他一个雪梨。
林修远接过雪梨一点不顾形象的在衣服上蹭了蹭，咬了一大口，嘿嘿的笑了两声，“没干什么，嘿嘿！”
这表情，不用猜，定是去会佳人了，可他变心也变得太快了吧！了画还在我家等着他来接呢！
“你什么时候来接了画？”
林修远吃梨的手一顿，“再过些日子吧！等这桩事了了。”
我自然认为他说的“这桩事”是他喜新厌旧，等他把那位佳人打发了就会来接了画了，到后来我才知道“这桩事”的背后竟是一场阴谋。
就在我和林修远聊天的过程中，周天铭和他爹周傅进来了，正在和厅里的商户掌柜们一路打着招呼，我起身朝他们拱了拱手，周伯伯多日不见，好像两鬓又添了许多白发，人也憔悴了很多。
我来江南这么几年，周伯伯很是照顾我，一些生意上的事都得他亲自指点，算得上我半个师傅，回去让夏多米挑些好的人参鹿茸给周伯伯送去。
他们父子二人在对面席位上坐下，我怎么看到他们父子突显了寿尽之像。
我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丝灵光，似乎有一个突破口就要被我找到，我想问问林修远一些关于了画的事，却见他低头自斟自饮，都没和周天铭打个招呼。
“太子殿下驾到，承懿公主驾到……”司礼官的唱和声传入了厅内，我不得不收起了疑问，跟随众人一同跪下，给太子和公主行礼。
李瑾烨走到厅上主席坐下，道：“诸位免礼吧！”
跪都跪了，才让免礼，这礼能只行一半吗？众人还是行了礼才站起身来，却都不入座。
我站在林修远身后，一切都学着他的模样来，李青檬啊！虽然你安排我和他同坐是有私心的，但我还是要感谢你，帮我解决了不熟悉礼仪的这个难题。
王爷站在李瑾烨一旁和他说着话，无非是代表一众商户感谢之类云云。
我同大家一样，带着敬仰的眼神注视着主席上那人，眼角瞥见李青檬啪啦啪啦眨着眼，我朝她看去，她突然瞪圆了眼看着我，眉毛抬了两下，眼珠又朝林修远的方向转了两下，我垂下眼睑，轻轻点了点头。
李瑾烨终于和王爷说完话了，也终于说了声：“诸位坐吧！”
坐回席上，我想着该怎样对林修远开这个话题，林修远却先开了口：“我见公主总是看着我们这边，一定是明泽你俊秀的丰姿让公主殿下倾心呐！”
我一口酒差点喷出来，定了定心神，细细品味他这句话，怎么品不出酸味来呢！“你怎么就确定公主殿下看的是我而不是你呢！”
“公主在王府这些日子，从未正眼看过我，基本都当我不存在，今日你站在我身后，她就看向这边好几次，不是看你难道看你后面的老刘头。”
我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老刘头，听说他年轻的时候也是个俊秀的好青年，如今年老，双目仍是炯炯有神，眉目的轮廓也是挺分明的，保养得很不错，只是都六十多了，李青檬自然不会看他。
“明泽你和我说实话，你会不会喜欢公主这样的？”
我想了想，李青檬单看长相确实很好看，哪个男子见了都会动心，如果我是男魔，也不免对她动动凡心，“公主国色天香，容貌自是一等一的好，诗书才情更是好得不用说，我当然会喜欢。”
林修远一拍大腿，“那好，我让我爹给你保媒，你和公主一个才俊，一个貌美，永结百年之好，岂不是一桩美事。”
这，这，这林修远疯了吧！他不会不知道皇帝有意将李青檬赐婚给他，“公主金枝玉叶，岂是我这等莽夫能高攀的，林小王爷你就别和我开玩笑了。”
林修远突然严肃起来，“我没开玩笑。”仰头，一杯酒下肚，压低了声音与我道：“皇上让公主随太子一同来江南，还住在王府，是有意赐婚与我，等公主回到京城，这赐婚的圣旨马上就会下来了，我爹的意思是不结这门亲事，可是一旦颁下圣旨，就不得不结了，所以我和我爹想，要是公主喜欢上了别人，自己不结这门亲事，皇上自然不会勉强，我们也不用担上欺君的罪名。”
“所以，你就把我往火坑里推。”
“你说你喜欢公主的。”
我忍不住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你不喜欢公主吗？”
林修远怅然一叹，道：“公主她虽然什么都好，我却是真的对她没有感觉。”
我看了一眼端坐在主席的李青檬，她笑得是那样的温婉明媚，她要是知道了林修远对她没有感觉，这笑容还会挂在脸上吗？我有些不忍心告诉她实情了。
一曲舞罢，李瑾烨举起了酒杯，道：“诸位今日赏光，孤无甚好招待的，请诸位恕孤怠慢了，幸是在这江南之地觅得这无忧曲，孤甚是喜欢，今日就借它的光来招待各位，诸位今日可要尽兴而归啊！孤先干为敬了。”说罢饮完杯中的酒水，说得真是好听，可你李瑾烨是太子，你请他们赴宴对于他们来说可是皇家恩赐，一个个高兴还来不及呢！谁敢说你怠慢了。偏还扯上我，让我不得不起身再次叩谢了皇家天恩。
众人道了谢，也满饮了杯中酒。只是……喝到我嘴里的酒水怎么有一股子灰味？还是刚烧过的姜黄纸，果然那位道士还是要对我下手，只是这符纸对我不起什么作用，白搭了，且看看他今日还有什么后招。
我想问问林修远是不是也尝到了酒里的灰味，这股味道虽不浓，惯常饮酒之人不会尝不出，他是怎样避开别人的？我确不好直接说酒里有烧过的姜黄纸，“修远，你觉得这酒味道怎么样？”
“太子的夸赞你还嫌不够？非要我再夸你一遍？”林修远回过头来很是无语的表情看着我，“那好，你家的无忧曲只因天上有，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够喝到这仙界佳酿真是三生有幸。”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觉得这酒的味道和平时的不太一样，好像被添了什么别的东西。”
林修远又饮了一杯，咂了咂嘴，“一样的啊！你家的酒一向都很好的。”
我又喝了一杯，灰烬的呛味依旧，侍酒的丫鬟上来斟酒，我暗暗留心着她的动作，见她给林修远斟酒时，她的食指是虚抬的，给我斟酒时却是按住壶盖的，这乾坤阴阳壶真是个杀人无形的宝贝啊！真是佩服这小丫鬟练就的这一番镇定自若的形容，只是那位妖道今日怎么不现身呢？
我扫视了一遍厅中的各个犄角旮旯，也没觉察到哪道士的气息，想来，不是我本事太弱没发现，就是他根本不在王府。
收回视线，却见李瑾烨给李青檬使了个眼色，李青檬就说自己不胜酒力，要回去歇着了，走时不住的给我打眼色，我无奈的对她摇了摇头，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明白我的意思。
我正想着该怎样和李青檬委婉的说一说林修远的意思，好让她不要太伤心，不过他们才见了几面，又还没说上话，应该还不会爱的死去活来的。就听李瑾烨又开始说他的官面话了。
“孤近日领略了江南风光，大感我李氏江山的秀美壮丽，江南的富庶离不开在座的诸位，孤敬各位一杯。”饮了酒，李瑾烨又道：“说起这江南各个产业，要数周家涉及最广，这江南一半以上的商号都是你周家的，剩余的商号中又有一半是和你周家和开的，可以说整个江南之地尽在你周家掌控。”李瑾烨突然咄咄逼人，字字直指周家。厅中瞬间安静了下来，歌舞伎们都退了出去。
周傅从容不迫的起身，端正的跪在了李瑾烨面前，语气中带着谦卑，“草民惶恐，自古商道依国而起，朝廷治世则商业繁荣，江南的产业皆属朝廷。并无周家掌控之说。”
“哦！可是孤听闻，在江南之地只要提起周家，老百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提起当今天子的帝号，却是很少有百姓说得出来。”李瑾烨语气轻松，却每字每句都是置人于死地的形容。
六界之中属天界至尊，我也从不知天帝老儿姓甚名啥，也没见他巴巴的来质问我，这人界的皇族真是太较真了，因为不知道皇帝的庙号难道就要杀人不成？
周傅一时哑言，周天铭也急忙起身跪下，却不知该如何回李瑾烨的话。在他们人族眼里，冒犯皇家是一等一的大罪，因此都不知该怎样接话才不会有所冒犯。
我想为他们父子辩白，刚想起身，林修远就死死的抓住了我的胳膊，将我又按回了席上，他就如千斤坠一般，坠得我无法起身。我看了一眼上席的李瑾烨，他好整以暇的神情令我明白了，原来今天是一场鸿门宴，只是周家好好的经商，从未触犯李朝律历，李瑾烨他为何要针对周家，如果只是因为周家有钱？
“哈哈哈！孤不过是说笑罢了，周先生莫要放在心上，快快请起，江南还得靠周先生，和在座的诸位，来，为江南今后的繁盛，孤再敬诸位一杯。”
李瑾烨三杯酒敬过，今日的宴席就算结束了，今夜会是个无眠夜，有人忧心的睡不着，有人开心的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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