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一步一生莲,一进亭湘院的门,眼前就是一片花海,参差错落、色彩缤纷,走一步就变换一番景色,我踏着一地的繁花进到了亭湘院中,屋檐下杜蘅仙子正在摆弄着一株牡丹。
“小美人,总算盼得你来我这亭湘院了。”杜蘅仙子看见我快步迎了过来。握住我的手,带着我进了屋内,这室内更是别有一番景色,各种花卉的盆栽依着颜色的摆放,一室的繁花似锦就如那彩虹一般。
我迷醉在花海中,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香味,不是屋内开着的花香,也不像是普通的香料调出来的,吸一口,整个人都飘飘然了,“杜蘅仙子,你在燃什么香啊?”
杜蘅仙子疑惑的看了我一眼,“你能闻到这香味?”
我又深吸了一口,“当然能闻到啦!香味虽然很淡,却是很好闻呢!”
杜蘅仙子又往香炉添了一撮香,“我这香乃取曼陀罗、大岩桐、天仙子、罂粟,还从幽冥地府取了一株盛开的最旺盛的彼岸花一同捣碎,用瓮封装,沉于忘川之下,百年后取出,再取黑角沉半两,零陵香一钱,腊茶末一钱,麝香一钱,白蜜一钱,研碎,混匀后收入砂瓶器中,窨月余后取烧,这香名为无欲香,只有无欲无求,心灵纯净的人才能闻到香味,不同的心境下闻到的香味也不同,你闻到的香味是什么样的?”
“嗯,有点甜,闻起来很是飘飘然,很是觉得开心,可是心里有些酸酸的。”为什么心会酸呢,这香明明让人感到很愉快啊?
杜蘅仙子突然捂着嘴痴痴的笑起来,“小美人,你这是动情了,你给我说说,你是不是喜欢上玄嚣了?”
啊?这?我一时愣住了,要说动情,我自己为什么不知道,就算动情也不会是玄嚣啊,我只是欠了他的人情,为了还这该死的人情,才勉强答应做他的仙侍。
我又细细想了一遍,突然就想起了那天莫名其妙的摸了玄嚣一下,难道这就算动情了。
杜蘅仙子还在笑个不停。我见她的眸中狡黠的光亮一闪而过,顿时明白过来,“杜蘅仙子,你骗我。”
杜蘅仙子笑得更是开心,道:“我可不是要骗你,我见你进来时心不在焉,心中不定在想些什么,逗一逗你罢了。我可不知动情时闻见这香是什么味道,不过看你这么紧张的神色,我想我猜得八九不离十。”说完起身走到一排书架上,左一本,右一本,上一本,下一本,一连拿出十几本装订精美的书册,杜蘅仙子将这一摞书放在我跟前,“这些啊都是人间千百年间流传下来的情爱话本子,你好好看看。”
“我看这些做什么?人界的情情爱爱不都是一个样嘛!”想我曾经在人界也是见识过不少风月情长的。
杜蘅仙子一副我都懂的表情,拿出一本递给我,“你如今初识情滋味,一些事情虽然明白,落到自己身上难免也会困惑,看看这些有助于你了解男女之间的事情。”
了解男女之间的事情,本来我想说我没必要了解,我的哥哥们都不太正常,但是转念一想,玄嚣也是男的,我怎么把他给忽略了,我要是从这些书里学些能够制住玄嚣的手段,他让乖乖听我的话,说不定可以不用再做他的仙侍了。
杜蘅仙子见我没有反应又道:“玄磊都和我说过了。”
“玄磊?他和你说什么啊?”杜蘅仙子不答话,只是把本子递给我,用眼神示意我好好看。
看来,哪天遇到玄磊,我得好好的修理他一番,让他不能再胡言乱语。
接过杜蘅仙子递来的小本子,打算认真研读,只见封面上写着:《海枯石烂与君决》,翻开,里面是清秀的簪花小楷,讲述了一个富家小姐爱上了家中赶马车小厮的故事,小姐的父母自持门楣,觉得门不当户不对,这样很是丢面子,硬生生将两人拆散,把小姐远远的嫁了出去,那男子痴心一片,来到了小姐所嫁的夫家,在后院做了花匠,一直默默的守护在小姐身边,一日小姐来到花园,见到了相别已久的情郎,顿时泣不成声,两人相见,却没有相认,仍然守着礼法,相爱却不能相守,自此小姐常常去花园,远远相望,不料终是露出了端倪,伺候小姐的丫鬟将此事添油加醋告诉了夫家,小姐遭到了夫家毒打,男子也被赶出了府院,最后男子终于爆发,趁夜潜回带着小姐出逃。
哪想这一路艰辛无比,小姐自幼娇生惯养,哪能受得了此等奔波,没多久就病倒了,男子细心守护在她身边,照顾她,小姐的病一日胜过一日,她们的感情却是一日好过一日,好日子没过多久,夫家就找到了他们,逃跑中男子跌下了山崖,生死未卜,小姐被带回了夫家,日日遭受毒打。
半年后,小姐终是不堪折磨,弥留之际仰头对苍天说道:“与君相知终不悔,海枯石烂与君诀。”就在她咽气的同时,那男子回来了,却只能抱着小姐是尸身仰天长啸。
“这故事太普通了,要是这男子带着小姐早点私奔,就不会有后来那么多的事了。”我放下册子,这里面没什么能够对付玄嚣的手段。
窗台上一株芍药开得正艳,是不是把它一并带回去,玄嚣的宫殿也太没有生气了,正要起身去看那株芍药,杜蘅仙子一把把我拉了回来,按在椅子上端正的坐好,只见她在那一堆书里翻找了好半天,才拿出一本来给我,“你再看看这本,你一定感兴趣。”
这一本的书名叫做《君心千千万,难分妾一片,妾心全予君,何以君弃之》。我看着这书名,不禁在想,这是个什么怪物,心能有千千万?
翻开书册,才发现,原来是一个讲述皇帝妃子,后宫的故事,讲的是一个皇帝,在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在江南遇到了一个青楼女子,两人一见钟情,相爱缠绵,在江南度过了一段很快乐的时光,这位太子带着她回了京城,可是太子府里的女人真是好多啊,太子妃、良娣、良媛、承徽,而她连一个名分都没有,可是她不在乎,只要他心里有她就好,她每天都等着他来看她,他的事情可真多啊,常常十多天见不到面,后来太子登基当上了皇帝,更是难相见了,她被封了个美人住在离他勤政殿很远的宫殿。她还是一天天的盼啊盼啊,宫里又多了很多女人,帝王的爱是雨露均沾,他今天在这个妃子这里,明天又要去那个妃子那里,等到来见她的时候,已是几个月后了。
等待中的女人是哀怨的,满腹愁绪的,亦是患得患失的,她害怕他的爱已经不再。这天他来看她了,她依然笑语嫣嫣,依偎在他的怀里,只是心境已然不同,她不知道是哪里不同,总是觉得自己离他好远好远。宫中的日子是枯燥的,这天她枯燥的生活有了一丝变化,她接到了她的主人传来的命令,原来她是敌国的派来的细作,一枚暗棋,她的主人让她毒杀皇帝,好让国中大乱,趁机举兵。她不愿意,因为她爱他,可是主人的养育教导之恩不能不报,她带着下了□□的羹汤去了勤政殿,看到他正和一名妃子交颈相拥,不知他对那妃子说了什么,引得那妃子羞红了脸。她的心一下就凉了,他和那妃子分开时正好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她,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慌乱与歉意,吩咐了那妃子回去,那妃子走过她身边的时候,对她道:“真是青楼女子不懂规矩,这勤政殿没有皇上的召见也是你想来就来的吗?”她的脑中嗡的一声响,因为爱上了他,她十分痛恨自己是青楼出身,他答应她不让别人知道她是青楼出身,却是所有人都知道了,她现在就像是被脱光了衣服站在众人面前,任人羞辱。他揽住她的肩问道:“几日未见,可曾想我。”
“只是几日吗?陛下真是忘了,已经三个月未见了。”她声音颤抖着说出这几句话。
“寡人近日政事繁忙,难免冷落了你。”
“陛下冷落了臣妾,可没冷落别的嫔妃。”啪的一声,她手中的托盘掉下,羹汤撒在地上,滋滋的响。
他看着地上的羹汤,流下了绝望的泪水。她被处以了极刑。他在认识她之时便已知道她的身份,只是他想给她一个机会,也想给自己一个机会,只因他爱她。而他不知的是,她的那碗羹汤是给她自己准备的。
我合起书册,叹了口气,这都是谁写的,为什么都这么的痴缠悲伤,爱恨纠结,一点也不实用。我又翻看了几本,几乎都是一样的,没有哪本写了可以让我效仿脱离玄嚣魔掌的方法,我找到了作者的名字,有些写着杜蘅,看来杜蘅仙子就是这么一个满腹情肠的女子,还有一个名叫清绾儿。
我指着这个名字想要问杜蘅仙子,只见她手里也捧着一本,时而低声嘻笑,时而撅嘴皱眉,时而满脸泪痕。
我抬着书册的手定在了半空中,看着她多变的情绪我有些骇然,到嘴边的话也没敢说出来。我只好继续翻看桌上的书册,只是再没兴趣看下去。
过得好一阵,杜蘅仙子突然放声大哭,吓得我把手里的书册扔了一地,讷讷的道:“杜蘅仙子,你怎么了?”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泪水似洪水决堤一般簌簌落下,“这个故事实在太令人惋惜了,为什么他们总是要错过对方。”她这眼泪来得快,去得也快,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咦,你都看完了,这么快。”
“哦哦。看了看了。”我捡起地上的书册,随口敷衍道,我在人界时看过很多这样的话本子,此时再看这些人间情爱的话本子实在是有些兴味索然。
杜蘅仙子又幽幽的道:“我下次历劫,要让清绾儿给我写个平稳安顺的命格,要那个男子爱我宠我一生一世不变心,不要那些误会和折磨,那样太痛了。”
“不痛还是情爱吗?”话一出口,我自己也吓了一跳,为何脑中会生出这样的感慨,凡间那些白头一生的夫妇也是有情爱的。突然间就对我所认知的情爱产生了疑问。
杜蘅仙子望着窗外,似是想起很遥远的事,“不痛是因为他们屈服于现实,痛是因为他们得不到自己最想要的。”
杜蘅仙子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良久,良久……回过头来又变回她一贯轻松的表情,“刚才那本你仔细看了没,那可是按照玄嚣那年所历的情劫编写的,按理说,玄嚣回来后该是痛不欲生,只是我见他仍然是那一副万年不变的冰雕脸,一点历劫后该有的情绪也没有。”杜蘅仙子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似是自言自语道:“他的修为高,没有反应才是正常反应。”
那个册子中写的皇帝原来就是玄嚣,却实很伤,不过也是他自己作的,“那清绾儿是谁?”
“就是司命星君,不过她最近去佛祖那听禅,现在是皓笏在代理司命一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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