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樊城围曹孙终联盟 二
关凤冷笑：“大嫂今日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不过我还想问一句，我就算如你所言，也是跟北魏曹操有关联，而我所预言的皆是江东之事，这如何解释？”
赵氏道：“曹操眼下若想打破三足鼎立之势，势必要与其中一家联合，共击另一家，不选主公便是孙权，这是迟早的事。而眼下这情景，他只能选择孙权。如此一来，你知道江东的事，就不令人疑惑了。我甚至怀疑，那对吴氏兄弟是否便是与你联络的江东之人，否则何以他们一来，那些将军们也不请自来了，还提起了襄樊之事。”
关凤回忆起之前的梦境，心中一紧，冷然道：“听着确实有理，不过也只是你一面之词罢了。你此时也并没有证据，不是吗？”
赵氏道：“我的确没有证据，跟你明说，本就是为了让你清楚，并非没有一人不知道你的心思。我现在拦住你，则是因为不想让事情继续严重下去。”
关凤顿觉有些头痛，一股愠怒和烦躁涌上心头：“你有怀疑，为什么从来不跟爹爹和大哥说？”
“我一不愿他们伤心难过，二则不想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扰得家中鸡犬不宁。”赵氏娴静地站着，却自有一股骄傲气势流转全身，“我是关家当家主母。”
言下之意，她关凤不过是关家的一个养女罢了？关凤忍下心中难过，拼命地让自己镇定下来：“爹爹刚刚立了大功，士气如虹，所以你也觉得，爹爹不该回来？”
赵氏摇头：“不，我相信你大哥一定能将公公带回来，而在此之前，关家之事，我不会再让你插手。”
关凤正色道：“事实胜于雄辩，我不跟你解释。我只告诉你，你若是再拦着我，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赵氏毫不在意地一笑：“你想以公公和你大哥的性命来要挟我？”
“那不是要挟！”关凤急道，“我现在必须出去，你想拦，也要看你是否拦得住！”
赵氏施施然地退出了关凤的闺房：“那小姑便试试看吧。”
关凤立即便要奔出房门，却发现府中的那些小厮都在房外站着，每个人的手中都拿着一根长杖，面有为难之色，却没有一个在关凤出现的时候退却。她立即意识到了什么，转头看向了一脸淡然的赵氏，轻声冷笑：“爹爹都不曾如此待过我！”
“我是关家当家主母，小姑不守规矩，我自然可以家法处置。”赵氏敛去了笑容，肃然道，“你们都记着，三小姐在侯爷和将军回来之前，不许踏出房门一步。你们若是疏忽了，杖责二十，赶出府去！”
未等小厮们齐声答道，一个丫鬟奔到了关凤门前不远处，对赵氏一番耳语。
关凤正沉浸在极度的愤怒和暴躁之中，一句话也说不出，便听赵氏冲她平静地道：“有人找你。”
关凤听着一怔——她在江陵有交情的只有吴言和吴登，可平日里也是她去寻他们，就连刘禅的信使，除了上一次，还从未光明正大上门找过她。
便见一个小厮模样的青年男子静步走入了小院，远远便向关凤拱手鞠躬，礼数周全：“见过三小姐。”
关凤抬眸一看，双目一眯，语气中流露出一丝失落，心情霎时一沉：“原来是王太子殿下的回信……”
小厮笑着抬头，正是之前光明正大送刘禅之信前来的那一位：“原来小姐还记得小的。”
脑中灵光一闪，关凤回身进了闺房：“进我房里说话。”
日光见盛，透过窗纱映入屋内，灿然笼罩在关凤全身。她的长发没有挽起，直直地垂落在她的背后和胸前，似数缕飞流直下的银河，在阳光中柔顺而闪亮。她百无聊赖地用手指卷动着悠长的发：“还不进来，把信拿过来？”
小厮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关凤的态度会是这样。他忙直起身，奔至关凤身前，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了那一个雕刻着山茶花的木盒，双手端着向前一递：“殿下在让小的把这个送来之前，还特意叮嘱了一句话。”
关凤见到那木盒之时秀眉一挑，伸出手的同时不经意地道：“是叮嘱你的，还是叮嘱我的？”
“这……”小厮微微一惊，有些局促地抿了抿唇，心道自己自进房以来，似乎没做什么僭越的事，怎会惹得关三小姐如此阴阳怪气？他仔细地回想了一番，才忐忑地回答道：“是……是殿下吩咐小的，嘱咐小姐的话。”
“嗯？”关凤咋听之下有点迷糊，还未打开木盒，抬眼支了一声。
小厮更加困惑了：“小的……小的说错了什么？是……是殿下让小的告诉小姐的话。”
关凤顿时觉得有点想笑——上次见到这个小厮，还觉得他挺机灵的，怎么现在这么怂？
更让她觉得好笑的是，刘禅那么精明的人，怎会找了这样一个人来做他的心腹？
却不知，这小厮乃是刘禅的大心腹，有着一同长大的情分，对刘禅的某些心思摸得无比透彻，此时对她越发小心，就越说明了一定问题，而与人家本身的性格和智商无关。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关凤因为在前世习惯了人人平等，所以在这里，对待每一个仆人都是通情达理——这也是方才，她见到那些手持长杖的小厮们，虽面有难色却依然守在她门前的时候，她愤怒的原因之一。此时见眼前的青年男子如此窘迫的样子，她既觉得有趣又心下一软，便摆了摆手，让他继续往下说。
小厮立即道：“殿下的原话是，我不太乐于看见，这个木盒再与回信一同回到我的手里。”
关凤惊讶地看了看手中的木盒，呵呵一笑：“原来这个不是装信的东西啊……送我的？”
小厮脸上的笑意僵硬了大半：“……是。”
关凤低眸看着这满是山茶花的木盒，细细抚摸着，声音轻柔了下来：“他亲手雕刻的？”
“正是。”小厮道，“为此，殿下的手心还受了伤，小的临走之前，那道疤还没有消退。”
一股暖流顿时自关凤心底溢出，汨汨流遍了全身。
当年的馒头小子，经过了时光的推移，终于长成了少年。这么多年，通过一封封或简短或冗长的信件，她不断地见证着他之心态的成长和变化，有时轻笑，有时惊讶，有时叹息，而从未有一刻似眼前这般，只觉得无比温馨。只不过……
她不由低喃了一句：“这心眼儿倒与小时候没什么分别，可是怎么连他也认为，我喜欢山茶呢？”说着将木盒打开，一手拿出刘禅常用的驼色丝帛，一手则将木盒轻轻地放在了身旁的桌子上。
纤纤双手迅速将丝帛展开，轻托在眼前，上面娟秀得如女子笔迹般的字体是那样的熟悉，让关凤蓦然感到一阵安心。
“自小到大，虽在两地，却依然算计了你多次，你要么是因为不在意而忽略了，不攻自破，要么是有所反击，决不让我占到任何便宜，难得见你如此直接地警告我，可是心中有事郁结，无心理我？”
看到这里，关凤不禁一叹——他竟还是那般敏感，仅在字里行间，就明白了她的内心。心情立时大好，她继续看了下去，却不到一句，刚见柔和的神色就是一僵。
“你说的不放过，可是如当年你对三叔那样？不放过也好，我乐得如此。”
她不禁横眉冷对，微一撇嘴——好话说不上半句，真不知道该说这小子什么好……
“至于亲事，我若是告诉你，那不仅仅是父亲的决定，也是我的呢？”
若此时关凤的口中含着一口茶，只怕立即就要喷出来——呸，信你才怪！
“如果有那样一件东西，我不会等她自己过来，我将一步一步铺好道路，一点一点将她紧握在手中。而一旦得到了，我会在她的周身设下诸多禁锢，她若是打算溜走，可以试试看。纵然天下所有人都拦不住她的脚步，她也必须会为我而停留。就算有一天，她让我伤透了心，我至多会让她更加伤心，却绝不会放她走。所以，你说的绝望、难过和痛，我永远都不会有。”
关凤冷哼一声——这人可真是自信，世事难料呢，且走着瞧吧。
“这么多年，你时而豪气万丈，时而多愁善感，看似安享长乐，却有着满腹愁肠，如今又是因为老问题？你其实根本不需要我来劝解什么，但我仍想告诉你一句话，这句话还是你当初告诉过我的——”
看到这里，关凤不由屏息。最后一句依然是运用了关凤之苍劲，那两句话如飞响落人间的瀑布一般震撼，又似清冽纵白练的山泉一般明彻，直入关凤心间。
“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关凤静默看着，缓缓舒了一口气，摇头轻呵了一声，笑靥如花。
小厮见眼前的少女终于重获嫣然，一直悬着的心这才安定下来，却转而听到这样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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